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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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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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叱了一声:“我不要听废话。”

屈完即道:“王小石救了我们。”

白愁飞微诧:“他?”

屈完道:“他喝止那放暗器的姑娘,道:‘别杀害他们!他们只不过受人之命,不敢不从而已!’他也阻止他那几名兄弟向我们动武。”

白愁飞冷笑道:“那你们就溜了?”

黎井塘挺胸道:“我本正要咬牙苦战,不怕牺牲,只要能执行白楼主的意旨,那怕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

白愁飞截问:“结果怎么了?”

黎井塘正豪气万丈:“结果不重要,过程才可怕.我无畏无惧,作战到底,死战不惧,但是,这位屈完,他哪,嘿,却胆怯了,打了退堂鼓……”

白愁飞眉一皱截道:“我要听真话。”

屈完即答:“我们立刻逃命,脚底抹油地撤走了。”

白愁飞迎着江风。

他衣袂猎猎飘动,宛似风吹云飞。

可是他一点也不心闲。

而且还志气奇大无比,很想干一番大事业,一展抱负,一试身手。

他今天是成功的。

他终于当成了“金风细雨楼”总楼主。

他现在是胜利的。

他打倒了苏梦枕。

可是他今天也是失败的。

因为苏梦枕尸首未获。

同时也是难以满意的。

因为王小石在他得志的同一天里,格杀了元十三限,而且,好像还取得了“伤心箭诀”——那岂不是如虎添翼!?不行,他一定要杀掉王小石,取得“伤心箭诀”!

他为自己有更多一藉口对付王小石而气壮。

他向屈完问道(他仿似已不愿再听黎井塘说话了):“他还有说什么?”

屈完道:“有。”却并不马上说下去。

白愁飞瞄了屈完一眼。

白愁飞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把身子侧了侧,向屈完略倾。

这样,屈完就可以在他耳畔低语了。

“王小石说,‘回去告诉白老二,谁敢伤害苏老大,我就要他的命’!”

白愁飞点点头:

人已经害了。

再也没回头路了。

——反正,跟王小石,已肯定是敌非友了。

他本也想过:好不好把王小石也一道拉过来自己阵营里,使自己手上添一名猛将!

不过,他很快认为是不可能的。

一是因为王小石对苏梦枕非常忠心,而自己对苏梦枕十分不忠,这摆明了是对立的格局。

二是他也容不得王小石。就算王小石现在肯曲从于他,但他能保证他日王小石不会像他一样,把自己也铲除掉吗?

——王小石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当然就等于是宣战了。

白愁飞明白屈完低声转述这句话的用意。

这是留个余地。

——要是把王小石的话大声说出来,万一白愁飞本不欲与王小石为敌,又或有意与王小石化为友,可是人人都知道这话已放开了,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相信屈完的话。

因为屈完是个有担当的人。

——有时候,屈完只要据的是理,非但敢与他力争,甚至还敢于“顶撞”。

他喜欢这种人。

——既然作为一个男子汉,他就最看不起喜欢“卸膊”的男人。

当男人大丈夫,第一件事,就是要有肩膀,敢担当。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有份量。

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他这回是错看了屈完。

屈完刚刚那一句,虽然不是说了假话,却明明是歪曲了事实。

他希望见到白愁飞在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时,偏是多添一些不快。

他刚看过王小石的出手:王小石虽然才跟元十三限拼了一场,既负了伤,也元气大伤,但只随手在地上抓起三颗雪球——小小的雪球——一颗打在黎井塘的曲泽穴上,一颗射在自己的犊鼻穴上,还有一颗,就捏在手里,一面制止张炭、唐室牛等人追击,叱道:“在我手上的雪球融掉之前,你们再不走,恐怕就永远走不成了。”

——他们能不定吗?

黎井塘一只手也抬不起来,屈完的一条腿到现在仍有点麻痹有点瘸。

王小石那一下子可威风了。

——这反映出自己的无能。

所以屈完很不喜欢他。

他希望白愁飞能把王小石收拾掉。

他也很看白愁飞不顺眼。

他可成功了!

但那算什么成功?

——夺权篡位成功!

只要手段够毒、良心够黑、运气够好,谁都可以!

屈完也觉得自己没理由身为一个别派的负责人,还要向年轻过他十几岁的白愁飞俯首称臣,一一细禀恭报的。

他很不甘心。

所以他也希望白愁飞给王小石收拾掉。

他跟两人没仇、没恨,可是世事往往这样子,一个人恨你忌你仇视你,只要他看不顺限,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对屈完而言,他的理由顶多是:他认为这京城武林里的“权力争夺游戏”,他一直没有插手当庄家的时机,就算有机会,也只是一种“客卿”式的“助拳”永远也不是“擂台上的主人”。

——那只是“客机”!

屈完却一向喜欢当主人!

他要“作主”而不是任人拿主意!

故此,他不喜欢王小石,也讨厌白愁飞。

他当然不会表达出来。

他表达出来的只有耿直忠诚。

——像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不会对他有所防范。

那么,他的目的便算达到了。

其实,王小石的那句话原是:

“回去告诉白二哥,苏老大对我们向来提携扶植,有再造之恩,望能念结义之情,勿伤了和气。有谁伤了苏大哥,我们应联合起来对付他!”

二十七、货机

屈完这样说,白愁飞自然相信。

他本身就一直防着王小石,他根本也没打算放过他,甚至是因为听闻王小石返京,他才加速对苏梦枕下毒手的。

要是黎井塘说的,白愁飞许或还有置疑:因为黎井塘根本就是一个好大喜功没担当、阿谀奉迎爱夸口的人。

屈完就不一样。

他很率直。

有时甚至还敢于和上级顶撞。

所以一向工于心计的白愁飞反而不会去防这种人。

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

他知道真正聪明人才会那么不知好歹、直言无忌地驳斥上司。

这种人,通常都不会说谎。

通常都很值得信任。

只是,世上很多聪明人到头来仍然受了骗,尤其容易受了老实人(至少是他认为老实的人)的骗。

聪明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是:

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愁飞在船未驶回“金风细雨楼”之前,在这短短的水路上,一艘快艇已截住大船,一人一窜登上。

看见这个人,白愁飞就打从心里点了头。

只要这个人一现,他就知道原本存在的“问题”已不成问题了。

因为这个专门解决问题的人。

这也是一个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人。

这年轻人就叫梁何。

——他暗地里训练了一百零八名精英,这批精英有个名号,叫做“一零八公案”。

这一零八名子弟,由白愁飞直接指挥,要是白愁飞不在的时候,就由另外一正一副两个人来负责带领。

这正统领就是粱何。

他一出现,白愁飞知道强助来了——金凤细雨楼那儿,局面也一定完全给梁何及“一百零八公案”子弟稳定了下来。可是他还是板起了脸孔。

——对付手下,不能纵容。

——一旦纵容,就没大没小了,命令也就不可能彻底执行了。

所以他始终不苟言笑,厉言疾色,而且赏罚森严、令出如山。

虽然白愁飞心里对这些人很放模埠艿靡狻?

这些毕竟是他一手调训出来的心腹子弟!

不过,他却决不把得意和放心摆在脸上。

——喜怒不形于色。

天威难测。

他在这些人面前,在开怀大笑畅怀大醉时,突然砍下了斟酒献舞者的人头,而在痛骂怒斥那些犯错有失之时,却突然加以褒奖擢升,使人完全无法抓得准这喜怒无常的领袖,心里到底想什么,以及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在那一百零八名子弟中,他最欣赏梁何。

因为梁何根本不去猜他想什么。

他只做该做的。

然后直行。

直言。

——有错的就直斥其非,有问题便提出来讨论惺略蛄⒖?解决。

只有这种人才能真正能做事并且能做出事情来的人。

所以白愁飞很识重他。

因此他对梁何更严厉。

——你要一个人才成材,不逼他退无死所、走投无路的话,那还只不过是个还未使出毕生潜力、来发挥浑身解数的小人物而已。

大人物是要逼出来的。

——有时是大时代,有时是大事情,才逼出大人物来。

梁何一上得了船,笔直走向白愁飞,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从头到尾,动作不但完美无暇,甚至也不予人一丝可趁之隙。

白愁飞只点了点头。

“风雨楼那儿大局可稳下来了?”

“稳。”

“苏梦枕会不会仍留在风雨楼的范围里?”

“决不可能。”

“六分半堂可有异动?”

白愁飞一直提防在他叛变行动中,邻近的六分半堂要趁虚偷袭。

“我们已故布疑阵,他们还在提防我们袭击呢。”

“你还有什么要报告的?”

“有。”

梁何报的是:他已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弄清楚了颜鹤发与朱小腰跟苏枕三人之间的关系和恩情和来龙去脉。

颜鹤发是“迷天六圣盟”里的“大圣主”,可是“迷天七圣”的名位排列方式非常特殊,跟一般武林规法不同:大圣主其实是七圣中最没实权的一个,事实上,他的武功在武林中虽已算一流高手之列,但在七圣中却是最弱的一人。

当日在关七神智仍算清楚的时候,已不算重用颜鹤发,朱小腰却本是卖身青楼的女子,颜鹤发看她姿质好,姿色更好,便赎她出来,教她武功,推荐她入“迷天七圣盟”。

他没有看错,朱小腰果是女中豪杰。在关七点拨之下,加上屡逢奇遇,朱小腰的武功、功力渐高于颜鹤发,很快地在盟里的地位便在颜鹤发之上。

颜鹤发也许算是做错了一件事:他当日确有染指于朱小腰。所以朱小腰一旦得到擢升,排在颜老的前头,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对颜鹤发针锋相对,不遑多让。不过,实则她仍十分感激颜鹤发曾予之提携,在重大、重要关头上她都与颜鹤发同一阵线,共同进退。

直至关七神智渐失,听信五、六圣主挑拨,时常找藉口拔掉颜、朱二名圣主。最常用的方式,便是要颜鹤发和朱小腰去对付“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甚至下令他们负责狙杀苏梦枕和雷损。

以朱小腰和颜鹤发的功力,要行刺“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苏梦枕这等人物,自然是力有来逮的。若他们无功而退,回到盟里,也必受严惩。

如果没有苏梦枕的暗中相助,颜鹤发和朱小腰可以说是死定了。

有一次,他们根本已失手为苏梦枕所擒,可是苏梦枕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以礼相待,更施恩惠,让他们带功而返,并暗中助他们对付“六分半堂”,有一回还把颜、朱二人自“六分半堂”的大包围中救了出来,屡次使五、六、七圣失去严惩两人的理由。

所以颜鹤发和朱小腰十分感激苏梦枕。苏梦枕不仅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也保住了他俩的面子。

对江湖人而言,有时候,面子甚至还重于性命。

因而颜鹤发誓要报答苏梦枕。

那次长街血战,关七惨败,从此销声匿迹,颜鹤发和朱小腰即行鼓动余众,大家投“金风细雨楼”,便因此故。两人本早就有心为苏梦枕效命。

由于白愁飞是苏梦枕的亲信,对此事亦稍有所闻,虽不知原因,但知颜、未二人是友非敌,是以,白愁飞亦会以苏梦枕名义暗中下令:要颜鹤发故意带王小石在大理狱营救张炭,井私下以话相激冷血,把张炭说成歹徒恶匪,而王小石藉金风细雨楼与刑部的良好关系硬要衙里交人,冷血当然不忿,就算放人,也要教训王小石一番。因而引起二人一番龙争虎斗。致使王小石痛恨四大名捕,同意行弑罪魁祸首诸葛先生。又以苏楼主名义授意朱小腰,特地带王小石等到“瓦子巷”去,目睹“六合青龙”冒充“四大名捕”,强征暴敛、欺诈良民的种种劣行,好让王小石对狙刺诸葛先生一事,再无置疑,决不心软。

颜鹤发早已想报答苏梦枕。白愁飞忽视了这段感情,以为颜鹤发只是趁凤转舵之辈,眼见“迷天七圣盟”朝不保夕,故向“金风细雨楼”投效——照道理,一个对故主不忠的人,也不会对新主人忠心到底的。

故此,白愁飞在此次行动中,是有点小觑颜鹤发和朱小腰二人。

殊不知对颜鹤发而言,苏梦枕就是个识“货”的人,而且礼待他,予他“机会”,给他“面子”,而今“时机”来了,他自然不惜粉身以报苏公子的恩典。

二十八、上机

白愁飞的船才抵岸,梁何又来报第二个“发现”。

那是刚才杀颜鹤发灭口的“风雨楼”弟子余少名的生平资料,还有他友好关系的分析。

这些资料当然都很有用。

白愁飞正是要靠它来找出还有些什么人是效忠于苏梦枕的,他要一一除去这些楼子里的敌人。

他觉得十分满意。

当然他并不把这种“满意”表达出来。

——一旦“满意”了,别人日后就会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讨好他,同时,也会骄傲起来,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只要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很可能跟着就想“取而代之”

了。

所以他沉住气、板着脸、瞪着眼、皱着眉只问:“你应该先去查一个人。”

“班搬办?”梁何即答:“我已着人调查了。”

——虽然苏梦枕这一次逃命的机关包括了“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的绝活儿.但机关隧道,主要还是成于班氏门下之手。

——要是可以把班搬办找出来,自然就会知道通道的出口、苏梦枕的下落了。

“班搬办离开‘金风细雨楼’后,确会回到‘妙手班家’,替班门老大班超新建造墓陵,后似跟班家最掌买权的班仁马不和,据说已给山东大口堂‘神枪孙家’的人网罗了过去,近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梁何报告到这里,顿了一顿,接道,“我还派人追查:是谁招揽班搬办入神枪神孙大口那一脉的,也会查个究竟:班搬办到底人在哪里?

是死是活?跟苏梦枕还有没有往来?”

白愁飞一面负手往“黄楼”行去,一面沉吟着问了一句:“班搬办有没有亲人?”

梁何答:“有。”

白愁飞问:“什么亲人?”

梁何道:“他父亲早殁,还有老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白愁飞道:“他没娶妻么?”

梁何道:“他一向都跟人说:入得江湖,就像出家一样,越少荤挂越好。他那一系,在班门中最是单薄。”

白愁飞道:“再怎么单薄,他还是有家人的,有家人就好办了。”

梁何肃然道:“是。”

他一直佩服这个一向来栽培他的人,因为从这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都可以学得许多他还未能把握烂熟的事物。

白愁飞眼见“黄楼”在里,他忽止了步,仰首负手,望向楼上飞檐悠然问:“班搬办在江湖上的外号是什么?”

梁何马上就回答了:“早年武林中人称之为:‘五鬼搬运,神出鬼没,遇上他没办法’,近年江湖上只简称之为‘班师’而不名之。”

白愁飞点点头。

听到梁何的报告,他内心里也受到冲击。

冲击力是来自他手上有梁何这样的人物。

——这等新秀,只要假以时机/时日/时势,很容易便会超越过自己,甚至万一不慎,要取代自己,也在所不难。

但就是要有这样的部属,自己的势力才能壮大,组织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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