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个孱弱的少年来,少年每次来十二楼,她都覆了面同少年玩耍,少年不知她就是他的药女,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却也和颜悦色。对于季家,少年是不满的,他也曾在她面前提过,他的正妻必须是自己喜欢的,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皇后充满了算计!
“去取竹篮吧!”季箬冷了脸。
锦桃有些失望,却什么也没说,自去取竹骨伞和竹篮。她心里有些难过,季冉氏特地给了她和五小姐相处的机会,是为了什么,她心里明白的很,所以刚刚在五小姐面前她极力的表现自己了。
可并没有得五小姐的青眼。
锦桃心里酸楚难当,她知道,自己出局了,后面还有锦梨、锦柚、锦桔、锦豆……不知道多少个人在排着队。
季冉氏身子有些单薄,身体也畏寒,所以这春雨一下,她就又穿上了棉服。她神情有些疲惫,脚步匆匆走进院子,就看到锦桃撑着竹骨伞,季箬提这个竹篮,弯腰拾地上的梨花花瓣。
花瓣是被雨丝打下来的,黏在了泥上,质地又轻薄,要很小心的用指甲盖轻轻的从泥土上撕下来,一直弯着腰,很是费劲。
季冉氏快步走了上去,微微有些皱眉:“怎么自个儿来弄这个?多脏啊,你想要,让丫鬟婆子们来捡。”
季箬直起身子:“她们捡不好。”
“那便让锦桃捡……你要是嫌锦桃也捡不好,等会儿我让你的几个堂姐堂妹们过来帮你捡。”季冉氏立即道。
季箬想着,锦桃既然知道满地星,看着又是个手巧的,应当能做好这事的,因此也不坚持,把竹篮递给了锦桃,由着季冉氏拉着自己走,嘴里道:“那便让锦桃捡吧。”
进了正屋,季冉氏吩咐人端水来给季箬净手,等季箬擦干净了手,才吩咐人摆早膳。
季箬问道:“我昨晚睡过去了?”
“是我没叫你。”季冉氏叹了口气,“你大伯父昨日没有回家,他让人传回信来,说是十二楼的那个女孩子死了,太后震怒,皇上闹着要去看那个女孩子的尸身,闹了两个时辰,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季箬整个人一僵……死了?怎么就死了?
季冉氏没有注意到季箬的失态,自顾说道:“我刚刚去看你祖母,她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跟我说了会儿话,然后给了我根簪子。”
季冉氏说着,她的大丫鬟就拿了根簪子呈上来,季冉氏取了插在季箬的头上,道:“这簪子本是一对,一根在我那里,这一根是你祖母留着给你母亲的。好孩子,如今也该给你了。”
她扭头吩咐丫鬟:“取菱镜来给五小姐照一照。”
季箬心情恍惚得很,是因为十二楼的女孩子死了,还是因为小皇帝又昏了过去,她自己也拿不准。
“我得回去!”她在心里想。
然后就见季冉氏拿了个东西举在自己面前,她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精致的面容,眉如山黛,面如珠玉,仙姿花容,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耳边季冉氏笑着道:“水殿风来珠翠香,芙蓉不及阿箬妆。”
季冉氏说完,才发现季箬脸色难看得很,她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阿箬,怎么了?”季冉氏慌了起来,“不喜欢这簪子?不喜欢我们就不戴了。”
季箬却忽然抢过她手里的菱镜,一言不发,死死的瞪着菱镜里面的美人。
听说人死之后,魂魄意识不清,会不由自主的跟在自己最牵挂的人身边!镜子从来又都是显灵之物……阿箬难道在菱镜里面看到了她的爹娘?
季冉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劈手就打掉了季箬手里的菱镜,抱着季箬安抚道:“咱们不看了,咱们不怕了,阿箬,有大伯母在呢,阿箬不怕!”
季箬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恍若未闻,伸手去撕自己脸皮,然后痛得发出嘶的吸气声,季冉氏看去,季箬已经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脸,红色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阿箬!”季冉氏惊呼,然后一双手死死的固住季箬的手,生怕季箬再抓一次。
颜面是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若是就这么毁了可怎么办!
季冉氏吩咐自己的大丫鬟:“临春,去打盆热水,拿白药膏来!”
临春忙答应着去了。
她出门吩咐了别的丫鬟去打热水,自己去取那白药膏。临春手还有些颤抖,她刚刚受的惊吓不比季冉氏要少。心里更是担心季冉氏……处境已经那般艰难了,五小姐却突然发了疯,以后可怎么办?
这张脸是真的!
季箬心里有些茫然。
第四章 旧时恩怨在双生()
这明明是那个来救自己的女子的脸啊!
她心里惶然得很。近几年她一直覆面,不曾见过自己的脸,可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除了一双眼睛,一张脸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就算是女大十八变,也顶多是清秀有余,不可能长成这绝色的姿容。
听说道宗有一门奇术,能够让人移魂换魄,难不成,她和真正的季箬对换了身体?这就是季箬救她出十二楼的目的?
可这对季箬有什么好处?
她仔细琢磨起前天晚上的事情来。
自己一直有心走遍天下给小皇帝寻救命良药,可师父不许她离开十二楼,因此前晚一个名唤季箬的小娘子要来带自己走,自己便跟着她走了。谁知遇上了十二楼的守卫,那季箬竟然会武,拉着她逃了出来。
之后……之后季箬就叫自己出城一直往西,仙隐寺的背面有个山谷,谷里有个小村庄,她叫自己去那里等她。
季箬要去引开追兵,她不想拖累季箬,就听季箬的,出城后一路往西。等到了小村庄就遇到了季冉氏,把她当成了季箬,要带她回季府。
季箬拉着她逃出十二楼的时候,季箬的爹娘死在了小村庄,等她赶了过去,就被打算接“养在仙隐寺的幼女”回家的季冉氏正好撞上。
又恍然想起出十二楼的时候季箬声音有些颤抖,她当时以为是气息不稳……难道季箬在那个时候就受了伤,所以才说那些话让她一个人先走?季箬为了让她彻底摆脱十二楼,所以施展了移魂换魄的术法?
季冉氏说,季相传回消息来,十二楼那个女孩子死了,那死的就是季箬了?
怎么可能!非亲非故,季箬凭什么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季冉氏见她这样,心里更是着急,见临春拿着药端着水进来了,立即道:“东西放着,你去请马道婆来!”
“夫人!”临春不肯,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季冉氏一眼,带着倔强……五小姐疯了,夫人怕被二老夫人等人知道秘密,不许别的丫鬟婆子进屋,五小姐连自己的脸都抓破了,万一突然伤了夫人怎么办?
季冉氏心里又急又气,偏偏临春这个时候不听话了,眼眶一下子红了,骂道:“死临春,你这个时候不听我的,五小姐再出了什么事情,是要我去疯还是去死啊!”
夫人是疯过一次的,也是死过一次的!临春跟在季冉氏身边的年头长,一听这话,心里就受不住了,放下东西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跑。
季冉氏心里满意,提醒她:“悄悄的,别让人知道了。”
临春心里有些怨五小姐,早不疯晚不疯,怎么在这个时候疯了,这不是要夫人的命么!可到底还是把季冉氏的话听进了耳朵,停下脚步,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才稳重的出了门。
季冉氏再去看季箬,季箬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清明,她心里一松,她的阿箬回过神来了。
“阿箬。”她松开季箬,拧了毛巾给季箬擦脸上的伤口,手上动作小心翼翼,嘴里说话的语气也小心翼翼,“阿箬,疼吗?”
季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再说给我听听好么。”
“哪些话?”回季家的马车上,季冉氏说了很多话,关于自己和季相,关于季家二老夫人,关于季箬的爹娘,她拿不准季箬现在是想听什么。
季箬声音有些空灵,她怔怔的看着季冉氏那张漂亮的脸,道:“关于季箬怎么成了你和季相幼女的那些话。”
季冉氏名声并不好,她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之前想着自己早晚要跟季箬换回来,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并没有仔细听季冉氏说了什么,现在却不能不听了。
季冉氏叹了口气,季箬要听,多少遍她都是要说的。
她一边给季箬脸上的伤口上药,一边柔声说给她听。
“你爹季执和你大伯是双生子,你大伯小的时候是神童,十三岁那年就中了状元。先帝觉得他对朝中政务有见地,很赏识他,可咱们大安朝有规矩,四品及以上的官职不得由双生子担任,所以先帝就下了密旨。”
竟然是先帝下的旨!她还以为是季家为了权势,舍弃了一个儿子!难怪,难怪先帝死前留话,幼帝的皇后必须出自季家!
季冉氏似没有注意到季箬的震惊,继续道:“你祖母舍不得儿子,原要毁掉你爹的面容,偷偷把人送给她娘家人教养的,可府里还有一个二老夫人,她和你祖母争了一辈子,怎么会放过让你祖母不好过的机会!于是你爹从假死变成了真死,祖坟下面的棺材里装了实打实的尸骨。那以后,你祖母就……有些疯了。”
“是你大伯偷梁换柱,把人弄去了小山村,他怕你祖母露馅,想要等你爹安顿好再悄悄告诉你爹,谁知你祖母精神已经不好了。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去看过你爹,只你娘生产的时候,你大伯去过一次,如今接你回府,我去过一次。”
季冉氏怜惜的看着季箬,觉得有些疲惫,又觉得上天不公,二叔季执本是同她夫君一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不得不丢弃身份,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出现在一个贫苦陌生的地方,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娶一个村夫的女儿,吃了这么多苦,最后到底是丢了性命。
她第二个女儿胎死腹中之后身体就很不好了,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却又生了一个死胎。这时季执的妻子怀孕生了双胞胎,季陵不忍弟弟的孩子跟弟弟一样无法认祖归宗,就要把孩子抱回来养。
可季执的妻子不愿意。
最后晓之以理,季执做主,将其中的一个抱回了季府,养在季冉氏膝下,就说季冉氏生了双胞胎,又求了仙隐寺的住持做戏,说季箬八字弱,留在身边养不活,带去了仙隐寺。
仙隐寺住持出家之前受了季陵的大恩,谁会知道季箮和季箬其实是本已死去的季执的女儿,谁会知道季箬没有在仙隐寺,而是养在了季执身边。
一直认认真真听季冉氏述说的小娘子瞪大了眼睛,心中大骇,原来权倾朝野的季相也是个连自己弟弟都护不住的人!
她因着季冉氏恶名在外,所以一直觉得季相和季冉氏这个时候接季箬回来是有所图,现在却推翻了这个猜测。
季相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若真的是有所图,季冉氏怎么会把这合该诛九族的大秘密告诉季箬。
然后她听到季冉氏道:“这个时候接你回来,是你爹的意思……或许他早就知道有这个死劫。”
第五章 府中祖母已疯癫()
竟然是季执的意思?季箬心里有些茫然,若事情真如季冉氏所说,那她便不是大家口耳相传的恶妇,而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了。
季箬不敢全信,却又找不出季冉氏这番话的破绽来。
季冉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因为爹娘的死难过,当下就咬牙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和你大伯父,总要帮你报了这不共戴天之仇。”
季箬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之前离开十二楼是想去给少年天子寻药,刚刚决定回去是要弄清楚试药女死了是怎么回事以及小皇帝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如今看了自己的面容,听了季冉氏说的这些话,又觉得自己不能回十二楼了。
至少现在不能回去。
印象里那冷冰冰的铁门高楼再思索起来,仿若张着血盆大口。
“阿箬,先用早膳好不好?”季冉氏看着已经摆好的早膳,道,“今儿个一大早我让人去了清平街,寻了最擅长做素斋的秦娘子,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等用了早膳,咱们去给你祖母……和二老夫人请安。”
她这般哄小孩子一般哄着季箬,季箬觉得很有些不自在。事情发展得迅猛而突然,季箬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应对之策,只好先占着真正的季箬的身子,以不变应万变。
季箬拂开季冉氏的手,抬脚朝着摆放早膳的外间走去,神色却不如昨日那般冰冷了,开口说话也积极了许多,她问道:“给祖母请安是应该的,二老夫人是谁?”
她记得小皇帝前年冬天来十二楼养病,无聊极了跟她说京城里面的八卦。
季家的庶子及冠之后就得出府单过,季相的父亲只有一个嫡亲兄弟,便是季府二老太爷。这二老太爷是个荒唐的,年轻的时候喜欢狎妓,年老的时候喜欢看着人狎妓,季府二老太爷的妻子,大家叫脂夫人,只因季家二老太爷说自己有个心上人叫胭夫人,非要府中众人唤他的正妻为脂夫人。
大家都没见过胭夫人这号人,脂夫人自从嫁给季家二老太爷之后就开始生病,直到上个月,终于病死了,季家二老太爷竟然改好了,一心给儿子谋起前程来。
难不成这二老太爷又续弦了?季箬心里想。可又觉得荒唐,她现在的身份既然是季相的嫡女,一个隔房的继室有什么资格等她过去请安?
然后就见季冉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原来你爹真的什么都不曾与你说……二老夫人是你祖父年轻的时候娶的平妻。”
这倒是季箬没有听说过的。
到底顾忌着是长辈,季冉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季箬也没有多问,却敏锐的察觉到季冉氏对那位二老夫人心里很抵触,便多存了一个心眼。
早膳果然是正正经经的素斋,季冉氏同季箬一起用膳,她自己没吃多少,看到季箬用了一碗饭之后又添了半碗饭,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大老夫人住在常福院,用完早膳之后,季冉氏让丫鬟给季箬多拿了一件披风,才带着季箬出门。
出了房间,季箬看到锦桃还在捡满地星,雨已经停了,竹篮里面的满地星已经细细的铺了一层。
季箬随口感叹了一句:“这个丫鬟倒是细心。”
“那便让她跟在你身边如何?”季冉氏立即道。
季箬有些诧异,季冉氏一开始就把人放到了她身边,今天早上又特地只留了锦桃在她身边伺候,难道不是已经决定了让锦桃跟着她?
季冉氏看出她的诧异,笑着解释道:“给你的丫鬟,自然合你的意才行。锦桃不好,我这里还有锦桔、锦柚、锦苹……或者叫人牙子送人来。”
季箬看了眼锦桃,收回视线:“锦桃就很好。”
她又不是真的季箬,不管季冉氏这般培养锦桃是为了什么,于她而言,换不换人都没什么区别,至少锦桃能帮自己捡满地星。
说着就出了浣春院大门。刚要往常福院走,就见一个娉娉婷婷的丫鬟远远的朝这边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大夫人,且等一等。”
季冉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这个丫鬟生得很美,季箬心里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季府的人都爱美之心甚重,挑丫鬟都要捡格外好看的挑?
格外好看的丫鬟柳腰纤纤,气都没有喘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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