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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临回到房中,便不再去想那小鱼妖的事情。
忙活了这么久,他预备上榻就寝,待外袍一脱,便听得“咚”的一声,而后骨碌碌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滚。他低头一瞧,看到滚到角落停住的那盒口脂,这才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容临拿着口脂盒子,在身上擦了擦,干干净净了,这才重新放到一旁。
万年来,容临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今夜却是辗转难眠。他侧过头,望着搁在床头的口脂盒子,这才想了想,叹息一声,拿起那口脂盒子,再穿好衣裳,走出了卧房。
推开那小鱼妖的房门,便见她安安静静睡在榻上,睡姿端正,只是蹙着眉,仿佛有些不舒服。
容临坐在榻沿,低头望着她,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他不过是来看看她,未料这小鱼妖,竟伸手抱住了他的手。
不会是装睡想故意亲近他吧?容临想了想,可听着她呼吸匀称,不像是装睡。
他抽了抽手,却是没抽出来。
容临敛眉。他乃火系出身,体温素来比旁人高些,而这小鱼妖呢,出身水系,倒是有些冰冰凉凉的。这个时候,可是不能受寒的。怕是觉得他的手臂温热,才抱着不肯放吧。
容临想了想,便坐在她的身旁,等着她主动放开他。
身子略乏力,阿涟睡得格外的沉,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腰上,沉沉的,有些不大舒服。
阿涟睡眼惺忪睁开了眼,看了看身旁,入目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见是上神,阿涟不过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却是困得打了个哈欠。
她低头瞧了瞧,看着上神的腿,就这般敞开着,其中一条压在了她的大腿上。
阿涟起身,将上神的腿放到一旁,又爬到另一边,将他的左腿也放直,而后又把他的双手交叠,放于他的腹部,这才爬到床上,继续睡觉。
可下一刻,腰间一沉,阿涟睁开眼,见上神的手又横了过来,那腿亦是习惯性的打开,然后用力的踢了一下被子,将被子提到一旁,那长腿复又压到她的腿上。动作看起来甚是熟稔。
阿涟只好再次爬起,替他纠正睡姿,又轻轻替他盖好被子。
只是刚弄好,这上神转了一个身,便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卷走了。
阿涟单单穿着一身寝衣,忙伸手扯了扯,可到底不敢太用力,怕惊动了上神。
扯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扯出一个被角。
……总比没有要好。
阿涟将得之不易的被角盖在腹部,这才靠在上神的边上继续睡觉。
次日阿涟被冻醒,看到上神朝着她这边侧睡着,两条腿也都压在她的身上,左手也跟在她的胸前,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温温热热的气息,徐徐吹拂在她的脸上。
阿涟的作息规律,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当初在洞泽湖的时候,阿雱还嘲笑她,晚上早早的睡,连夜生活都没有,早上又早起,跟个老太太似的。
她起来,见她和上神身上都没被子了,这才赤着脚下榻,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抱了起来,替上神盖好。
又蹲在地上,将上神放的七歪八倒的锦靴放整齐。
离开前,阿涟去厨房忙活了一阵,替上神做好了早膳,留了纸条,这才赶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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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霄阁,阿涟正从腰上系着的玉葫芦里拿书,却捞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阿涟摸了摸,打开来一瞧,发现竟然是一盒漂亮的口脂。
她见过同住的夷珪夷璋海族二女,随身便携带一盒小小的口脂,和一面小圆镜,而田箩也有,不过她不常用。她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这会儿收到了一盒口脂,若是说没有半点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阿涟凑过去嗅了嗅。味道很好闻,淡淡的,香香的。
田箩凑了过来,惊呼道:“哇,阿涟你什么时候买的口脂,这口脂可真好看啊。”
姑娘家仿佛没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譬如先前阿涟在洞泽湖时,阿雱只要心情不好,买了几盒昂贵的口脂,就一下子开心了。
阿涟想了想,觉得这口脂大概是上神送给她的。也不是她聪明,只是她在九霄阁认识的人不多,除了上神,她想不到还有谁能买得起这么好看的口脂。
阿涟问田箩:“你觉得这口脂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田箩对花钱是在行的,也接触过一些口脂,闻了闻这口脂的香味,便对着阿涟道:“这个一看就很贵啊。”
这会儿云俏也凑了过来,只瞧了一眼,便伸手朝着阿涟比了一个数。
阿涟睁大了眼睛:“这、这么贵?”
云俏道:“可不是嘛,若是我没记错,这口脂和红翘仙子是同款。红翘仙子从来不用便宜的胭脂水粉。”
阿涟心下了然,瞧着只有田箩也云俏,却不见萧枣,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萧枣身子不适请了假。阿涟道:“那咱们下学之后去看看她吧。”
田箩点点头说好,便又同她分享一个好消息,原来是她那未婚夫表哥千里迢迢的写信给她,可是将田箩也乐坏了。
云俏道:“你这位表哥真是痴情。”
田箩害羞道:“还好啦。”同云俏熟了些,田箩好奇道,“你身为东海龙女,身份高贵,容貌又美,脾气也好,又有特长,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云俏是个直接的性子,一听这话,难得露出了几分忧郁,敛睫道:“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云俏将自己的感情史娓娓道来,大致故事,便是身为东海龙女身怀泉眼的云俏,阴差阳错遇上了一个叫杨聪的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又志趣相投。
可惜……
云俏道:“我只要离他近一些,就忍不住落泪……”
云俏一哭,东海大雨。起初东海龙君还未发现,后来下雨太过频繁,龙君自然发现了女儿同那洋葱精的私情,之后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将那洋葱精赶出了东海。
“……起初我怨过我父王,可现在明白了。注定的身份有别,怎么能在一起呢?就像一个天上、一个水里,爱的再深,勉强在一起,日后还是会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最后不得不分开。与其这样,不如早早了断,至少日后想起来,心里还存着一份美好。”
田箩哭得眼眶红红的,握着云俏的手道:“你会遇到更好的男子。”
云俏笑笑:“但愿吧。”她看上去倒是一阵淡然,对着阿涟道,“这口脂挺适合你的,你平日不施粉黛,瞧着固然清丽脱俗,可这今日瞧着气色不大好,抹了口脂看上去会精神些。”
云俏对这方面素来有研究,便教阿涟如何抹口脂。
阿涟生得美艳娇嫩,摸了口脂之后,看上去的确增色不少,这唇粉粉嫩嫩,水嘟嘟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待阿涟回了火系班,遇到白鲟的时候。白鲟朝着她唇上看了一眼,才道:“这口脂的颜色很称你。”
阿涟脸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
她正准备将昨日上神的意思告诉他,奈何她今日来得迟,刚进来就要上课了。
阿涟只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午授课的,是九霄阁资历颇深的淮霜仙翁。淮霜仙翁白发苍苍,看起来甚是和蔼。知识淮霜仙翁祖籍绍县,说话时带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这九霄阁的弟子大部分都听不懂。淮霜仙翁也努力学了几千年的天界官话,可每回授课,说着说着,便又习惯性讲起了方言。
好在洞泽湖离绍县不远,阿涟倒是能听懂这淮霜仙翁的话。
淮霜仙翁瞧着这小姑娘全神贯注的样子,再看其他人都趴着睡大觉,一番比较,越发觉得这小鱼妖顺眼了些。
上午的课程结束,阿涟便去找白鲟说话。
白鲟道:“我们出去说吧。”
阿涟点头,便跟着白鲟去了平日练功的流云台。
流云台三面环水,目下荷叶田田,粉荷初绽。
阿涟将上神的意思告知了他,又怕他心里不舒服,就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若是你真心想学,我便将上神教我的都告诉你。”自然,要这么做,她也会先问过上神的意思,不过在她看来,上神应当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白鲟见她一脸认真,忽的笑了笑,道:“没事,你不必自责。”
白鲟帮了她好多回,阿涟自然也想回报的,难得白鲟求她一事,却没办到,多多少少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白鲟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胖头鱼,我想跟着上神一道学习,一小部分原因,的确是想从他身上学习法术,可最大的原因……”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阿涟翕了翕唇:“白、白鲟大哥?”
白鲟望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很喜欢你。阿涟,你呢?”
语罢,他放下手,准备去牵她的。
只是还未碰到她的手腕,便有一股强风袭来,令他下意识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定住身,白鲟抬头看去,愣愣道:“容临上神?”
容临俊脸阴沉,伸手用力的握住阿涟的手,下意识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淡淡望了一眼白鲟,道:“抱歉,她已婚了。”
第29章 梦游()
容临又上下扫了一眼白鲟,冷冷讽刺道:“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整天想着泡鱼。以为自己和她是同乡,就和她有很多共同语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一条剑鱼罢了,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阿涟觉得上神这话有点过分,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低低道:“上、上神?”
容临回过头瞪着他,厉声道:“怎么?你还想护着这条剑鱼?你自己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已婚了?”
阿涟看着上神如此愤怒,知道这会儿只能哄一个,便老老实实冲着白鲟道:“白鲟大哥,对不起,上神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一条已婚鱼了……刚才你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你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鱼的。”
未等那白鲟有什么反应,容临便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当即领着身边的阿涟走了。
阿涟跟在上神的后面,见他步若流星,走得飞快,有些跟不上,可这个时候到底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好勉强跟着。
待走得老远,瞧不见那白鲟的身影了,容临才停下步子问她:“若非今日我恰好瞧见,你可是当真要同这条剑鱼在一起了?”虽是问阿涟,却不等阿涟回答,继续道,“你要清楚,一条已婚鱼,和别的鱼私下有暧昧,便是不守妇道。怎么?你难不成想要当一条出轨鱼?”
出轨鱼。这帽子扣得太大了。
阿涟可是一条思想保守的鱼。
她忙道:“我没有。”又道,“鱼怎么可能脚踏两条船呢。”
也是,鱼与生俱来就没法劈腿。
容临稍稍有些舒服了,冷哼一声:“那你为何单独和他在一起?还允许他对你动手动脚的。”
阿涟嘀咕道:“我只是想告诉白鲟大哥,上神拒绝了替他私下辅导,想安慰安慰他罢了。我没想到……”她没想到,白鲟会对她说这些。阿涟抬起头,望向上神,“上神这么生气做什么?”
容临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待听着这小鱼妖这句话,又略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登时说不出话来,一时眼睛也睁得老大。
聪慧如上神,不过短短一瞬,便想明白了。莫非……这小鱼妖明知自己在场,才故意同那剑鱼暧昧,好试探自己?
这么一想,容临便压了压心里的怒火,语重心长道:“你我之间也算有缘,我不想你误入歧途。况且那婚书可是白纸黑字,你也摁了指印的,如今咱们虽然未公开,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准被谁知道了。你年纪轻轻的,若是担上了红杏出墙的名声,那这辈子可就完了……”
阿涟深以为然,听得很是认真,末了还赞同的喃喃道:“还会影响上神的名誉。”
容临道:“你自己清楚就好。”
阿涟赶忙保证道:“上神放心,我一定会和白鲟大哥保持距离的。”
容临冷冷淡淡的“哦”了一声,不悦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一听这剑鱼的名字就觉得不舒服。”
阿涟闭了闭嘴,不敢再提,而后道:“其实,即便方才上神不出现,我也会拒绝他的。”
“哦,是嘛。”容临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仿佛不怎么在意,他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你不是挺欣赏他的嘛?”
阿涟道:“那也只是欣赏罢了……我早就决定了,这辈子只想当上神的鱼。”
这小鱼妖,真是一言不合就告白。
容临眸底含笑,心情大好。他低头打量她,见她嘴上抹了口脂,便道:“这口脂颜色看着不错。”
阿涟也很开心:“果真是上神送我的吗?”
容临道:“昨日恰好碰见红翘仙子,她对你还有印象,觉着这款口脂很适合你,便向我推荐了。”
阿涟嗯了一声:“仙子人可真好。”又对上神道,“让上神破费了。”
她想了想,这低头从玉葫芦里拿出一方汗巾来,递到上神面前:“这两日刚绣好的,希望上神不要嫌弃。”
容临轻轻瞥了一眼这方汗巾,看着倒是不错。他接过,摩挲着绣在角落的一尾小鱼,眼眸含笑,用一种心下了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想让他睹物思鱼。真是费尽心思呢。
阿涟见上神不嫌弃,收了她的汗巾,看上去也不生气了,就说:“今日下学后我可能要迟些去上神那儿。”
容临蹙眉:“为什么?”
阿涟解释道:“小枣身子不适,我打算和田箩云俏她们一道去看看她。
容临却是不担心萧枣的,这小枣妖有萧白在,哪里还需要别人担心?当下容临就说道:“有什么好去的?她那么深的道行,哪里需要你们关心?”
阿涟道:“总归是朋友啊。”
容临不满,看着她道:“那若是我不同意呢?”
阿涟疑惑的“嗯?”了一声。
容临有些生气:“我重要还是她重要?你自己说!”
阿涟忙抱上他的手臂,难得聪明道:“上神重要。”
容临轻哼了几声,心里舒坦了,才道:“哦,那就随便去看看吧,记得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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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阿涟自萧枣的仙岛回来后,便直奔上神那儿。见着上神,就说道:“听岛上的人说,小枣好像回老家了。”
容临对萧枣不怎么感兴趣,但也晓得这萧枣和萧白同来自归云阁,近些日子萧白也不在,两日兴许是一道去归云阁种蘑菇了。
容临督促着阿涟学习法术,这段日子下来,她的进步自然是极可观的。且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倒是令容临甚是欣慰。
这日结束时,阿涟就说:“冲虚尊者说,过段日子便会让我们这些新弟子分组出阁历练,届时每组都会分配一个指导的仙君,对我们进行评估——”说着转过头看着上神,“上神会带队吗?”
容临认真想了想。他已经许久没有在九霄阁授课过了,这回破例,也不过是闲着无聊。至于这种事情,九霄阁的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劳烦他的。
容临道:“我很忙的。”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阿涟心下稍稍有些失望,喃喃道:“我还想着能分到上神这一组呢。”
上神指导完,已经很晚了。阿涟自知今日白天惹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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