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知自己逃过一劫,使劲拍着手中的醒木:“可惜啊,女人再厉害,还不是靠了男人抬举?太子失德,被废幽州,她没了靠山,立刻就被二皇子取代。也幸亏如此,否则我泱泱大国,怎么能让没见识的女子把持朝政!”
不知么人说了声:“好!”只见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从楼上雅间下来,两指掂着银锭,铛一声放到了说书人的铁盘子里,“我家公子觉得你说的好,打赏你的!”
我抬头看去,刚好二哥越过栏杆看下来,一脸戏谑。我一言不发,径直上到二楼,门一开,便听到二哥的笑声传来:“没想到,妹妹肚量不小!”
那小厮将我带到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说书。我摇摇头,展颜一笑,安然入座:“言则二哥把我约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气我?”
他哈哈一笑:“我笼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气跑你?”
我嗤笑,拿眼往下面瞟去。只见说书人收好了银子,扇子一打,又继续评说起来。 “别开玩笑了,东宫之位你是十拿九稳了,还何必跟我假惺惺?”
“现在大哥被废,本应由我独揽大权,可惜父皇上一朝被蛇咬,不敢再轻易立储,更有意去提拔西南军与北方军抗衡。”
我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吹开那漂浮的茶叶,“那又怎样?他一个外姓人,难道能跟你抢皇位?”
“防微杜渐,我不能让第二个广顺侯再有机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还是斗输给你的。”
楼下的说书人刚好说到要紧关头:“如果说二皇子是最大的赢家,那四公主就是那斗败的公鸡,永不翻身!”叫我听了哈哈大笑。
二哥皱眉,才赏过他,转过头,又吩咐小厮去让说书的住口。
清了清嗓子,二哥正色道:“你无须妄自菲薄,虽然广顺侯倒台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凭借与废太子党人的关系,你若肯振臂一呼,还怕他们不支持?
43、菊秋 。。。
我要你帮我把太子党人都招揽过来,来压制威武侯!”
二哥不等我开口,又接着说道:“只要你肯点头,我便做你的后盾,让你以自己的名号,在朝廷上活动!你也不会舍得自己的名声,被市井之徒败坏成这样吧?”
“二哥,我若在乎这些,就不会想出那样一个办法,去把德赞林森吓跑!所谓得失失得,何必患得患失。舍得得舍,不妨不舍不得。”
刚好喝完一壶菊花酒,我起身拜别:“谢过二哥的酒,不过比起名声,我更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大概吟诗作对,在花种草,比明争暗斗更适合我。二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我总会找到你在乎的东西的。”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脚步稍顿,便继续推门而出。
出得酒肆,侍卫踏前一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是否要奴才把那个说书的处理掉?”
“就为他那几句话?”我舒眉一笑,掏出一枚金锭子,“就说是当朝四公主赏的!”
人人都以为我留恋权谋,却不知我是真的放下了。
临走的时候,我从酒楼那带了瓶菊花酒,像个寻常主妇一般,买了好吃的回家,与心中记挂的人一同分享。
马车停在了宫廷与外宅的必经之路上,我静静等候,果然不一阵,就看见岁千红打马回来。我着人将他唤住,两人相视一笑,都下地步行。
他一手牵马,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自然地想接过酒瓶,我没让,反牵住了他。
岁千红柔柔一笑,眼波荡漾,一副要将我溺毙的神情:“真想以后每一天,咱们都能踩着夕阳的余晖,像这样慢慢步行回家。”
我眼眶一热,攥紧了他的手,心中无比坚定:“只要你愿意。”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我在后院的菊园里摆好了酒菜。先给岁千红的杯子里满了酒:“今日是九月初八,可惜我明日得进宫伺候,不能和你登高出游,只能提前一日,与你饮酒赏菊。”
他微微一笑,酒杯一下就见了底儿。
我嗔笑着絮叨:“喝那么急干吗?也不晓得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空腹喝酒伤胃。”说完便拿出了一碟精美的重阳糕,“快尝尝我做的点心。”
他依言拿起一块,上下左右看了看,语气里都说怀疑:“你做的?”
我耐不住他的目光,一脸丧气地嘟囔:“好吧,我拉着别人帮着我一起做的。”
岁千红稍稍扯了下嘴角,却仍旧不答话。我被他看得发毛:“你真讨厌!好啦!我只负责放了菊糕上头的枣丝。”
看他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才补了一句:“我也有试着做,可是那份太丑了。”
禁不住他拼命催促,我好不
43、菊秋 。。。
情愿才终于拿出来:“水放太多了,所以有一丁点走样。”自己看着那陀稀烂的糊状物,声音不禁越来越小。
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却用手指挖了一点,放进嘴里:“豆粉和得不够好,可是味道还行。”
我看他吃的香,半信半疑地,也勾了一些来尝。那淡淡的清甜,软软的口感,与他眼中的柔情无比吻合。
我心中一动,对他说:“我带你看个东西。”
打开那樟木大箱,一阵陈旧的气味涌了出来,静默之间,仿佛逝去的年华又回到眼前。我把那盏沉香料丝三层无骨绣球灯提了出来。
他轻轻抚过那精巧的支架,灯顺着转动起来,带动上面的风铃一阵乱响。
我小心地点着了灯。那陡然烧起的烛火,隔着薄薄的绢纱灯面,在他眼中跃动出七彩光华。他无不动情地:“你还留着它。”
“咱们约好了的。”我怅然苦笑,“本来以为只需等个一年半载,却不知一别就是十年。幸好,我终于等到物归原主的一天。”
他暖暖的手换到我脸上,小心翼翼地,像拢住的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我从不敢告诉过你,十年来,我曾经历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章甜的,庆祝收藏过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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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44、痴缠 。。。
他暖暖的手换到我脸上,小心翼翼地,像拢住的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我从不敢告诉过你,十年来,我曾经历过什么——”
五指轻柔地摩挲,带着虔诚与眷恋:“正是接到你最后一封信的那天,我得知了父母的死讯。大厦将倾,部队仓皇逃窜,咱们却在这时受到了凶猛的狙击。”
“你还记得李离吗?我那贴身小太监。”见我默默点头,他才继续往下说:“他那时才十二岁。为了救我,他偷偷将我击昏,换上我的衣服,单人匹马地冲入了敌阵,却最终死在了乱箭之下。那些人一验尸,马上就知道抓到的不是我。没过几天,他残破的尸身便高悬在城门之上。我逼着自己抬头去看,要自己记住那一刻的恨。我以为那已经痛到极致,却不料,这仅是一切的开始。”
“慢慢地,身边的近卫,抓的抓,死的死,很快我便剩了我自己一人。我贫病交加,日晒雨淋,靠着那一股恨意,吃树根,啃草皮,好不容易才到了南方。见到舅舅的那一刻,已经是个小乞丐的模样,他几乎认不出我来。好不容易把身子骨养好,又突然来了要捉拿我的圣旨。”我紧张起来,一把攥紧了他的手。
他轻轻拍着我,目光变得深远而冷肃:“看着拿剑冲进来的舅舅,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毙命。刀光一闪,温热的鲜血喷了我满脸,睁开眼,才发觉刚还在身旁玩耍的表弟,居然倒在了地上。没错,舅舅为了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因为他和我有七分相似。他提着表弟的首级,满眼通红地:看着我‘上天下地,老子拼了命也要保全你。’”
岁千红眼中悲伤涌动,像淌过一条呜咽的暗河:“我又是感动,又是悲痛,每晚做噩梦,都期望那天死的是自己。反正再活着,还得继续害人性命不是?不如尽力一搏,看能否报仇雪恨。于是我偷偷潜进了进京的队伍,却在无意之间,被我偷听到他与部下的对话。他说:‘儿子可以再生,可是前朝皇子就只有他一个!你说我怎么选。’”岁千红酸涩一笑,满眼沉痛,“原来他保的是前程,不是我!”
“寄人篱下的我,哪敢让他知晓这些,只好继续装疯卖傻。表面上对舅舅更是言听计从,甚至他开口让我以男宠的身份进京打探,我也一口应承。我本以为,身在地狱的自己,不会再受伤害,却还是没有预料到,我会再遇上你!”
“很多次,我在太子府中远远碰见你,看你脸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笑意,心中既快意又忧伤。我恨不得你跟我一样痛,却又舍不得你不开心。我将这一切放在心中,以为此生此世,咱们就只剩擦肩而过了,却听到你要纳男宠的消息。”
我
44、痴缠 。。。
低下头,呐呐开口,才发觉喉头哽咽:“所以你由爱生恨,打算要报复我?”
他摸着我的头发:“我又什么时候真的舍得恨你?生辰宴的剑舞,西南路上的跟踪,千方百计当上东宫卫戍,无数个借口的背后,我何尝不是想和你靠近一些,更近一些?”
说完了,他怅然一叹,轻轻摸着我那凹陷的小腹:“这么多的磨难,我恨过!可如果这一切的苦厄,都是为了今天,昭儿,我都认了!”
我捂住嘴巴,眼泪哗哗直下。
此生此世,再没有别的情话,能比得上它。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脖颈之上,任由那绵软的气息将我笼罩:“不止今天的。我们马上会回封地去,咱们往后每一天都快快乐乐!”
岁千红将我抱住,手越收越紧,却没有回答。
我心中疑惑,抬头看他,叫一个湿嗒嗒的吻堵住了我全部的话。倏然,潜藏的欲望,毫无声息,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仿佛泡进水底之下,眼前一切都随之慢了下来。我看着他的指尖如慢动作般掠过我的衣襟,顺着领子往下溜进去。轻轻一拨,衣服便如凋零的海草,从身上枯萎剥落,顺流而去。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朦朦胧胧在我耳边拂过:“咱们让,让孩子再回来!”
我心一软,身一酥,就被卷进了他的双臂之中。那儿仿佛有一个漩涡,风高浪急,澎湃不止,将我冲击浮沉,千言万语都碎作了呻吟。
我抱紧他,再抱紧他,才能不被冲散。一阵颤栗游向四肢,身体深处,仿佛有热泉迸发。我们对视着,呼吸相闻,连灵魂都打碎了在一起。
潮退风平,我俩倦极而卧。他支起胳膊,温柔地拨开我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借着花灯的微光,仔细研究我的眉眼:“你的眉好看,往后孩子的眉毛得像你。鼻子。。。。。。”说着又捏了捏各自的鼻梁,“鼻子还是像我比较好。”
我不高兴了,一把压到他身上:“怎么?我鼻子哪里比你的差?”
他胸膛震动,大笑起来,抬起头,吻零碎地印在了我的五官上。我痒,复又笑倒在一旁。
嬉闹过后,反倒没有了睡意,我看着头顶的天花,开始漫想未来:“咱们回封地,你说得要带些什么?”
没听到答复,我便自个人扳起指头来:“我的书画要带上,你的刀剑也得带,衣服什么的可以到那边做新的,还有。。。。。。”我一转头,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无奈只好住了嘴,闭目歇息。半梦半醒间,眼皮上却悄然落下了一个轻吻。
我突然就醒了,心中咯噔一下。
睁开眼,前方一片漆黑混沌,似乎有什么未知的暗涌,在悄然等
44、痴缠 。。。
待。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章出现,河蟹帝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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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针锋 。。。
岁千红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看下人进进出出,将东西搬来搬去,他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我抬手招呼:“呆站着干嘛?快来点算一下你的东西,看有漏带的不?”
他眉头深蹙,满目惊疑:“这是怎么了?”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特意摆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准备回封地呀,咱们不是说过的吗?”
岁千红眼中浮起一阵烦躁,可看我兴致盎然,又放软了语调:“看你说风就是雨的!就算真要回去,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呀?”
我心中如铜镜般铮亮:果然他那晚是有意回避的!
心中发恨,面上却笑得更欢:“人家可是问准了父皇的,咱们这是奉旨启程呢,怎么算仓促?”
“真是胡闹!”他一急,声调也不觉地提高了,“事前怎么没有跟我商量?”
不少人注意到这儿的动静,都纷纷停下了手脚。他看我尴尬,扶住我的肩,吩咐抱香将人带下去:“算了,咱们回房慢慢聊。”
他叹了口气,拉我坐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先斩后奏了呢?也不想想我在京中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心中含怨,不依不挠:“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咱们在一起?”
他义正词严:“正是为了咱俩,我才不得留在京城办好这事儿!”
我冷笑,连番追问。他语塞,张了几次嘴,最后却说:“总之,是件要紧的事。”
我无声冷笑,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初八那晚,我便隐约有些预感。果然,赏菊会结束,二哥便在回廊上将我截住。
他特意落在众人后面,等人潮散去,才眯缝着眼看我,讥讽的唇角拉出个妖异的弧度:“怪不得你不肯帮我呢,原来妹妹早就投靠了别人!”
“什么别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见他来意不善,根本无心理睬。
“真会装!”他一把将我拉住:“除了威武侯还能是谁!”
我猛地甩开,一屁股坐在了临水的靠椅上:“好笑!我说了金盆洗手,就不会再有所牵扯!难道我不帮你,就一定是投靠了舅舅?”
他嘴里啧啧有声:“你以为自己不出面,让那个小姘头和那戴重光联系,我就查不出来了?”
我全身一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怀抱着些许希望,战战兢兢地开口:“你是说司徒信?”
他满目都是精光:“说的可不就是你那个岁千红吗?”
我一窒,后面的话统统都听不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跟自己说,他们终归是甥舅,而且怎么说,舅舅也算救过岁千红,他俩说话叙旧不也正常?
或许他是公事上不得不求助
45、针锋 。。。
于舅舅,毕竟太子倒台以后,东宫的势力几乎都让威武侯接管了,他不问舅舅还能问谁?
可是我心情如此沉重,隐隐觉得,他们会不会在密谋着些什么。
当初在卫戍衙署外听到那番话,又重新在我耳边响起。舅舅的站在阴暗的房间里,声音晦涩而低沉,穿过门窗的缝隙传来:“若是天不收他,自有我俩去!”
越往深想,我越是心惊肉跳。谋反二字,压在我心头之上,如有千斤重。却总是问不出口。
不得已,我只能试他一试,若他肯陪我离开,那便万事皆休,可若他不肯。。。。。。
此时听完,我顿时寒了心,连声音都像结了冰霜:“我再问一次,你是走,还是不走?”
他叹了口气,慢慢蹲到了我的前面:“我答应你,只要事情一完,咱们就双宿双栖,再也没人能将咱们分开。”
见我不言语,大掌包住了我的,暖得仿佛要将我的手融化:“你连这么一阵都等不了吗?”
“多久都可以!”我笑,反拉了他的手,直直看进他的瞳孔里面,“只要你老实告诉我,留在这里,我能等来什么?是你的尸首还是父皇的葬礼?”
他一动不动,眼中风雨骤来,像惊起了一团狂乱的雨云:“你胡说些什么?”
我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理清楚!你不是还亲口答应了舅舅,要跟他去‘替天行道’么?”
他先是疑惑,再是了然,转而苦笑,最后是坚毅和决然,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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