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大夫跟我提到过你在医学院里取得的了不起的成绩。我知道你打算从事内科。”
“是的。”
“好的。那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干三年了。”
他们开始查房。
第一个病人是个墨西哥小男孩。艾斯勒医生不理睬其他见习住院医生,径直转
身只顾对霍尼说话。“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病例,塔夫特大夫。病人有
着所有典型的症状:缺乏食欲,体重减轻,金属腥气,疲劳,贫血,刺激过敏,动
作失调。你怎样给它下诊断?”他满含期待地微笑着说。
霍尼朝他看了一会儿。“好吧,这有几种可能,是吧?”
艾斯勒医生困惑地看着她。“这是个一目了然的病症——”
另一名见习医生插嘴说:“是铅中毒?”
“是的,”艾斯勒医生说。
霍尼笑了:“当然,是铅中毒。”
艾斯勒医生又转向霍尼:“你怎样治疗这种病?”
霍尼含糊其词地说,“好吧,有几种不同的治疗方法,不是吗?”
又有一个见习医生插嘴说话。“如果病人长期接触铅的话,就必须按可能患铅
毒性脑病来对他进行医治。”
艾斯勒医生点点头。“对。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做的。我们正在改变他的脱水状
况和电解质紊乱状况,同时还给他做螯合物疗法。”
他朝霍尼看看。霍尼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个病人是个80多岁的老头。他的眼睛发红,眼睑粘在一起。
“我们过一会儿就来给你治眼,”艾斯勒叫他放宽心。“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噢,对一个老头子来说就算是不坏啦。”
艾斯勒医生把毛毯拉开,露出病人肿胀的膝盖和脚踝。在他的脚底板上有皮肤
角化现象。
艾斯勒医生转身对见习医生们说:“这种肿大现象是由关节炎引起的。”他看
着霍尼说,“结合脚部的皮肤角化和结膜炎,我想你知道这个诊断。”
霍尼慢吞吞地说:“啊,它可能是……你知道……”
“这是赖特尔综合症,”另一位见习医生说出来。“病因不明。常伴有低烧。”
艾斯勒医生点点头。“对。”他看着霍尼。“预后怎么样?”
“预后?”
别的医生答道,“预后情况不清楚。可以使用消炎药治疗。”
“很好,”艾斯勒医生说。
他们又查看了十几位病人,临近结束时,霍尼对艾斯勒医生说,“我能单独见
你一会儿吗,艾斯勒大夫?”
“可以。到我办公室来吧。”
他们在办公室坐下后,霍尼说,“我知道您对我失望了。”
“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吃惊,你……”
霍尼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艾斯勒大夫。我昨天夜里一宿没合眼。跟您说实
话,我因为要和您一块儿工作而万分激动,我……我简直没法入睡。”
他惊讶地看着霍尼。“噢,我知道了。我知道肯定会有原因的……我是说,你
在医学院的成绩太棒了。是什么使你决定当一名医生的?”
霍尼把头低下,过了一刻,柔声细语地说:“我有个弟弟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
医生们想尽一切办法,力图挽回他的生命……但是我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拖了好
长一段时间,我感到自己束手无策。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下来的,一辈子全都用
来帮助别人获得新生。”她的眼中涌出一阵热泪。
她是那么脆弱,艾斯勒心里想道:“我很高兴我们作了这次简短的交谈。”
霍尼望着他,心里想,他相信了我的话。
第六章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记者们和电视新闻报道人员正在大街上等着从法庭出来
的卢·迪内托。他微笑着挥手,就像皇室成员向属下臣民致意。一左一右站着两个
保镖。那个瘦高个子人称影子,另一个大块头叫里诺。卢·迪内托总是穿高雅昂贵
的服装,今天他身着灰色丝绸西装,白衬衫,打着蓝色领带,足蹬鳄鱼皮鞋。他的
服装需要很细致的裁剪,从而使他的五短身材与一双罗圈腿看上去修长些。他总是
面带微笑。面对新闻界,他可以随时吐出一串如珠妙语,新闻界也乐于引用他说的
话。迪内托曾经受到三次起诉和审判,所控罪行从纵火到诈骗直至谋杀,每次他都
能得到无罪释放。
他正在离开法庭时,一名记者朝他大喊起来,“你知道你将被宣判无罪吗,迪
内托先生?”
迪内托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我是个守法的商人。政府除了迫害我就没有
更好的事可干。这也是税收为什么这么高的一个原因吧。”
一架电视摄像机正对着他。卢·迪内托停下来,对着摄像机微笑。
“迪内托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原本打算出庭作证的两位证人没能到庭的
原因吗?听说他们会对你在谋杀案中的作用作十分不利的证词。”
“我当然能做出解释,”迪内托说。“他们是诚实的公民,决对不会来作假证。”
“政府方面声称你是西海岸犯罪集团的头目,是你安排了——”
“我所安排的唯一的事就是让人们坐到我的餐馆里。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感到舒
心。”他朝围着他转圈子的这群记者咧开嘴笑着说。“顺便告诉各位,我邀请你们
今晚全体到我的餐馆来,我请客,吃喝全部免费。”
他朝街边走去,一辆黑色的加长型豪华轿车正等着他。
“迪内托先生……”
“迪内托先生……”
“迪内托先生……”
“我今晚和各位在餐馆再见,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知道它在哪儿。”
卢·迪内托坐进车里,面带笑容地挥挥手。里诺关上车门,坐上前座。影子钻
进驾驶座。
“太棒了,老板!”里诺说。“你就是知道怎么对付这帮要饭的。”
“上哪儿去?”影子问。
“回家。我得泡个热水澡,再吃顿牛肉饼。”
汽车开动了。
“我不喜欢那个关于证人的问题,”迪内托说。“你肯定他们永远不会……?”
“除非他们能在水底下说话,老板。”
迪内托点点头:“好。”
汽车沿着菲尔莫大街疾驶。迪内托说,“你们有没有看到,法官驳回案子的时
候,地区检察官脸上的表情……?”
一只小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直来到轿车跟前。影子猛地一打方向盘想避开
它,脚下猛踩刹车。汽车跳上人行道,一头撞在路灯柱子上。里诺的脑袋朝前一下
子穿过了前挡风玻璃。
“你干的什么事?”迪内托嚎叫起来。
影子浑身发抖。“对不起,老板。有条小狗跑到车前……”
“你于是居然决定它的命比我的还要紧?你这蠢货!”
里诺在呻吟。他转动一下身子,迪内托看见鲜血正从他前额上一个大伤口中涌
出来。
“我的基督啊!”迪内托尖声叫起来。“看你干的好事!”
“我没事儿,”里诺哼着。
“见你的鬼!”迪内托转身对影子说。“还不快带他去医院。”
影子把车从人行道上倒下来。
“恩巴卡德罗医院就在两个街区开外。我们带他去那儿的抢救室。”
“是的,老板。”
迪内托朝座椅里一倒。“一条小狗。”他愤愤地说了声,“耶稣啊!”
迪内托、影子和里诺走进抢救室时,凯特正好在。里诺正在大量地淌血。
迪内托朝凯特叫道,“喂,你!”
凯特抬起头。“你在和我说话?”
“你他妈的以为我在和谁说话?这个人正在流血。马上给他治好。”
“他前面还有六七个人,”凯特平静地说。“等轮到他再说。”
“他什么也不能等,”迪内托对她说。“你现在就得给他治。”
凯特走到里诺身旁给他做了检查,然后取了块棉花紧压在伤口上。“压住它别
动,我就回来。”
“我说过现在就给他治,”迪内托吼叫起来。
凯特转身面对迪内托。“这里是医院的抢救室。我是负责医生。你要么安静下
来,要么就滚出去。”
影子说,“女士,你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吧。你最好按他说的去做。这位是卢
·迪内托先生。”
“既然已经做过介绍,”迪内托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给我的人看。”
“你有听觉障碍吧?”凯特说。“我要再向你说一遍。别啰嗦,不然就从这儿
滚出去。我有工作。”
里诺说,“你不能跟他这样说……”
迪内托转身对他说,“闭嘴!”他又看了看凯特,口气变了。“如果你能尽快
给他看,我会十分感激的。”
“我将尽力而为。”凯特把里诺移到一张帆布床上。“躺下来。我过几分钟就
回来。”她看着迪内托。“那边角落里有几张椅子。”
迪内托和影子看着她走到抢救室的另一头,去照看正在等候的病人。
“基督啊,”影子说道。“她居然不知道你是谁。”
“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够有种的。”
15分钟之后,凯特回到里诺这边给他做了检查。“没有脑震荡,”她明确地说。
“你很走运。伤口情况很糟糕。”
迪内托站着看凯特很熟练地在里诺额头上穿针走线。
凯特干完后说,“伤口会愈合得很好。五天以后再来,我给你拆线。”
迪内托走过去,查看里诺的前额。“这活儿干得真他妈漂亮。”
“谢谢,”凯特说。“现在,如果你们允许我……”
“等一等,”迪内托叫道。他转身对影子说,“给她一张百元钞票。”
影子从衣袋里取出一张100美元的钞票。“给。”
“收款台在外边。”
“这不是给医院的。这是给你的。”
“不,谢谢。”
迪内托凝视着凯特走开又去看别的病人。
影子说:“也许是嫌钱少,老板。”
迪内托摇摇头。 “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 我喜欢这样。”他沉默了一会儿,
“伊文斯医生快退休了,对吧?”
“是的。”
“好的。我要你给我把这个医生的全部情况摸清楚。”
“干什么?”
“加强力量的手段吧。我想她将来会派得上用场的。”
第七章
真正使医院正常运转的是护士。护士长玛格丽特·斯本塞在恩巴卡德罗县立医
院已经工作了20个年头,了解所有的尸体都埋在何处——无论是在字面意思上还是
象征意义上。斯本塞护士才是真正负责这家医院的,那些不承认这一点的医生就会
吃苦头了。她知道哪些医生吸毒,哪些医生酗酒成性,哪些医生不称职,哪些医生
值得她帮助扶持。所有的学员护士,注册护士和手术室护士都归她管。玛格丽特·
斯本塞决定派谁去参加哪个手术。由于护士的能力水平参差不齐,高下悬殊,和她
关系好的医生自然就划算了。她有权力派一个愚钝不堪的助理护士去协助一台复杂
的肾切除手术;或者碰上她喜欢的医生,她就派一个最精明强干的护士去帮他做哪
怕是最简单的扁桃体摘除手术。在玛格丽特·斯本塞的种种偏见之中还包括对女医
生和黑人的反感与不相容。
凯特·亨特正是一个黑人女医生。
凯特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表面上看,没有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然而偏见
总是以各种方式起作用,同时又很隐晦,让人难以抓到证据。她想要的护士总是要
不到,派给她的护士几乎都是愚不可及。凯特还发现自己常被派去看男性病门诊。
起先,她接受这些病案,以为不过是常规而已。但是有一天她一下子碰上六七个这
样的病人,不免起了疑心。
午休时她问佩姬:“你检查过很多男性病患者吗?”
佩姬想了一会儿:“上周有一个。是个杂工。”
我得想点办法把这事摆平,凯特心想。
斯本塞护士谋划用手段逼迫亨特医生吃不消之后自己辞职,从而除掉她,但是
她没有估计到凯特的献身精神和才干。一点一滴地,凯特渐渐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
她有一种天生的技巧,可以使同事们和病人们留下极深的印象。但真正的突破来自
于后来全院皆知的有名的猪血把戏。
有天早晨凯特和一位名叫邓达斯的高级住院医生一道查房。他们来到一位已经
失去知觉的病人床边。
“利维先生在一场汽车事故中受伤,”邓达斯向年轻的见习住院医生们介绍道。
“他流了很多血,需要立即输血。但医院目前缺血。这个人是有家室的,但这些家
庭成员全都拒绝把自己的血输给他。这太让人愤慨了。”
凯特问,“他的家人现在在哪儿?”
“在探视等候室里,”邓达斯医生说。
“我去和他们谈谈,你同意吗?”
“这一点也没用。我和他们谈过了。他们已经打定主意。”
查房结束之后,凯特来到探视等候室。那人的妻子,一对已成人的儿女都在那
儿。儿子头戴犹太小圆帽,身披祭奠用的有穗方巾。
“是利维太太吗?”凯特问那女人。
她站起身。“我丈夫怎么样了?医生要动手术吗?”
“是的,”凯特说。
“好吧,不过别叫我们献什么血。眼下太危险了,艾滋病之类的。”
“利维太太,”凯特说,“献血是不会得艾滋病的。它不是——”
“别跟我说这些!我看过报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凯特端详了她一阵子。“我能理解。好吧,就这样吧,利维太太。医院现在正
缺血源,不过,我们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好的。”
“我们准备给你丈夫输猪血。”
母亲和儿子吃惊地盯着凯特。
“什么?”
“猪血,”凯特兴抖抖地说,“也许对他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她转身要走。
“等一等!”利维太太喊起来。
凯特停下来。“怎么讲?”
“我,嗯……给我们点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
15分钟以后,凯特回来见邓达斯医生。“你不必再担心利维先生的家人啦。他
们都很高兴献血。”
这故事像传奇一下子在医院里张扬开了。过去对凯特不理不睬的医生和护士们,
现在都把和她说话当成一回事儿啦。
几天后,凯特到一位名叫汤姆·伦纳德的私人病房,他是个胃溃疡患者。他正
在大嚼大咽从附近一家熟食店买来的一大份午餐。
凯特走到他床边。“你在干什么?”
他抬起头,笑着说。“正在吃一顿相当不错的午饭,变变口味。你也来点尝尝?
够吃的。”
凯特拉铃叫来了护士。
“有事吗,大夫?”
“把这些吃的端出去。伦纳德先生必须严格按医院的特别食谱进食。你有没有
看过他的医嘱表?”
“看过,但他坚持说——”
“请你拿走。”
“喂,等一会儿!”伦纳德提出抗议。“我不能吃医院给我的半流!”
“你要想除去你的溃疡就得吃。”凯特看着护士。“把它拿走。”
30分钟以后,凯特被叫到行政负责人办公室。
“你找我吗,华莱士大夫?”
“是的,坐下。汤姆·伦纳德是你的病人,对吧?”
“不错。我今天发现他在吃五香熏牛肉三明治,外带酸黄瓜土豆色拉当午饭,
加了很浓的香辣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