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托腮,笑意不减:“一时失态?看来当日竟是我看错了,你还真不是宠辱不惊,而是恬不知耻!”
他转首四顾,见四周人烟稀少,方慢慢开了口:“是恬不知耻,还是宠辱不惊,还请公主听完在下的话再作论断。”
“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狡辩?”
他仿佛胜券在握:“公主宽宏海量,心中自有沟壑,绝不会因些许误会而因小失大。”
我看他神色隐秘,遂让他上车再说。“昨夜下官实非想对公主不敬。装神弄鬼,不过是为了避开广顺侯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
回想适才广顺侯的态度,我心中有了计较,就摊手让他继续:“按我说,公主一直尽心尽力为广顺候办事,这次大皇子能有望立储,您可是居功至伟。”
我打断他:“逢迎拍马的话少说,直接入正题吧。”
他拱手作揖,表示遵命:“您为他那么拼命,他却反过来利用你,您难道就不觉得愤怒?”
“广顺侯利用谁,正是证明他看得起她。”
司徒信转头看我一眼:“原来公主是那种甘心被人利用的人。”
见我不语,他继续说道:“远的不说,就讲吐蕃求亲的事情。这虽是二殿下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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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的事儿,可这二殿下之前并未和吐蕃有什么来往,怎么突然会和那边的使者打上交道,这层原因您想过没有?”
我一笑:“这还你讲,朝廷里谁人不知,说到吐蕃,没有人比广顺侯更熟悉的了?吐蕃想借着和八妹攀亲,向广顺侯示好,不料人家广顺侯根本就看不起他们一蛮荒地,他不想落了人家面子,遂撺掇人家上京求婚。二哥晓得了,当然乐得顺水推舟,合着把我嫁掉,他少了一个劲敌不说,还卖了个人情予广顺侯。”
“没错儿,不过您说的不全。”他点了头,却又摇头。“您再想,这个人家上京求亲,既是广顺侯主张的,怎么会没有请他指过人呢?”
“所以你说他是刻意要将我嫁掉?这于他有何好处。”
“您帮不了他辅助太子,对他来说,自然也就没了用处,把你嫁掉正是一举两得,既存了吐蕃的面子,又让你不能阻碍他的部署。可若你能破釜一搏,将大皇子的恶名包揽下来”他呵呵一笑,“你看,现下他不是最大的赢家吗?”
我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我自以为聪明,真相竟如此可笑?“不可能,”我一口否定,“从头到尾,吓跑吐蕃王子,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只是他让你这样认为罢了。你知道身边有多少他安插的人?”回想起方才广顺侯那副老神在在,无所不知的神情,心里面着实打了个突。
“如此你有何妙计?”
他阴恻恻地笑了,“很简单,你也可以在他周围安插眼线,再譬如说——就在八公主身边。”
我那句“谈何容易”还没讲完,突然想到他是何用意:“不行!我绝不会将岁千红送过去。”
大概觉得我是妇人之仁,他面上似有鄙色:“其实天下之大,何止他一个男宠,何况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等他日大权在握,公主何愁。。。。。。”
我不听他说完:“无庸再言,我倒想听听,你冒着违抗广顺候的风险,对我说出这番话,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要和公主合作,我也该坦诚相对。”他透过吹开的车帘,定定地看着那愈渐瓢泼的大雨,连雨丝溅到了身上,仍不自觉。“我司徒家为广顺侯做尽恶事,到头来,他功成名就,家祖和家父却一文不值,你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他欠司徒家的,我要一一从他身上拿回来!”他说着说着,面目开始狰狞,两眼放出恶犬般的精光:“我要在他最信任我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既然广顺侯利用我在先,我也不必对他仁义,万事何不给自己多一条后路?我当下就答应了他:“想必你连对付他的方法也想好了?”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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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因敌之间而间之(5),既然你不肯将岁千红送入敌营,咱还得从您身旁的内鬼入手!”
“你打算怎么进行?”
“我想进府调查!”
我吓一跳, “这般明目张胆,你不怕广顺侯怀疑?”
他微微一笑,突然执了我的手,濡湿的指尖掂着我的掌心,有一种惊心的意味:“当然,是以男宠的身份。”
未曾挣得开,就听见布帘被“哗”一声拉开,原来马车已经到了侯府:“昭儿,圣上下了旨意,宣我等不日回京,参加天长节盛宴!”我扭头看去,是岁千红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脸。
寒风兼夹着细雨,嗖嗖地吹进来,当下心更寒。这下,咱们真能回得去吗?
注:
(1)二十四节气之一,一般在每年3月4日~7日,是指钻到泥土里越冬的小动物被雷震苏醒出来活动。
(2)一种台基。一般用砖或石砌成,上有凹凸线脚和纹饰,台上建有汉白玉栏杆,常用于宫殿和著名寺院中的主要殿堂建筑。是中国古建筑中比较高级的建筑形式。
(3)人贩子。
(4)象棋术语。
(5)即反间计。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是不是很勤奋咩~蛋蛋求评求收求奖励~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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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红豆
那日以后,司徒信就俨然以我的男宠自居,于我身边自由出入。我挡住他要为我扇风的手,抬头盯他:“司徒公子,被传成我的新宠,你心中就没有一点芥蒂?”
他脸色不变,怡然自得:“能和公主发生点艳闻,下官连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呢?有微词的怕是别的人吧?”把我说的一噎,幽幽闭了嘴。
尽管我当即就将底细都给岁千红透了个清楚,不料他听了,怒意不减,反质问我道:“明知他对你居心叵测,还留他在自己身边,何异于引狼入室!”
“那你说我该怎办?现下正是需要依附广顺候的时候。我除了将司徒信收为己用,给自己留个心眼,还能如何?”我也是有气的,仿佛他行事诡秘,就天经地义,我稍有些牵扯,就动则得咎。
和他在一起,还却整天要解释防备,我突然觉得全身脱力,身心俱疲。
岁千红一怒之下,也不说一声,收拾东西到了广顺候的军中。他担着校尉的头衔,本来也是无可厚非。恰好天长节愈近,大家忙于准备起程进京,我心力交瘁,再也无心去拦。
同样的一条路,从京城被赶出来时,面目都是萧飒冷肃。这次回去,却处处繁花锦簇,绿野苍茫,看得我目不暇接。
司徒信说完正事,还舍不得离开我的马车,在一旁打趣我:“这条路你来的时候不是走过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笑着摇头:“那怎么能一样呢?”
来时,我如丧家之犬,败军之将。回去,我将运筹帷幄,稳操胜券。又怎能会是一样!
不愿多做解释,我转而问到:“给各位大人的吃食都准备好了吗?”
这次参加完八妹的笄礼,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员,自然也要一同回京贺寿。广顺侯在这些时候,绝不会吝啬小气。他立刻安排车马,送众人上京。诸多臣官,带上侍卫随从,排成了一路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那边大哥恰是立储的关键时刻,我自然不能放过这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遂一路上为他打点筹划,宴请豪绅。再安排司徒信替大哥照料同行的官吏,每到一处,便送上当地地特色饮食,几次下来,连一些老王爷都称赞有加。
我见大家宾主尽欢,瞧了瞧司徒准备的菜单,确是花了不少心思,既有地方风味,又能登大雅之堂。我心中一动,也想给岁千红捎带一份。
何况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车队,回封地接母亲上京,再不找个借口见面,怕是很久不能相会。想到此处,更是迫不及要去找岁千红。
可到了门前,又怕他还在生气。向秋看我犹豫不决,语带促狭:“公主还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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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都得放凉了。”
我拉不下脸,只好死不认账:“我,不过是怕被他的同僚认出,反而多生事端。这样吧,你去替我拿进去,告诉他我快要走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们出来。”等亲眼看她进了驿馆,马上快走几步,躲到对面的巷口,悄悄注视着动静。
谁知不仅没等来岁千红,向秋出得门来,手里仍原封不动地捧着吃食。
惊诧之下,我忙拉住她:“他是还在生气,所以不肯收下?”
见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我着实搞不清缘由,把东西一拿,自己就要去送。
向秋才匆忙转过身,扯住我的衣袖,一脸忿忿然:“你还送去干什么?也不看人家稀不稀罕!”
觉察出她话中有话,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胡说什么呢?”
“谁胡说了!”她从我怀中又夺过托盘:“他搬出府才多久,就又跟那个八公主好上了。”
“我一进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那些同僚,见来人送东西,就忍不住调侃,说什么这帮皇姬公主,居然轮着来倒贴他岁千红。我才知道,原来一路上,八公主是每天送吃送喝,今天也早早就把他叫走了。”
我心中不免怨怼,生气得差点要把东西摔地上。可走到半路,却又不舍得,让向秋有把吃食送回去:“你顺便捎上这张纸条,给他放桌案上。”
她还推托着不肯去,对我唉声叹气:“公主,他这么对你,你难道就不生气?”
我落寞一笑:“生气归生气,该对他好还得对他好。若错过了这次,咱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本以为他会马上过来,谁知直到第二日启程上马,都未见他来与我话别。害我为了等他,一夜未敢吹灯合眼。
我心中怨恨。悄悄地拉过向秋,低声问:“会不会你不小心,将字条放错别人房了?”
她瞥我一眼,满脸怒其不争:“我当然不会!必是某人流连花丛,夜不归宿,才未曾看见留书。”
那边大哥也在催我上车:“妹妹再不起行,就来不及晚上投栈了。”我看日已高升,只能不清不愿地上车。
一夜未眠,我上了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会儿梦到岁千红受伤了,所以不能来送我,一会儿又梦到他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神思紊乱,不得其解。
混混沌沌中,车突然一刹,我也震醒过来。正奇怪,拉开窗帘,只见前方崖岭之上,一阵烟尘滚滚。
马蹄急响,一人单骑而出,翩翩而来。
我再顾不得矜持,慌忙下车去见岁千红。隔着丈余高崖,我俩痴痴相望,默默无言。只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些,让我再多看一眼。
他隔了老远,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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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袖口里掏出些物事,向我抛来。
我伸手去接,掌中一沉,居然是个小布袋,摇起来哗哗作响。打开来看,竟然是一袋子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1)我捧着这迟来的饯行礼,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注:
(1)《红豆》,唐代王维著。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少,可总算保住了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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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谅到母亲体弱,我本意是不想让她奔波,谁知她硬是撑着,要去京城给父皇祝寿。既然大哥封太子,已经十拿九稳,我行到一半,便放心离开,转到封地去接母亲上京。
母妃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当时难产留下的痼疾是其一,后来小侄子宴后再被我一吓,便落下了咯血的毛病。
待我到达封地,收拾好一切,上路回京,也已然是夏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母亲又不能吹风,尽日窝在车厢中,数次热晕过去。我心疼得不行,只好吩咐在日间休息,等太阳下山再开始行车。
可母亲刚有些起色,又怕赶不上天长节,便开始催促着上车赶路。
苦劝不听,我忧心不已,却无处排遣。幸亏大哥那边比较顺利,省却我许多烦心。
他们已早一步抵京,入城之日,闻讯父皇派了大队人马,以皇储的车仪迎接,我心中方始大定。
没过几日,果然父皇下达诏书,曰皇长子秦骛祖深肖朕躬;可承宗庙,封为太子,咸使闻知。接过京中传来的喜报,我舒眉眼笑:“我都迫不及待要看看二哥那张脸了。”
我这才晓得,原来入城当日,父皇竟是叫了二哥去迎接。大哥行到城门,想当然就下马还礼。偏偏广顺侯眼毒,一眼就瞥见二哥未着朝服,猛地拉住了大哥的缰绳:“二皇子这次并非代天子行事,孙儿是长子嫡孙,无须向庶子行礼。”他声音本来就洪亮,这么一说出来,几乎整个队伍的人都听到了。
那些大哥一党的,在后面听了,都发出嗡嗡的讥笑。二哥的手下马上就要反驳,却被二哥死死拉住了。
司徒信的来书说的绘声绘色:“他脸虽然黑,然广顺候开了口,他是再生气也不敢发作。”
抱香抱了手在一边感叹:“二皇子也真够隐忍的。放我自己身上,即使不马上发飚,大概也会不阴不阳的损那人几句。”
我却不以为然,仍旧仔细读我的奏章:“哼,咬人的狗不叫。”心里却琢磨,他大概马上就会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地事情来。
亏得日夜兼程,我们回到宫中,离万寿节只有数日之遥。此时的京中,已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万民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之中。而我只能整天在寝殿里照料母亲,衣不解带,事必躬亲。
多得大哥得位,原先看不起我们母女的宫妃命妇,得知母妃病重,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均纷纷带上了礼品,省视问安。
就连二哥,都跟着父皇,亲来探病。我忍不住自言自语:“这样看着,可真像一家人。”
声音不大,谁知偏偏被他听到了,冷笑道:“也只是看着像。”
明明不想挑起战端,可还是忍不住:“我这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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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给二哥道歉,居然让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他也不生气,装出一副开怀大度的模样:“都说世事如棋,假若一方总是所向披靡,那还能有什么乐趣呢?反正要说谁输谁赢,还为时过早。”
“我以为,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他一顿,回过头,那双眼睛凶光毕现,像是饮过血的刀锋。
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双眼,透过我,看向的是那高高耸立的东宫殿。
母亲得见父皇,精神好了很多,突然胃口大开,说想吃甜食。我送走众人,即吩咐下去,预备了补血的红豆汤。正要服侍她喝下,门外来人,通报说太子驾到。
我一笑,双膝一曲,就要给大哥行大礼。他笑着连忙将我扶住:“自家兄妹岂需多礼?何况这身杏黄五爪蟒袍(1),还是多亏了妹妹的助力。”
我正想跟他打趣几句,却见岁千红站在他的后方。大哥见我面带讶色,哈哈一笑:“好妹妹,快来见过我的东宫卫戍。”
“东宫卫戍?”他竟然从西南军调到禁军里来了!
大哥亲热地寒暄了一番,走时向我挑眉弄眼,特意留下了岁千红一人。
他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动,调笑道:“怎么,月余不见,竟不认识我了?”
我撇嘴,低头将碗搁到了一旁:“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竟跟东宫卫戍认识。”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因为太子得道,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你是想跟我说,这跟八妹没什么关系?”
他解颐一笑,伸手将我抱住:“从来都只有你。”
越过我,他弯身把那碗红豆汤端起,细细地研究起来:“难不成你是因为嫉妒,才把我送你的礼物,都煮成糊了?”我噗嗤一笑,我伸手去打他,却叫他拦腰抱住。
他将我抱到腿上,贴着耳边笑了起来:“怎么月余不见,没有人比黄花瘦,反倒比以前重了?”
我偷偷向母亲看去,见她又眯上了,才一把打开他的手,“乱讲什么,真不知道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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