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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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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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葬礼,王小石和许多高手都去了,是足以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而以王小石等人跟颜鹤发的交情,这些人也一定会出现的。既然如此,白愁飞要探听颜鹤发何处立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知晓是一回事,下手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的举殡,王小石一干人等自然义愤填膺,不止是“象鼻塔”的结义兄弟都来了,“发梦二党”、“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岭南老字号”、“十六剑派”、“七帮八会九联盟”、“十大派”、“金字招牌方家”、“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黑面蔡家”、“下三滥”、“下五门”、“山东神枪会”、“南洋整蛊门”、“大联盟”、“神侯府”、“有桥集团”等都有人过来参加葬札,白愁飞再狂、再横、再妄,也不会更不能选在那时候动手的。

他们不止为颜鹤发的死而悲愤——“不老神仙”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他们更为苏梦枕给推翻下台、生死不明而不忿不平。

于是,参加“不老神仙”颜圣主的葬札,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表态”。

白愁飞可只想在当今武林中拥有领道和主道的地位,他并不欲与天下英雄为敌。

他其实多愿意跟武林中所有他看得起的英雄豪杰做朋友、交朋友——只要对方也看得起他、服膺于他的了不起。

——他这种性格的造成:是来自于他成名、成事和成功得太迟了。

他早年历经过太多的失败,和遭遇太多的瞧不起——纵有一身本领,空有满怀大志,却无人理会,任凭他年岁悠悠过,扔弃于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这样藉藉无闻、生老病死过一世吗?白愁飞也曾这般郁愤自问。

不!

决不!

绝对不!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奋发图强,迎头赶上,而且还要站在大家的前面、骑在众人的头上,这才会让人对他重新估量,不敢再瞧他不上眼。

——也许,只要给他早五年成名立业,这种心态应当一定会根深蒂固。

他未成名时,至少在他的黄金岁月,有超过十二年是大志难伸、郁勃不舒的。他说过的话,尽管说得多好,多真实、多有理,但都不受人重视。同样的,另一个在江湖上已成大名的人,拿他的话一说,就人人称是传遍天下了。

他打过的战役,是凭真材实学取胜的,但那时他仍什么都不是,所以,既没人记载下来,也不会有人承认他的艰苦胜利,甚至把功劳、成果往别的已名成利就的人身上推。

他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

他历遍了这种事。

是以他一旦成事遂志,就死抓住权位不放,谁对他有威胁的,他就先行除去谁。—

—就算是栽培他起来对他恩厚的人,他也不许对方有机会把他打下去。

他深切地知道:与其等得机会,不如自行去创造机会。

他要掌握机会,制造机会,而且,还要利用机会,转化机会,这叫“司机”——机会,就由他一手控制、管理、操纵。

他来到世间一遭,要的是成功立业,要大家都看得起他,记住他这个人!

他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他独一无二。

他看来冷傲,其实,也一样渴望多结交朋友,希望得到朋友的衷心支持和爱戴——

他甚至是为此而战,为此而斗的。

对他而言,死了的人,再厉害,也失去了用处。

他注重的是活人。

只要是活的人,不管他有多强多弱多卑微多伟大,都得要提防,原因是,人性买在是太可怕了!人,本来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

——活着的人才能够反对他、支持他。

他才不会为任何死去的人多花时间,就算是他的亲人好友亦然。

这当然跟朱小腰是不一样的。

朱小腰仍惦念颜鹤发。

她知道,看来如闲云野鹤潇洒的颜鹤发,孤身一个,浪荡江湖,但其实是很怕别人记不得他、忘掉他的。

“我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有一次,颜鹤发曾跟朱小腰这样有意无意间提起,“我死了之后,恐怕连香烛都吃不到一口了。”

朱小腰认为:这是颜老的强烈暗示。

——他希望在他身后,至少该有人记得他,为他扫一扫坟,上一上香。

她毕竟是他一手带上来、带出来的。

她已暗自起愿:她会做该做的,尽管不知黄泉下的颜鹤发知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黄泉,有没有所谓黄泉上下之分了。

是以她来扫坟、上香。

而不喜欢有人替代。

——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无法替代的。

何况,唐宝牛总是挺看笑脸,痴痴地为她做事。

她可不喜欢。

——喜欢我,就该放胆表示,牛高马大,这般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也不像样。

所以,她总忍不住要给唐宝牛脸色看,还常不禁要斥喝他几句。

他听了也总是没有反驱,还一副引以为荣的样子。

这使得朱小腰更想重一点地斥罚他,原本只是试探着嫌几句,尊重着刻薄几句,也就算了,便过去了;但一路斥下来,没有什么动静,更没有反应,愈渐成了习惯了,不骂,心头还真不舒服哩。尤其看他那副自负自大而又自命风流偏偏更自我陶醉的样子,朱小腰就更希望给他多吃点苦头,给他多碰个一鼻子灰才惬了意、遂了心。

——尤其今天。

在颜老坟前。

她对他这般凶,仿佛是对泉下的颜鹤发,也是一种表态。

泉下的颜鹤发,当然是在地底里的。

不过,这次却不然。

颜鹤发却在空中。

自空中直摔下来。

向她!

三十八、战机

死了的颜鹤发本该埋在土里的颜鹤发竟向她迎头扑下!

朱小腰本待把手上的暗器都发了出去。

但那是颜鹤发!

——就算是死了的颜鹤发,仍然是她心目中怕颤鹤发!

她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有急退!

地上的土却在此际陡然裂开!

有七、八只手,已抓住她的脚。

还有七、八把刀,还要把她的纤巧的足踝斩断,还要把纤细的腰肢切下来!

朱小腰是个历经过无数大场面的女子,这狙击虽然来势凶凶、十分厉烈,但她本来还应付得来。

她正飞窜而起,拦腰抱住颜鹤发——尽管在这样子凶险的情势下,她仍不希望老颜的尸首直摔落地上,颜鹤发的头发是忤工黏上去的,绝对经不起摔!

她打算先行接下颜鹤发的尸身后,再一一找这些凌辱他遗体的人算帐!

没想到,她双手才抱住尸体,颜鹤发却一张口,一股臭气攻脸而来,朱小腰立即掩鼻闭气,但颜鹤发尸身上的腐肌,已卟卟裂开了几处,十几道暗器,嗡声急旋,在如许近距离中,急打朱小腰!

同一时间,“万宝阁”的主阁上掠下了几道人影。

和着刀光、剑光,带着杀气、泪气的人影,他们半空截杀朱小腰。

朱小腰一时上下受敌。

何况她手上还捧着具尸首。

何况那尸首还发出毒气与暗器。

何况朱小腰的身后,也涌现了敌人……

何况——

如果——

如果没有唐室牛,这次朱小腰的安危足堪可虞。

如果在场的不是唐宝牛,也未必能救得到朱小腰。

如果不是朱小腰先行喝破有敌侵袭,唐宝牛也未必能即时反应……

人生里,有的是如果和何况。

人生本就是何况和如果交织而成了。

唐宝中一见势头不对,他就发了狂般冲了过去,拦腰抱住朱小腰,飞进。

注意:是飞进,而不是飞退。

不能退。

退后有敌人,何况,敌人自后拢上来要比前面的多——大概敌方也断定一般人遇袭都会撤退,所以就发强兵堵住后路之故吧!

而且背后不长眼睛。

而且后退之力怎都不如前进来得快而有力!

而且,前进令前进的人更生以勇气,后退中的人无论如何气势上都短了一截。

而且唐宝牛的出手,向来气势一流,声势更是绝对一流——虽然,他本身的武功也许还未臻一流高手之境。

而且他现在是在救人。

而且救的还是美人。

——而且是他心爱的美人!

他疾扑了过去,拦腰抱住了朱小腰,一手揪住了颜鹤发的背腰,飞身而起,双脚连环急蹴,一声怒啸,不沉反升,不退反进,竟掠向藏有不少敌人的“万宝阁”上!

众皆哗然!

暗器、兵器,这一下子他也不知中了多少、着了若干!

但未小腰确是一枚一记也没吃着1

全让他给挡去了。

——用他的身体。

他勇武有力、庞大壮硕的身躯!

也许是他天生神勇,也许是他天性如此,也许他是为了朱小腰,才这样子。

也许是他幸运,没给击着要害;也许是他当机立断,使敌人反而摸不着他的进退;也许是他命不该绝,所着的暗器、所挨的武器里,并都是没有淬毒的……

也许什么都不是,这是他作战多年来能料敌机先,把握战机的一种正确反应,反正,已给他冲上了“万宝阁”!

也许与而且,正是人心和人性中两项可以苟延残喘下去的必备条件。

没有而且,一切都嫌太简单而且直接,无瘾而乏味了。

少了也许,人生里便没有了希望与惊喜。

人的一生里,总有着太多的而且和也许:而且,而且就是一种也许;也许,也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而且。

他们虽掠上“万宝阁”,但四面八方的敌人仍是在叱喝掠杀过来。

不过,这时候,朱小腰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一旦定过神来,就努力奋战。

她不仅为她自己而战,还为死去的颜鹤发和为她而受伤的唐宝牛而战。

人活着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不断的战斗:

有的是为自己而战,有的是为别人而战,有的是为利益而战,有的是为名誉而战,有的是为平等自由而战……

只不过,在武侠世界里的战斗,来得直接一些、单纯一些而已!

至少,在武林中,还有不少人为正邪是非而战,然而当今江湖上,还有谁只为正义而力战不竭?

朱小腰不是。

——谁为她而战,她就为谁而战!

你呢!

我呢?

三十九、伺机

主持上一次伺杀的是一个年轻人。

在“小作为坊之役”,他也在现场中。

他没有出手。

他只在观察。

观察的同时,他还做了一件事:

记录——

记录一:

第7号剑手,已着了唐一脚,但他扯住唐的脚不放,使第9号刀手赶得及上去砍唐一刀。

附记:第9号刀手已殁。

记录二:

第十一号杀手,先前已给唐迎面一拳打爆了鼻骨,但他勇战不退,未几,脸上又着了朱一抓,鲜血长流,依然奋战不休,是拼战人材,可堪留意。

注意:此人拼战、做事时,均有不合群、英雄感的倾向。

记录三:

第十四号是小组长,伏袭发动以来,已历半刻,他从没动过手,只指挥手下上前,每该当他在关节上与受袭对象对决时,他都避而不战。

研判:这人该送到必杀的战役中,让他壮烈成仁。

记录四:

……

如此类推。

他的记录簿子厚厚一大叠,这是其中一本。

他负责该次行动:算准朱小腰会来颜鹤发的坟前拜祭,伺着机会,格杀毋论。

这是白愁飞的意旨:

他曾收揽过颜鹤发和朱小腰为“金风细雨楼”里的“神煞”,以他的聪明,很快地便觑出颜老大和朱老二的暧昧关系。

所以他也作出了以下的判断:

任何人都可能、可以招揽,朱小腰却决不(当然王小石也一样)。

那是因为他迫死了颜鹤发(还有苏梦枕)。

——尽管颜大圣不是他亲手杀害的,但朱小腰决不会信,而且,就算就事论事,颜鹤发也不啻是死于自己手上。

——他不背叛造反,颜鹤发就不必撑舟江上,转移视线,当然,也就不必死了。

朱小腰是他的“密友”,当然会为他报仇。

与其等他伺机来报仇,不如找人伺机杀了她。

——一个忠心的女人,要比一个忠心的男人更不易收服:那是因为忠心的女人,不但忠于义,还忠于情。杀掉她的男人,惟一的办法,是当她新的男人,否则,谁也赔偿不了她所失去的另一半。

朱小腰是美,也有本领,白愁飞却不想也不敢去“当她的男人”。

因为他不想冒这个险。

——关七就是因为太依靠他妹子关昭弟,才致关昭弟一旦嫁与雷损,“迷天盟”就不大如前。

——雷损就是因为太放纵情欲,如同在自己家园附近点了太多的火头,终于引火自焚,死于郭东神雷媚之手。

——苏梦枕却是因为个“雷纯”,对“六分半堂”始终不肯除恶务尽、赶尽杀绝,以致先手尽失,雷损虽死,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止痛疗伤,养精蓄锐,“六分半堂”依然屹立不倒,而且日渐气势如虹。

对白愁飞而言,女人是拿来淫欲的。

有权力,哪怕没有女人。

——多美、多听话、多了不起的女人都有!

所以他只有强自压抑。

他不要招惹朱小腰这种女子。

一惹上朱小腰这样的女人,好的时候当成为强助,可一个失控,还不知道怎样死!

于是,他下令“铲除”这个女子。

——既然得不到,也不许别人要。

不过,他并不当朱小腰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敌。

令是下了,可并不怎么斤斤计较期限。

不过,命令一旦下了,就会有人执行。

谁都知道、白楼主不再闻间的事,不是代表他真的不理会了;而他一旦再接手过问的时候,要是全无成果、不无行动,那么,负责的人下场会相当悲惨。

——而像白愁飞这等人,记忆力一向都很好,能力也当然很高。你以为他随便吩咐的事,说不定他只是在考一考你尽忠职守的程度;你以为他说过就忘的话,搞不好他只是试一试你有没有当他的话是话。

他可能随时都会作突击检查。

是以,梁何与孙鱼部分别对朱小腰下手:梁何是第一波。

在是次出手里,梁何的狙杀并未成功。

但他记下了:

朱小腰的出手。

——她在应付狙击时的一切举措。

一个人在生死关头的求生拒死,往往就是她最真实和最真情的表现。

孙鱼是第二波。

他记下的是自己派出狙击者的一举一动。

——这次狙击就算不成功,可是只要他得悉他的手上的人之特性和表现,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更大的成功了。

梁何和孙鱼,都负责暗杀朱小腰,但两人的方式都显然不同。

但又很类似。

两人都注重记录:记下一切重要的资料。

——因为他们都相信,任何人,只要具备了他详细的记录,就没有他们对付不了的人。

他们都觉得自己手上至少有三种文件是不能给人看的。

——任何人都不能看。

包括他们的妻儿、儿子、来信——除非是亲自授意。

那是自己的日志。

——日记记录着自己的心事和想法,还有许多只为己知的事,当然不能公诸于众了。

另外就是情书。

——情信只写给情人看,别人读了只觉肉麻。正如自渎,可以自行欢快登仙,但决不能公诸“同好”,否则无非等同卖弄核突。

还有就是他们的“记录”:

——那绝对是“武林秘辛”,他们不一定只记载这人的武功、性情、家世、背景、师承、武器,有时候,可能把对方做爱时用什么角度和姿势进行,一个月行房若干次,有什么癖好,也一一记录在案。

那是别人的隐私。

也是他们自己的兴味。

他们就是这样子的人。

——只不过,梁何看来十分严肃,孙鱼脸上常带笑容。

梁何认为:严肃使人信任自己,而且也造成属下认真的态度。

孙鱼则觉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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