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默默的看着这帮躁动不安的党项士兵,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乱世中人命比不上一捧粮食,这回党项人不知道要生灵涂炭到何种地步?
先锋部队的集结只用了差太多一盏茶时间,粮草耗尽的党项人没有耐心在围着城等待下去,他们的目标就是来抢一把,如果有能有巨大的收获当然很好,如果成本太高,他们就退而求其次,抢到足够部落熬过这个冬天就可以。
先锋部队走后大约一刻钟左右,两部人马主力也放弃了围城,退后二十里安营扎寨,静静等候先锋部队大获而归。
李柱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脸色苍白,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脑门上滚出了豆大的汗水,牙齿紧紧咬住嘴唇,都咬出血了,抱着肚子身体都蜷曲起来。
王进在当兵的时候经常野外生存训练,雪也不是没有吃过,所以自己判断出李柱子因为那冰冷的雪水,导致胃部痉挛。
李柱子终于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开始低声的呻吟起来,身子也慢慢的矮了下去。
党项人根本不会关心汉人奴隶杂役的死活,只要不逃跑,都是相当自由的,就算逃跑也没有关系,西北的流民已经把野外能吃的一切都吃光了,树皮都没有放过。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在营中篝火堆上空化为乌有。王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让李柱子减轻痛苦,只好拿起瓦罐装了点雪水,并将自己私藏的风干牛肉放了进去,找了一个不怎么引人瞩目的篝火上煮熟。
篝火的火力很强劲,一会儿瓦罐里面的水就沸腾起来,“嘶嘶”的冒着白气,就在王进煮雪水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从他的脑袋里面冒出来,他逃跑!带着李柱子逃跑!
煮开的热水喂了胃痉挛的李柱子喝了几口,又给他吃了煮的有些烂的牛肉。不到一刻钟时间,李柱子的痛苦缓解了不少,但仍然很虚弱。
“进哥儿,你也吃些吧。”李柱子看着原本脸颊白皙的王进在经过这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后变得黑了许多,不过看起来比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坚毅了许多。
王进看着周围巡逻的党项人走远后,爬在李柱子耳边把自己要逃走的计划说了出来,叫他配合一番。
李柱子听完目瞪口呆,他看着王进的眼神都变了,就算是进了那个党项女人的帐篷他都没有这么惊讶,毕竟进哥儿的卖相还是不错的,习惯了粗犷的草原汉子的党项女人,对这样从没见过的文弱书生有好感并不稀奇。
不过,李柱子看着王进一脸平静的脸,他感到了陌生无比。以前那个在家中苦读圣贤书的进哥儿与眼前这个王进完全重合不起来。
“进…进哥…儿。”李柱子边说边咽了口水,眼睛不自觉的到处乱飘,心中也像擂鼓一样“扑通,扑通”的跳着。
“这能行吗,就凭我们两个,恐怕等不到回延州就冻死了吧!”
王进心中有些无语,古人的乡土情结真的很重,李柱子这个时候仍然以为王进是想跑回延州老家去。
王进并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远处雪地中大军行过留下的痕迹对李柱子说,“我们没有在这荒天野地干粮能跑多远?”
李柱子倒是很干脆,很直接道:“跑不出十里地!,前面二十里才到保静县,我们没有足够的干粮啊,怕跑到半路就要冻死了。”
李柱子看着王进,很希望他能听自己的话,不要冒险。在他的心目中,王进始终是个读书人,懂的比他多,可是这逃命的本事不一定比的上李柱子,自己十岁就跟随阿爹上山打猎,多次遇到虎豹都凭借经验,留下了性命。
王进听了李柱子的话并没有露出什么沮丧的表情,这是眯着眼想着什么。
突然,王进站起身来,目光坚定的对着李柱子说道:“我们去投军!”
“投…投军?”李柱子这下子彻底凌乱了,在他看来这乱世当兵几乎就是寻死之道,就算是当流民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
王进仔细想过,这五代乱世人贱如狗,吃人魔王秦宗权屠杀百姓充做军粮,其他的大小军阀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做平头百姓还不如做党项人的奴隶,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一些,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王进不再跟李柱子多说,只是要他一定要听自己的安排。李柱子虽然胆子不怎么大,身体倒是不错,而且还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发小,很可靠。
党项人里面懂的汉话的稀少无比,但也不是没有,因为党项人物资奇缺,经常要拿牛羊马匹跟汉人换取布匹、盐、茶等物,所以懂汉话很有必要。
王进记得杂役里面有个懂汉话的军官,还有个汉姓:吴与,叫吴不花,党项人没有文字,这是个汉与契丹结合的名字。之前是跟汉人贸易的党项商人,经常出没在西北、吐蕃甚至辽国契丹人那边也有联系。
王进酝酿了一下情绪,努力回忆李柱子当时的面部表情,走到吴不花面前,捂着肚子,咬牙切齿的抖着身体说道:“小人跟我这位兄弟吃了雪水,里面有不干净吃坏了肚子,不能污了营地,怕脏了大人的眼,恳请大人允许我们兄弟俩去远处方便一下。”
王进生怕吴不花汉语生涩,说的很慢。不料那吴不花却是一口流利的西北话。
“这么点屁事也要向我说?死远点去,军中没粮食,不然把你们煮了!”吴不花很没有耐心,他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不希望有人过来烦他,再说他也不怕俩人跑掉,在这里当杂役至少还有活路,要是逃跑拿了就是必死无疑,汉人都怕死啊!
“是,是。”王进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笑,随即回过身来,慢慢的挪动着脚步,装作很痛苦的模样,拉着同样表情的李柱子就往保静方向跑去。
跑了一百米左右,王进停了下来,脱掉裤子,蹲在了地上装模作样。眼睛死死盯住党项人的营地,雪越来越大了,营地之中也是一片雪白,大多数人都进帐篷里面躲避严寒,只有少数巡营士兵靠着篝火在谈论着什么。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的存在,大雪一会儿就将两人身上落成了白色,与天地间融为一体。
王进轻喊一声“走”拉起裤子带着李柱子就向远处跑去。
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能漫过脚踝,俩人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跤,李柱子鼻青脸肿,气喘如牛。
张和停了下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破布,要李柱子草鞋脱下来,用布将脚擦干,然后死死裹住。雪地生存第一条就是要把保持脚的干爽,不然有可能保不住。同样,手也必须放在衣服里面保持温暖。
怀里还有吃剩下的风干牛肉,渴了可以喝瓦罐里化开的雪水,王进很有信心,俩人走到保静不成问题。xh:。74。240。212
第五章 投军()
党项人的骑兵来去如风,在灵州广袤的土地上疯狂的肆虐,当真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本就贫苦不堪的百姓在经历了党项人的洗劫后,沦为流民,被迫去大城讨生活去了。
韩逊最近很烦恼,各地官员和探马回报,党项人在抢劫他的地盘,搜刮他的财富,他心急如焚。
可是党项人是小股骑兵抢劫村落,这几天来灵州附近的流民已经多达数万人,这些人为了活下去已经开始换儿女吃人肉了。
灵州军镇的军队已经准备开拔去保静,五千骑兵加一万步卒,辅兵杂役也有三万。
节堂内依旧嘈杂一片。
“节帅,保静县令又派人来求援了,他说党项人骑兵有五万大军,日夜攻城,他亲率数千守军百姓,死战不退,打退了党项人,杀敌两千!”
韩逊听完,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拿起茶杯就往地上摔去,滚烫的茶水浇溅到众人脸上,烫的大家直咧嘴。
“放屁,党项人还在抢老子呢,就凭王周那个废物也能击**项人?要不是家小还在灵州,我看他早投了党项了吧!派人告诉他,保静要是失守,他王周可不能独活!”
韩逊愤怒的看着眼前的这帮人,他知道这些人各有心思,恐怕不少人跟东京管家来往密切,就想着自己倒了。
“父亲息怒,据探马回报,肆虐州境的党项人只有数千,还有万余骑兵在保静城外四十里外安营了,况且党项人粮草不利,我灵州大军以逸待劳,定能将其一举击溃。”
韩逊看着韩洙,心理面很是得意,自己的儿子的能力胆量并不逊色自己,将来朔方军镇还是要靠他。
“恩,但愿如此吧,李将军已经出发了,眼下要紧之事还是城外流民,诸军有何妙计啊?”
……………
二十里的雪路出奇的难走,王进跟李柱子二人已经是精疲力竭,一路上到处是白色的雪,天地变成了白茫茫。李柱子已经趴在雪地上不能动弹,像极了一路走来冻毙在路边的尸首。
王进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死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他拉起来。浑身脱力的人很沉,浑身软绵绵的李柱子已经精神恍惚了,他不想在走下去。
“阿爹,山…山路,太难了,你…背…背我吧。”
李柱子朦胧之中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山打猎的情形,自己小,走不动山路,就缠着父亲要他背,父亲手中拿着弓箭猎物,背上背着他在林子里欢声笑语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王进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温热的眼泪就滚过冰冷的脸庞,有些刺痛。
“柱子,一定要坚持下去,你还没有娶亲,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将来我们发达了,我给你娶两个,不!三个媳妇。”
王进努力的鼓励着李柱子坚持下去,其实也是在鼓励着自己,雪地中行走的艰辛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有体会,简陋的装备,糟糕的身体,如果不是有着巨大的忍耐力,早就变为路边冻僵的尸首了。
李柱子神态有些清醒了,王进赶紧将他拖入一个背风的小山坡。将怀中的风干牛肉拿给他,牛肉已经冻硬了,王进放在怀里捂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拿给李柱子吃。
看着王进的动作,李柱子感动的大哭了起来,从小只有父母亲才会对他这般好,现在进哥儿也对他这样好,他有些感激的看着眼前忙碌着在瓦罐里装雪的王进。
“进哥儿,你不要带着我走了,我累的走不动了。”
王进听完有些责怪的看着他,前世军队之中对待战友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已经深入他的内心,他做不出来抛弃自己兄弟的事情,不过对于眼前的困难还是有相当的认识的,所以没有回答李柱子的话。
“柱子哥,你看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保静啊?”
“还有不到五里路,不过都是些难走的山路。”
李柱子有气无力道
。
王进一听,只有五里路了,前世自己负重十公里越野也是轻松的很,这才五里路肯定可以坚持下去的。
“柱子哥,待会儿我扶着你走,我们一定可以到保静的!”
李柱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王进,点了点头。
俩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出发了,披头散发的王进拿着一根破木棍当拐杖,手上搀扶着李柱子,迎着漫天的大雪,颇有些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派头。
………
王周的得知韩节帅给自己的回复后,脸色一片惨白,身家性命全在韩逊手上捏着,自己也被困在保静动弹不得,难道真要给韩逊效死吗?
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狠狠心,弃了家小,投奔李茂桢去,但是自己连父母、妻子、儿女都能不要,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恐怕这天下虽大,自己也没有容身之处吧,就算是蛮夷异族也对自己不屑一顾。
就在王周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来报,说抓到两个党项人的奸细。
王周听完有些想笑,都这个时候了,哪有什么党项奸细,恐怕是这帮守城兵丁为了报功,拿几贯赏钱。
王周随口一问:“怎么看出来是奸细的?”
传令兵道:“那俩人说来投军,说是从党项人那边逃出来的,想杀党项蛮子报仇。”
王周脸上一阵抽搐,都这个时候了,保静县内不知道多少人想逃出去,要不是自己的强力手段,只怕这些个小兵早散光了,现在居然还有人来投军,莫不是脑袋坏了,就是别有用心。”
王周突然来了兴致,他想见见这两个来投军的人,就道:“你把他们俩人带到这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那俩个来投军的傻子自然是王进与李柱子了,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看见保静城墙,李柱子大声叫喊道来投军,谁知道守城兵士直接将两人捆成了粽子,刚准备枭首示众,王进赶紧说他们是从党项人那边逃出来的,有重要消息跟县令说。
小兵一听,自然不敢妄动,赶紧差人告诉县令去了。
县衙正堂,王进颇为好奇的看着,倒与电视上的县衙有些相似,就是没有拿着水火棍的衙役大喊着威武,没有也好,要不然上来就是一顿杀威棒打下来,小命也就去了半条。
就在王进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县太爷到”突兀的响起,吓他一跳。只见王周身着便袍走了进来。
李柱子哪里见识过这般排场,双腿一软,跪地大叫:“青天大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天大的冤屈要来。
王周脑袋有点疼,这李柱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底的乡野汉子,党项人会派这样的人来刺探情报,但是后面这个俊俏小哥有可能。
王周当即便问道:“尔等来我保静意欲何为啊?”
王周眼神玩味的看着王进,并不指望李柱子能说些什么。
王进当即便道:“县尊明鉴,我兄弟二人本是延州人氏,党项来打草谷,抢了东西还杀了不少人。我兄弟二人被那党项人抓住做了杂役,今天才抓住机会跑了出来。”
王进把前因后果统统都说了一遍,王周心里已经信了八成,不过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来投军。
“保静现在危机重重,你们来投军不怕死吗?”
王进心中暗喜,这县太爷看来是信了他们的话,至少性命没有什么担忧了。
“大丈夫在世,岂能不杀敌报国,却贪生怕死。我兄弟本务农,党项人来了只能待死,与其窝囊的死,不如投军杀敌,奔个好前程!”
一席话说的是大义凛然,王进自己都激动的手舞足蹈,仿佛就要上阵杀敌一般。
王周听了脸上表情十分丰富,他就贪生怕死,不能理解丘八那种视死如归的豪气,不过有人来投军至少能提振士气,现在军心民心都不稳,自己这个县太爷也被架在火上烤。
“好,果然是壮士,来人松绑。”
王进解脱了束缚,心也变得大了起来,“县尊,我们兄弟上阵杀敌就是粉身碎骨全不怕,只留清名在人间。”
王进一激动,说了句自己改编的诗出来,本想拍拍马屁,表表忠心。
谁料,王周听后惊喜连连,这五代是武夫当国,全然没有了唐朝时候诗文兴盛的景象,就算是这保静县读书人也屈指可数,成天在粗鲁武夫中打混,王周也十分的无奈。
“你读过书?”王周想发现新大陆似的问道。
“进过两年私塾,学过几句诗。”
王进有些不解,读过书怎么了,皇帝都是个彻底的武夫,读书人在五代狗屁都不是。
“好,好才华,老夫是进士出身,当年也风光无限,呵呵,一朝看遍长安花。可惜啊,这世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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