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爷对我说,他很感谢你执意为他弄一锅好汤的苦心,他不知该如何多谢你,所以昨夜便求我教他弄猪肺汤,而且为要给你一个意外惊喜,他索性把厨中一个炕灶搬往我住的小屋之后,依着我教他的方法弄猪肺汤,好让你不会在早上到厨中弄汤时发觉……”
剑舞一直静静的听着,一张脸愈发苍白,她只是听见孔慈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确是门外汉,要弄一锅好汤实在不易!我把方法教了给他便上床睡去了,后来在三更时分醒过来,发现风少爷仍在目不转睛的等那锅汤弄好,只是他自己一尝之下,犹不满意,我劝他说,罢了!风少爷,明天再试吧!但他坚持要在天亮前弄一锅好汤,于是又把另一份早已预备的材料,依样再弄一次……”
“就是这样,他昨夜连一刻也没睡过,弄了三次,终于在适才方出一锅他认为满意的猪肺汤,便兴高采烈的把汤端往风阁让你品尝……”
孔慈说至这里,脸上不无感慨,可能她也曾想过,若换了是自己,聂风又会不会为她撤夜不眠地弄一锅汤呢?
会的!孔慈相信,以聂风热诚的个性,只要机会来临,他也会为她如此,他向来都待人以诚,无论那人是否一个侍婢……”
“是了!”孔慈复再强颜掩饰自己的感慨,问剑舞:
“剑舞,那锅花了风少爷一夜心思的汤,到底好不好喝?”
好不好喝?
此刻的剑舞,已经无法再把孔慈这句最后的话听进耳内,只因为,她此刻的心正一片紊乱,芳心可共丝争乱!
她至今方知,自己是多么的可也许!她从没试图把汤弄好,只是故意以弄汤来降低聂风对她所弄的汤的警觉性,以达成她收服他的目的,可是,她的动机成功了,他竟这样单纯,居然为她这番包藏祸心的行动而感激?
而且还撤夜不眠地为她弄一锅美味的猪肺汤!
这还不止,当他正强掩满脸倦容、兴高采烈地把那碗蕴涵他无限感激心意的猪肺汤,端至她的脸前时,她竟然愤怒地叫他去死,还在无意中把他的猪肺汤碰跌了,把他一番的心务屯一地,象一盆冷水,向他迎头泼去!
是的!她错怪了他!她错怪了他!
她此行本为伏他而来,却决不能错怪好人!这是她做人的原则,也是她对付敌手的原则”孔慈犹在她身畔动着咀巴说着话,可是剑舞已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完全无法把她的话听进耳内,她霍地高呼一声:
“聂风——……
便如一根疾矢一般,发足朝风阁奔去!
只余下不明所以的孔慈!
在呆立着!
…
04 005
第 五 章 黑瞳是我
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有或多或少的转折点。
每一个人的下一步,都可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因为下一步将会遇上什么,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可能都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正如极有可能并非名为剑舞的剑舞,她绝不应为收伏聂风,而踏上假装成为聂风侍婢的第一步,就因为这一步……
终于撤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风少爷一一一”剑舞终于回到风阁,慌忙一把推开风阁的门.此刻风阁内的情景,却教她呆住了。
没料到,聂风早已把遍地的碗碎捡起,只是那曾是他一心一意所弄的汤水,仍是“绝望”地“尸横遍地”,“返魂乏术”。
而最出乎剑舞意料的是,聂风正端起她那碗连她自己也不想喝的汤,细意地喝着。
乍见剑舞折返,聂风似乎愕了一愕,不过他还是展颜一笑,不知是强颜欢笑,抑是真心笑出来的,他悠悠的道:
“剑舞,你回来了?我正在喝你所弄的汤,你今次看来进步不少……”
好一个聂风!居然仍能如此沉着气,还在喝她的汤呢!剑舞多么希望,他会勃然大怒,向她说尽污言秽语,这样她可能会好过一点。但,他没有!
“他原来是一个不说污言秽语的男人!他对她愈好,她愈感到自己不是人,自惭形秽,非常难受,她忍不住低下头道歉,她不介意向自己的对手道歉,如果她认为自己真是错了的话。
“风……少爷,对不……起……”
很难想像,当初冷艳绝伦、甚至以剑与聂风论武的剑舞,也有如斯低首的时候,聂风只感到奇怪,问:
剑舞,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剑舞的惭愧之色更深,答:
“风少爷,我……已知道那碗汤是……你为我而做的,可是,我……却碰跌了……
它……”
聂风一愣,方才明白过来,叹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唉,孔慈……真是……”
他一面叹,仍是继续把剑舞所弄的那碗汤一饮而尽,涓滴不留。
剑舞道:
“风少爷,不要再……喝了,我弄的汤这样……难喝……”
聂风斜目一瞥剑舞,问:
“是吗,我不认为它难喝。”
剑舞一怔,也定定的瞧着聂风,聂风解释:
“其实,自我出娘胎以来,若论味道,我从来也没喝过任何一种我最满意的汤,只是……”
“我喝汤很少喝它的味道,而是喝它当中所包含的——…人味……”
“所以直至目前为止,我其实也喝了不少真真正正的好汤,例如我娘亲弄的汤,我爹弄的、孔慈弄的、断浪弄的,如今……”他说到这里碎然一顿,凝目看着剑舞,语重深长的说下去:
“还有你弄的汤!”
居然如此把汤分类?剑舞心想,聂风,你若不是一个情痴,便是一个傻子!然而她虽是如此的想,听见聂风说她弄的汤也是好汤,芳心也不由怦然一动,私下更是惭愧,只因为,也为他所弄的汤,当初只为降低他的警觉性而已,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聂风总算被她感动,她的谎言总算成功,证明她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人,惟是,她为何却快快不乐?
在这一刻,她有一股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他的冲动,她低下头,支吾:
“风……少……爷……”
然而聂风却打断她的话,道:
“剑舞,别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只是感到有点倦……”
是吗?她的意思,他真的明白?不!他不明白!他不明白整个事情之后,藏着一颗高度危险的祸心!
“……”剑舞还是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聂风看来真是很倦,她惟有道:
“很……好。风少爷,既然你……感到倦,剑舞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罢便徐徐步出风阁,还为聂风掩上门。
只是,尽管聂风并没有怪责她,她始终感到满不是味儿,心头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知道,她一定要克服这种感觉,才能真的狠下心肠,收伏聂风!
她不能不收伏聂风!一来是因她曾夸下海口,纵使聂风对她怎样好,她自知自己是一个坏女人,她不能因他而失去威风!二来,是因她曾作出承诺,,若她不能收伏聂风,她便要回去那个她极不愿意回到的地狱!
再者,剑舞在心里不舒服之余,还发觉一件事情;适才的聂风,神情似乎有点怪怪的,他纵然口里说倦,但神情看来又不太倦……
难道,他也有什么事想隐瞒?
剑舞想到这里,好奇心登时战胜了她的内咎,她遂匿身于风阁外的一个小树林中,伺伏着,她想看看聂风是否真的会去休息。
是否真的倦了?
果然!不出剑舞所料,聂风的倦,并没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他已推门步出风阁了。
他已熬了一夜,应该已倦得死去活来,他还要去哪?
剑舞不期然倍为奇怪,于是便紧随聂风身后,跟踪而去。
由于聂风是著名的轻功高手,且听觉奇敏,剑舞亦不敢与他过于接近,惟恐被他发现,她只是一直与他保持着一段足有百多丈之遥的距离。
然而这段距离,一定会因以后将要发生的事而被拉近的。
一定。
看风所去的地方,真的大大出乎剑舞意料之内。
他的目的地,赫然是天下会下的——
天荫城!
聂风要下天荫城,守着天下第一关的那群门下,固然无胆过问,惟是,身为侍婢的剑舞,若要尾随聂风,便得接受守卫查问。
幸而她不啻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女子,她信口开河,便说聂风忘了携带一些东西,她要追上去把东西交给他,众守卫亦感并无不妥,信以为真,便由她步出天下第一关。
然而直抵天荫城的时候,剑舞便认为,她今回是来错了,因为她将毫无收获而回。
聂风似乎并没有干什么特别事情,他仅是徐徐步至天荫城郊——
一座人迹罕至的城隍庙。
纵然未是深秋,纵然仍是清天白日,这座城隍庙却显得格外荒凉,恍如一个垂暮的老妇,在昏黯的黄昏之下,无奈又无助地等待着她人生的最后一夜降临。
剑舞纵认为自己今回尾随聂风,极可能是来错了;惟是,她又很好奇,究竟以聂风身为雄霸第三人室弟子的尊贵身份,他前来这座铪凉的城隍庙,到底所为何事?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但听聂风在城隍庙的门外轻拍数声,城隍庙的门迅即开了;内里还走出一个看来已经七十有多、模样颇为慈祥的老妇,似是庙祝;她乍见聂风,老得槽懂的双目登时像是发光一般,喜出望外的道:
“啊!是……你?……”
“小马,你又来看你的亲人了?”
小马?亲人?
剑舞就在距聂风百丈之外的一个树叶之内,听见这句说话,面色当场一变。
小马?想不到这老妇会把聂风叫作小马,那即是说,聂风已不止一次前来这座城隍庙?而且还以小马这个化名?他为何要用化名,是否因为,他不想这个老妇知道他有一个尊贵的身份——雄霸第三弟子聂风,他想以一个平凡的身份与人交往?
再者,那老妇还问他是否想见他的亲人,剑舞异常狐疑;在她决定收服聂风之前,她已撤底调查他的身世,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人和事;她清楚知道,聂风之父聂人王,在许多年前于凌云窟失踪,相信早已死了,而她的娘颜盈亦不知所踪;他在天下会除了有断浪这个难兄难弟的朋友外,已经再无亲人,如今,他为何还有亲人?
谁是他的亲人?
剑舞不虞今次会大有收获,此时聂风已随那老妇进屋,剑舞不由分说,展身一纵,便跃上城隍庙的屋詹上,远远窥视庙内的聂风及那名老妇。
这座城隍庙,也和大部份的庙宇一样,不分昼夜的烟香弥漫。
只有一个不同之处,便是庙内除了神盒上的神像之外,神像两旁,还列满了一排排的木牌;剑舞一看便知那是甚么,那是孝子贤孙们,供奉在庙宇内的先人灵位。
她皱眉,难道聂风的亲人,身在……这座破旧不堪的古庙内?
但听那个老妇祥和的道:
“小马,怎么今回你这样久才来?从前你每隔数天便来一次,今回我却等了一个月,你的亲人也等了一个月哪!”
聂风答:
“蓉婆,前阵子我有要事往天荫城外远行,累你久等了,是了!
上次给你的银两还够用吧?”
远行?剑舞听罢心想,他是远赴无双,为雄霸执行任务才是真!
那个叫“蓉婆”的老妇道:
“够了够了!小马,蓉婆知道你心肠好,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的子女已弃下我远走高飞,只留下我这个老女人在此破旧的城隍庙,晚景无依,你却不但给我银两,还每隔数天来探视我,我……蓉婆……在晚年能够……认识你这个……好心肠的……
年轻人,已是很满……足……了……”
老人家永远都是如此,每说到情长时,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老泪纵横,蓉婆也是如此,聂风惟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膊,安慰道:
“蓉婆,别太伤心,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日会回来你身边的,毕竟,无论他们如何遗弃你,也许……他们仍会想起你……”
“会……吗?”蓉婆拭着眼泪问。
聂风茫然的看着神盒上的一列灵位,怅然的答: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天会觉悟,就像我,小时候我也曾时常不解地问,为甚么……娘亲会抛下··我和爹?我亦有点恨……我的爹,只办他太……凶残暴戾,可是如今……”
说到这里,聂风不由上前轻轻抚着神盒上其中两块灵位,黯然的说下去:
“可是如今我多么的……想念他俩,无论……他俩以前……曾干过……
什么,我也……再不在乎,我只求……再次看见爹和娘亲……两个老人家,只希望……
他俩能……平平安安……”
这下子倒是聂风忍不住在感怀身世了,暗中窥视的剑舞对他事了如指掌,当然明白他为何伤感,她信眼朝聂风所抚的两块灵位一看,果然!那两块灵位之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聂人王,,与颜盈的名字。
依剑舞所知,聂人王与颜盈依旧生死未卜,聂风怎会为二人立了灵位?但剑舞随即记起,在民间有一些习俗,人们认为着若为仍然在生的人立一个灵位,只要在灵位之上贴上一张写着生人名字的红纸,便能祈保那个生人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寿延年,这种贴上红纸的灵位,俗称“长生位”,意指析保长生之意。
长生位仅是寻常人家对亲人的心愿,虽然寻常,但简明温馨,想不到身负不寻常身份的聂风,亦有其寻常之心——孝心。
只是,发现了聂风的孝心,这还不算是剑舞此行的最大收获,当她的目光随着聂人王与颜盈的灵位向后流转,她突然有一些更惊人的发现!
赫见聂人王与颜盈灵位之衅,也竖立着一列长生位,竟有七个之多,而这列长生位与聂风父母放在一道,想必也是聂风安放的,他,除了聂人王与颜盈之外,还有甚么亲人?
剑舞的掌心在淌着汗,准备一块块的看下去,她感到有一种终于寻获至宝的感觉;能够明白聂风的心,对她来说,真的如同寻获至宝?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
一看之下,剑舞更是呼吸急促起来,只因那七个长生位的红纸之上,所祈保平安的七个名字,赫然是一一霸、霜、云、浪、慈、雪缘、神母!
霸、霜;云、浪、慈?这五个名字尽管仅是单字,惟剑舞一看之下便已完全明白,这五个名字一定是——雄霸!秦霜!步惊云!
断浪!孔慈!
聂风为他的两位师兄,与及断浪、孔慈立长生位祈保平安,剑舞亦不难理解,但据闻雄霸与聂风的关系最不融洽,处事方法背道而驰,他亦毫不计较,也一保他长寿平安,倒是相当难得。
但他为何又只书一个单字,而不写下他们五人的整个名字?
剑舞推详,这可能是与聂风不想蓉婆从这五个名字看出他是聂风有关,要是蓉婆真的知道他是雄霸的第三弟子,恐怕便会对他又敬又畏,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寻常年轻人般看待。
有些时候,声名显赫的人若要交朋结友,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至于其余两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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