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能成长为一个体面的淑女了。”
“我现在就是体面的淑女。”
“体面的淑女是不和野猴子逗着玩,也不去骑小斑马的。”
她的回答始终一成不变。“我不愿离开你。”
佩姬17岁时,世界卫生组织的这支医疗队到南非的一个丛林村落去诊治传染性
伤寒。医生们才到这儿不久就爆发了两个部族之间的战争,当地形势变得更为险恶。
柯特·泰勒受到警告,上级要求他迅速撤离。
“看在上帝的份儿,我不能走。如果我离开这些病人,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4天之后, 这个村子受到攻击。佩姬和父亲挤在小茅屋里,听着外边的嚎叫声
和枪声。
佩姬怕极了。“他们会杀死我们的!”
父亲把她搂在怀里。“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亲爱的。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帮
助他们的。他们知道我们是他们的朋友。”
在这一点上他是对的。
一个部族头领和几名战士冲进茅草屋。“别担心。我们保护你们。”他们的确
也这么做了。
战斗和射击终于停下来。第二天早晨,柯特·泰勒下了决心。
他给他兄弟发去电报。佩姬乘下班飞机出发。详情待电告。请在机场接。
佩姬听到消息时气急败坏。她被带到一个尘土飞扬的小机场,有一架幼狐式轻
型飞机正在等她,送她去附近的城市,再转机去约翰内斯堡。
“你把我送走是想除掉我!”她大哭道。
父亲紧紧拥抱着她。“我爱你胜过爱这世界上的一切,宝贝儿。我每分钟都会
思念你。我很快就会回到美国去,那时候我们又会在一起的。”
“当真?”
“我保证。”
阿尔弗雷德也在场为她送行。
“别担心,”阿尔弗雷德对佩姬说。“我会尽快来和你会合的,你能等我吗?”
都经过这么多年了,还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当然会。”
三天以后,佩姬乘坐的飞机抵达芝加哥的奥海尔机场,佩姬的叔叔理查德在机
扬接她。佩姬过去从没见过他。佩姬只知道他是个富商,他的妻子好几年前去世了。
“他是我们家庭里的事业有成者,”佩姬的父亲总是这么说。
佩姬的叔叔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一下子被震愣了。“我很抱歉地告诉你,
我刚刚接到通知,你父亲在当地一场暴乱中被杀害了。”
她的整个世界在顷刻之间坍塌成碎片。切肤之痛是那么剧烈,她觉得自己实在
无法承受。我不能让叔叔看见我哭。佩姬发誓道。我决不。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的。
我马上回去。
坐车离开机场后,佩姬一路凝视着窗外,看着拥塞不堪的车水马龙。
“我恨芝加哥。”
“为什么,佩姬?”
“它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大杂碎。”
理查德不允许佩姬回非洲参加她父亲的葬礼,佩姬气坏了。
他尽力把道理讲给她听。“佩姬,他们已经埋葬了你的父亲。你再回去也没有
什么意义了。”
但是这还是有意义的:因为阿尔弗雷德还在那儿。
佩姬到芝加哥不几天之后,叔叔坐下来和她一起讨论她的前途问题。
“这没什么好讨论的,”佩姬告诉他。“我要当医生。”
佩姬21岁时大学毕业,她向10所医学院发了申请,结果全部被录取。她最后挑
选了位于波士顿的一所医学院。
佩姬花了两天时间才把电话挂通正在扎伊尔的阿尔弗雷德。他参加了世界卫生
组织的一个分支机构,正在一边工作,一边读大学。
当佩姬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说:“这太好了,亲爱的。我差不多也快要
完成我的医学课程了。我还要在世界卫生组织的这个机构里呆一段时问。不过,几
年以后咱们就可以一道开业行医啦。”
一道,这奇妙无比的词儿。
“佩姬,我太想见到你了。如果我能抽出几天的空,你愿意在夏威夷和我相会
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愿意。”
他们两人都成功地抽出身来。只是在后来,佩姬才想到,对阿尔弗雷德而言,
要完成这样一场长途跋涉是何等的艰难啊,但他从来没提起过。
他们在夏威夷一家叫阳光之湾的小旅馆里一起度过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三天,就
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佩姬多想要阿尔弗雷德和她一起回到波士顿去,可
是她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多么地自私。他正在从事的工作比起来更为重要。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佩姬在穿衣服的时候问道:“他们下次会派你上哪儿
去,阿尔弗雷德?”
“冈比亚,也许是孟加拉。”
拯救生命,帮助那些迫切需要他的人。她紧紧拥抱着他,闭上眼睛,她永远不
愿意放走他。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阿尔弗雷德说:“我永远不让你再离开我。”
佩姬开始医学院的学业。她和阿尔弗雷德经常通信。不管身处世界的哪个角落,
阿尔弗雷德总能在佩姬过生日或者圣诞节时设法给她打来电话。佩姬在医学院读二
年级时,就在除夕之前,阿尔弗雷德挂来电话。
“佩姬?”
“亲爱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塞内加尔。我算了一下,这里离阳光之湾旅馆之间相隔只有8800英里。”
佩姬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
“你能在除夕之夜和我在夏威夷相见吗?”
“噢,是的!能!”
阿尔弗雷德这一回差不多是绕了半个地球来和她相会的。这次的神奇美妙之感
就更强烈了。时光好似专为他俩定住了。
“明年, 我将在世界卫生组织负责一个我自己的医疗队。 ”阿尔弗雷德说。
“等你一毕业,我想我们就结婚……”
他们后来又成功地这样见过一次。当他们无法相会时,书信往来便跨越了时空。
这些年来,他作为医生,在很多第三世界国家里工作,就像他的父亲和佩姬的
父亲一样,从事着这种极其了不起的事业。现在,他终于要回家了,回到她身边来
了。
佩姬第五遍读阿尔弗雷德的电报时想到,他要来旧金山啦!
凯特和霍尼在各自的卧室里已经睡着。佩姬把她们一个一个摇醒。“阿尔弗雷
德要来了!他要来了!他星期天到!”
“太好了,”凯特咕哝着。“你为什么不星期天把我喊醒?我刚上床。”
霍尼受到的感染更强烈些。她坐起身说,“这太了不起啦!我真想见到他。你
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两年,”佩姬说,“不过我们一直保持联系。”
“你是个运气好的姑娘,”凯特叹口气。“好吧,我们现在反正都醒了。我去
煮点咖啡。”
三个人围坐在厨房餐桌旁。
“我们干嘛不给阿尔弗雷德来个聚会呢?”霍尼提出了建议。“比方说有点像
个‘欢迎新郎’聚会?”
“这是个好主意,”凯特表示同意。
“我们要像模像样地庆祝一番——蛋糕——气球——应有尽有!”
“我们要在这儿给他做顿饭,”霍尼说。
凯特摇摇头。“我可领教过你的烹调手艺。我们还是到外边订餐,让人送来吧。”
离星期天还有4天, 他们把所有的空余时间全都花在讨论阿尔弗雷德来的事情
上了。奇迹般凑巧的是,他们三个人这个星期天正赶上都休息。
星期六,佩姬抽空去了趟美容院。她去商店购物,回到家中又向她们展示新买
的衣服。
“我这个样子还可以吗?你们说他会喜欢这个吗?”
“你这个样子棒极啦!”霍尼让她放宽心。“我只希望他能配得上你。”
佩姬笑着说,“我希望我能配得上他。你会喜欢他的。他是最了不起的!”
星期天,从餐馆里叫来的一大套午饭摆在餐厅的桌子上,还有一瓶冰镇香槟酒。
三个女人围着桌子站着,紧张不安地等待着阿尔弗雷德的到来。
两点钟时,门铃响了,佩姬跑着过去开门。阿尔弗雷德来了。看上去有点疲劳,
有点消瘦。但这就是她的阿尔弗雷德呀。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黑发
女人。
“佩姬!”阿尔弗雷德惊叫一声。
佩姬张开手臂拥抱他。然后她转向霍尼和凯特,骄傲地说:“这是阿尔弗雷德
·特纳。阿尔弗雷德,这两位是我的室友,霍尼·塔夫特和凯特·亨特。”
“很高兴认识你们,”阿尔弗雷德转向站在身边的女人。“这位是卡伦·特纳,
我妻子。”
三个女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僵住了。
佩姬慢慢地说道,“你妻子?”
“是的。”他皱皱眉头。“你没有……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信?”
“是的。我几星期前寄的。”
“没有……”
“哦。我……我太抱歉了。我在我……解释了一切。不过,当然,如果你没收
到……”他的声音越变越轻……“我真的非常抱歉,佩姬。我们之间分别了那么久,
以致我……后来我就遇到了卡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佩姬麻木地说。她转向卡伦,强作欢笑。“我……
我希望你和阿尔弗雷德非常幸福。”
“谢谢你。”
一阵令人难堪的冷场。
卡伦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走吧,亲爱的。”
“是的。我想也是,”凯特说。
阿尔弗雷德把手指头伸进头发里挠挠。“我实在是太抱歉了,佩姬。我……好
吧……再见。”
“再见,阿尔弗雷德。”
三个女人站在那儿,看着正在离去的新婚夫妇。
“这个杂种!”凯特说。“干的什么不要脸的事。”
佩姬热泪盈眶。“我……他不是有意的……我是说……他一定在信中解释了这
一切。”
霍尼搂着佩姬。“应该有条法律把所有的男人全阉了。”
“我要为这条法律干杯,”凯特说。
“对不起,”佩姬说着就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把门在身后关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来。
第五章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佩姬极少见到凯特和霍尼。她们或者在医院小餐厅里匆匆
忙忙吃顿早饭,或者在医院走廊里偶然打个照面。他们之间的联系主要靠在公寓里
互相留言的办法。
“晚饭在冰箱里。”
“微波炉坏了。”
“抱歉,我没时间打扫。”
“我们三人周六晚外出吃饭如何?”
那令人无法忍受的漫长工作时间持续成为一种惩罚,考验着所有见习住院医生
们的忍耐极限。
佩姬欢迎这种压力。这就使她没有时间再去想阿尔弗雷德以及他们曾一道规划
的未来。然而,她并不能就这样把他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出去。他的所作所为给佩
姬造成了极深的苦痛,这种苦痛不是可以轻易地挥之即去的。她不断用那种无益的
“要是那”假定推测折磨着自己。
要是我还和阿尔弗雷德一起留在非洲,那结果又会怎样呢?
要是他和我一起来芝加哥呢?
要是他没遇见卡伦呢?
要是……?
一个星期五,佩姬去更衣室换工作服时,发现上面有人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母
狗。”
第二天,佩姬去找自己的笔记本,发现丢了。她所做的所有的工作笔记全都不
见了。也许我放错地方了,佩姬想。
但是她无法使自己相信这点。
医院以外的世界停止了存在。佩姬晓得伊拉克正在科威特攻城掠地,但比这个
更重要的是一个生命垂危的15岁的白血病患儿的需要。东西德统一的那一天,佩姬
正在奋力抢救一名糖尿病患者的生命。玛格丽特·撒切尔辞去了英国首相的职务,
但更重要的是,214病房的病人又能自己行走了。
让人尚可忍耐的还是那些与佩姬一道工作的同事们。除了极少数例外,他们都
献身于医治他人创伤、消除痛苦和拯救生命的事业。佩姬注视着他们每天创造的奇
迹,这些奇迹使她自己也充满了自豪感。
最大的压力是在抢救室的工作。抢救室里总是塞满了各式各样可以想象的受伤
的人们。
在医院里长时间的工作和压力使医生和护士们身心交瘁。医生的离婚率高得非
同寻常,婚外私通是很平常的事。
汤姆·张也是家庭生活有问题的人。他在喝咖啡的时候把这事讲给佩姬听。
“我能对付长时间的工作,”张吐露道。“但是我妻子做不到。她抱怨说她见
都见不到我了,对女儿来说我已经成为陌生人。她没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妻子来医院看过吗?”
“没有。”
“你干嘛不邀她到这儿来吃顿午饭,汤姆?让她看看你正在做的工作,看看这
工作有多重要。”
张觉得豁然开朗。“这个主意好。谢谢,佩姬。我会照办的。我想请你见见她。
你能和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吗?”
“非常愿意。”
张的妻子谢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妇,有着一种古典和永恒的美貌。张带她在医院
各处参观,然后在小餐厅里和佩姬共进午餐。
张以前告诉过佩姬,谢是在香港出生和长大的。
“你觉得旧金山怎么样?”佩姬问道。
谢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谢彬彬有礼地说。“但我还是
觉得自己在这儿好像是个陌路人。它太大了,太吵了。”
“但我知道香港也是又大又吵啊。”
“我来自于离香港还有一小时路程的一个小村子。那儿没有喧嚣,也没有汽车,
大家互相都认识。”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汤姆和我,还有我们的小女儿,在那儿
非常快乐。南丫岛也非常美丽。那里有白色的沙滩,小农场,附近还有一个叫索罟
湾的小渔村。那里是多么宁静。”
她说话的口气里充满一种渴望的怀旧之情。“我丈夫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一个家庭就该是这样。但在这里,我见都见不到他。”
佩姬说:“张太太,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你实在是太难了。可是过不了几年,
汤姆就能自己开业行医,那时候他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汤姆·张握着妻子的手。“你看到了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你得耐心一
点。”
“我懂,”她说道。但在她的口气中并没有显出信服来。
他们正谈着,一个男子步入小餐厅,他站在门口,佩姬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佩姬的心开始蹦跳起来。那人转过身,原来是个陌生人。
张正看着佩姬。“你没事儿吧?”
“没事,”佩姬没说实话。我必须忘掉他。这已经结束了。然而,回忆起这些
年来的幸福、快乐、激动和相互爱慕之情……我怎么能忘得了这一切呢?我想我是
不是该劝那位医生给我做个脑叶切断手术,斩断这段情思呢?
佩姬在走廊里撞见了霍尼。她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忧心忡忡。
“一切都还好吧?”佩姬问她。
霍尼费劲地笑笑。“是的,还好。”她又急急忙忙往前走。
霍尼被分派给一位名叫查尔斯·艾斯勒的主治医生,他是医院里出了名的严守
规章制度的人。
霍尼头一天参加查房,他就说:“我一直盼望着与你共事,塔夫特大夫。华莱
士大夫跟我提到过你在医学院里取得的了不起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