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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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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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

这是不合理的。

也是不合“法”的。

他甚至还认为简直“没天理”的。

只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本来就十分“没道理”的,唐宝牛觉得他来世上高来低去地走这一趟,就是要替人“评评理”——他当然绝对不在乎“评理”的方式是用拳头来“评”。

有次,沈虎禅问他:“当你自己也搞不大清楚道理何在的时候,你怎么替人评理?

万一搞不好,你自己以为是,理直气壮以武力欺负了老实人,还要劳别的侠士用‘拳头’来还个公理给你呢!”

唐宝牛的回答是:“我搞不通的道理,便不会乱挥拳头。除非是恶人欺人,我才以恶制恶。别人踩我脚趾,我就砍他尾巴,别人要是跟我讲理,我就跟他讲到底。讲不过他,我也一定认了。欺人的我才欺他,动武力的我才用武力解决他,这样我才不致打错好人、杀错良民了。”

沈虎禅当时就点头道:“我们习武的人,本身就像一件利器,最重要的不是懂得如何伤人杀人,而且要知道怎样自制别乱杀人伤人。你能节制武力,才算懂得武功,否则,只是为武力所役,跟禽兽的獠牙利爪没啥两样,甚至更糟!”

这件事,唐宝牛当然也不能用武力摆平。

你叫他怎么能用一只拳头便叫一个女子喜欢他?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而又得不到她的爱情的时候,再听这个道理,恐怕就会同意得十分勉强了。

唐宝牛也跟大多数失恋、单恋、暗恋的人一样,想来想丢,抓破了头皮,也还不明白她为何没看上自己?为什么没喜欢自己?为了什么没发现自己喜欢上她?

终于,他想到一个理由了。

绝对有道理的理由。

十分有可能就是这样子。

所以他就找一个知心朋友说了。

他的知心朋友是张炭。

他请张炭上馆子吃饭,未叫菜前先三十盅酒下肚,然后倾吐心事。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明白我的意思了。”

“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或者我表达得不够明显,现在想来,完全是错的。”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张炭很心急。

看到张炭很着急的样子,他就很开心,毕竟,这儿有个朋友是真的关心他的,不止关心他个人,更关心他感情的事。

“我发现——”

他说,

“原来……”

他继续道:

“事情是这样的:”

他慢条斯理接道:

“她也是暗恋着我。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所以,只好假装不晓得我的心意了。”

然后他以一个“了悟”的最高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悦感、成就感和相知感问张炭:

“怎么样?你惊讶吧?同意吗?是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为我们感到惋惜?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张炭黑着的脸这回终于有了一丝气——“你终于说到分晓了。”

唐宝牛微微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要你干着急了一场。”

张炭解道:“没关系,到底还是说完了。”

唐宝牛恳切地道:“但我还是需要你的意见:我现在该如何着手才好?”

张炭也很诚恳地道:“现在?只需要一件事就办好。”

唐宝牛急问:“你说,你说。”

张炭有点期期艾艾:“怕说了扫了你的兴。”

唐宝牛更急:“咱们是老友,也是好友,有什么好避忌的!请你尽说无妨。”

“好吧。”张炭只好说了,他也真不吐不快:“快叫饭菜吧,我饿了,真的很饿很饿了。我都不喜欢喝酒,你尽叫酒干啥?我可是越喝越饿。我怕你还真讲个没完没了,真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刻才能吃饭!”

唐宝牛失望极了。

脾气也随着失望高升。

“你这饭桶!”唐宝牛气虎虎地道,“你除了关心这一顿饭,还关心什么!?”

“除了这一顿饭,当然关心的是下一餐饭了!”张炭仿佛这才发现唐宝牛脸色不对,奇道:“怎么了?你像八天没饭吃偏看见人把热腾腾的饭倒给狗吃的模样儿的,没事吧?”

没事是假的。

唐宝牛觉得自己没遇上知音。

——当你找到一个不是知音的知音倾吐碰上一鼻子灰之后,该怎么办?

唐宝牛的应对方法很简单。

他马上再找一个:

方恨少。

天底下有的是人。

朋友是交出来的。

如果朋友没跟你共患难,不要尤怨,先问自己有没有与朋友同富贵,要是真的是他对不起你,犯不着跟他要生要死,再去交个新朋友好了,旧朋友不一定就是好朋友,新朋友不一定就比不上老朋友。

只不过,酒是旧的醇,朋友就像常穿的鞋子,还是老的贴心。

唐宝牛这个人身无长物,但有一样绝对是在所多有的。

那就是朋友。

——可惜不是银子。

也不是女人。

至少,唐宝牛在沾沾自喜有这么多好朋友之余,缺少这两项,心里也不无遗憾。

方恨少听了唐宝牛的倾诉之后,呷了一大口酒,沉吟了好一会儿,皱着柳眉儿,鼓着腮帮儿,屈指在桌上敲着,像苦思什么难解之策。

唐宝牛这倒急了,问:“大方,你看这事……”

方恨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唐宝牛变了脸:“你说我还有没有希望?”

方恨少脸色难看,刷地张开折扇,半遮着脸。

唐宝牛见方恨少支支吾吾的,便鼓起勇气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

喜欢上了……朱姑娘不成!”

方恨少这回终于忍不住了。

“哗啦”一声,酒吐得一地。

大部分,还溅洒在唐宝牛脸上。

唐宝牛愣在那儿。

方恨少却笑得支格支格的,伏在桌上,抽搐不已,活像断了一半的气。

唐宝牛怒叱道:“你笑什么!?”

方恨少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宝牛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可光火了,一脚踹飞凳子,指骂道:“姓方的,难为我还当你是朋友,你敢笑我!”

张炭这时已快把饭吃完了。

所谓“快”,是他已吃了十八碗饭,所剩下的,还只是他鼻上的一粒白饭。

十八碗饭下肚,他就“气定神闲”多了。

一个人肚子饱了之后,话特别多了,人也比较容易多管闲事些。

于是他便有意无意他说了一句:“大方不是笑你。他是给酒呛着了。你不知道他是向不胜酒力的吗?”说完了,他的长舌一舐,把鼻尖的饭粒也卷入咀里去了。

唐宝牛听了这话,这才下了半火,却听方恨少仍笑得稀巴泥似的,鼻子都皱起了蜻蜒点水般的折纹,上气下接下气地说:“我……我……我是笑他哪——”

唐宝牛一手就把方恨少揪了起来,虎目凸瞪,咬牙切齿:

“你——!”

方恨少仍在笑。

他一面笑一面用扇子敲敲对方青筋贲突的手臂,趁笑得七零八落、余波未尽之际,半滑稽半认真他说:

“我是笑你。你别主气。朱小腰若不是压根儿没钟意过你,就是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她。你这回儿可一直是白喜欢了人家了!”

唐宝牛不解:“什么!?”

方恨少笑歪了褚帽,连忙扶正,这一分心,才算笑平了气,道:“你毋劳气,且听我说。你可有向朱姑娘表示过爱她的意思?”

唐宝牛滚圆的眼珠儿转了转,老实地答:“没有。”

方恨少问:“你不向她表达,她又怎知道你爱她?”

唐宝牛不禁松开了本来紧抓方恨少的衣襟:“是呀。”

方恨少整理了一下襟衽,又问:“这些日子里,她可有向你表示?”

唐宝牛诧问:“表示什么?”

方恨少“哈”了一声:“表示她喜欢你啊!难道向你表示她有了你的孩子不成!”

唐宝牛一下子挣红了脸,顿时脖子也粗了:“你、你别侮辱她!”

“好,好,”方恨少用纸折扇轻敲自己薄唇,道:“算我不是。那么,她可有向你表示过她钟情于你?”

“这……当然没有。”唐宝牛期期艾艾他说,然后又马上补充:“目前还没有。”

“这便是了。”方恨少一副密谋军师、扭计师爷,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地说:“你当前要务,就是舍却旧法,创造新机!”

唐宝牛不明白:“新机!?”

“新机!”方恨少一副老经世故他说,“做人做事追女子,没有新机,就白费心机了!”

三十一、妙机

于是方恨少“教咱”:

“追女孩子,亘古以来,不外几种办法。”他以一种得心应手得近乎“呻吟”地道:

“好的办法,只要管用,其实一种就足够有余了。”

唐宝牛听到这里就心急了:

“好的话也不需要多说,有什么直截了当说了便是了。”

方恨少立时表达他的不满意:“你老是插嘴,到底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心急的狐狸狙吃不到熟葡萄。把朱二姑娘追上了手,到头来是谁逞了心愿?对师父这般无礼,看师傅还教不教你?”他倒老实不客气地当起唐牛的“师傅”来了。

这回一向桀骛不驯的唐宝牛倒立即“受教”,垂手道:“好好好,方夫子教,我听就是了。”“第一种,就是水火互济,阴阳合壁。”方恨少这才感到满意,所以也志得意满地“授课”了:“那就是表达你的刚,吸引她的柔。她再怎么强悍,都是个女子,心里还是需要男子汉的保护。一旦让她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她就会芳心暗许,丈深情均化作绕指柔了。”

他转首严峻地问唐宝牛:“问题只在于你了。”

唐宝牛正听得眉飞色舞,突见方恨少几乎是鼻子贴近他鼻尖、口气喷着他的嘴巴、眼神几乎要强灌进他的眼睛里地说,“问题乃在:你算不算得上是个大丈夫!”

“嘿嘿,不是,不是!”唐宝牛呼着大气,牛般的大目返视回方恨少:“我不是?

那么,天底下就没有真丈夫这回事了!”

方恨少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给唐宝牛的大口气迫退了一步。唐宝牛“乘胜追击”地追问:“怎么了?我怎么让她知道我是个如假包换的英雄好汉?总不能刮她两记耳光再来安慰她吧?”

“很简单。”方恨少胸有成竹说了四个字:

“英雄救美。”

唐宝牛一听这四个字,就立时陶陶然入了述,半晌才记得问:“怎么救法?”

“‘迷天七圣’和‘金风细雨楼’不都恨透了朱小腰吗?他们定必要剪除这个叛徒的;”方恨少慢条斯理地说,“你表现英勇的机会还会远吗?”

唐宝牛用手大力摩娑着下颔,他觉得自己雄豪的胡髭正在裂肤而出。

方恨少则觉得自己的脑汁每一滴都是金色的,现在每一滴都凝固成金光。

两人相视而笑。

呵呵呵呵。

——这是一种预祝成功的笑,只不过,唐宝牛是笑他自己必然能成功地当一个救美英雄,方恨少则笑他自己实算无遗策太聪敏了。

倒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张炭和蔡水择面面相顾:

“怎么?大方居然是恋爱专家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他失恋过好多次,伤心过好多次,他自己也遗忘他的失恋和伤心有过多少次了,”

朱小腰的美,向来带点倦慵。

她的头发略为蓬松,星眸半合,像她还未完全睡醒,而且眼底里还藏着一个以上的梦,你若在这时候跟她交谈,但不单是在跟她一半醒着的神态对话,还得阅读她另一半未醒的梦。

朱小腰总是无心的。看人一眼,是无心的。专心吃着东西,也无心的。她穿的衣服,令人适然的感觉,不过那也只像是无心造成的。甚至连她的生命都是无心无意的。

她也常常跟人说:“我?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颜鹤发命丧天泉湖后,她没有呼天抢地,也没矢志报仇,看来颜鹤发的死并没有在她心坎里造成什么激荡。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别人觉得她依然穿着她向来爱穿的宽袍大袖时,却让人觉得她比平时伶仃,比平日孤寂,比平常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朱小腰依然故我,她对什么事(和人)都不依恋,她曾跟何小河说过:“人生一世,勿匆荏苒,便过去了,什么都不许依恋,这样才不会伤人伤己,对谁都会好过些。”

她没什么嗜好,只偶然走走宠物店子,去看看鸟儿、狗儿、猫儿甚至蟋蟀、昨蜢、蚕虫儿。

隔邻就是花店。

可是这女子仿佛不喜欢花,她一闪也没有进去看过花、买过花。

“花这么美,人绝对比不上,看了会自卑,不如不看。”朱小腰跟温柔曾经说过,“买花是不好的事情。把活生生的花硬折了下来,就算用水养着,不数日也凋谢了,多伤人情。要是种花,太费神了,这种心我费不起。”

她宁可观赏活蹦蹦的宠物,不过她也只是看,不买,不养,不带回家。

但经过瓦子巷的时候,他总会过去看看。

看看好些黄嘴蓝翅膀的鸟儿。

看看那头眼睛灵得会说话的狗。

看看那只翻着绯色肚皮睡觉的懒猫。

她也要看看店里买宠物的人,那家人都很妙,他们一面吵架一面做生意,跟猫狗猪牛奇*书*电&子^书鸡鸭声闹在一起,成为一种浑然而成的天籁。

她喜欢这种吵杂嚣烦的声音。

这才像在人间世。

她也喜欢这儿的气味。

一种什么味道都有的味儿。

喜欢这家光在嘴里骂得要生要死,但从不致伤害彼此感情的一家子。

所以只要她经过这儿,总是要进来转一趟,已成了习惯。

她觉得这儿别有天地。

自有一股机趣。

妙机。

三十二、扳机

她每次来这儿,不会将任何一只猫,一只狗、一只小鸟买回家去,但却都做一件事!

她一定按一个扳机,放走一只小动物,不管那是一只松鼠、一只鹦鹉、还是一条鱼。

——当然,她已事先付了帐。

不过,她决不承认那是“买”的,她的目的旨在“放生”:

“没有任何人可以用钱买下任何生命。生命是平等的。占有另一个生命,不管用什么代价和力量都是不公平的。生命只属于他自己的。你可以杀死一个生命,但不可以把对方的生命变成你自己的。我只是用钱换回她们应有的自由,所以,我并没有‘买’下来抱回家去养。”朱小腰就说了这样的话。

当然,朱小腰也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得很清楚。基本上,一个人心里真正的想法,也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不定弄得清楚,是以才有“外敌易灭,心里难御”一说。

朱小腰出身青楼,得颜鹤发另眼相看才得以离污泥而成莲,她本身就为“能以银子买一个女人的身体”的事感到十分不平和愤怒,也会在恶劣的环境中绝望地挣扎过,所以她更恨透了樊笼里的生活。

所以,她对这些小动物被困于囚笼之中,最想做的事,就是将它们放了。

她一个人,不能放尽所有的动物,她惟有在可能的情形下,每一次去,放一只。每一天放一只,这是她能力所及。她不做她能力所不及、徒劳无功的事。

由于钱她已先付了,“小作为坊”的人都习惯了她的奇怪举止,大家都引以为常了。

——人就是这样,更奇怪的事,只要天天发生着,也就不可怪了,同样的,本是正常不过的事,只要罕有少见,一旦发生,大家都会大惊小怪。

她每天到“小作为坊”,只要一按扳机,便“释放”一只动物。

有时候,她一次过去店里,便选定了几只动物,告诉了店家,然后安排逐日放生。

这样,她便有“每天做一件好事”的感觉。店家把她选定“放生”的动物,预先收了银子,然后放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以防给其他客人误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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