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的拗性一下子窜了上来,他站起身来:“你们……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儿,朕不是让你们去处理兵发大藤峡的相关事宜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朕有传唤你们吗?好哇,敢偷听朕和万长侍的谈话,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李贤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您金口玉言,有些话,是慎思慎出口的啊。”
朱见深正窝着火:“别给朕转移话题,朕问你们,为什么偷听朕和万长侍的谈话?吴皇后有一句话朕此时倒是赞同的,未经传召而闯进**宫室者,杖责。来人呐,把他们四个人拖出去,一人打二十,不,一人打三十板子。”
万贞儿连忙扯了扯朱见深的衣袖,朱见深急急转身,柔声道:“贞儿,怎么了?”
“皇上,切莫动怒,不可因为我而治罪于四位大人,就算……就算皇上是为了我,好吗?”
她这么一劝,朱见深立刻心软了下来,也清醒了过来,登基至今。有关于万贞儿的好多事情上面,这四位大人多多少少保持着那么一点只要不是涉及国之根本,他们是不会太激烈反对的态度。像皇后废立这样的事情,便是他们不能不鲜明表明立场的事情,如果等会儿执意把他们打了,他们也就彻彻底底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拉拢都拉拢不过来。
朱见深叹了口气,道:“几位老大人,朕因为万长侍身遭伤害,所以一时乱了思绪,请几位老大人不要介怀才是。”
四位大臣听到这话,以为事情有所转机,叩首道:“皇上,您这番话让臣等诚惶诚恐,臣等是来辅佐皇上成就一番明君事业的,君臣间怎会生出嫌隙来呢。”
“朕刚才说的后半段话是朕不对,但是几位大人,朕还是要表明立场的,**之主,必须得废立更替。从贞儿被打一事上朕能够明显判断出,朕的这位吴皇后看似知书达理,温婉端和,却是个睚眦必报,善拈酸吃醋的女人。朕虽然不会像黄帝那样御女三千二,不过天子该有的妃嫔朕的**也会充盈起来的,今天朕宠幸贞儿她看不惯,找个理由打了,明儿个朕如果宠幸别的妃嫔宫女,她再找个理由打了,那朕这**,还会有宁日吗?”
“皇上,吴皇后是从五千待选秀女中选出来的佼佼者,可以说是万里挑一,臣以为,万万不可从这一件事情上下定论。而且,这件事情孰是孰非还未可知。皇上听了万姑娘的话,是不是也该听一听皇后娘娘的说词?”
朱见深怒道:“商辂,注意你的言辞,你的意思是,朕偏听偏信,贞儿敢欺瞒朕?”
商辂道:“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
朱见深道:“贞儿伴朕左右已有十多个春秋,她的为人怎样朕是最清楚的,话说回来,吴皇后在待选秀女的时候,越是表现出温柔谦逊,得势之后的这种跋扈造型越是让朕唾弃,亏得她不是那种心机多深的女人,要不然……朕真的不敢想象下去。”
本来,朱见深对于无法册立万贞儿为皇后一事耿耿于怀,和吴皇后大婚,更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喜欢,不过是碍于以皇太后为首的皇室成员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当然要借题发挥一下,好把这个虽然貌美如花,可是横竖看不顺眼的吴皇后废掉,然后遂了心愿。
彭时道:“皇上,臣听说,吴皇后在待字闺中的时候,便是个有主见的女儿家,今天这件事情,听万姑娘的话,确实是祖制所限不得已而为之,皇上不应该一直把皇后娘娘往坏处想。从三皇五帝至今,没有大婚不到一个月就被废掉的皇后。皇上,如果您执意所为,后世的史官一定会写进这一笔的啊,皇上。”
朱见深冷笑道:“三皇五帝没有做过的事情,朕便不能做了是不是?历朝历代帝王没有做过的事情,朕便不能做了是不是?那好啊,从明儿个开始,朕便翻阅古籍文献,以前帝王做过什么事情,朕便做给你们看看。”
李贤、商辂、彭时和王竑四人没想到朱见深居然会来这么无赖的一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李贤道:“皇上,臣等请皇上三思,今日之言若传到朝臣的耳中,肯定是举朝震惊,大臣们一定会极力反对的。”
朱见深道:“极力反对?他们当然会极力反对。别以为朕不知道,当初在皇后人选在最终敲定上,朝中有不少大臣和**的太监们相互勾结在一起,使了不少力呢,他们沆瀣一气,为了自己的利益,置朕的幸福于不顾,就给朕选了这么一个枕边人。”
商辂愣住了:“皇上何出此言?”
第十章 朕要废了她(三)
朱见深道:“商大人不会认为锦衣卫尸位素餐的吧?朕早就知道,父皇当年要定王……王氏为皇后的时候,司礼监大太监牛玉可是向父皇进言,吴氏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亏得父皇对牛玉信任有加,他却联合朝中众臣,左右朕的皇后人选,朕一时没有追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今天,该做个了断了。”
彭时道:“皇上……”
朱见深伸手止住道:“彭大人,朕意已决,请勿再进言。传旨,牛玉胆大妄为,越权行事,勾结朝臣,从即日起,免去司礼大太监之职,去孝陵卫思过。孙镗亦贬为庶人。”
“孙镗?皇上,这事儿和孙镗有什么关系?”王竑呆住了,孙镗是他很看重的一名将领,行军布阵有一套非常高明的见解,是难得的人才。
“哼,他和牛玉可是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关系的,据说,是亲戚呢。”朱见深摆出了一副恨屋及乌的样子,说话的时候都咬着后槽牙。
王竑道:“皇上,您不能仅以这等关系便罢黜了他啊,如今大藤峡之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皇上切不可因小失大。就算皇上要治他的罪,也可以等仗打完之后。”
朱见深一拍床帮子,打了鸡血一样质问道:“王大人这是要让朕以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形象示人吗?”
王竑吓得抖如筛糠,道:“臣……臣不敢。”
“王大人,朕虽然不会降罪于你,不过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这话就该打,就该狠狠地打,打完之后还得罚俸。我大明朝亿兆黎明百姓,不说别的,挑几十上百位能征善战的武将还是挑得出来的吧?你居然夸大其词,好像全天下,除了他孙镗会打仗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饭桶。朕就不信了,缺了他一个孙镗,朕就要吃大藤峡这带毛猪?”
王竑连连道:“是臣欠思量,是臣欠思量了。”
朱见深对于自己能够以犀利的词锋压制住当朝四位大臣,颇有些沾沾自喜,道:“既如此,四位爱卿退下处理相关事宜吧。”
不过,朱见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商辂和其他三人对望了一眼,道:“皇上,吴氏之后,您心目中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吗?”
“吴氏?四位老大人是同意朕废立皇后了?”朱见深心想道。
“这个嘛……”商辂的一句话,直接切入主题,让心里面早就内定人选的朱见深蠢蠢欲动。不止是他,甚至连趴在床上一直哼哼的万贞儿也屏息凝神,侧倾着耳朵,生怕放过一个字。
“朕以为……朕以为万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虽说朱见深是九五至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想要什么,就几乎可以得到什么,不过,有着他那英明神武的先祖朱元璋立下的规矩在那儿,朱见深多少有些忌惮,底气显得不是特别的足。
他,还是惧怕御史言官铺天盖地的奏章和梗着脖子就戮以成就千秋正直之名的态度。
商辂道:“皇上,臣愚钝,臣不明白。”
朱见深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商辂,然而在两人四目即将对上的时候,他又心虚地躲开了,他好像不愿意自己的私心被拆穿一般,却不甘心地道:“万姑娘曾随侍太后左右,后与朕患难与共,前前后后十多年,她在宫中的影响力非朕大婚前后入宫的年轻妃嫔可比,**之主,放眼望去,除了她,朕实在想不到其他人可以胜任。”
商辂道:“皇上说得这一切都在理,我等亦是心服口服。不过,皇上,有一个人他却不赞同,不仅仅是不赞同,可以说是极力反对。而他的话,臣等又是不听不行。”
朱见深道:“商大人口中说的是何人?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权力?你们竟然不听朕的听他的?”
彭时接口道:“不光臣等得听他的话,就连皇上也得听他的话,他不同意万姑娘为皇后,也是全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
“谁?究竟是谁?朕的话竟然有人敢不听?还要朕去听他的?”听到商辂和彭时故弄玄虚般提到一个人,朱见深首先想到了周太后,可是近些年,周太后事事都依顺着他,所以,他坚信,在废立皇后这件事情上,周太后也不太可能和自己意见相左,只要自己足够坚持。剔除掉周太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想法。
“先帝爷。”
“父皇?”
“是的,是先帝爷。”
“皇上,您刚才也提到了,先帝爷本来是看好王氏的,被结果牛玉从中横插一杠,这才让吴氏阴谋得逞,当了皇后。今儿个既然皇上揭开了内幕的真相,臣等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皇后之位该是谁的,还是要落到谁的头上。想必,先帝爷在天之灵还是想看到王氏成为皇后的。”
朱见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还是栽在了这几条老狐狸一般的人手里。想当初,景泰帝为了阻止他和万贞儿在一起,几乎活活把万贞儿打死。四位老谋深算的大臣在看透皇上罢黜吴皇后的决心后,心中也敲定了下一任皇后的人选,左拐右绕挖了好大一个坑,等着朱见深跳下去。
而自己呢,也就很天真地跳了下去。
搬出景泰帝,即便是朱见深如何一意孤行都是不行的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这事儿,朕得好好和太后商量商量。你们,先退下吧。”
四位大臣的意愿已经达成了一般,很有成就感地道:“皇上,那臣等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朱见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低垂着脑袋,连看都不想看李贤等四人。
在四人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朱见深道:“贞儿,朕……朕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搬出先帝爷,而且,还是朕先提到的。唉,本来想立你为皇后,你我二人双宿双栖,再也没有人能够指指点点,但是,朕还是算不过他们。”
第十章 朕要废了她(四)
万贞儿的嘴里,也满含着苦涩,不过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装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抬起玉臂,揽住朱见深的头,道:“我的傻万岁爷,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只要能够在你身边,只要能够天天看到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可是朕在乎。”朱见深道,“皇后的位子朕是无法给你了,但是朕要册封你为贵妃,这个,他们可就谁都拦不住了。贞儿,先委屈委屈你,做个贵妃吧。最起码,出入坤宁宫,除了朕、除了太后,没有人敢随便责打你一下。”
万贞儿缩手到朱见深的面前,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呀,对臣妾简直是太过宠爱了,如果以后你宠幸上别的妃嫔宫女,那臣妾可怎么办?”
万贞儿这一改口,让朱见深的挫败感稍微减轻了一些,知道她是接受了被册封为万贵妃的事实:“不会的,朕对着列祖列宗发誓,朕是不会减少一丝一毫对爱妃的爱慕之情的。朕的万贵妃。”
朱见深很愧疚地弯低腰,轻拍着万贞儿的背部,万贞儿莞尔一笑,脑海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看来真的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如果今天是我自己的心腹,我就能成为皇后了。目前看来,只要皇上还宠我,信我,那我就掌握了全天下最有力的武器。行,我就先当这个贵妃。不管皇后姓吴还是姓王,她们都得仰我鼻息。”
李贤等人出了九华宫的宫门,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唉。”
彭时道:“三位大人,都有何感想?”
商辂道:“皇上为了这位妇人,已经做出太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宠溺如此之深,真不知道以后还要闹出怎样的乱子来。”
王竑道:“仔细罗列一下,先帝爷、太后、皇后……无论是谁,只要有关万氏的,皇上无不拼着两败俱伤在维护着她,现在皇上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官勤勉,万一,万一……”
彭时道:“万一什么?”
王竑道:“下官‘万一’什么,难道彭大人不知道吗?”
“我哪能不知?”他摇头晃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等该如何是好?”
彭时气横横道:“无非一腔热血,泼洒汗青。”
商辂道:“我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希望这万氏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否则,经过今天这事儿,触动了她那根不该萌发的野心之弦,可就不妙了。皇上最她的宠爱,使得给予对她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她开始网罗党羽的话,岂不成了我朝的韦氏?”
其他三人一听,浑身一震:“这……这种事情,未尝不可能出现。”前面,彭时提到了杜牧的《过华清宫》,提到了唐玄宗为了爱妃杨玉环而劳民伤财的事情,后面,商辂便同样引用唐朝中宗皇帝的皇后韦氏。
商辂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的表情:“诸位大人,如此忧心忡忡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我们还是考虑考虑几个时辰之后我们那群群情激动愤怒的同僚吧。”
不消明日,皇后被废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京城,那些维护皇家尊严,维护正统的大臣们不争先恐后上奏折上万言书才怪。当然,由于皇上决定废掉皇后时,四个人都在场,在大臣们的眼中,他们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正琢磨着明日早朝如何应付其他朝臣的追问,一名宫女拦住了他们。
“请问哪位是李贤李大人?”
李贤喜欢低头踱步思考问题,听见宫女脆生生地喊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看,感觉有些面生,道:“下官就是李贤,请问姑姑在哪一宫当差,服侍哪位主子,找下官何事?”
宫女盈盈一握的腰肢扭动身躯问了个安,道:“奴婢名唤映月,长年侍奉太后娘娘茶饮,难怪大人不认得奴婢。”
周太后身边的宫女都带个月字,这是重臣们都知道的事情,李贤道:“见过姑姑。”
映月道:“谢大人对我们下人的高看一眼。太后娘娘正等着大人,大人,请随奴婢前往慈宁宫。”
“好的,还请姑姑在前面带路。”
李贤随映月来到慈宁宫,周太后正愁眉紧锁,在李贤刚刚站定了身子,周太后便问:“李大人,皇上决定如何处置皇后杖打万氏的事情?”
李贤道:“皇上决定,废掉皇后。”
周太后叹了口气道:“他还是没断了立那个女人为后的念头。你们,有没有劝阻皇上?”
李贤道:“臣等据理力争,最终以先帝爷中意王氏为皇后,让皇上放弃了他的坚持。”
“好,好,亏得有你们在。哀家可是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来。”
李贤问道:“太后,那吴皇后?”
“废就废了吧,你我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在这件事情上,皇上是不会再做出任何让步的了。”
李贤心道:“都说皇家最是无情,看来此言不假,太后娘娘根本不在意吴皇后的命运前途。吴皇后啊吴皇后,你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惹了最最不能惹的女人,如此一来,你的后半生,只能在冷宫度过,比那常伴青灯古佛的尼姑,还要冷清寂寞。花样的年纪,却在深宫凋谢。”
周太后见李贤有些晃神,道:“李大人,本宫请你来,是另有事情和你商议。”
李贤道:“请太后娘娘明示。”
周太后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条,递向李贤。
李贤赶紧上前两步,双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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