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丈坤道:“项承志一代大侠,就这么被人弄死了。虽然他老人家不是我家亲戚,可就冲他玩儿刀的境界和一生的所作所为,弄死他的人我恨不得现在就将其砍了!”
项恒全身一颤,眸子里似乎闪烁这一丝丝激动,又有一丝丝质疑,凝望这眼前的六个人,道:“真的应该是那样吗?”
六人集体点头!
“是啊!”项恒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光彩,似乎已参透了红尘乱麻,看淡了生死恩仇:“这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要反复犹豫和琢磨?这根本就他妈是不用脑子想的事情!”
西门笑咳嗽两声,道:“咳咳!老大,废话讲了这么久,臭屁放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说出杀死你老子的凶手名字了?”
项恒仰头,挺胸,眸子里闪过一丝灼人的炽热,随即又是淡若冷霜的平静。
他,那个漂泊江湖的刀客,轻轻的,动了动嘴唇。
正未时,花石客栈。
有秋风,却不急。
留星雨吃惊和微微尴尬的眼眸里,倒影着单雄挺拔的身影,那漆黑强壮的黑羽盟盟主。
“公。。。公公。。。”留星雨结结巴巴的叫了声,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叫单雄,显得有些不自在。更何况单雄和她本就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这声“公公”就觉得更加生硬了。
单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独孤飘雪的右侧,留星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留星雨坐下。
她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来。
虽然和单雄的脸隔着一层黑纱,仍能感觉到他眼眸中的威仪。他坐定后,没有摘下头上的斗笠。
凭他是留星雨公公的身份,已不用礼貌的摘下斗笠。就算是在独孤飘雪面前,凭他黑羽盟盟主的身份,也不用摘下斗笠作为礼貌。
留星雨勉强的笑了笑,生硬的说道:“公、公公,是什么风,将您老人家的大驾吹过来。”
“你和无言在唐家堡,筹备着对付黄雀的计划。我不太放心,所以打算去唐家堡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单雄低沉的说道。
留星雨正想说几句客套话,独孤飘雪却冷冷说道:“就你一个人?”
黑纱动了动,单雄转过头面对独孤飘雪,隔着黑纱,却能感觉到他用眼眸传来的寒冷之意:“就我一个人,怎么?”
独孤飘雪淡淡道:“没什么。”
“大爷,吃点什么?喝茶还是喝酒?”那笑容满面的店小二,热情的对这一身黑羽衣的壮汉问道。
单雄摇了摇头,斗笠下的黑纱晃了晃,却没有说什么。
小二似乎还不懂单雄的意思,以为对方没听清楚自己说什么,正想再问一遍的时候,对面那貌若天仙的女子却忽然抢到:“小二,我们想先坐在这里休息片刻,酒菜一会儿再上,可以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别说是已经收了酒钱,就算是一分钱没给,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店小二会拒绝留星雨这等美女的要求。
那小二走开后,单雄望了一眼留星雨,却没去看旁边的独孤飘雪,低沉的问道:“你们又为何在这里出现?”
留星雨有意无意的望了望四周,然后凑近了一点单雄,用手挡着嘴轻轻说道:“不瞒公公,我们是来杀。。”
“喝茶的。”独孤飘雪短促的语声,冰冷的打断了留星雨的话语。
第四十二回:单雄的黑羽大氅:(第二章)
杀孙华通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留星雨瞪了一眼独孤飘雪,虽然她知道这次杀孙华通的计划必须保密,但没必要瞒着自己的公公吧?
黑羽盟和黄雀本就有过节,如果单雄知道了孙华通就在这花石客栈里,必定也会出手相助。有了单雄这号人物的帮忙,那对付孙华通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所以这事情,告诉他是白益而无一害的。
独孤飘雪的眼眸冷透,丝毫感觉不到那双美丽的眼眸,正带着一丝怒意看着自己。
留星雨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单雄却淡淡一笑,道:“喝茶的?”
独孤飘雪点了点头。
这号剑客怎么突然有雅兴,在这花石客栈里喝茶?他说自己是来喝茶的,很明显就是隐瞒来此处的真正目的。
单雄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阅历丰富,这道理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他似乎对独孤飘雪来这里的目的很有兴趣,又意味深长的问了一遍:“真是来这里喝茶的?”
独孤飘雪又点了点头,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
单雄道:“可你面前没有茶。”
留星雨闭上了嘴巴,男人或长辈们谈话时,就算是废话,她也会静静的去听,不去打断。嘴边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已经嫁为人妻,不再是那个胡闹捣乱的小女孩。
面对单雄带着一丝残酷的逼问,独孤飘雪淡淡说道:“因为喝茶的时候还未到。”
黑纱轻轻动了动。
“那你为什么不迟些来,那样岂非就不用等了。为了喝杯茶而等的太久,时间就浪费了。”
“我习惯等待了。”
“敢问阁下,什么时候才是喝这杯茶的时候。”
“有茶的时候。”
“你轻轻招呼一声,我想那小二绝对没有拒绝送茶前来的理由。”
“我却有拒绝招呼小二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还不想喝茶。”
“有茶的时候,就是你想喝茶的时候,可是你不叫小二,就没有茶。那这杯茶,你岂非永远都喝不到?”
“能喝到。”
“怎么喝?”
独孤飘雪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掠过斗笠边沿挂下的黑纱,随即又收回目光,冷冷道:“我喝茶,阁下怎如此有兴趣?”
单雄淡淡道:“因为我也是来这喝茶的。”
独孤飘雪冷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喝茶还是去唐家堡,我不管,只请你莫管我喝的这杯茶。”
单雄低沉的咳嗽了一声,润了润嗓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若硬要管呢?”
一股淡淡的杀意,闪过剑客的眼眸,随即又是一片空虚和寂静,道:“我会杀了你。”
黑纱轻轻的晃了晃,似乎有些惊讶,沉声说道:“你若想杀我,恐怕会耽误喝茶的时间吧。”
那种隐隐的杀意又泛起,独孤飘雪凝视着眼前的黑衣单雄,用带着一丝厌恶的语气,寒声道:“拔一剑,不耽误喝茶的时间。”
单雄轻蔑的笑了声:“呵,哦?拔一剑就能杀了我?”
剑客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闪烁的眼神里尽是一剑纵横天下的空虚,月下飘血的寂寞。
他,闪烁着空洞洞的双眸,冷冷说道:“我也希望你能档下我的第一剑,接我的第二剑。”
单雄又笑了笑,轻轻出声,道:“除了项恒,你是我见过最自负的人。”
提起项恒这个名字,独孤飘雪的眼睛里才闪过一片暖意。
“我若请阁下离开,阁下会不会给面子?”独孤飘雪忽然说道。
单雄笑了,他似乎很欣赏独孤飘雪这号剑客,语气中丝毫无生气和退宿的意思,微笑道:“我一般并不给别人面子。”
独孤飘雪冷冷道:“你若不说话,不打扰我,我的剑也会给你面子。”
单雄伸出手,一只粗大,长满老茧的手。这只手握拳,放在和这只手同样粗糙的桌子上,道:“看在我这拳头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阁下来这花石客栈,喝的是什么茶?”
看见单雄的拳头,留星雨整个人一怔,暗中佩服:“就是那个拳头,创出雷鸣拳的吧。”
纵横一方的雷鸣拳,在剑客的眼里却和石头没什么区别,冷冷道:“不能。”
“咔!”的一声清响,木桌的角忽然被单雄掰了下来,轻松的就好像撕下一张纸的纸角一般。
留星雨又是一怔,暗中佩服单雄的内力和为人。
黑纱轻轻晃了晃,从单雄的语气里,能感觉出他淡淡的得意和自负:“现在能不能?”他将掰下来的桌角放在桌子中间。
终于,独孤飘雪的目光悠悠的已过去,看了一眼那被掰下来的桌角后,又收回目光,然后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剑,淡淡道:“还是不能。”
单雄温怒道:“不给这拳头面子?”
独孤飘雪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只会欺负桌子的拳头面子?”
单雄闭上了嘴,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感觉到从他眼睛里发出的那股敬佩之意。
秋风不急,太阳不烈。
项恒沉默许久之后,才用一种仿佛发泄一股压抑了千万年的怨气的语气,轻轻说了三个字:“白芯素!”
“啊!”六人听见这个名字,都是一声惊呼,双目圆睁,惊惧的看着项恒。
“咔啪!”一声打碎坛子的脆响,回应众人的轻呼,七人闻声转过头去,刹那间,七张脸仿佛都变成白色了。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青淳淳的香味,可是,酒香飘入七个酒鬼的鼻子里,他们却好像没闻见一般。
三丈外,那装着竹叶青的酒坛,就好像一个尘封百年的秘密,此刻却那么突然的,碎了。
破碎的酒坛和流淌一地的竹叶青前,那双素手轻轻的颤抖着,好像在惧怕什么,而这双手的主人,脸上在闪过一丝恐惧后,随即又平静的出奇。
七个人脸上写满了疑惑,面对这七个人的,是白芯素那张仿佛做好入地狱的准备,坚决和不畏惧一切的偏执的脸庞。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项恒忽然问道,语气中满是傲气和愤怒。
“我。”白芯素轻声道:“都听见了。”
风中摇摆的树叶,就好像白芯素婆娑的长发,凄美,又带着对生命的不舍。
项恒知道,从酒坛摔碎在地的那声脆响起,他和白芯素的关系,已经变了。那坛项恒和白芯素最后的一坛酒,当竹叶青轻轻飞溅,当酒雾后白芯素的脸庞倒影在项恒眼眸里的一刹那起,就已经注定了许多事。
一道黄褐色的金光闪起,一声刀出鞘声,一双仇事红尘一切的眼神,直逼白芯素。
刀客拔出无羁刀的速度,仿佛闪电一般,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
他向前迈出的步伐,就和他的刀一样坚决,完全没有后退之意。项恒此刻那双仿佛野兽的眼眸,倒影在刀面上,闪过后,冰冷的刀尖就向白芯素刺去。
他的身影,就那么不顾一切的,冲向了他的仇人。
无羁刀下,从未对手。
白芯素没有动,甚至连指尖都没动,仿佛打算任由这刀宰割一般。
可是,刀却停住了,人也停住了。停在离白芯素两丈的位置。但是,刀和人都在,人并无放下刀的意思。
项恒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阵痛苦。
挡在白芯素前面的,是六个人,六把出鞘的刀,六个兄弟。
“你们身后的那个女人。”项恒自嘲的笑了笑,道:“她杀了我父亲。”
西门笑急道:“老大,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单大夫人怎么能是杀你父亲的人呢!”
马一翎也连忙苦笑:“是啊是啊,老大你是不是喝多了。”
刘不平接到:“单大夫人可是救了你好几次的。”
项恒的目光,穿过六人,停留在白芯素的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痛楚,道:“你自己说。”
白芯素柔声说道:“酒坛被我打破了,酒都没喝到,他怎么会是喝多了。”
此言一出,六人的眼睛马上放大了一倍,吃惊的不能再吃惊了。
风延庆吞了口口水,勉强笑笑,道:“这是什么话。”
项恒道:“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们的老大我并未喝醉,所以我刚才说的,并不是胡话。”
钱丈坤急的连汗都出来了:“这这这这。。。。。。。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单大夫人,怎么、怎么可能会。。。她可是老大你数次的救命恩人啊,怎么成了你杀父仇人?”
项恒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低声喃喃说道:“她知道我是项承志的儿子,她数次救我,是在掩盖罪行。”
钱丈坤更急了:“这都是谁说的。。。这这。。”
“你告诉他们!”项恒冷冷的打断了钱丈坤结结巴巴的语声,目光直逼六人身后的白芯素:“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哈哈哈哈。。。。”白芯素忽然大笑起来,笑容中,尽是诛杀一代大侠的快意和不悔:“项承志,也就是你的父亲,正是老娘杀的!”
一股隐藏了几十年的怒火,瞬间,在刀客的心里爆发了。
面对那曾豪迈万丈,此刻却刺耳异常的大笑,那柄半空中的无羁刀,往前逼近了几分。可是这个时候,无羁刀主人内心的最深处,一个温暖的美梦,从头到底,彻底的冰凉了。
一刹那间,刀客的人,也从头到脚,彻底的冰凉了。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感觉到,无羁刀是那么的沉重。
六柄宽大崭亮的刀,死死的缠住了那向前伸来的无羁刀。就好像六根筷子,缠住了一根细小的牙签。
多少传说和神话中,无羁刀从未被人这般缠死。而无羁刀的主人,现在只需要依靠自己的臂力和无羁刀的锋利,就能轻而易举的削断这六柄刀。
项恒没有,他怕,他害怕削断这六把刀,害怕削断和这六个人的情谊。面对阻拦自己的六个人,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他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西门笑就急忙说道:“老大,你什么都别说了!不错,刚才兄弟们跟你说过,杀父仇人是必报不可的!你若要杀单大夫人报仇,我们不怪你!”
项恒紧握无羁刀,不放手,道:“既然如此,是兄弟的,就让开,让我杀了这个女人!”
马一翎道:“老大,我这条命是单大夫人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人害她!”
刘不平道:“老大,你可以报杀父之仇,但是,你必须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项恒沉声道:“不要逼我!”刀往前逼近,六柄刀又稍加几分力,停住了无羁刀。
白芯素面沉如水,什么都没说。
面对项恒那双野兽一般的眸子,丘谭忽然道:“老大,你要报仇,我们要报恩。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对我们兄弟七个都不利。所以,我有个办法。”
项恒道:“你说。”
丘谭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白芯素,再等他转过头面对项恒时,眼中已多了一份安定:“如果真的要用一条命,去抵项大侠的命,那就用我丘谭的命吧!”
他顿了一顿,然后凛然坚决的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愿意替单大夫人抵命。”
刘不平接到:“我知道,老七的命,比项大侠的命下贱的多,所以,我刘不平的命也愿意搭进去。”
西门笑道:“我也愿意替单大夫人抵命,老大,你尽管砍了兄弟们几个吧!兄弟们绝不还手,也绝不怪罪你。”说着,他第一个收回了刀。
雁翅刀、连环刀、九环刀、破风刀和鬼头刀也相继收了回来。
可是,那柄无羁刀,还是那般执的,举着。。。
“我怎么会加害你们,你们把我项恒看成什么人了?”项恒道:“可是,刚才你们自己也说了,杀父之仇,乃不共戴天之仇,是非报不可的。几十年来,我一直在追寻着这个仇人。现在被我找到了,就是她!一个对我假惺惺施恩的女人!”
项恒的语声提高八分,道:“你以为救过我,我就会对你手软?你救我,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好,总之我一定会杀了你替父亲报仇,绝不手软!”他垂下手,收回刀。
白芯素一脸平静,听着,没有说话。
项恒道:“但如今,我们都在唐家堡内,筹备着对付黄雀的事。所以你我应该敌忾同仇,私人恩怨就放着日后算。听好了,我们宰了黄雀以后,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单大夫人。”
西门笑、钱丈坤、马一翎、风延庆、刘不平和丘谭六人,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眼中都闪过一丝莫名的无奈。
他们知道,项恒决定的事,一般很少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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