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笑对灵虚子道:“此盘内皆是徒弟馈送原仪。我这法术,既传授得人,资养已久,安可费你家计,使我一去济贫。一向不却你伯者,欲你尽敬也。道法非值这微金;受你金,即是卖法也。你当收去。”灵虚子方才开口劝收,那万化因如飞不顾而去。
灵虚子只得把金银理回,到家终朝只是演习法术;灵山佛会,绝迹不去。优婆塞众中,却少了灵虚子赴会,谷相议论,有说他懒隋道心,久失讲所的;有说他废了前修,堕入罪孽的,却有一个比丘僧说道:“小僧闻知灵虚子闭户三载,拜投了一个傍门幻术之人,演习邪法。可怜他走错了路头,怎能够皈依正果?”众优婆塞听了,便齐声道:“我等亦闻,知未实;若果有此,怎得一位比丘发慈悲心,度脱他们归此会。”只见比丘僧中,一个僧人法号到彼,出班说道:“待小僧禀白如来,往彼劝力,”众优婆塞道:“喜出正道,何劳白佛?但愿我比丘速往开导,不可迟延。”到被僧听了,即起身径来到灵虚子家门首。家僮见了,随传入灵虚子知道。灵虚子即弄个神通,变了一个老仆人。走出门来,看见到彼僧:
削发除烦恼,艾须远俗尘,
缁衣偏袒着,佛会有缘人。
老仆见了,便开口说道,“长老师父,我主人久出外游,今不在舍,不敢妄留,乞临异日。”到彼僧早已知是灵虚子假变,乃笑道:“本是灵虚面目,因何变作苍头?形容虽异未更喉。话语依然如旧。”灵虚子见僧人说破他,乃退入门后,变了一个童儿,出门来道:“老师父,寻准?我主人出外望友,不在家中。”比丘僧见了,大笑道:“行见苍头老汉,忽然貌换童颜:若非葆合此丹田,怎每改颜换面?”灵虚子见两次被僧人说破.忙答应道:“我主人出外,只恐我主母行其去向。老师父你略立一时,待我童儿问来。”乃走入门内,忙变了一个优婆夷老妇,走在中门帘内说道:“老师父想是灵山会上来的。我优婆塞道者外游三载有余,今虽归来,早晨又往村前望客。且请厅堂坐下,少候一会,以待其归。”到彼僧听了,笑道:“本来灵虚面目,这回变女形容。黄婆配合想曾同,休把我僧捉弄。”
灵虚于见瞒哄不得僧人,乃大笑出来,一手扯着僧衣道:“师兄好智光破幻!弟子失迎有罪。且请堂中坐下,再叙久阔。”到彼僧随入厅堂,两相叙礼。茶罢,到彼僧便问道:“师兄久不赴会,何也?”灵虚子答道:“因远游在外,久失瞻仰佛会,罪过万干。”到彼僧笑道:“僧见师兄道法奇妙,果是耳闻不虚,目睹是实。想师兄智慧明尽,正当朝夕参悟禅机,了明正觉。如何路入旁岐,堕落邪幻?你道变化多般,只好愚惑凡俗;怎能瞒昧的察往知来,慧光朗彻之人?”灵虚子笑道:“师兄,据你所言,方才小弟真是假变苍头、童儿,你如何识破?”到彼僧道:“师兄,你向来也在禅门,岂不知道理有个真实不虚。若人了悟得作用出来,天地也不知,鬼神也莫测。若师兄的变化,不过是因人心而设诈为幻。你能自知,人得而知;你能自愚,人不得而愚。小僧从真处寻真,师兄自从假处露假矣。依小僧之言,师兄净洗往日之假,亟归此曰之真,放着正路不由,却走邪魔外道?”灵虚子答道:“师兄未来,小道只说这变化奇妙,瞒尽世人。谁知师兄一来看破,我自觉此说不能迷惑至人。习之无益,今情愿弃假归真,仍赴灵山胜会,忏悔前愆,消除罪孽。”到被僧答道:“忏悔莫越自修,消除当须警省。师兄可静守在家,洗涤了凡念,俟我如来龙华会毕,归来开讲上乘,那时再续白会可也。”灵虚子唯唯听命。到彼僧辞别出门。
毕竟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灵虚即心猿之别名也。万化因与须菩提作用,是一是二。彼从修入,此从法入。自正 等觉视之,均一有漏之果。真实不虚作用,天地莫知,鬼神不测。何以故?道者阴阳,知所从出也。故千变万化,皆在其中。
第 二 回
如来试法优婆塞 徒众夸能说姓名
话表如来,只从吩咐阿难察检真经,候取经僧人。因赴龙华会归来,只见诸大比丘接着。如来便问道:“取经僧师徒将到,真经检阅完否?”阿难合掌答道:“真经已查则备下,但我本师曾说恐取经僧众,有不净根因,经文难到东土。若有此等不净根因,却如何区处?”如来说:“取经固是功果,保经亦是功果。吾意汝众比丘僧中,谁发一方便心,保护真经前去?”众比丘答道:“保护真经,须得请佛菩萨神力,方能驱邪缚魅。我等比丘僧尼,那有力量?”如来道:“诸佛菩萨,俱备有经在所取中。若捐神力刹那之间,腾云驾雾,自可到东土:原是送去,非令增众来取之意也。这事还须汝等增中,谁有智慧、有道法,暗自保护真经,到得东土,正就功德。”
只见比丘增到彼,越班而出,向如来前稽首道:“弟子愿保护真经前去.”如来见了说道:“汝在大比丘中吾已知汝具大智慧,但不知汝道法何如,可以驯服魔精?”到彼僧答道:“弟子无甚道法,愿举一人,乃优婆塞中灵虚子道者。此人三载未临佛会,投师习学幻法。得授变化多般,尽有几宗奇妙。只是邪幻不正,不知可抵御的妖魔,保护的经典?”如来听说道:“人身俱是幻身,法术本无邪正。若用之正,则邪亦是正;若用之邪,则正亦是邪。彼妖魔阻道,虽有神通,邪也;吾经到处,若能护持,正也。既有此人,当听其来,若有真心,吾当以正道使之,料可成就取经送经功果。”比丘僧听了,稽首称讲。如来即命于优婆塞中,宣灵虚子近前道:“比丘僧到彼荐你保护取经人等,送上东土、汝愿去否?”灵虚向如来俯囱作礼道:“弟子愿建一保护真经功果。”如来道:“汝向来三载不赴佛会,习学了些不正幻法。吾门不但不观,亦且不言。今汝既欲保护经文,只恐一路邪魔阻道,有碍宝卷,不得不借汝法术抵御。但吾门论道不论术,今且以道试汝,汝能变化,亦能变大乎?”灵虚子答道:“弟子能变大。”乃把身一拱,顷刻丈二法身。如来见了说道:“此何为大?”灵虚子又把身一摇,顷刻变了一座须弥山大。如来道:“此未足为大。”灵虚子复变了一个顶天立地,根阔四隅大汉子。
如来这道:“此何足为大。凡吾所言大者,外无所包。今子所变,尚在乾坤之内,非大也。”灵虚子不能变。如来又问道:“汝能变小么?”灵虚子答道:“弟子能变校”乃把身一缩,顷刻变了一个蜻蜓儿,在殿阶前飞上飞下。如来见了,说道:“此何为小?”灵虚子复把身又缩,顷刻变了一个蚊子,薨上飞于庑下。如来道:“尚大尚大。”灵虚子把翅一缩,变了一个焦蟟虫儿。如来道:“此何足为校凡吾所言小者,内无所破。今子所变焦蟟,尚有肠,腑食微尘。何以为小也?”灵虚子无术能变,只是向如来前磕头,求授变大变小之法。
如来乃向左右阶前请大比丘、众僧人等问道:“汝等方才曾见优婆塞变化大小之形么?”众善信人等俱各合掌称杨道:“善哉,善哉。灵虚道者,法术精奇,变化神妙.我等曾未尝见闻。非道力洪深,安能到此?”如来又问比丘僧众说:“汝等亦见其变化色相么?”比丘僧到彼,微微笑向如来前说:“弟子实未尝见灵虚子所变大小之形。但见他在殿阶下把五体左扭右捏,片时复还原身耳。”如来笑道:“吾亦未见其变。但见其五内方寸,微微动三番五次耳。看此等变化,只好愚弄凡俗,难瞒至真。如今既为保护真经,以防备道途妖魔,用灵虚子之术,汝众比丘中,谁能出一神力赞助他成就这种功德?”众比丘道:“弟子等原本真常,不事狡幻。安敢谬入邪境,以背正宗?”只见到被僧说:“弟子原愿保护真经前去,又举荐了灵虚子。只得仗此智慧,少试平日练习道力;非敢顶设防妖之术,逆料妖魔阻道之虞。但为取经人有不净根因,以仰体如来传经度人至意,只得将弟子力量试展一番。”如来道:“吾不欲汝设机逆料未来之事,亦不欲观变幻谲诈之术、但听取经增到,观他来意为何事,本何心;可与真经,则与他耳。”如来说毕,只见顶上放大毫光,众比丘善信赴会听闻经义者,俱在光中,照耀有如日月。各相瞻依,欢喜而退。按下不提。
且说大唐三款法师陈玄奘圣僧,自从领了唐王敕旨,出得国门,一路收了悟空孙行者、悟能猪八戒、悟净沙和尚,连玉龙马五口,自东土到了西域。行了一十四载,受过八十一难。道路辛苦,山水迍邅。幸容这回到了西方佛地,远望灵山相近地方,风景却也与他处不同。但见琪花瑶草,乔木青松。人家户户念弥陀,个个持斋都好善。三藏在马上称赞不已。师徒正由大路前行,忽见一带高楼,几层峻阁。三藏在马上举鞭遥指道:“徒弟们,你看好去处:真是西方福地,果然名不虚传。”行者道:“师父,看此楼阁人家,多是善信在道住宅。我们远来,腹中饥饿。何不登门化他一斋?”三藏道:“徒弟,斋便化。但我等一路行来,风尘染惹,此身不洁。须是借寓安下,沐浴更衣,方好上灵山,礼拜如来,求取经卷。”行者道:“师父,我们出家人身心原洁,何必沐裕便是沐浴了,师父却有新鲜衣服,锦遥卖母唬晃彝降苤挥姓饬郊ぐ榔た悖拇┳牛翘忠赂俊敝戆私涞溃骸盎换呗繁阕呗罚蝗粢逶「拢沣逶「隆N腋呃隙希褂幸患靶碌男∫露诖耍换灰埠谩5窍然员チ算逶「路胶茫蝗缍鲎哦亲鱼逶「拢靶肆耍裁桓伞!比氐溃骸胺鞘俏乙逶「拢耸浅鲆荒钪境稀!毙姓叩溃弧凹仁鞘Ω敢∫荒钪境希饴ジ竽诙ㄊ歉錾菩湃思摇JΩ改憧汕叭デ妹沤柙ⅰ!卑私涞溃骸盎簟!北阃跋茸撸成皇殖蹲〉溃骸笆π郑舜Σ槐惹懊妫业然胧Ω赋浴U馕鞣缴菩湃思遥Ω敢柙沧。阄艺庑稳莨殴郑蛞簧菩偶耍豢先萘簦刹豢辗岩环牧Α!卑私湟姥裕乇闵锨扒妹拧V患桓鐾叱隼矗醇醪兀和反髋保泶┙跻'袈裟。九环锡技手中拿,一串菩提项挂。
童儿见了三藏,便笑道;“老师父莫非东上来取经的么?我主人久说东上有取经圣僧到来。”三藏答道:“正是东土来取经的。”童儿把眼往后一望,只见三个和尚在后,生的古怪:一个猴头猴脸,一个猫耳猪腮,一个见貌吓痴呆,好似妖魔鬼怪。
童儿见了,吃了一惊道:“爷爷呀,那里妖怪,到我这西方佛地?”三藏道:“童儿休怕。这是我徒弟生来面貌;不是妖魔。烦你通报主人一声。”那童儿两眼吓的不敢看,只把大门推来躲在门后,也不敢往里去报。
站了半时,猪八戒急了,却去推开门说道:“童子寄哥,烦你通报一声。”那童儿“喳”的叫了一声道:“打紧我害怕他,又来张人。”飞往屋内跑入,气喘喘的报与主人知道。只见一个道者出来,恭迎三藏进入阁内,彼此分宾叙礼。三藏问道:“善信高姓大名?”道者答云:“弟子优婆塞,人称为灵虚子。请问师父,可是大唐法师玄奘长老么?”三藏道;“正是弟子。”灵虚子道:“师父出国已久,何故今日方才到此?”三藏把一路辛苦,妖魔等情,略说几句。灵虚子便叫掩口掩口,道:“我这佛地,不谈妖邪。”一面唤童儿传入内室备斋,一面问道:“师父有徒弟随来,如今在何处?”三藏道:“俱在门外,不敢擅入。”灵虚子乃叫童儿去请师父高徒进来。童儿道:“师父的徒弟相貌怕人,老爷自去请罢。”灵虚子乃亲自出来。见了三人,吃了一惊道:“唐僧庄严相貌,真乃东土上人。怎么这样古怪徒弟?”一面请行者们入屋,一面估上估下,问行者法号何?”行者道;“我弟子,道者岂不知?”灵虚子道:“一时忘记,请教请教。”行者乃说道:
“说我名儿四海杨,曾居花果做猴王。
熬尽乾坤多岁月,经过三腊九秋霜。
十方三界都游遍,地狱天堂任我行。
只为皈依三宝地,跟随长老到西才。
路经十万八千里,到处降魔果异常。
观音院灭黄风怪,波月曾降木奎狼。
火云洞服红孩子,黑水河将鼋怪伤。
灭法国里施神术,朱紫朝中捡药囊。
玄英洞把三妖扫,宝华山收百脚亡。
捉怪功能说不尽,筋斗神通任路长。
一打乾坤无剩处,变化多般果是强。
道真若同吾名姓,齐天大圣是吾当。”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就是孙悟空,但闻其名,未见其面,果然是个神通大圣。这位何性,法号何称?”八戒道:“道真问我,我也有名,只恐道真素知。”灵虚子说:“一时失记,请教请教。”八戒乃道:
“问我名儿四海知,曾将道配坎和离。
九转功成朝上阙,一朝诖误降深溪。
当年也有爹娘养,不是凡间血肉皮。
高老庄上兴妖孽,亲见观音受戒持。
一种灵根不泯灭,投诚和佛拜真师。
洗尽邪心归正果,随师十载建功奇。
黄风岭上降妖鼠,宝象城中把怪夷。
陈家庄灭鱼精怪,女主国平蝎子迷。
钉钯曾把狐狸筑,道法能降三恶犀。
原是敕封元帅将,也曾开宴会瑶池。
只因一时亏利法,不知妄念人贪痴。
贬入凡间原有姓,八戒从诸号不欺。”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是猪语能,久仰,久仰。请教这位长老,法号何称?”沙僧道;“道真问我,也有名。”乃说道:
“论我名儿四海望,曾在灵霄称上将。
身披铠甲日月光,头戴金盛星斗光。
手中宝杖会除妖,腹内珠玑能辅相。
只因有过谪尘凡,贬入流沙河岸上。
菩萨度我建功勋,披剃为僧跟三藏。
宛子山上探妖魔,月波洞亿吾师放。
宝象国里显神通,白玉阶前丢业瘴。
枯松洞战红孩儿,三清道院装神像。
金山服兕魔王,落胎泉水消师恙。
锦衣亭将铁柜开,慈云寺把妖邪杖。
西来一路建奇功,助我师兄神力壮。
道真若要问吾名,悟净人呼沙和尚。”
灵虚子听了笑道:“原来就是沙僧师兄,失敬失敬。”便请三人入厅坐。三藏向南,上座;行者左傍,一席;八戒向傍,二席;沙僧左傍,三席,灵虚却坐左傍,四席。三藏不肯,道:“老善信主人尊重,小徒应当列坐。”灵虚子再三谦让,猪八戒便开口道:“老善信,请尊重坐了罢。我弟子老实,有座便坐,有斋就吃,不知甚么礼节;到是多见赐些斋食,强如让席。”灵虚子听得,看了八戒一眼。肚里忖量道:“这和尚是个原来头,正是取经的本心。”只见屋内摆出素斋,三藏师徒饱餐了。灵虚子乃问:“老师父,何时上灵山礼佛?”三藏道:“弟子一路上远来,风尘染惹,恐身心衣服不洁。敢借寓一宵,沐裕更衣,方敢上灵山礼佛求经。且请问老善信,在家作何功果?时常也上灵山参谒佛爷么?”灵虚子答道:“我弟子虽说是在家,却与出家修行的一般;逐日焚修课诵,逢朔望登山,同比丘僧大众及善信人等,听我如来讲说上乘,名曰佛会。无事闲暇在家,斋僧布施,行这方便功德。”三藏道:“老善信见教的都是功行,只是小乘的功行,却非大乘功行。”灵虚子道:“我弟子也晓得是小乘。但世法未能了,犹在家园,未得披剃,入于比丘班中,所以功行未到。”三藏道:“这大乘功行,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