又想起了前些日子苏楚来的时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那个总是“牧叔、牧叔”这般叫着自己的小屁孩,就像是在某一刻突然就长大了一般。
对待自己的错误也不再会像以前那般遮遮掩掩,而是主动自己分析,这些迹象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某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了下来,这也让他关于苏楚的思绪被打断了个精光。失去了继续想下去的心思的他,干脆不再想了。
只是,看着院子中那光光的树杈,他总是会再次生出某些感慨。而那深沉的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没有人懂,他也不需要人懂。
因为他是苏牧,他是苏家最聪明的那个人,他是不需要被人担心的。需要被担心的,永远只有那些不够聪明的人。
而南京守备府上,晚宴刚刚结束,黄守义坐在主位上,看着对面那个随父亲一起过来的名为温侯的年轻人,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看着静静站立在一旁,完全没有反应的女儿,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如此郎才女貌的二人,只是可惜了自家女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知女莫若父,虽然女儿的动作神态都十分得体,无论是接话还是其他各方面,都显得无可挑剔,但是隐藏在这些东西下面的那种淡淡的不在意,让黄守义知道女儿的心并不在此。
“唔……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忙啊,这边为父继续陪着就好。”
黄鹂听到了这话,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盈盈施了一礼,“那我就先失陪了,伯父勿怪。”
温不胜则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今日他只是为了来拜访老友,对于老友这个懂事的长女也是欢喜的很,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有什么其他想法。
将长子叫到了身边,“你也前也没来过襄城,不如好好出去走一走,行万里路总是好的,出去逛一逛也不是什么坏事。”
温侯自是求之不得,他向来不喜这些宴会,但是自身所接受的教育,让他只能得体的进行应付。
事实上,对他来说,这些东西远没有武学上的某个疑问被解开对他来说来的重要,这时候让他离开他自然迅速反应了过来,招呼了几句便出了主屋。
看着温侯离去的背影,黄守义笑着说道:“你这个儿子,真的是一表人才啊,真不知嫂子怎么瞎了眼看上了你,也幸好这孩子身材随你,样貌随嫂子啊。”
主屋内只剩下了这早就是过命兄弟的二人,言语间自然不会再有那么多忌讳,他们让小辈离开也是有一部分这方面原因。
温不胜则是佯装不屑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弟媳,你这大老粗能养出这般温柔的女儿?我可是记得当年你这老粗可是准备将鹂儿送去练武的。”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明损暗褒的话语瞬间将兄弟二人几年没见产生的淡淡疏离感给抹去了,经过这么一阵对话的磨合,二人仿佛又回来了那个当年豪放的时代,在那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情日子里,有着太多太多他们放不下的美好回忆。
一阵谈笑之后,温不胜终是慢慢平静了下来,“说认真的,老黄,你这次这么着急喊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黄守义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收拾了一下思路,终是进入了今天的正题了,“你知不知道,有一张地图……”
那一夜,二人谈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谈论了什么东西,但单从两人分别之后的温不胜急匆匆的返回了自家家族的领地的行为,也可以稍稍窥见一斑。
二人的行踪并没有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毕竟庙堂与江湖,中间隔着的沟壑实在是太深太深了。
但是对于朝中某些人来说,两人的会面和之后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足以让他们产生很不好的联想了。
至于他们会因此而采取的行动,那都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不提。
只是单说那日两人分离后,温侯并没有那么着急随着父亲离去,他也听说过襄城内那个武道天才的故事,那个叫苏秦的年轻人,他,很感兴趣。
无论是对于对方那神乎其神的武道境界,还是江湖传闻里的那些关于他的事迹,他都想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是不是真的有和传闻一般的实力。
而在温侯离去的时候,一位身着白袍的刀客,正在荒野里慢慢向着襄城方向靠近着。他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瘦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迎面而来的狂风给卷走一般,但他的脚步,从未停止过。
等他能看到襄城那巨大的城门时,没有多话,只是对着那个方向,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又回来了。”
当蝴蝶煽动翅膀的时候,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东西会被他改变。
而当那张不该问世的地图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无数明里暗里的东西都因此而发生了变化。而最终的路究竟通向何方,没有人知道。
在十万大山旁唯一一条外界进来的安全道路上,一条蜿蜒的长龙,正在夜色里撑着火把向着山外走去。
他们其中有很多人,其实一辈子都没有从群山里离开过,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感觉,因为巫说过了,巫神的荣光会永远笼罩着他们。
更可况,走在最前方的那个被巫神的选中的人,会引领着他们走上更好的生活的。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仅仅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死心塌地跟着出山了。
而他们的未来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而他们将会用自己的双手,来给这个江湖带来一些新鲜的东西。
……
二小看着眼前这个眼熟的男人,他有些疑惑,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与前几日他所见到的,一样又不一样。
原本显得有些佝偻的身躯,现在已经无比挺直。身上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太好,但是比前几日见到的那一套洗的发白的要好上太多了。
一模一样的面孔,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变了很多,从二小印象里的那种稍稍带着些畏缩的苦力样,变成了现在这般更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的样子,让二小有些疑惑。
他可不认为仅仅几天时间就足够让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过二小也只是稍稍注意了一下而已,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开了。
眼前的这些精致而不显得奢华的食物,可比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要吸引人的多,二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胃已经在催促着自己了。
在二小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蒋成正在为了今天的计划做着一些小小的准备,这次的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让他难做。
仅仅是将一些“上门的穷亲戚”赶走而已,不管这些有钱人是什么个想法,只要自己的工钱能按时到手,他可不在乎为什么要把这些人赶走。
至于那边吃的开心的二小,压根就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位坚持要自己称呼他为“手套”的年轻人所交代下来的计划上面。
即使经验丰富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手套比他以前所服务过的那些六指,要强上太多了。
一套接着一套的计划,无论哪一个环节有错误,都可以迅速的进行补救,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对付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土包子。
蒋成是真的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了,不过为了计划的完美完成,可以顺利的结到工钱,他还是来到了这里,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意外。
事实上,从小在各种案例中泡大的孙思,很好的把握住了犯法与纠纷之间的平衡点,他找到蒋成的原因,也只是这个人当年在手套们的圈子里也算的上一号人物。
极高的执行力,对于有些可以称之为丧心病狂的事毫不在意等特质都为蒋成赢得了极高的声誉,虽然很多年没有再接过活,但是蒋成依然比那些不懂事的小年轻来的要让孙思放心。
等看到那几人与旁边的一桌人“无意”的争吵了起来,蒋成不禁闭上了眼,他们的未来已经被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意外。
至于最后迎接他们的,究竟会是多少板子,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计划很完美的进行着,一想着那会令儿子离京城的距离又近上几分的价格,蒋成不由得在心底对着几位衣着一般的外地人道了一声歉,“要怪,就怪你们投错了胎吧。”
而在蒋成“做事”的时候,苏牧正难得的出了自己的院子,走入了苏家的大堂,无法,黄守义的异常动静,让苏家很多人都想起了一些很不愉快的回忆。
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像上次那般毫无还手之力了。因为,苏府有这位看起来病怏怏的,但是襄城绝无人敢看轻的谋士。
看着面色带着些许紧张,但是仍是镇定的等待自己开口的众位长辈,苏牧也不耽搁,深呼吸了几次,开始陈述起了黄守义最近一系列动作对于苏府的影响,从外到内,由浅入深。
他的分析都是从众人手上已经得知的情报开始,所以倒不会产生什么乌龙来,也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襄城内不再年轻的那些人(二)()
等他断断续续的说完之后,场中的议论声才慢慢响了起来,而他最后的结论这两日的动作对苏府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之后,更是让在场所有人终于放下了那颗大石头。
苏家人不畏惧这些,但是他们也会不想无缘无故就重温那种惨痛的经历。
等屋中的议论声停下来了之后,方牧也不多话,径直走了出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自然不必再待在这里。
不说屋内那么多人的浑浊的呼吸已经在挑战着他脆弱的身体,单讲站在那里的有些人,虽然姓苏,可是从内里刨开,里面到底是姓什么还说不定呢。
如果不是这里是生他养他的苏家,他甚至不愿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深呼吸了一次,空气中带着的冷意有些刺激到他了,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看了看那些与自己院子里那棵已经光秃秃树木完全不同的常青树,又回头望了一眼仍是不知道在争吵着什么的主屋。
陡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感让他的身躯更显佝偻,他越来越不像一个苏家人了,现在的他,更像是苏家的某一个谋士,只是挂着苏这个姓而已。
那个对自己最好的三爷,在家里吊了半年命,终究是没挺过去,那个曾被自己引以为榜样的四叔也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大院了。
“好像,咳咳,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慢慢往回走着,苏牧的咳嗽声一直没有断过,而他的身影,也在主屋里的人争论的时候,慢慢隐没在了重重院墙之外。
蒋成面色难看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手套”,多年的生活磨去了他的棱角,让他的脾气再没年轻时那般冲动了,但是若是要以为他是好欺负的,那就错了。
他当年做的那些事,有些时候,也是需要他带人亲自动手的,毕竟人无完人,计划也不会永远能控制被完美的完成。
而他已经决定,若是眼前这个手套不能给出一个推迟结钱的的完美理由,他不介意让他明白春天的花儿为什么会那样红。
孙思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反而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很急着用钱吗?”
蒋成面色愈加难看,他心里已经隐约为这个年前的手套挂上一个骗子的标签了,只是突然又想起了自家孩子的眼神,本来捏紧的拳头松开,捏紧,松开……
如此重复了半晌之后,他才从气管里里憋出了一个“是。”
而孙思看着他这个样子,露出一个令人生厌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并不刺激到蒋成,反而让他暴起的青筋平复了下去。
因为,随着那个笑容出现的还有一张数额远超原定价格的银票,如果不是人还在面前,蒋成已经准备抢走银票直接去钱庄兑现银了。
而随着银票的出现,场面上的气氛顿时一缓,蒋成顿时明了对方刚刚磨磨蹭蹭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但是这样一来,他刚刚的姿态不免就显得有些惹人发笑了。
孙思则是不在乎的将头扭向了窗外,似乎并没有看到蒋成刚才已经准备动手了的动作一般,慢慢说道:“第一次是给你试手而已,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适合,多出来的那些,就作为下次的预付吧。”
蒋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揣进了贴身的口袋,如果按照这个价码计算,再做几次类似的活,他就可以带着孩子去完成他小小的梦想了。
钱到手了,自然一切好谈。
孙思倒是没有急着交代下一次的事,而是让蒋成拿着钱先离开。今天蒋成的表现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蒋成是一个缺钱的老手。
而这些老手,除了经验丰富意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能保住不牵连到后面的手套,以及真正的主子。
而一个缺钱至此的老手,自然是需要用更高的价码来留住的,这样的话,就算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不会引火上身。
对孙思来说,并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性命更珍贵的了,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愿意用所有的家财去买自己的平安。
毕竟,对他来说,挣钱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而且,那个大主顾,并没有迅速结束这次雇佣的意思。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那刚刚被自己的体温捂热的几张银票,又想起了主顾新的任务,让他不由得不感慨,这些女人为了省事,还真是会花钱。
而他,自然需要起到值得起这个价格的作用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用那张银票来拉住蒋成,现在的蒋成对他来说,是一个双保险,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会让他安心许多。
毕竟,虽然没有什么迹象,但是一个愿意开这个高价的寡妇,所要求做的事,不会一直是这么简单的事的。
如果有一天,他被那个寡妇迷走了魂,去帮她做一些过线的事,蒋成将是他最好的替罪羊。
不过,还是需要调查一下了,无论是那个老手缺钱的原因,还是那个寡妇的来意,这些东西本来不是一个手套该去做的事。
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可以算是为了还有几十年可以享受的生活奠基,他决定摸一摸这些人的底。
二小这几日看得也有些乏了,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了之后,本来雄城带来的繁华给他的震撼感,已经慢慢消退了下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里的人还不如叠岭县的老家那边的人看起来舒服,不提这里三教九流混杂,就说那天闹出的不愉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里是无数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地方,而他,在这些人眼力,只能算是一个小杂鱼罢了。
即使他不会主动去惹事,但是麻烦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总不能自缚双手,认人欺辱吧。虽然这里没有见到什么比较恶劣的恶少,但是越是繁华的地方,内力的黑暗越深,这是二小一直深信不疑的道理。
等这几日跑遍了几个出名的地方之后,二小便没有什么再出去看看的心思了。毕竟这次来,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目标。
不像是以前每次出门要么有人带着,要么有明确的目标需要他去做。而这次他给自己定的那个模糊的目标,真较真起来,其实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二小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黄鹂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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