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朋友:
你很勇敢,而且信任我。
你在这游戏中得到胜利,游戏“愚者嘉年华”中的毒气弹已被拆除了。你在我等待的这段时间给了我很多乐趣,我会报答你的,比如教你某些魔法一类的。
当然,那是今夜我在哥特市内某处引爆另一枚毒气弹后的事,事后你可以到伦迪尼乌姆(londinium)找我。由今夜开始,这哥特市会很热闹的,我知你爱静,所以你就趁这段空档,远离这儿吧。你诚恳的帕克
PS。良心建议,这一个毒气弹我可会守在旁边的喔,所以如果派对没邀你,你就别出席了。
另……另一枚毒气弹?银凌海整条脊骨立时凉飕飕的,想起齐格飞的说话。
“……之前为了“愚者”那两个古怪要求,我已经累透了……”
两个,是指两个毒气弹吗?所以“愚者”才说:“……在这游戏中,哥特市内有一枚毒气弹,上面设有……”而且又不断在说话及字谜上强调“在游戏中”、“在这个游戏中”……
“帕克喜欢误导别人,但是从不说谎,特别是在游戏中。用你的话来讲,他是个喜欢听到“啊,对了,那时帕克明明暗示了的,为何我没想到?”那种人……”雯妮莎这样说过。
是的,从见面交谈以来,就字面上来说,他的确从没说过毒气弹只有一个……
是的,被戏弄……被双重戏弄了,一切都……完了……
银凌海双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地上落下数滴殷红液体,来自吸血鬼额上的伤口。
电子音乐的笑声在空中回荡,黑夜安静的来临。
稍后,市立医院,单人病房。
“凯,我刚看过你脑部的磁振扫瞄图片,幸好那是原发性的,现阶段没有转移迹象,不过情况实在有点……呃,手术就安排在今晚吧,好不?”阿祖向躺在病床上,已剃去头发,戴上发罩的康薇尔道。
“我们是老朋友了,就依你安排吧。”康薇尔喘了口气,道。
“我作病情讨论时和其它帮忙的医生聊过了,他们都很优秀,而且很关心你,这次你的医疗团队可是第一流的啊!”阿祖故意笑道。
“嗯,我知道……”
“呃,凯……”阿祖看看康薇尔的神情,暗地里叹了口气,再道:“好吧,你我都知道这手术的危险性,你的……呃,“儿子”呢?这么重要的事,他应该在这儿。”
“他……他有事要忙。”
“老天,他在忙什么啊?”阿祖恼怒道:“刻下你这个情况……我知道他是警察,那他现在是忙着对付罪恶?还是外面有某个坏蛋打算毁灭这个城市,而他是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英雄,嗯?”
康薇尔沉默了一会,静静道:“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所以我知道他在干些……很重要的事,不能分心,我知道你会笑我,但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阿祖闻言想说什么,他瞧瞧康薇尔,又硬生生忍住,只轻微摇摇头,再道:“我稍后再来。”
“嗯。”康薇尔闭上眼双目,假寐。
好一会后,门忽地被推开,一道身影步进病房内。
“你忘了敲门,阿海,我教过你的,别忽略基本礼貌。”康薇尔闻声,睁开双目,看着眼前的青年,叹了口气,再道:“你还是知道了,孩子,你是怎么晓得的?”问句因为无心,比讽刺更像讽刺。“凯阿姨,是雯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我……你……”银凌海开始激动起来,期期艾艾的道。康薇尔半坐起来,平静的道:“你的脸……嗯,你一身都脏兮兮的,这次的案子很麻烦吗?啊,对了,你的猫……”
康薇尔顿了顿,似是连说话也耗费不少力气,再歉意的道:“它突然跑走了,不过我已拜托大厦的管理员替我找……”
“放心,它找到我了……不,凯阿姨,这个不是重点。”银凌海登了顿,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续道:“老天,这样严重的事,你应该一早告诉我的。”
“你的额头流血了,是在哪儿弄伤的?”康薇尔顾左右而言他,道:“啊,等等,我记得那边有消毒棉……”
“凯阿姨!”
康薇尔沉默了一会,道:“好吧,我很抱歉,阿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承认我在害怕……好像一说出来,事情就……呃,变得“实在”了,变得真正的严重了,而且我认为……我没权利要你为我担心……老天,我不知怎么说,对不起,阿海。”
“不,凯阿姨,你是我的……”银凌海忽地顿了顿,好像怕自己不小心会吐出粗话,他犹豫了一下,才又期期艾艾的续道:“呃,我的重要亲人……总之,凯阿姨,那手术成……成功率有多少?真的只有……少于一半?”
银凌海静静的,甚至以一种局外人的客观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对方肤色苍白,光秃的头颅上戴着发罩,使其脸颊显得更为消瘦,眼角、额上、鼻翼的每道皱纹都像是一个谴责。还有她平常出现时那虚弱的样子,以及改变了的饮食习惯。而所有的这些改变,都并非旦夕间出现。
这是个病重、虚弱的妇人,连三岁小孩见到,都看得出来。他所有内脏搅成一团,又似互相噬吃着,只留下一个肉体的空壳子。银凌海深吸一口气,空气却发苦。
你是谁?
我是个混蛋加八级的怪物。
你在干什么?
我在忙着工作,忙着对付“坏人”,忙着拯救一些素未谋面的人,忙着阻止叫自己怪物的人被杀。老天,我一直都在忙着做这些无聊事!
“凯阿姨,我先带你逃走。”银凌海忽道,平静而坚决。
“呃?”
“我迟些才解释,手术应该可以拖延几天吧,对不?”银凌海拉着康薇尔的手,道:“我先带你离开哥特市,再找医生……”
“逃走?”康薇尔打断银凌海,道:“为什么?这儿会发生什么事?”
“情况很复杂的,总之我先……”
康薇尔一把摔开养子的手,道:“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哪儿都不去。”
“凯阿姨……”
康薇尔坚定的看着银凌海,目光强悍,有如正义。
银凌海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才缓缓道:“总之……是这样的,现在有某个……恐怖分子,打算在哥特市内释放……呃,某种类似毒气般的东西,应该就在今夜。”
“什么!”康薇尔立时惊讶道:“而你什么也不干,就站在这儿和我聊天?”
“老天,凯阿姨,我才不是什么也没干!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我做了很多事,我试过了很多……”银凌海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像个吵着要糖果的三岁小孩,再道:“是的,我试了,天杀的,自从成为吸血……成为警察后,我一直都在试!”
他顿了顿,想起“愚者”的七名手下,又想起变成吸血鬼以来面对过的“生物”和处理过的案件。
他再深呼吸一下,勉强平静下来,续道:“现在我只肯定那毒气弹在哥特市内,但不知道确切地点。而就算我知道,“愚者”……那恐怖分子……很强大,以往我遇见类似的……案件,我还有少许反败为胜的机会,但这次……”
银凌海登了一下,擦擦又从额上伤口流到鼻翼的血,再道:“总之我已尽力做过了,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而且反正……我也不过是头怪物,这个城市……不,这个世界变成怎样,已经和我无关……”
“啪!”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凯阿姨?”银凌海瞬间愣住。
刚才的一击彷佛耗尽了康薇尔的力气,她躺回病床处,忽没头没脑的道:“阿海,你知道我曾经流产过吗?”
“呃?”银凌海下颔瞬间往下掉。
“那时我还年轻,那一年也是秋天,都是这个时节。不过没有现在的万圣节如此热闹,当然也没有夜间游行……我当时还是实习医生,那几天很多人都休假了,我连续数天都要一个人干五人份的工作。
“当然那时我还没遇上老莫……总之当时我怀了……某人的孩子,那天晚上,就是万圣节,我在解剖室忙啊忙,然后突然双眼一黑……”
“凯阿姨……”银凌海被养母这段从没说及的过去吓住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被人发现,几乎丢了半条命,肚里的孩子自然保不住了,我也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
“……”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吧?”
“嗯……”银凌海登了一会,有点尴尬的道:“那时我想找爸……父亲的尸体,偷跑进去法医解剖室。但至于怎么避开警卫这部分,我就真的不记得了。”
康薇尔笑了一下,道:“我就是在那儿遇见你的,你明白吗?阿海,我在失去孩子的地方遇上你,遇上另一个孩子,我……我心中一直认为那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我的“孩子”回来了。”
康薇尔忽地喘了口气,才道:“对不起,这真的很傻很傻,心理学好像说那叫“移情作用”什么的,我不肯定,但佛洛伊德和他的信徒大概会笑到倒地吧。”
“凯阿姨,不,不是的……”
“阿海,你是莫凡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继承了你养父的精神,我看着你成长,我知道你,你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是非对错。很多时候,你会发现和其它人格格不入,因为你是……”
康薇尔复喘了口气,再道:“因为你是怪物,是的,你由始至终,都是怪物。”
“凯阿姨!”这个名词有如沾了盐水的鞭子,银凌海立时露出惊讶痛苦的表情。
“阿海,你是怪物,你一直都会是头怪物。但这和你变成了什么、知道些什么又或是拥有什么古怪的能力完全无关,”康薇尔看着银凌海双目,一字一字,缓缓道:“你之所以是头怪物,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的、良、知。”
“凯阿姨,你知道我是……”
康薇尔轻轻摇摇头,握着银凌海的手,道:“很多事我都是用猜的,而且你的演技没你想象中好。你回来后再好好告诉我吧。当然,扣零用钱和一星期不许看卡通频道是肯定的。”
“我……我……”
康薇尔的手很纤细,很暖。温暖。
“孩子,你那时救了我,所以你也可以救他们,事情其实就是这样,世界其实就是这样。”
然后,银凌海额上伤口的血止住,周边细胞高速活性化,创伤痊愈。
所有的创伤。
康薇尔惊讶的看着这个变化。
银凌海深深把空气吸进肺中,道:“那么,我去去就回,凯阿姨……呃,不,妈……妈妈。”
“嗯,天黑了,在外面小心点,别迷路了。”
围绕哥特市多天的大雾反常地散去,夜空是一片城哥特市特有的紫红色。因为光害太严重,天上看不见半颗星星。
哥特市中心旧城区,某幢老旧大厦的天台处。
银凌海屈曲一膝,坐在一头低头默祷形态的怪兽雕像头顶,一手手背顶着下颔,手肘支在膝上,遥望大半个城哥特市。
从“愚者”的说话及那张纸条的内容推断,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引爆那毒气弹,造成大规模的……感染,全哥特市或最少半个哥特市的人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而它们会再袭击其它人,就如传染病般散播“怪物”。
所以,最基本的问题是,“愚者”会在那儿引爆那毒气弹?
行动电话忽地响起。
“喂,我是银凌海。”
“阿海,是我力高大爷啦,我告诉你,实在太过分啦!”力高开朗的说着一贯的口头禅,又道:“我现在已在酒吧那儿喔!派对还没开始,但已来了不少人啦,待会游行开始,应该更热闹的……喔,你等一等……”
力高像是和别人争议着什么,电话则传来极吵耳,如期货交易市场般的喊价声。
银凌海瞬间愣住,灵光一闪,似是捕捉到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
“喂喂,你还在吗?派对开始后,我要专心泡……呃,我是说,制造气氛,所以我就趁现在为警队内的好人俱乐部赚点活动经费啦……小姐,不要抢!我告诉你,这件是展示品,这一款需要预先订购的……”
“阿高,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卖东西?”银凌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就是在卖你的那东西啊……这位小姐,别以为我不认得你是训示支持部的,我告诉你不要抢就不要抢……”
“什么是“我的那东西”?”
“就是印有你样子的等身大抱枕啊,我上次不是拿了一部超高级的哈苏(Hasselblad)相机,替你拍了几张全身照吗?老天,我和米查他们可投入不少资金啊……”
行动电话的树脂外壳突然出现数道裂痕。
“阿高,你那时是告诉我,刚买了部二手相机,要测试它的性能,叫我让你随意试拍几张的。”银凌海额上冒出几道青筋。
“啊哈哈,有这样的事吗……”力高发出心虚的笑声,忙道:“噢,男子汉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好啦,你赶快来吧,我答应头十个购买者能拿抱枕找你签名……不不不,我是说,派对很热闹,快来吧。”
“阿高……”
“好吧好吧,赚到的给你百分之十,够兄弟了吧。”
“不是啊!”银凌海没好气的道。他沉默了一会,再静静道:“你拿起电话,让我听听现场的声音。”
“呃?好吧。”
话筒传来酒酣耳热的声音,还有笑声,欢乐的笑声。
“兄弟,怎么了?你有麻烦?”力高道,语气严肃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
“不,没有……你不用理我,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欢乐的气氛。”
“那你就该马上赶来啊,时间和乳沟一样,只要挤一挤,总会有的。派对需要你,大家也想看到你。”
“谢谢,我……尽力吧。”
“好吧,我会等……呃,小姐,我就是告诉你们别抢,排队,排队啊……喂!米查,过来帮忙收钱啊……”
“迟些……迟些联络,阿高。”银凌海挂断电话。
谢谢,谢谢你们活着,谢谢。
同一时间,市立医院,手术室。
康薇尔躺在病床上,周边围绕着医生、护士、麻醉师等,头上方的无影灯已亮起。
“你别担心,凯,这种手术我可是经验丰富。”已戴上发罩及口罩的阿祖道。
“嗯,我相信你,只要你别比我更紧张就成了。”
“咳,”阿祖假咳一声,道:“凯,这次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之后我想告诉你……我……我一直……”
即使隔着口罩,也可以看到阿祖脸颊的红霞,他有点忙乱的打个哈哈,再急道:“是了是了,听说有病人被麻醉昏迷后,说自己灵魂脱体,从空中看着自己的手术过程呢,加州那边好像还有人作专门研究呢,你说好笑不?哇哈哈。”
没有人笑。身旁另一医生假咳一声。
“呃,是的,手术开始。”
麻醉师把辅助呼吸脸罩罩在康薇尔脸上,道:“现在,凯,由十数到一。”
“十、九、八……”
麻醉气体迅速发挥作用,康薇尔缓缓闭上双目。
银凌海盯着紫夜下,建筑物组成的天曲线。
不远处的杰克逊大道传来喧闹的人声及调子轻快的音乐声。
之前康薇尔说的话及力高刚刚的电话,意外的提醒了银凌海一直忽略的地方。
“愚者”说过,他原本安排了七天时间,而因为泰德尔的意外行动,所以他由渔人码头见面时算起,当成是第二天……冷静想来,其实很不合理而且不自然,自己和雯妮莎师父都威胁不了他,就算给多一天半日,也没影响啊。
而且泰德尔曾说过自己看穿了“愚者”的计划,当时他好像还说和自己的职业有关,不过刚要说时,被孪生子杀人灭口了。
综合分析,问题就变成: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夜引爆毒气弹?或者是,有什么是今天晚上会有而其它日子没有的?
银凌海再忆起梵歌有关罪犯“心灵地图”的部分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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