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小姐,嫁入同为豪门望族的另外一家足有五年有余,始终不见肚子有动静,没有味夫家添上一男半女。姑爷常常以这个为借口。嚷着要纳妾,并留宿花街柳巷,彻夜不归。为此,小姐和姑爷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日子都没有消停过。”
白氏歪着脑袋道:“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什么样的名医请不起,难道就没瞧出点什么来?是不是你们家小姐怀不上孩子?”
来人道:“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我家主人花重金遍请天下名医,甚至连宫里面的太医都请了出来,他们所有人诊断的结果是,小姐身子并无大碍,是绝绝对对能够怀上孩子的。”
白氏道:“嘿,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来人道:“找不到症结所在,按道理来说,小姐和姑爷之间多多努力再试试就行了。但是姑爷却变本加厉,在外面买宅院,养女人,回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后来,小姐一着急,昏了头,来了一出假装怀孕。”
白氏捂住了嘴,道:“天哪,不会吧,这可是昏招呢。”
来人道:“谁说不是呢,小姐出的这可是大大的昏招。这不,眼看着怀胎十月之期就在眼前,小姐知道实在是瞒不下去了,便撒谎对夫家说,想在临盆之前回一趟娘家,见到我家主人,小姐便向他求救。”
“我家主人在听了整件事情后,虽然是气急,却也只能替小姐遮掩,当晚,我家主人便告知小姐夫家,小姐在即将到家的时候,有一匹惊了的马撞了小姐的轿子,导致小姐动了胎气,婴孩不幸胎死腹中。为了让事情显得更真实一些,老爷特命我远赴他处,找寻男婴的尸首。经过打听,得知你们家的贵公子是出生不久便离了世的,这不,我们想来一出偷梁换柱。夫人,你听我这么说,能放心了吗?”
然而,白氏依然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来人道:“这又是为何?”
白氏道:“他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必须的由我们亲自安葬才行,我们要亲眼看着儿子入土为安。”
来人道:“既然夫人提到了这里,以我之见,我觉得夫人还是把贵公子交给我最好。”
白氏道:“为什么?”
来人道:“夫人,请您好好想一想,如果您肯把贵公子交给我,我便能把孩子带到我家主人面前。到时候,贵公子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他是谁?他是我家主人的外孙,我家主人是一定会不惜金银也要为他请来天下最有名气的法师,为贵公子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法事,风风光光将他大葬。经过了这些法师的操办后,贵公子一定会积得无数的福荫,得以在来世投胎至一个好人家。可是夫人,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这笔便是了了,贵公子在你们的手中你能给他怎样的后事呢,无非是草草掩埋,我听说,你们村子对于这种夭亡的孩子是最忌讳不过的,是绝对不允许操办后事的。”
来人的最后一句话,击到了白氏最心痛的地方,“是啊,孩子就算是死了,连一块好的棺木都买不起,唉……”
她动了心,孩子夭亡已经是即成的事实。这一生,是与他们无亲情的缘分了。
可是作为父母,谁不希望孩子在今生来世都能够享受平安富贵,谁愿意预见孩子的未来吃苦受罪,为了孩子,他们能放下很多很多事情。
白氏颤抖着声音向来人道:“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来人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
白氏道:“您保证?您能不能向天起誓?”
来人道:“当然可以。”
他伸手冲天,道:“我向老天爷起誓,我一定会将冯樵夫夫妇的孩子风光大葬,并且,会在佛寺里面为他们的孩子立上一座长生牌位。”
白氏的眼泪夺眶而出,向冯樵夫道:“孩子他爹,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葬入富贵人家的风水宝地当中,如果他们真的能请来大法师为我们的孩子做一场宏大的法师,给孩子在香火鼎盛的寺庙立长生牌位,要不然,我们就把孩儿给了……给了他吧。”
冯樵夫听到白氏的决定后,同样是眼里噙泪,重重点了点头:“爹娘没能耐,幸得巧遇此事,也算是我们给孩子做得最后一次主。”
来人站起身来:“如此看来,贤伉俪再无异议,下了决定,是吗?”
冯樵夫夫妇道:“决定了,先生,孩子的尸身你带走吧。”
来人见状,语含深意地冲着他们道:“多谢你们,在此,我替我家‘主人’谢谢你们。”
冯樵夫连连摆了摆手,道:“不不不,应该是我们夫妇二人多谢你,多谢你家主人才是。”
就在这时,来人却拖长了音,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够照办。”
冯樵夫夫妇道:“只要能够圆了我们的心愿,我们什么都照做。”
来人道:“请你们在把贵公子的尸身交给我之后,尽快收拾收拾随身物品,搬离京畿,不要惊动任何人,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白氏道:“好的,我们明白。”
来人道:“其实京畿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京畿时不时有被鞑靼瓦剌人突入的危险,搬离了倒是个好事儿。可能贤伉俪没有注意,你们家不远处,还有我带来的一个人。等我离开后,那个人会来协助你们搬走。现在你们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你们想住到哪里?”
白氏想了会儿,道:“人们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夫妇其实是和爹娘逃荒来到京畿的,这村子里虽然也住了有些年头,却是没有什么亲人的,说走也是立刻能走得的,孩儿他爹,你说我们去杭州好不好?”
冯樵夫好像很疼爱妻子,对她的话是百依百顺:“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什么都听你的。”
来人道:“你们要不要先收拾收拾?”
冯樵夫道:“既然有了先生赠予的一万两,这家里面便是什么都舍得的,我们两人只要带上换洗的衣物和先祖的牌位,便能离开。趁着天还未全亮,绝不会有人发觉。”
来人道:“如此是再好不过的,没有什么留恋的,对你对我们家主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在临走之前,容许我再说一句丑话。”
冯樵夫道:“先生请讲。”
第九十九章 开始实施计划(四)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请以后不要在京畿周围出现,即便是到了杭州,也请务必保守住秘密,不能把今日之事向任何人说起,虽然说保守秘密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是相对于身家性命来说,这点辛苦应该是值得的吧?”
冯樵夫道:“先生您的意思是?”
来人道:“我就替我们家主人做一回恶人,我家主人虽以大善人之名闻名附近五百里,但是小姐是他的心头肉,为了小姐的名声,我家主人是不怕顶着恶人的名头去做事情的。”
冯樵夫夫妇两人听了后,打了个冷战,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们明白了。”
来人道:“明白就好,其实打从见你们贤伉俪我便觉得,你们绝对是聪明人。哦对了,你们为孩子起了名字吗?”
冯樵夫道:“在孩儿他娘刚刚怀上他的时候便定好了,叫多福,本来希望他能够多福多寿,没想到,唉……”
来人道:“多福,我知道你们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多少的感情,不过,命运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放心,我会把你们孩子的名姓记下。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相信已经足够让你们购置家产,安顿生活的了。待到三个月后的第一个黄道吉日,你们可以去一趟净慈寺,到那里后你们一定会看到你们家多福的长生牌位的。”
冯樵夫喜出望外道:“先生,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来人道:“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还信不过我吗?”
白氏连忙道:“信得过,当然信得过。”
来人道:“其实信不信得过都无所谓。一切事情都是我们操控着的。实话跟你们说,今儿个就算你们不答应,贵公子的尸身你们也没办法保留住,懂吗?”
冯樵夫夫妇道:“懂,先生家主人的通天之能我们夫妇深信不疑。”
在听说孩子的来生能有个再好不过的“归宿”,冯樵夫夫妇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对于来人的威胁他们没有觉到有丝毫的反感。
来人指了指桌子上的银票。道:“冯樵夫,桌子上的一万两是你们夫妇的了,请你们把贵公子的尸身交给我吧。”
冯樵夫道:“好,好的。”
白氏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银票收了起来。
有了这张沉甸甸的数目,从今以后,她和夫君便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不用每日辛苦劳作。而且,他们可以把身体调得好好的。他们还很年轻。有着大把的时间去生养孩子。他们的孩子之所以会夭折,和他们家境贫穷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有银子,他们便可以请名医日日为她把脉,全程为生产保驾,所以,对于银子有多么重要。他们夫妇是深有体会的。
贫寒人家的房屋能够遮风避雨已经算得上相当不错的了,即便强大繁荣如大明这样的时代,也不可能让近亿的百姓全数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毕竟,社会是会出现贫富差距的,而贫富之间的差距,可能会相当之大。冯樵夫他们便是贫困阶层中的最底层。
来人走出所谓的“客厅”,随冯樵夫来到了左手边不远处的一间茅草房。
也许是想到了即将和孩子永远分离,冯樵夫的身子有些佝偻,他引着来人来到了茅草房门前,把门推开,向里面指了指,道:“先生。多福……多福他便躺在里面。”
来人在站起身来的时候,是顺便把食盒拎着的。他顺着冯樵夫手指的方向向里面看,只见茅草房的正中央摆了两条长凳子。凳子上架着一个小小的薄皮棺材。
来人的手在发抖,似乎比冯樵夫夫妇情绪波动的还要厉害。
他不是别人,正是奉了吴废皇后之命早早出宫办差的得力助手邹升邹公公。
他走到薄皮棺材前,轻轻推了推棺材盖子。
冯樵夫道:“先生,棺材还没有钉死。”
听到冯樵夫如是说,邹升推开了棺盖,探头看去。只见棺材里堆着不少的婴儿衣服和鞋袜,看来这些应该是白氏在十月怀胎期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倾注了心血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
在这些可爱的婴儿用品中间躺着一名婴孩,只见的双眼紧闭,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唯一能看出来些许不一样的便是,他那张小小的脸上呈现出一块块青紫。
邹升见状,问道:“为什么多福的脸会是这个颜色?”
冯樵夫道:“回先生的话,多福生下来没有多久便发生了呼吸苦难的事情,他是被活活给憋闷而死的。”
听到这话,邹升欢快地几乎把心里面的情绪表达了出来,他就像极度贪婪的财迷突然之间捡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一笔宝藏:“多谢上苍怜悯,多谢上苍怜悯纪姑娘、怜悯小皇子,保佑我大明,小多福夭折的症状分明和被溺毙的死状极为相似,如此一来,更是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当然,他得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脸上强装着悲戚肃穆的样子,看了看冯樵夫,道:“你们夫妇还要不要再看一看小多福?”
白氏踏前一步,却被冯樵夫拦了下来,道:“谢先生关心,不了,不看了,多看一眼便多一分舍不得。只要我们心里面明白他离开是去‘享福’的,心里面便踏实了。”
邹升道:“那么,我便把小多福抱走了?”
嘴里面说不看,不过把白氏拦住拥入怀里的冯樵夫还是情不自禁走上两步,道:“先生,还是让我们夫妇多看两眼吧。”
邹升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默默地来到了棺材沿边,俯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多福的脸,好像要把他们骨肉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中一般。
虽然这一生都没有生养孩子的机会,但是邹升却能体会到丧子之痛会有多么痛彻心扉。他一语不发。静静退到一边,等候着冯樵夫夫妇。
过了好一会热,冯樵夫夫妇终于从沉默中抽离了出来,白氏抱起多福,深深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然后把小多福交向邹升,道:“先生。请你动作快一些,我怕我们会忍不住。”
邹升道:“哎。”
他把食盒放到了地上,将大食盒翻过来,来了个底面朝上。
这个食盒一共分为四层,每一层都有一个非常小巧的开口。
当邹升将底部抽开后,把头靠过去的冯樵夫才发现,这个四层的食盒里居然有一个稍微带着些坡度的空间,上宽下窄,上粗下细。瞧那样子,正好能将一名足月大小的婴儿放进去,且让他近乎直立地站在里面,原来这个另有乾坤的食盒是专门为盛放婴儿设计的。
如果碰到有人翻查的话,想查出来也未必是易事。只要将底部封死,就算有人查看。一层一层地打开,谁能发现里面有夹层呢。
为了以防万一,邹升专门在大食盒的最后一层放了一些有伤风化却不会被责罚的东西。比如从京城中妓院中淘来的调情用品,彩页的春宫图和面目狰狞硕大的角先生,他把这些东西放进去是为了转移检查者的注意力。
万事俱备,只要闯关成功。
邹升将小多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大食盒中,向冯樵夫夫妇道了个别,便先行离开了他们家。
院门外不远处的树林里,停了两辆马车。
邹升向站在一旁恭候着他的汉子道:“司徒教头,一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顾冯樵夫他们,他们是可怜人,能多关心一下就多关心一下。你向来精明干练,心地善良,我相信你必会圆满地完成任务的。”
司徒道:“放心吧。邹公公。”
邹升道:“到了杭州,你呢,也不用回来了,那里气候宜人,比京城更适合人居住,你就就近在距冯樵夫家周围挑个地儿,置办家产,娶妻生子吧。娘娘赠予你的那两万两银子,足够你一生花用的。”
吴废皇后是万万做不来杀人灭口的事情的,但是这件事情万一传扬出去,牵扯的人员将会很广很广,于是她便托族人找到了一名在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护院教头帮忙。
这名复姓“司徒”的教头向来以义气为重,在听说吴废皇后有事相求后,满口答应。而且,年近三旬的他决定安顿下来。所以,他接受了吴废皇后的条件。
当然,如果冯樵夫夫妇有什么异动的话,司徒教头会毫不客气的痛下杀手的。
邹升道:“听娘娘说,自从你离开吴府后便四处漂泊,如今即将安顿下来,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司徒教头道:“这有什么能适应不能适应的,邹公公你有所不知,在江湖上飘荡的这几年,竟见到些血雨腥风的事情,早就厌倦了,如今多亏娘娘给了我一个机会,既报答了老爷当年的知遇之恩,又有富家翁可以做,真是两全其美。”
邹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娘娘倒是不会有太多的愧疚负担。”
司徒教头道:“唉,本来在得知娘娘那锋芒毕露不肯认输的个性害了她后,我一直担心娘娘会选择宁折勿弯,没想到几年下来,处事越发老练了起来。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公公,劳烦您代我向娘娘问好。希望娘娘好人好报,终有一日能从冷宫这个苦海中脱离出来,重为一宫之主。”
邹升道:“但愿吧。你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的。”
司徒教头道:“那么我们就在此地此时分开吧。公公尽管先行,我在这里候着冯樵夫夫妇他们。”
邹升道:“好的,后面的事情就烦劳你了。”
司徒教头道:“公公请。”
邹升在司徒教头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车厢,渐渐远去。
第一百章 食盒里的乾坤(一)
吴废皇后虽然失了势,宫中那些目光短浅的人便开始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来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