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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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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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无耻之尤!”陈希亮愤怒的喝骂道:“我大宋朝要让小人给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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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二十六章书中自有颜如玉

(榜上依然是名落孙山,咱们就不能加把劲儿,把孙山超过去?)

大宋开国日久,虽仍可称得上国泰民安。但花团锦簇之下,内部的各种问题也逐渐暴露出来,国家财政出现严重的入不敷出,对外战争更是连连失利。

尤其是七年前,占据陕西与河套地区的党项李元昊,悍然宣布独立,建立西夏帝国。

从任何角度讲,宋朝都无法容忍,于是两年后,两军战于延安,宋军败绩。次年,韩琦率领的宋军再败于六盘山。第三年,双方交战于镇戎,宋军仍然大败。

西夏虽屡胜,但掳掠所获财物,与先前依照和约,及通过榷场贸易所得物资相比,实在是得不偿失。此外,由于民间贸易中断,使得西夏百姓‘饮无茶,衣昂贵。’怨声载道;加上西夏与辽国的关系破灭,所以西夏主动提出议和。

庆历四年,两国最后达成协议。和约规定:夏取消帝号,名义上向宋称臣,宋朝则每年赐给西夏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双方罢兵。

而澶渊之盟后,一直相安无事的辽国,也趁机‘聚兵幽燕,声言南下’,最终靠着富弼的大智大勇,才以‘岁增银、绢各十万匹、两’得以解决。

战场上的失败,被迫缴纳的岁币,彻底分裂的国土,都刺激着年轻的官家。在同样深感耻辱的改革派大臣鼓动下,于庆历三年,罢吕夷简,命章得象、晏殊、贾昌朝、韩琦、范仲淹、富弼同时执政,而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并为谏官,责成他们有所更张以‘兴致太平’,因为年号庆历,所以这次改革被称为‘庆历新政’。

因为主导新政的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都是声名卓著、才华高绝之辈,又因为朝野上下亦深感耻辱,所以新政一开始,就被天下人寄予厚望。像苏洵、陈希亮这些身怀报国之志的学子,恨不得立时出仕,至范公帐下听用,为新政效犬马之劳。

然而才刚一年时间,轰轰烈烈的新政竟夭折了,怎能让三人不痛心疾首?

三人还无法理解,官家怎么这么快便改弦更张?素来卓有声誉的夏相公,怎会做出如此阴险无耻的陷害之举?范公、富公、欧阳公这样的君子,怎么会是朋党呢?

复杂朝局的脉络,表象背后的真意,还不是三个偏居西陲的年轻人能触摸,他们如坠云雾,失落迷茫,只能以酒当歌,且饮且骂,且骂且哭,一直闹腾到傍晚,宋辅才扶着喝高了的苏洵回客栈休息。

陈希亮自律极严,又担心小儿子的安危,因此并未多饮。送走了两人,他便赶紧回屋,看到六郎已经醒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小孩儿恢复起来快,只要几日便又能活蹦乱跳。

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想到昨晚对三郎的呵斥,不禁深感歉疚,却不见他在屋中:“三郎呢?”

“回东屋去了。”二郎道:“他说事急从权,但事后就得从命了。”

“这小子,还将我军。”陈希亮莞尔道:“把他叫进来……罢了,还是我去吧。”

陈恪正在呼呼大睡,听到开锁声,他睁开眼,便见陈希亮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拎着个油纸包走了进来。

陈恪坐起身来,陈希亮将烛台搁在箱面上,打开油纸包,一阵诱人的香气便飘出来。

借着烛光,陈恪看到那是半只烧鹅,腹中登时咕咕作响。

“饿了吧……”陈希亮声音柔和道:“快吃吧。”

“……”陈恪看看正屋。

陈希亮知道,他是问二郎和五郎吃了么。一颗心不禁更加柔软道:“他们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陈恪便不再客气,伸手扯下一根鹅腿,狼吞虎咽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他是饿极了,眨眼功夫,粗大的鹅腿,便只剩下一根白骨。他又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大块,使劲往嘴里塞。

“慢点吃,都是你的。”陈希亮看出来,他这副吃相,不仅是饿出来的,更是委屈出来的。心中暗暗好笑,从腰间取下个竹筒:“喝点冲冲,别噎着。”

陈恪点点头,继续飞禽大咬……不一会儿功夫,半只烧鹅下肚,他也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这才端起竹筒,大喝了两口,登时两眼发直,吃惊的望着陈希亮,心中大叫道:‘靠,怎么是酒?!’

“有什么问题么?”见他终于不再一脸漠然,陈希亮心下大快,拿过竹筒喝一口,道:“多好的酒啊……”

“……”陈恪瞪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道:“太淡……”

‘噗……’陈希亮险些喷出来,放声大笑起来:“吾儿必定不凡!”

‘所以就让我十岁开始喝酒?’陈恪瞥着他,心说:‘你是耍酒疯还是怎着?’

“还不明白么,小子!”陈希亮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这是把你当大人啊!”

‘怎么一下性情大变了?’陈恪惊讶的望着他,心说莫非你也被什么附身了?

其实,陈希亮既没有喝醉,亦没有被什么俯身,他这番做作,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儒家讲究‘因材施教’,对于心性和智力超常的孩子,如果也用普通儿童的教育法,无疑会抹杀天赋,使其泯然众人。

对于三郎的异常与不凡,陈希亮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早就心知肚明,但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默默的‘听其言、观其行’,得对其智力、性格、兴趣……都有把握之后,才谈得上因材施教。

从智力上,三郎无疑属于孔子所谓的‘上智’,自然不能以同龄人的功课要求他,而应该提高难度,加大容量,把他的极限压榨出来,这样才能使他保持用功,不至于过分自满,不思进取。

从个性特点上,三郎是那种个性鲜明,甚至有些桀骜不驯,却又不失善良的性子。陈希亮本身就有嶙峋风骨,自然不希望抹杀儿子的个性,但必须让他改掉冲动、蔑视规矩的毛病,告诫他凡事要谨慎考虑,多听他人的意见再行动。

从兴趣爱好上,陈希亮看出来,这孩子显然对钱财有强烈的感情。这固然不值得称道,但‘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孔子尚能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自己为何不能正确引导,使其爱财而不贪财,将来为国家培养个‘计相’出来,也是莫大的成功。

“给你喝这口酒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从今往后,爹爹把你当大人看。”陈希亮定定望着陈恪道:“但你的行为,必须要有个大人的样子,如果让我失望的话,那么对不起,还继续当你的小三郎。”

“嗯。”陈恪两眼发亮,不知这老儿为何转性,但这种转变总是好的……他实在受不了,总被人当成屁孩子,于是重重点头。

“那么咱们就来一场男人间的谈话。”陈希亮把竹筒挂回腰间,显然那只是象征性的一口酒,并非给他开了酒戒:“三郎,你希望自己将来是什么样子?”

“真话还是假话?”陈恪有些不确定道。

“当然是真话。”

“个人来讲,我希望娶很多老婆,过最好的生活。”陈恪两手一摊道:“往大里讲,便是给你们也娶很多老婆,让你们也过最好的生活……”

“……”陈希亮满头黑线,强忍住暴走的冲动道:“除了咱们这个家庭,就没想为天下人做点事儿?”

“天下啊……”这命题对陈恪来说太虚无了,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们奋斗的目标,从来都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国家大事,似乎只是大家茶余饭后、嬉笑怒骂的谈资而已。所以他来到这世界后,除了想知道所处的时代是否太平时,仔细回想过天下大势,其余时间都是在考虑,如何能让这家庭摆脱贫困……

他实在不是那种自己食不果腹,却心怀天下之人,所以对陈希亮的问题一片茫然。

“……”陈希亮心里这个郁闷啊,听苏老泉说,人家苏轼才八岁时,听了母亲讲范滂舍生取义的故事,便立志要做范滂那样勇敢无畏、忠贞为国之士……相较之下,自己儿子的境界,实在是太庸俗了吧。

‘因材施教,因材施教!’他给自己打气,将就着往下道:“那你准备如何实现目标呢?”

“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还不了解,”陈恪有些迷茫道:“将来如何去做,也没主意。”

‘那就好,那就好……’陈希亮松口气,故作神秘道:“我给你指条明路,要不要听?”

“讲。”

‘多说几个字会死啊……’陈希亮郁闷的直翻白眼,深吸口气道:“读书!”

“读书?”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我朝真宗皇帝所言,”陈希亮得使劲对自己说几遍‘因材施教、因材施教’,才克服不适,说出那些庸俗之言:“真宗皇帝曾做过一首《劝学诗》,曰: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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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炼狱的开始

第二十七章炼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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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希亮为了说服自己读书,连真宗皇帝的广告词都拿出来了,陈恪不禁暗暗偷笑……他上辈子好歹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连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谁不知道大宋朝有两个阶级——君与士大夫是一层,其余人等是另一层。

当大宋朝的官,不仅有地位、有尊严、有经济收入,而且相当于拿到一面免死金牌——这是个不杀士大夫的国家啊,就算犯了法,顶多就是罢官、流放,不抄家、不株连,更不用担心哪天会被自杀。要不后世读书人,怎会那么神往大宋呢?

不说别的,皇帝亲自作广告的工作,那肯定是有政策倾斜的。除非实在不是那块料,否则不读书求出仕的话,绝对是脑袋被门夹了。

但是做惯买卖的人,一要察言观色,二要藏住心里的想法。陈希亮的心意自然没什么好猜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只盼娇儿好读书。从根本上,两人并没有冲突,然而陈恪的性子,带着前世的烙印,最不愿受人管束。他不奢望无拘无束,但要争取尽可能多的自由,便装出一副无心向学的样子,等着陈希亮给出优厚的条件。

这个分寸要拿捏好,不然把陈希亮惹毛了,可就得鸡飞蛋打了。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方’,不欺白不欺啊……

果然,陈希亮率先出价了:“只要能完成每天的功课,其余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

“每天都要应付功课的话,时间太琐碎。”陈恪还价道:“不如一段时间检查一次,这样你好我也好。”

“你要那么多时间作甚?”在陈希亮印象中,这么大孩子,不就是玩么,还用拿出整日的时间来玩耍?

“不瞒爹爹说……”陈恪便道出,自己这几日的去向。

陈希亮起先气不打一处来,直想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但当听他说到,陈恪决定将炒菜技术传授给那蔡传富,使其有能力养活老娘时,陈希亮又感动了:“那蔡老板的确是孝子,你能帮他的话,实在是一桩积善积德事。”说着拍拍他的头道:“原来汝等昨日,是做此勾当去了,直说不就完了?何必瞒着我,白吃一顿板子不说,还关了一宿的禁闭。”

“……”陈恪轻轻一记马屁奉上道:“哪想到你这么……开明。”

“某本就个开明的老子。”陈希亮果然受用,呵呵笑道:“你可以去教他厨艺,不过入股之事,就免了吧。君子不趁人之危,我们只要回账来就是了。”

“……”陈恪心说,真是个败家老子,便坚持道:“我们家将来也需要个进项,总不能光指着爹爹下力气,收回来款子后,还是在他店里入点干股吧,横竖不欺他就是了。”

“这样,等他生意好起来再说,”陈希亮不是那种古板之人,想想也是个理,万一自己长病生灾,孩子们总不至于饿死,便叮嘱道:“到时候人家有能力还债,还愿让我们入股,就不算我们趁人之危了。”

“是。”陈恪点见敷衍过去,便很痛快道:“全听爹爹的。”

“那就五天检查一次功课。”陈希亮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他愿意试试。因为他从陈恪的身上,感到了无穷的活力。不免生出一份期待,想看他能折腾出一番什么样的新天地!

“还是十天吧……”

“嗯……”陈希亮鼻音浓重。

“五天就五天……”陈恪果断接受,不敢再还价。

陈恪还是小看了陈希亮,君子虽然可欺,但智商一点不低,陈希亮在父子之约里,还是留了后门的——父子只约定五天一查,但课业量多少,却掌握在老子手里。

古人学问无遗力,岂能让顽劣儿讨清闲?

而且老陈是铆足了劲儿,想让自家三郎和苏家二郎比一比,倒要看看谁家儿郎更优秀!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陈恪,在具体制定课程之前,陈希亮先对陈恪进行一次全面的摸底考试。结果发现他的大学知识要远好于预期,但小学知识却一塌糊涂。

这年代,以经学为大学,称语言文字之学为小学。比起宋人来,陈恪有超时代的知识积累,分析问题更加全面,思考角度更加新颖,加之他自幼熟读儒家典籍,对一些微言大义的解释与阐发,自然远超同龄人,甚至比陈希亮也不遑多让。

但陈恪的知识支离破碎,不成体系。对一些经义理解的很深刻,对一些经义又曲解的很厉害,对一些经义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在陈希亮看来,这很正常,因为自己从没对他讲解过经义,只要他反复背诵。

这倒不是陈希亮偷懒,而是因为此时教学方法如此。一者,是为后续学习打下牢固的基础。二来,是这些圣人之言都有深刻的哲理和内涵,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讲了也未必明白。需要学生自己体悟,然后等到进入高一层学习时,由学问深厚的宿儒,来传道授业解惑的。

无论如何,陈希亮认定陈恪的悟性极高、思考能力极强。在没有老师讲授的情况下,就能自己想到这么多东西……简直是大儒的胚子啊!

‘孔夫子小时候,也不过如此吧……’做父亲的不无意淫的想道。要是他知道,陈恪的那些惊艳之谈,都是从后世的书籍、网络上看来的,不知该有多失望。

但在小学方面,陈恪的表现就惨不忍睹了。

所谓小学,就是要求学生对字词辨形体、通音韵、明训诂。

首先是辨形体,陈恪虽几乎无字不识,可一笔字写得太丑……这倒不是大问题,因为古人并不是从幼年开始习字,他们认为幼时‘骨软易伤’,所以要等到孩子长大些。才开始教其提笔练字。大约就是从十岁开始,而三郎还不到十岁呢。

真正的麻烦在‘通音韵’和‘明训诂’方面。所谓音韵,就是文字的读音,所谓训诂,就是对字词的解释。前者是后者的基础,不通音韵,就无法真正训诂。

陈恪的麻烦就在这里,由于时代的古今迁移,地域的南北阻隔,彼此的语音差异是十分明显的。所以他在陈希亮面前,才尽量少说话,就是怕被识破露馅。

但你要读书识字,押韵做对,就必须掌握今人的声韵调。更恐怖的是,除了掌握宋代人的声韵外,还得掌握古人的……唐代人有唐人的音韵,汉代人有汉人的音韵,先秦人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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