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让终于笑了:“知大势者,老四也!”
“领教到我那王叔的厉害了吧?”赵宗绩前后脚到了,站在陈恪身边道:“这必定是他支的招。”
“球。”陈恪啐一口,这时候宾客基本到位,他便让宋端平在门口盯着,自己和赵宗绩闪到一边,看看热闹的院子里道:“我发现,这对父子真是好导演和好演员,珠联璧合的一对。”
“要不我能那么没信心么。”赵宗绩叹口气道:“论起心计来,咱们绑一起,也玩不过我那王叔。”
“你也别沮丧。”陈恪反过来安慰赵宗绩道:“赵允让再厉害,架不住一帮儿子不省心,按下葫芦浮起瓢,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说着压低声音道:“那件事,你进行的怎样了?”
“正要与你说,我父亲帮我牵上线了,那边答应有机会帮着进言。”赵宗绩道:“可能就在这一两日里。”
“行,我昨日也已经把那些东西给包拯了。”陈恪轻声道:“希望包青天不会让我们失望。”说着轻声一叹道:“关键还是看官家的态度,咱们出创造机会来,他要是不用也没辙。”
“今天官家来。”赵宗绩道:“我与赵宗实陪坐,到时候,兴许能看出些端倪。”
“嗯。”陈恪点下头。这时候,便听门口一阵骚动,接着有人欢呼道:“官家到了!”
两人赶紧转出,便见一身红色的大内侍卫、还有手持拂尘的太监,从门口涌入列队,宾客们也纷纷在侍卫身后立好,原先热闹的场中,变得肃穆起来。
刚刚列队完成,便听到一声拉长音道:“圣人驾到……”
人们全都平息凝神,肃容而立。
在陈希亮的陪同下,一身绛纱袍、头带通天冠的大宋官家赵祯,与头带花钗冠、身穿龙凤珠翠霞帔的曹皇后,出现在陈家的院子中。
“恭迎官家,恭迎娘娘。”来宾齐齐行礼道。
“诸位平身,今日是陈司谏伉俪大喜的日子,寡人可不能喧宾夺主。”赵祯笑容温和道:“把卫士都撤出去,让人浑不再在。”
“这,圣人的安全要紧。”他身边的太监胡言兑小声道。
“满院子都是寡人的臣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赵祯摇下头,看见了高人一头的陈恪,招手叫他过来道:“寡人给自己找了个护卫,这下放心了吧?”说着不容分说,摆摆手道:“快奏乐吧,别耽误了吉时。”
官家就位后,婚礼继续进行。在司仪官的高唱声中,新郎官披红挂彩,新娘头戴盖头,两人牵着用红绿彩缎绾成象征恩爱的同心结,相向缓缓而行。
待二人在堂前立定,便有男方女亲端上秤杆,陈希亮拿起来缓缓挑开盖头,露出新娘那张娇羞妩媚的脸。在场来宾不禁暗暗嫉妒,心道陈司谏好福气,讨了个样样出挑的婆娘。
在司仪的高唱声中,一对新人先拜了先灵并天地,再拜官家夫妇……本来是该拜姑舅,即公婆的,但陈希亮父母俱亡,家中长亲也不在京城,所以便由天下万民之父母来受这一拜。
赵祯和曹皇后坐于堂上,一东一西,新郎新娘先在西阶下北面拜舅,再在东阶下北面拜姑。赵祯颔首微笑,曹皇后却动了情,不住的擦拭眼角。
待拜完姑舅,新郎新娘便由陪伴引导,新郎站立于东、新娘站立于西,新娘先拜、新郎答拜,男子以再拜为礼,女子以四拜为礼。
夫妻交拜,便由引导送入洞房,前面婚宴开席。
汴京百姓是袖手骄民,平素里等闲家中都不做饭,更不消说这种招呼上百位亲朋的婚宴了,从餐具桌椅到吃食酒水,一切都是由酒店一条龙负责。陈家的婚宴,交给了与樊楼齐名的任店负责,酒店里早就准备了一上午。把酒菜装笼,用大车推到主顾家中。
但陈家的后厨也没闲着,蔡传富带着十几个徒弟,正在那里同时用八口锅炒菜。
任店自然会做炒菜,但炒菜必须现炒现吃,从酒店送到家里,便会减色不少。加上陈恪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要把这扬名立万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徒弟传富了。
一欸开席,穿青衣戴白帽、干干净净的伙计们,便端着大条盘子来回上菜。不一会儿,各色冷盘热菜蜜饯,便摆满了设在天井里的餐桌上。官家所在的一桌是在堂屋中,因为要保证安全,所以吃食酒菜都是从宫里带来的。
闻到外面菜肴的香气,赵祯缩缩鼻子,不禁食指大动,问侍立在一旁的陈恪道:“这都是什么菜,怎么这么香?”
“回禀官家,是炒菜。”陈恪道。
“端两盘进来尝尝。”赵祯颇为意动道。
“是。”陈恪点点头,便要往外走。
“不行。”胡言兑拦住陈恪道:“官家不能用外面的吃食。”
陈恪看看官家,一脸爱莫能助。
“你只管去取。”赵祯笑道:“随便端两盘,谁还能在里面下毒不成?”
“是啊,臣妾也很怀念民间的饭菜。”曹皇后也开腔道。
胡言兑无奈道:“还是老奴去端吧。”
“这老胡真是小心。”官家笑眯眯的看看陈恪道:“小子,你爹都成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抓紧了。”
“微臣春闱之后就完婚。”陈恪尴尬道。
“柳家那丫头是个好姑娘,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很善。”官家的消息,显然很久没更新了。
陈恪羞涩的笑笑,想打个哈哈混过去,谁知那赵宗晖出声道:“叔叔说差了,陈家兄弟的未婚妻姓苏,不姓柳……”
陈恪的目光刹那变得阴冷,竟看到那赵宗晖低下了头。
“哦?”赵祯惊讶的看一眼皇后道:“你不是说,云熙给柳家丫头定了陈家三郎么。”
“不久前退掉了……”皇后小声道:“一直没跟官家说。”便简单把来龙去脉讲给官家听。
陈恪心里这个郁闷啊,深吸口气,准备迎接皇帝诸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荒谬无礼’之类的痛斥。赵宗晖也心中暗爽,教你小子连吃哑巴亏……
谁知道赵祯只是看看陈恪,便陷入了缅怀的沉默中。
但就那一眼,陈恪便感觉出,绝不是鄙夷或者气愤的目光,而是一种缅怀和赞赏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陈恪不禁暗暗奇怪,莫非皇帝与我同病相怜?
真让他猜对了,赵祯确实与他同病相怜,尽管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但现在想起来,还是依然触伤满怀……
那是皇帝的初恋。
十五岁的春天,赵祯在皇宫中,遇到了一个姿色冠世的少女。她是小杨娘娘的外甥女,乡绅王蒙正的女儿王秀。小杨娘娘待赵祯,比刘太后要温柔很多,在她宫中相对宽松的环境中,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相识相知很快便坠入了情网。
女孩子知书达理、娇美温柔,让从小被刻板的礼仪所管束的小皇帝,把她当成了心中最爱的人,理所当然的皇后。可以想象,这是单纯的喜欢,不掺一丝杂质的爱情,惟其如此,才能令人不顾一切——赵祯压住多年以来,对刘娥的恐惧心理,像太后袒白了自己的恋情,并一脸坚定道:“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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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感同身受(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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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代的爱情
刘娥是一位传奇太后,放眼历史,其经历与汉武帝她妈十分类似,但比王娡可低多了,好歹王娡还是名门之后,有个神通广大的妈。但刘娥却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川妹子。生计所迫,十几岁时,就嫁给了一个叫龚美的银匠做妻子。龚美每天里走街串巷打造银器,刘娥就摇着拨浪鼓招徕客人,要是那时候,有人说她将来能当上皇后、太后、且差点当上皇帝的话,她怕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为啥,饿得。
当时的四川可不像陈恪他们这会儿,是富足的天府之国。那时候,因为历史原因,蜀中被朝廷残酷剥削,大名鼎鼎的王小波起义刚刚结束,四川境内血流成河,赤地千里。老百姓根本吃不上饭,又哪有打银器的兴致?
小两口根本无法糊口,后来实在过不下去,龚美决定到京城去碰碰运气,他本想自己上路,可刘娥却道:‘我和你同去,还不知谁帮着谁。’这话不错,一路上要没有刘娥摇鼓卖唱,勉强糊口,两人根本走不过千山万水,到不了汴京城下。
谁知到了京城,高手林立,龚美那点手艺,根本找不到饭吃。眼看就要饿死,龚美想出了个对两人都好的办法——他把追随自己千万里、相依为命的妻子,卖进了襄王府。你可以鄙视他薄情、自私,但观刘娥后来对他的态度,可以知道,这是当时两人商量过的。
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时,相濡以沫固然可歌可泣,倘若放手亦无可指责。
谁知这一万般无奈之举,竟使两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都是因为爱情。
当时还叫赵元休的襄王赵恒,就这样得到了刘娥。两人出身天壤之别、层次天差地远。在贵为亲王、皇位继承人、文学修养仅次于宋徽宗的赵恒面前,刘娥这个没念过书还嫁过人的贫女,简直如小草一样低贱,然而居然一见钟情,从此钟爱一生。如果这不是爱情,那这世上就没有爱情了。
但两人的情路绝不平坦,赵恒宠爱上一个低贱的川女,所有人都不同意。事情很快捅到了宋太宗那里,告密的是赵恒的奶娘,说他被妖女勾引,不仅无心学业,连身子都要掏空了。
赵光义大怒,勒令赵恒立即把刘娥赶出王府,永远不许往来。结果刘娥只能黯然出府,但赵恒是真的爱她,两人从此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地下恋情,直到后来赵光义嗝屁,赵恒成了皇帝,才把她接回宫里,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
后面的事情简单说来,就是刘娥一步步当上了皇后,但她不能生养。不过不要紧,只要有皇帝的爱情,她就是无敌的。历史上‘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发生了,刘娥有了儿子,尽管不是亲生的,但宫里宫外没有一个人敢在她活着的时候,吐露半个字。
那个孩子就是赵祯,他充分继承了老爸的浪漫,也喜欢上了个民女……
按说同样的故事在儿子辈重演,刘娥应该感到开心,并快乐的成全这一对,让他们续写父母辈的浪漫童话。但如果那样做了,刘娥就不是那个手掌乾坤、唯我独尊的超级太后了。
她对王秀这个幸运儿,非但没有一点的特殊感情,反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刘娥切身体会过自由恋爱的危险,赵恒为了她,居然敢背着赵光义金屋藏娇。那可是以多疑狠辣著称,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不留情的宋太宗啊!不是爱情冲昏了头脑,赵恒焉能干出这种蠢事?
当上皇帝后,又克服重重阻力,把她扶上了皇后之位,哪怕她是个二婚头,哪怕她那时已经人老珠黄,赵恒都无怨无悔。
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然是幸运加感人的,但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而且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时,就一点也不温馨了。刘娥担心那女子抢走她的儿子,更担心失去对儿子的控制——那是她权力的来源呐!
所以刘娥严厉拒绝了皇帝的请求,并且立即把王秀赶出宫去,不让儿子再见到她。极为讽刺的是,她给出的理由是,这个女孩儿‘妖艳太甚,恐不利于少主’,与当年赵恒的奶娘,把她赶出宫去时的理由,竟一模一样。
而且作为过来人,为了防范儿子与心上人私下相会,她转眼就把王秀嫁了出去,给她选的丈夫叫刘从德,刘从德的父亲叫刘美,刘美的原名叫龚美,正是刘娥的前夫。他随了前妻的姓,诈称刘娥的内兄,顺而成了赵恒的大舅子,被刘娥视为唯一的亲人,荣华富贵了一辈子。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不过主要还是托了早生一百年的福。要是生在理学盛行的年代这二位试试?
初恋的花朵还没盛开就夭折,而且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赵祯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可是……还得继续忍下去,谁让那是他妈呢?
不过刘娥并不觉着愧疚,因为她很快给他娶了媳妇,当然皇后的人选,是她所中意的——以故中书令郭崇的孙女,郭氏郭皇后。
郭皇后是刘娥选出来,让赵祯忘记王秀的女人,自然生得倾国倾城。然而赵祯把无法对刘娥发出的怒火,都放在了她身上。郭皇后又是将门之后,生性刁蛮、武艺高强,且从不逆来顺受。所以一开始,夫妻俩就尿不到一壶里。
起先刘娥在时,赵祯不敢乱来,等明道二年,刘娥去世后,便不再理会她,转而宠幸一位姓尚的美人,一连数月不与她相见。郭皇后忍无可忍,找上门去指责尚美人勾引皇帝。
尚美人仗着有赵祯的宠爱,居然对皇后口出不逊。无论是作为皇后还是正妻,郭皇后的尊严都被严重的冒犯了,一瞬间,将门虎女的本性发作,她扑上去就是一巴掌。
尚美人忙不迭躲闪开,结果这一巴掌,竟鬼使神差的落在了赵祯的脸上。多年的积怨瞬间爆发,连带对刘娥的怨恨,也算在了郭皇后的头上,赵祯废了她……
但毕竟是十年的结发夫妻了,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尽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横眉冷对,但真休了她,赵祯又后悔了。一年以后,他在后花苑游玩,看到了一乘积满了灰尘的小轿,那是他前妻经常坐的。
官家在那顶轿子边站了很久,然后写了一首《庆金枝》,送到了郭氏那里。郭皇后伤感之余,写了一首和词回赠赵祯,词句哀惋凄切,皇帝看了之后更加难过,立即命人悄悄出发,请前妻坐上小轿秘密进宫,见上一面。
但郭氏是个刚硬且不知变通的人,她说进宫可以,但必须要‘百官立班,受册万可’,正大光明、合理合法的,以皇后之身回宫。
就像废后一样,废而复立,也不是闹着玩的。不仅手续繁琐,更重要的是,皇帝要承受很大的舆论压力,因为废了再娶,就说明他废后是错误的,想想当初废后时,他所承受的排山倒海般的指责,赵祯就从心底打怵。
正在官家犹豫之际,他的烦恼解决了——年仅二十四岁的郭皇后,突发急病死了,当然,这是官方说法。事实上,郭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正是当初怂恿皇帝废后的那些人。但无论如何,都对赵祯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以至于此事过去二十年了,午夜梦回,赵祯仍然会想起他那刁蛮的前妻……
官家多情而温柔,这一生爱过许多女人。但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有三个,其中就有这两个留给他深深遗憾的女人。
而曹皇后的讲述,之所以能勾起他这么多回忆,皆因为陈恪与那两个女孩,像极了他与王秀和郭氏……
苏小妹与王秀,都是温婉可人的民女,是他们的初恋,却得不到长辈的认可,转而为他们定下了柳月娥与郭氏。
柳月娥与柳氏,都是将门之后,天之骄女,甚至都打过他们巴掌,结果一个被废后,一个被退婚……虽然引起的反响天差地别,对两个女子而言,却没什么区别。
因此赵祯十分理解并羡慕陈恪,能不顾一切的维护自己的初恋。这也是他父皇曾经做到过的,只有自幼温和懦弱、逆来顺受的他,没有做到。所以在赵祯这里,陈恪私定终身、坚持退婚,根本不是罪过,反而是值得赞美的勇气。
要是赵宗晖知道,自己一番祸心,竟然官家对陈恪生出了强烈的好感,甚至代入感,不知会不会找个茅坑跳进去。
良久,沉默皇帝才低声问道:“柳月娥来了么?”
“没有。”既然遮掩不住,陈恪也坦然了:“迎亲的时候,在国舅府见过她,但回来就没见着了。”
“哦……”官家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看看陈恪道:“你考虑过她日后,该怎么办么?”他想起了郭氏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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