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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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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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纸鸳。

而是人。

人!?

人自空中飞过。

——真的“飞”过!

——果真有这种人,这样子的轻功,已几乎不叫:“跳”、“跃”、“掠”了,而是真的“飞行”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

这人还不是一个人腾空“飞过”的,而一左一右,挟着两个人:

一个男的(年纪较大)。

一个女的(年龄较轻)。

白愁飞一眼望去,心中一沉,祥哥儿却已失声叫了出来:

“他救了王天六和王紫萍!”

——这两人是白愁飞手上要来控制王小石的“杀手锏”。

而今竟给“救走了”!

这还得了!

白愁飞叱喝了一声:“追!”

在这条大街和附属于它的十数条小巷,至少窜出十六、八人,分不同的身法和方式,全面兜截这“飞行中的三人”。

可是截不着。

这“飞行的人”虽然挟着两人,但仍轻若无物,他们失了一步,在街角截不住他,之后就只能拼命尾随猛追了。

欧阳意意的轻功也很好。

他一向都很自恃。

他常以身体为武器,飞身攻敌,看了这人怀挟二人尚能如此飞掠,不禁失声道:

“好惊人的轻功!简直是机械才可以做出来的身体,才能这般御风而行,飘不着力。”

祥哥儿也由不住表达了担心:“这人轻功这么好。就算是追上了只怕也是徒然。”

“轻功好不代表武功也好。”白愁飞冷哼,“老字号温家用毒天下闻名,但手上功夫多不如何。蜀中唐门暗器第一,但在兵器上的功夫还不及妙手班家。一个人对一种武功太专心,便无法分心在别的武艺上,正如一个善书的人未必擅于纺织,一个能鉴别古物的不见得也懂得耕作下田。”

“是是是。”祥哥儿忙不迭地道:“像楼主那样:既武功绝顶,又擅组织,在殿堂拜官周旋自如,在江湖行事潇洒利落,文武双合,左右逢源,才是世间少有的人杰。”

“这当然了。”欧阳意意替他作结!“所以世上只有一个白愁飞白楼主,金风细雨楼也只有一个我们所敬服的主子。”

他们嘴里可说着,脚底下却一点也不稍缓,依然急追那挟走王天六和王紫萍的黄衣人。

他们的轻功都不比那神秘人高,但却有一点更难得:

他们有办法一面追敌,一面把握机会,大事吹捧新主,光凭这点本领,在前领先的黄衫人就未必能办得到。

——懂得吹捧和懂得把握时机吹捧,以及懂得怎样吹择才深入人心,有利无害,这点绝对需要炉火纯青、不着痕迹的真功夫。

他们(总共二十一人,其他的人留在大街“善后”)一路兜截追击那黄衫人。

那黄衫人挟着两人,直跑,就几次给兜转陡现的人眼看就要截住了,他竟一飞就上了檐顶,或一掠就过了围墙,甚至一耸身就跃上了树顶,越过了拦截他的人的头顶,无论怎样,都截不住他。

饶是这般,这人仍得左闪右蹿地躲避众人的追截,因而,白愁飞、欧阳意意和祥哥儿已逐渐迫近这黄衫人。

白愁飞本就长于轻功,他名字里的“飞”字决不浪得。

欧阳意意外号“无尾飞铊”,祥哥儿绰号“小蚊子”,自然都在身法上有一得之长。

他们已追近那黄杉人。

那黄衫人一面逃避追截,一面急转入一条长街。

白愁飞等人脚下自然也不稍缓,急蹑而上,忽见一条黑影自天而降,落在白愁飞身前。

白愁飞应变奇急,左手一格,反掣那人,右手中指已捺在那人印堂之上,却把指劲凝在不发。

欧阳意意和祥哥儿这时才弄清楚,来的原来是白愁飞近日身边的新贵和心腹:梁何!

梁何道:“拜见楼主,我有事禀报。”

白愁飞冷哼撤指。

“前面的街子,叫做‘半夜街’,是条屈头街,没有出路,现在才入夜,冷清清的,半夜才有小贩云集,热闹非凡。”

原来白愁飞一路追踪,梁何也一路布署,把黄衫人截死在这条无路可通的街弄里。

“派孙鱼赶去那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给人发现了人质,还把人给救走了,却连一个讯号都不发!”白愁飞正追得鼻孔喷气:“咱们堵住他!我就不信他们这回也跑得了。”

有些事情不到你不信。

一滴水里有十万性命,一个人的血管足有十里长,你看到的星光是十万年前的,你信不信?

可这些都是事实。

五七:机尾

这条“半夜街”,真的只有半条街。

追得似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终于把那黄衣人和两个他一手救出来的人追到了街的死角处。

街的死角是没有街了。

只有一所大宅。

两扇紧掩的铜门。

两座石狮,瞪睛张口、突齿挺胸,但看去却可爱多于可恶。

门前还有一副对联:

长街从此尽,

小叙由今起。

大门前高挂了两只红灯笼,左书“舍”字,右写“予”字。

黄衫人到了这儿,居然也就停了步。

他们见此情形,也停了下来,慢慢围拢,却不敢迫得太近。

——反正鸟已人笼,飞不出去了。

不意,黄衫人却整整衣衫,居然去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屋里的人居然也开了门。

黄衫人和他带着的两人,马上一闪而入。

“金风细雨楼”的人都面面相觑。

——本来,是梁何率人布署,四面包抄,赶狗入穷巷,把人堵死在屈头街里,可是,现在看来,是黄衫人自愿过来这儿,正好让风雨楼的布阵“成全”了,而他早已有人在屋里接应。

白愁飞狠狠盯了梁何一眼,问:“这是什么人的房子?”

梁何:“不知道。”

白愁飞:“他的样子如何?”

梁何:“我们追截的人,没有一个来得及赶得过他前面的。”

白愁飞竖眉:“一个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也看不见?”

忽听一人远远地道:“我看见。”

白愁飞下令:“过来。”

那人过来。

白愁飞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我叫田七。”

梁何补充:“他是第七号剑手,在‘小作为坊’狙杀朱小腰不成,但却杀伤唐宝牛有功,所以我把他调来这儿.”

白愁飞:“你看见什么了?”

田七:“当时我伏在象鼻塔右侧的榆树上,他正好经过,我瞥了一眼。”

“怎么个样子?”

“这……很难说。”

“说!”

“他戴着个面具。”

“什么面具?”

“除了露出了眼睛之外,面具上就只划了个问号。”

“问号?”

“是的。”

“哼,嘿,问号!”白愁飞悻悻地说:“幸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把庙也一把火烧了,看他爬不爬出来面世!”

白愁飞说完了,也去敲门。

他骂的时候,相当激动,但在行动的时候,却十分冷静。

一个领袖人物,做事自有他的一套方式,如果连在盛怒之中易出错、得志之时易出疏忽、必胜之时易大意失手这些道理都不懂,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一方之雄、一派宗师,那些一时豪杰、一日英雄,才输得起这样的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生命。

他骂人的时候,还有余怒,但在敲门之际,已十分心平气和。

笃,笃笃,笃笃笃。

他也是这样敲门。

门也居然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刀眉、薄唇拗着、一对眼神忧泪得十分剽狠。

他腰间斜插着一把剑。

一把普通的,但没有鞘的剑。

这剑看似随子就插了上去,但白愁飞只瞥上一眼,就知道:天底下决没有比这把剑的插法,更令眼前的青年人更快、更易、更方便拔剑出击的位置了。

他一看到这把剑的插怯,马上就起了敬意。

——世上有一种人,遇挫不挫,遇强愈强,见恶制恶,逢敌杀敌。

白愁飞显然就是这种人。

他好胜,他要胜完然后再胜,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难。

愈难愈显出他解决困难的能力,愈危险愈见出他的克服危险的功夫,而愈可怕的敌人,愈能逼出他的真本领来。

他见着这个静静的、沉沉的、就算热烈也以一种森冷的方式来表达的年青人,他心中就无端地奋亢了起来。

——几乎只有在遇上关七、苏梦枕、王小石的时候,他才会生起这种燃烧的斗志。

白愁飞劈面就问:“你是谁?”

那青年冷冷地看着他:“你又是谁?”

“有三个逃犯,逃到你家去,你要是不合作,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我只知道有三位亲戚,来到我家,有一群土匪,要追杀他们。”

“你敢说这样说话,可知道我是谁?”

“你在我门前讹称追缉逃犯,又可知我是什么人?”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不让半分。

梁何忽干咳了一声。

白愁飞退下半阶,梁何即凑近他身畔,说了一句:

“他是冷血冷凌弃。”

白愁飞退下去那半阶,就没有再重新踏上。

“原来是你。你身为捕役,窝藏要犯,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

“你身为黑道帮会领袖,竟然在公差面前,妄图讹称行骗,颠倒黑白,明目张胆迫害良善,既是法理难容,天理亦是难容,”

“你——”白愁飞强抑懊怒,长身道:“来人呀,给我进去搜。”

冷血二话不说,刷地拔出了剑,剑尖直举向天。

他守在门口,没人敢进一步,但各人剑拔弩张,格斗正要一触即发。

忽然有人懒洋洋地笑问:“——什么事呀?巴拉妈羔子的,还没半夜,这条半夜街就热闹得个屁门屎眼儿碰碰响了!?”

施然行出的是一个虬髯豪士。

白愁飞见了他,他只好上前行稽首之礼:“舒大人。”

他是负责皇城戍守的兵马大统领舒无戏。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矮了半截的人。

因为他坐在木轮椅上。

这人也很年轻,笑起来也带着冷峻之色,眼神明亮得仿佛那儿曾鲸吞了三百块宝石。

这人虽然比人矮了半截,但天下间谁都不敢小觑他的份量;就算他只坐在那儿.仿佛也比任何人都高上二十七、八个头!

他当然就是无情。

——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

白愁飞一见到这个人,就情知这局面已讨不了好。

何况这儿还有另一个人:

——舒无戏。

在这么一个在皇上御前大红的官儿,白愁飞如果还要想日后的晋身,不能说错什么话儿、做错什么事儿了。

所以白愁飞先向无情招呼:“你也在这儿?很奇怪,怎么好像到处都有你份儿似的,这当捕快的差,必因天下太平而轻松得紧吧?”

无情道:“也不尽然。你就别小看这是皇城,大白天当街杀人,才入黑满街追人的事,倒是常见,不费心看着,可有负皇恩浩荡哩!”

白愁飞干笑道:“怕只伯平民百姓本无事,倒是吃公门饭的假公济私,藉位在法,当真个无法无天、欺上瞒下了。”

无情剔起一只眉毛道:“有这样的事情么?”

“大捕头行动不便,少出来跟贫民打成一片吧?连这种事都不晓得吗?”

“听说白楼主今日也是来追剿贼人的?”

“好说好说,我也是深受皇恩,只想为地方平靖,尽一份力。”

“结果却追上门来了。”

“得罪得罪,我本追的是贼,却追入了官门了。”

“胡说!”舒无戏咕哝叱道,似犹未睡醒,“这是我的家!“白愁飞语音一窒。

无情反问:“既然白楼主率众当街追杀的是逃犯,那么,请问犯人姓甚名谁?所犯何事?如何逃脱?自何处逃脱呢?权且一一道来,容或在下为你一齐缉捕逃犯如何?”

白愁飞一时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说呢?

要是说:追的是王天六和王紫萍,自己可要先认了绑架之罪。如果追的是那黄衫客,那么,又所为何事呢?况且,也不知那黄衣人是谁!这一旦说了出来,只怕讨人未得,罪已先行自认,加上有舒无戏在旁为证,只怕不易翻身。

无情就坐在那儿轻笑着、仿佛在说:要打这种官腔,我可是专业的呢!给你三十寸不烂之舌也争不过我!

白愁飞只有冷哼道:“好,算我看走了眼,就此告罪,也算我中了机关了。”

说着,还瞪了冷血一眼。

五八:机头

白愁飞怒笑向无情道:“如果他也只能算是一个‘机尾’,那你就是‘机头’了吧?”

“我?我什么也不算。”无情谈淡地道:“如果真有机关,其精彩处,必然是集中在‘机身’。”

白愁飞喃喃地道:“机身?”

舒无戏这时说话了:“你奶奶的!咱知道你这个帮会是有蔡相爷撑腰,所以到处充字号也没人管惹。你娘的就你有种,没踩着大爷咱的尾巴我也不吭。但要你无故把无辜良善禁锢施刑,这当街追杀,这种事给咱晓得了,就算相爷亲至,咱也敦请万岁爷来评评道理,这不叫胡作非为么!”

白愁飞忙道:“是,是,是,没这种事。我前些时候倒是请了几位远客来京,但都是龙八大爷的远房亲戚,我是奉命接待而已。舒爷莫要误会。”

舒无戏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是误会就最好。那你还要什么东西?这儿还有什么你要的?要不要进来我这狗窝,从干女人的房间搜到狗吃大便的坑里去!?”

白愁飞躬身道:“没……没有了。”

无情反问:“白楼主不是丢了人么?”

白愁飞冷笑道:“反正,人已丢了,还嫌丢不够么?舒爷请了,这就告退了。”

一等人自舒无戏府邪狼狈退出,祥哥儿不禁问:“楼主若要硬闯,那三个在逃的人八成还窝在里边。”

白愁飞恨恨地道:“闯不得。这姓舒的家伙在皇上御前叫红着,而且也跟公孙十二公公交好,要是抓人杀人禁锢人全落在他眼里,向圣上参了咱们一本,加上诸葛老儿和他四个灰孙子加盐添醋的,只怕干爹也抵不住他们这记发扬。这摆明了是陷阱。我看……

似乎还志不在此……”

欧阳意意也甚同意:“看来,这里面确还有阴谋……”

“嘻!管他什么阴谋,我还得要先去会一人。”白愁飞发狠道:“就算王小石救得了他老爸和老姊,他也防不了我这一着!”

白愁飞来到城中,瓦子巷、象鼻塔,果然另有所图。

他似乎还留有“杀手锏”。

这“杀手锏”,好像就是他要见的人。

——他要会晤的到底是谁呢?

白愁飞来到城中一趟,有几个目的:包括勘察“象鼻塔”的形势,设计一场狙杀来破坏王小石的形象,在人们百姓中建立他的亲和力,以及要见一个人。

至于白愁飞“要见一个人”是什么人,孙鱼可全不知晓。

他和梁何一并负责白愁飞在瓦子巷一带的安危,以及安排那一场“假狙杀”——其中最难的部分,就是得要骗一个“金风细雨楼”里又牢靠但又愚的弟子去送死:只要他一说出“是王小石派来的”,就杀了他灭口。

孙鱼知道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时候,可是,他对这个“功”却有点“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他认为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当然、如果在舍死忘生的斗争中,他当然是宁可是“你死我活”,但如果要他在相识的手足弟兄中硬把一人还来平白“处死”,他一是不忍为,二是怕做了之后后果重大,人命关天,现在自己仍重权在手,不怕人说话,可是人有三衰六旺,万一有个什么的时候,不一定就承担得起。

但白愁飞的意旨下来,他又不便不做。

所以他便心生一计。

——那就是“请示”梁何。

梁何很欣赏孙鱼的“请示”。

他马上“介绍”了一个人。

那是“十四号”杀手“金钱鞭”归当。

“这个人,遇战退缩,一味讨功,两面讨好,立场动摇,早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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