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两名宫装丽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卢永赶紧跪下身子,道:“老奴卢永拜见重庆、嘉善两位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重庆公主道:“平身吧,你们在前面吵吵,我和嘉善想睡也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热闹。卢公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带来的人都脱成这个样子,大冷的天儿,不怕冻出病来吗?”
卢永道:“太后娘娘吩咐老奴带他们来做事儿,娘娘说,不能冤枉了一个人,所以,必须得这么做。”
重庆公主道:“是什么事儿,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
卢永道:“回公主殿下,暂时还不能回公主的话。”
重庆公主道:“罢了罢了,反正在十王府里,我说的话也无足轻重,可听可不听的。”
卢永连忙又跪了下来,道:“哎哟喂,公主殿下,您这话可是让老奴万死了。”
重庆公主道:“好久没有下人这般对待我了,我都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吧。”
卢永道:“谢公主殿下。”
重庆公主道:“你刚才不是说有第三方人在作证什么的吗?卢公公,我和嘉善可行?”
卢永道:“您和嘉善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当然是行的。”
重庆公主道:“既然证人都妥了,你该干什么事情就干什么事情吧。”
卢永道:“是,公主殿下。”
他恭恭敬敬地和公主对答完,转身道:“仕元,还有你们几个,把凌宫正以及这几个老妈子的住处都给爷们儿细细搜一遍,哪怕是犄角旮旯里的老鼠洞也得给我掏一掏。”
“是,卢公公。”
卢永属于有备而来,除了柳仕元,带来的都是练就了火眼金睛,抄人家底翻箱倒柜的高手。听到卢永放话,身后的这十多名宦官顿时来了精神,袖子再使劲捋了捋,直奔下人们的住处而去。
一个个如猛虎入林,蹿入了房间。从他们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这些人房间的瓶瓶罐罐可就遭了秧,能砸的能摔的全部毁坏掉。凌潇潇的脸色由白到青,由青到死灰,她已口干舌燥,胆战心惊,挣扎争辩道:“卢公公,你今儿个来十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听到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的荒谬言辞,搜查我们的房间,把我们的房间弄乱了也就罢了,你听着声音,损毁了多少东西,到时候怎么算?等我们回到房间,少了些东西,怎么算?你们差事忙完了拍拍屁股走人,我们找谁说理去?”
见主心骨凌潇潇开始争辩,她的追随者们岂甘落后,一众老妈子连声附和着道:“就是就是,我们房间里可都是多年的积蓄,少了可怎么办?”
卢永冷笑道:“少了东西,只怕是多了东西吧?”
凌潇潇凛然一震,知道是哪儿出了纰漏,不过还是强自口硬道:“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你这是栽赃陷害。”
“栽赃?他们进去之前可是除去大部衣物的,且有重庆公主和嘉善公主两位殿下作证,何来栽赃陷害之说。不过太后她老人家却是听到个可靠的消息,十王府里有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逾矩使用金银器,这些金银器的规格可都是皇家专用。娘娘听了,勃然大怒,下令命卢某全力彻查,必将揪出刁奴。既然物件是逾矩的,必定会找一个别人不易发觉的隐秘处藏起来。仕元他们虽然是个中高手,可是搜查起来必定费劲,碰坏些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公主殿下,您说呢?”
重庆公主和嘉善公主见淳安哭着出十王府一直没有回来,反倒是周太后近身伺候的卢永赶来,知道周太后决意惩治这批刁奴,虽然还没有个结果,见她们一个个惶惶然,知道严惩是逃不掉的,心里面狠狠解了气,回答卢永的声音又脆又响道:“卢公公说得很是合情合理。”
卢永道:“况且太后在我来之前交代过,搜查完之后你们可以指派可信的宦官翻查我带来的人,若是从他们身上搜出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一定重打他们二十板子。他们碰坏的东西,事后你们可以统计出来,宫里面拨出双倍的银两赔偿。话说,各位,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卢永几乎把事情做到了滴水不漏,况且凌潇潇及老妈子们心底本就有鬼,听到卢永“咄咄逼人”的话语,感受着在她们身上扫来扫去的犀利眼神,头也不敢抬一下,没有一点底气,摇了摇头道:“没了,再也没了。”
卢永道:“既然再没什么说的了,那就请凌宫正以及各位跟爷们儿一起候着结果。如果你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主儿,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抓住某些视祖宗国法家规如无物的,重庆公主、嘉善公主会替我作证,我绝对没有诬陷任何一名好人,同时,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名该受严惩的。”
十王府的老妈子们都知道卢永是因何而来,白天的时候,凌潇潇先是大骂驸马,再是数落淳安公主,逼得淳安公主大哭,闯出十王府到慈宁宫告状。晚上,卢永便带了一伙人搜查逾矩使用金银器的事情,矛头分明就直指凌潇潇,所有人不由得把眼睛都瞟向了凌潇潇。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凌潇潇很是不自在,她提高了嗓门道:“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我又没有做逾矩的事情。”
卢永笑了笑道:“凌宫正何必大声嚷嚷,迫不及待地去辩白,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待仕元他们搜查结束,再做定论也不迟。”
“卢公公调查处理事情向来以铁面无私、明察秋毫著称。凌宫正你自不必担忧,坐得端行得正的话,是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一个声音从十王府大门外传了进来。
第六十一章 凌潇潇的催命符(一)
听到这个声音,凌潇潇不由得喜形于色,心中暗道:“阿弥陀佛,救星到了。”
当即撇下在场的人,兴冲冲地迎着十王府的大门方向而去。
“梁公公,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天气虽冷,梁芳却还满脸的红光。
他跨进十王府的门槛,看着魂不附体的凌潇潇,皮笑肉不笑道:“凌宫正,在十王府的这段时间,你是越混越没得出息了,就这么丁点儿大的阵势便把你给吓住了?或者说你确实干了什么逾矩的事情,心里头有鬼?”
凌潇潇满是委屈道:“梁公公,我跟随贵妃娘娘也有些年头了,您是知道我的为人处事的,自打娘娘推荐我到这十王府当差,我便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我是九华宫里出来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不能丢了九华宫的脸面,基于此,在很多事情上,我是过于严苛了一些,约束驸马们言行举止方面更是不留情面到有些过激,所以,基本上也落下了刁奴的骂名。然而这一切,我都能受得。可是梁公公,就算有人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干逾矩的事情。”
凌潇潇这一张嘴甚是厉害,这一通说辞立马把自己所干的坏事儿撇地干干净净,并且,话里话外向其他人道,我是九华宫的人,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自从王敬死了之后,万贵妃能倚仗的太监只剩下梁芳、尚铭和钱能。由于尚铭东厂厂督的职位,分身乏术,不能时时伺候万贵妃,钱能呢,和王敬一样,常年在外面采买,替朱见深和她万贞儿遍寻奇珍异宝。眼下能代表自己的,也就是有梁芳了。
当刘姓老妈子溜到九华宫通过香芝通风报信的时候,朱见深正陪着万贞儿说话。万贞儿呢,刚刚享受怀有身孕的喜悦,也没把卢永大闹十王府的事情当回事儿,指派了梁芳前来一探究竟。
梁芳道:“我当然是知道你的,可是正因为我太了解你,所以不能替你讲情作证,要不然别人会认为咱们娘娘明目张胆的护短。”
他脸一扬,目光越过凌潇潇。向小亭子道:“哎哟喂,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不是咱们卢公公嘛。几个月前大藤峡一役,您可是大大替我们宦官争了光、长了脸哇。您身为监军,平乱有功,自三宝太监至今,他功劳第一大。您当属第二。”
卢永道:“梁公公,两位公主殿下在,您可不能这般吹捧我。”
梁芳道:“老奴老眼昏花,往时殿下们都歇着了,怎么今日倒在这被风呼啸的地儿站着。没有第一时间向殿下请安,请殿下责骂。”
重庆公主道:“话儿说得那么贴心。你让我怎么责骂。梁芳,我们呢,是替今晚的事儿做个见证。事情要想水落石出还得有段时间。你不必顾忌我们在场,你们老哥俩该叙旧就叙叙旧。”
卢永眉毛挑了一下,心道:“重庆公主高啊,这一手太极使得极秒。好吧,既然公主殿下想看我和梁芳针尖对麦芒。我就好好演一出给公主殿下瞧。”
卢永道:“公主殿下真是善解人意,老奴在这里谢过殿下。”
重庆公主莞尔一笑道:“主子和下人之间的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是你们一起做过事儿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来得亲切,卢永,梁芳,你们自管自的,我和嘉善到亭子里取取暖。”
“是,公主殿下。”
见重庆、嘉善两位公主颦颦婷婷地走开,卢永道:“梁公公,消息可够灵通的,我前脚刚到十王府,你后脚就到了?”
梁芳讪笑了下,道:“哪儿的话,是刘姑姑有些大惊小怪了。贵妃娘娘本来也觉着没什么,但是后来转念一想,她从来管教奴才都是教导勿以恶小而为之的。想想,像发生在九华宫出去的奴才身上,全无小事。这不,便让我来瞧一瞧。卢公公,查出来个眉目了吗?”
卢永道:“还没,估计还得等一阵子。”
梁芳道:“卢公公,咱们各事其主,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在一起喝喝茶了吧?”
卢永歪着脑袋道:“你我虽然相隔不远,但是自打我回宫至今,好像也就打过几个照面,梁公公,要不然这么着,今晚十王府的事情了结后,近日抽个空,到我那里坐坐?”
梁芳道:“好啊,求之不得呢。”
“相请不如偶遇,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定下了,话说,卢公公,有这么必要大动干戈的吗?”梁芳点了点远处。
卢永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道:“需不需要大动干戈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只管听命便是。”
梁芳照着自己的脸抽了一下:“瞧我这话说的,该打,该打。”
卢永道:“哎,哎,梁公公,这可是你自己打的,等会儿回到贵妃娘娘面前,不许哭诉说我欺负你啊。”
梁芳道:“卢公公,你这是笑话我,我是那种人吗?”
卢永道:“你不说,就怕别人在旁添油加醋哇。”
梁芳道:“卢公公,你说这话,也得赏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咱们娘娘调教出来的下人,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就是一群会搬弄是非的刁奴不成?”
卢永道:“嗨,被你套进去了。”卢永指了下梁芳,冲着自己的脸也抽了两下。
嘉善公主在亭子里看两人热情无比地说着话,面带着笑容,还时不时抽自己俩耳光,扑哧笑道:“重庆姐姐,你看你看,他们两个老太监可真逗。”
重庆公主道:“嘘,注意自己的仪态,卢公公这是替我们和万贵妃的奴才较量呢,你不心生感激,反倒笑话起他来。”
嘉善公主撅着嘴道:“姐姐,我哪有那么聪慧,什么事儿都看得透透的。”
重庆公主道:“我现在可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许再笑了哦。”
“哦。扑哧……”
“哎呀,你呀……”
大概又过了两顿饭的工夫,凌潇潇和一众老妈子房间里传出来的声响渐渐下了下来,仕元等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有三个人的手里面怀里面揣着拿着一些东西。
卢永冲着梁芳道:“梁公公,看来这空穴来风,所言非虚哇。这十王府里面果然有事情发生,待爷们儿近前打量打量是什么宝贝,接着就要制定如何惩处了。梁公公,你我同往?”
梁芳呆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卢永也不等他回话,牵着他的手腕便向仕元他们靠了过去。
梁芳忙道:“哎。卢公公,不必了,不必了,你一人检查即可。”
卢永道:“那可不行,偷拿偷用了什么东西。该打多少板子是有规定的,这方面,我得向梁公公多多讨教才行。量刑量错了,可是无法服众的。”
不由分说,卢永便拖着他来到了柳仕元的面前。
卢永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他们的手里面都拎着水火棍,凶神恶煞的,让人不寒而栗。
柳仕元等人在卢永和梁芳的对面一字排开。卢永捡起一件东西举了起来道:“这件东西是谁的,站出来?”
一名老妈子抖如糠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咚咚咚……”一口气叩了十多个响头:“卢公公饶命。卢公公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卢永道:“还不至于要你的命,不过,丝质流苏,你应该知道,它可不是像你这样的下贱胚子配用。看样子你是知道这是属于逾矩的,如此倒是好办,来人呐,拖到一边,重打二十大板,听清楚爷们儿说的,重打二十大板,着实打喽。”
梁芳一听,脊背泛凉,看了看卢永的双脚,只见卢永的站姿,双脚微微呈现出内八字,不由得脸色大变,看来今晚上这十王府,是要见血的了。
别人不知,他梁芳可是知道的,宫里面的人一旦犯错行杖刑,要打多重,全看监督行刑的人。如果监督的人两脚外开,只要随意招呼几下即可,如果双脚并行站住,使用正常气力即可,如果双脚呈现内八字,八字幅度越大,下手也就越重。
卢永微微的内八字让梁芳惊恐不已,他忙道:“卢公公,下那么重的手,可是太后的意思?”
卢永道:“梁公公,你这问的又是讨打的话,我是奉了太后的命令专程从慈宁宫赶来的,要是没有太后的懿旨,我敢吗?哦,对了,太后娘娘特意叮嘱,杀鸡儆猴,至于谁是鸡,以梁公公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猜得出来吧。各位,都别愣着了,拖出去打。”
“卢公公饶命,卢公公饶命……”
在一阵杀猪般的求饶声中,这名老妈子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宦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这两名宦官把她拖到长条凳子前,反剪着双手,把老妈子死死按住,第三名拎着水火棍的宦官伸出一只手,“撕拉”一下,粗暴地把老妈子的裤子扒了下来,一直褪到大腿根部。他把水火棍往地上一拄,“咚……”地一声闷响,甚是骇人。
“呸呸……”宦官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一抄水火棍,在空中抡出了个半圆后,重重砸了下来:“哎哟妈呀,疼……疼死我了。”
当老妈子撕心裂肺地叫出一声后,第二棍紧跟着便砸了下来,就像砸在了厚厚的沙包上,发出了闷响。
只两下,老妈子的屁股便皮开肉绽,血糊糊的一片。
虽然平日里被老妈子们欺负地够呛,也曾咒骂她们不得好死,可是此情此景映入眼帘,还是让嘉善公主心有不忍,她扑到重庆公主怀里,道:“姐姐,我怕。”
重庆公主同样不忍目睹,把头扭向一边,抱着嘉善道:“妹妹,不怕。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之所以有今日,是因为她们以往种下的恶果太多。”
“啊……卢公公,饶命……”
“啪……”
在打到第十棍的时候,老妈子便由于受不住疼,昏死了过去。
“卢公公,她昏过去了。”
“用冷水浇醒,这二十棍子,不光要打在身上,更要打进她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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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凌潇潇的催命符(二)
在场的人,谁能想到,卢永会如此冷酷,心里面有鬼的那些老妈子们,一个个如在呼号的北风中无力抗拒而随向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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