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的家位于走廊尽头,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从屋内传来,力高猛力敲门。
“谁?”
“哥特市警察,艾斯先生?我们有几个有关珍妮的问题想请教你。”
门好一会才打开,一名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出现,有点烦厌的道:“警察先生,有什么事?”
“我们就珍妮·卡尔小姐失踪一事,有几个问题请教阁下。”对方房内传出的吵耳音乐令力高要扯开嗓门大喊。
“我早先不是对她家人说过了吗?警察先生,我们是吵了几句,然后珍妮气冲冲的走掉,就是这样,之后她到了哪儿,我一概不知。”
“你没有追上去,也没问她去哪儿?”
“老天啊,你们有所不知,我们每次吵架时,她都摔门而去,哼,雷声大雨点小,结果不是在附近的公园溜达,就索性在走道外蹲着,我认为她这次也是老把戏而已。”
青年看看二人怀疑的目光,忽然恼怒的大叫道:“他妈的,我知道你们这些条子在想什么!
“你们听好,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也没有对她怎样!我很喜欢珍妮,又怎会伤害她?那天早上她心血来潮,说要那部最贵、最新型号的行动电话,又要一个新的什么幸运电话号码,我二话不说,用光三张信用卡的额度也马上全数买给她,我又怎会……”
“好吧好吧,艾斯,冷静点,珍妮有否什么比较熟的朋友,特别是可能收留她过夜的?”力高道。
“这个……”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在力高向艾斯问话的同时,银凌海一直保持沉默,他发现自己内心躁动不安,需要花大量心力压抑那种饥饿感。
身旁的门倏地打开,出现一名穿汗衫、短裤的男子,他用好奇的目光瞧瞧二人,再挥挥手示意银凌海走近,复压低嗓子道:“嗨,你是警察先生吧?”
“嗯,有什么事?”银凌海淡淡的道。
“你们是为那女孩的事来吧?她怎么了吗?”
“她失踪了,你最近有看过她吗?”
“嗯,我记得最后看到珍妮……唔,好像是昨天吧,那时他们在吵嘴,声音大得要命,老天,也不是第一次了,三天两头就吵,那男的经常大叫我要杀掉你,不过那一次倒是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先声明,警察先生,我可不是那种爱八卦的无聊人,只是他们吵得价天响,你想不听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到底那天你听到什么?”
“我本来也不在意,但现在愈想却愈不对劲,而且刚刚又看到你们来了……”对方吞吞吐吐起来的道。
“什么不对劲?”银凌海耐着性子问道。
“那时我很想叫他们静一点,不过通常那女孩会砰的一声摔门,然后乒乒乓乓的下楼,之后就会安静好久,可是那天却……嗯……怎么说好呢……”
“你听到他们一如平常的在吵架,然后呢?”
“是了是了,吵到后来,那女孩忽然尖叫了一声,然后就突然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没有门关上的声音,也没有珍妮下楼的声音?”
“是啊是啊,不过我那时没在意,心想可能是小两口和好如初吧,毕竟现在这一代就是这样,不过后来我又听到……”
“听到什么?”
“嗯嗯……大约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睡得不好,起床喝杯牛奶时,听到门外有种古怪的声音传来……对了!就像是拖着什么重物经过般的声音,我当时还奇怪谁在半夜倒垃圾呢。”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当时我怎么知道?后来也就忘啦,直到刚刚听到你们讲话时,才突然想起来。”
银凌海心忖,如果邻居没听错的话,就有必要好好侦讯艾斯,他续道:“啊,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男人愣了一下,旋又露出兴奋的神色,在短裤的口袋内掏了掏,掏出一个卡片盒,礼貌的双手递上卡片,道:“我叫威廉,其实是干保险的,警官先生,你们这一行真的很危险啊,我知道政府替你们投了保,但有没有想过为了你的家人多一个保障……”
“这个……”银凌海勉强接过卡片,看了一眼,续道:“威廉先生,言归正传,你刚才说半夜,你能否准确点说是什么时间?”
“嗯,确切时间吗?我想想看……”
正要拿出笔记本纪录对方说话的银凌海忽然一愣,一股味道忽然钻到鼻子中,是某种奇怪的气味。这味道来自对方身上,不,应该是屋内,对了,是什么呢?
“警察先生,你没事吧?”威廉道。
银凌海摇摇头,心中搜索着记忆,答案不到半秒就出现了,是血腥味,血液尚没完全干透发出的味道。他在职业生涯中嗅过无数次的气味。但这种味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来源是哪儿?嗯……嗅到了,来自保险经纪的屋内。
银凌海沉吟了一会,道:“威廉先生,你在煮什么东西吗?味道很怪啊。”
“煮东西?没有啊,我没在煮食,而且你说什么味道,我半点也嗅不到。”
“喂,怎么了?”力高此时来到银凌海身旁,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阿高,你有嗅到什么吗?”
“算了吧,兄弟,旧式公寓是这样子的啊,我从前有一位女朋友,就住在……”
“不,我是说那股血腥味,你没有嗅到吗?”银凌海打断道。
“什么腥味?”
“警官先生,我不知你说什么,时间好像是凌晨一时左右,就这样,对不起我赶时间……”威廉忽然焦急的道,甚至想关上门。
“等等!”银凌海大喝一声,像是心中有某道声音驱赶着自己般,猛然以身体顶着门,道:“威廉先生,你介意我们进你的屋内看看吗?”
“我当然介意,珍妮失踪关我什么事,你们又没有搜查令,我怎么可以让你们进来。”
力高呆望着银凌海,不知所措。
“阿高!”
“什……什么?”
“那个电话,那女孩失踪前,她刚买的什么幸运电话号码,告诉我!”
“好,好的,号码是9xxxxxxx。”
银凌海掏出行动电话,快速按下几个按钮,屋中立时响起行动电话的铃声。
威廉登时脸色大变,焦急的看着屋内。
“威廉先生,为什么珍妮的行动电话会在你屋内响起?”
“不可能!我明明关上了……”保险经纪登时顿住,发觉自己说溜嘴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忽猛力一把推开银凌海,向屋内冲去。
“糟了!”银凌海和力高急忙追上,威廉冲进睡房,架起一个被反绑着,衣衫不整,嘴巴被堵着的女子。她正是失踪了的珍妮,少女身上有多处被割伤的伤痕。
威廉从桌边掏出一把刀,横架在女子的脖项上,道:“你们……你们别过来啊!”
“放下武器!”二人掏出手枪,力高喝道:“别伤害人质!”
“别过来啊!你们听不到吗,别过来!”威廉神色激动的道。
少女拚命摇头,呜呜的哭声从被塞着的嘴巴中冒出。
威廉把自己大半个身子藏到人质身后,又再尖叫道:“退后!”
“冷静点,我们谈谈。”力高声音保持平静,意图缓和对方情绪及引开其注意力。
威廉一言不发,忽然一刀割在女子的手臂上,再示威地挥舞了几下,冷冷道:“我说退后。”
随着刀子挥动,血滴洒到二人脸及身上,力高忙扯着银凌海后退数步。
“你们都是一样……说进来我家坐坐的……嘲笑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威廉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力高低声向银凌海道:“我尽量拖延他,你马上叫增援吧。”
银凌海木然点头,心中却充斥着某种感觉。
很热,很烫。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全身上下发烫,空腹感以几何级数扩张,一阵怒气和狂暴的冲动如雪崩般席卷脑门。对了,就是这种味道了,快点,把眼前的活物杀死、折断他的骨头、撕开他的肌肉、吮饮他的鲜血……耳边彷佛有一道声音这样说道。
“臭条子,听不到我说什么吗,我真的会杀了……”
银凌海踏前一步,一双异常充血的眼睛冷冷瞪视着威廉,像看肉。
对方的呼吸变得更急促,持刀的手颤抖着,一如遇上野狼的小白兔。
“放、了、她。”
威廉倏地猛力把少女向前推,人质登时整个人往二人的方向跌去,他再一把推开窗户,落到窗外的防火梯处。
力高一把接着女子,银凌海则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再跃到窗外的防火梯处。
急促的脚步声在铁楼梯下方回荡,威廉跑得极快,转眼间已差不多到达地面。
探员体内的那种空腹感及愤怒如失控般,有增无减,一直潜藏在内心的负面回忆:父亲的自杀、母亲的遗弃、莫凡阻止自己投考FBI的事,也如冲破堤防的洪水般,瞬间淹没了理智。身体比脑子先动起来,下一瞬间,探员的身体跃往空中。
威廉三步当作两步的从防火梯来到地面。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臭条子,为什么会发现……
一道人影倏地从天而降,落在逃亡者前方,是从七楼跃到地上的银凌海。
“什么?”威廉尚没回过神来,一道黑影在视网膜前急速扩大。
男人倏地发出惨号,整个人凌空倒飞,撞往墙壁处,再缓缓沿壁面滑下,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脸上一如被踏个稀巴烂的西红柿。
“嗄……嗄……”银凌海缓步踏前,手伸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男人。
对了,就是这样,杀死他,那白白的肉,红红的血……右手刚要接触对方脖子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复以左手紧握着右手手腕,像跟自己角力般,然后他一个踉跄,往后跌坐在地。探员看着自己双手,拚命喘着气。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稍后。
力高把惊惶失措的珍妮交给救护员,走向坐在一旁的银凌海,道:“实在太过分啦,这次可是大功一件啊!情况就像你女朋友说她其实没怀孕一样的美好。”
“嗯。”
“老天!你没事吧?你竟然同意我说的话耶,你肯定自己没受伤?”
“没事的……”银凌海回道,又喃喃自语补充一句:“我希望。”
“你在碎碎念什么?实在太过分啦!”力高兴奋的抓着银凌海的衣领,拚命左右摇晃着他续道:“不过我实在不明白,快点解释给我听!”
“拜托,别再摇了,我有点头昏……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会发觉那邻居有可疑?”
“嗯……首先是那男人太合作了,态度亲切得过分,这样反而显得很奇怪。他开门和我谈话时,穿着汗衫和短裤,像是赋闲在家,但又马上从裤袋中拿出卡片盒来,你若是休假,会在家中随身带着卡片盒?”
他喘了口气,续道:“我那时就觉得有点怪,最有可能是他一直在留意我们的对话,反正那公寓的墙壁这么薄,想听不到艾斯的话也不行。
“之后跑出来向我们套话及提供假线索以误导我们,为免自己显得太怪异,于是给我卡片来掩饰,可是欲盖弥彰,表演得过了火。”
“啊,当时我神探力高也在场,为什么想不到!”力高道:“不过那男的也真够笨,就算不丢掉女人的行动电话,最少也要关上啊。”
“罪犯总是贪心的,加上那电话又是最新型的,我猜他大概当成某种战利品,舍不得丢掉吧。但其实我也是姑且一试罢了,即便不行,我也会硬闯。”银凌海解释道:“而且他也没忘了关电话,我拨的其实是他卡片上的行动电话号码。”
力高啧啧连声:“什么?不过他连自己的铃声都分不出来,也聪明不到哪。”
“你说得没错,如果他能冷静下来,绝对能识破这个连三岁小孩也看得穿的小把戏。不过我赌的是他一定听到艾斯说有关珍妮新的行动电话的事,加上我坚持进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作贼心虚,一时慌了手脚就露了馅。”
“实在太过分啦,这样你在“随机应变兼英明神武排行榜”又递进一位啦。”
“别说这个了,阿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那时真的没有嗅到血腥味?”
“你在胡说什么啊?伤者虽然身上有多处伤口,但伤口都很浅,出血量不多,现场也没有其它血迹,味道没可能浓烈至传到门外,除非你是警犭吧?”
“……”
“嗯,我又检查过一遍,除了轻微贫血外,你的身体真的很正常啊。”康薇尔不解的看着银凌海。
“但凯阿姨,我……”银凌海期期艾艾的道:“我最近有点怪,吃得再饱也还是有种饥饿感,而且明明讨压的食物却变得很喜欢……”
“唔。”康薇尔皱起眉头。
“还有我最近拘捕犯人时,有种冲动,想把对方……总之是痛扁对方那一类……”
康薇尔思索了一会,道:“我的专长并非心理学及精神病学,不过我知道很多前线警员也有这种问题,主要原因是高度压力及不规律的饮食作息所致,而饮食习惯改变也很可能是身体因压力而出现的反应。”
她顿了顿,续道:“特别是你,阿海,从小到大,你就是正经八百的完美主义者,干什么也像拚了命般,这就是你的问题,人的精神就如橡皮筋般,长期拉紧就会失去弹性,再加压的话,就会啪的一声断掉。”
“但……”
“既然如此,我叫老莫再让你放假休息吧。”
“不,我没事的,凯阿姨,”银凌海急忙道:“我一定要逮住“魔法师”,而且我还没有弄清地下隧道那女孩的事……”
“那事老莫会派人追查的。你就轻松下来,和岱莉雅约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凯阿姨,我总有种古怪感觉,即使那少女不是凶手,也知道些什么……”
中央公园。
“汪汪汪!”一头皮包大小的狗儿边向着草地狂吼,边伸出前肢挖掘泥土。
“不,波比,不许!”狗的主人忙一把拉着自己的宠物。
“奇怪,波比今天干什么?”狗主身旁的友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刚刚它还好端端的。”
正兴奋挖掘着的狗儿突然像是遭雷殛般,慌张的跑到主人脚边。
“噢!波比,”狗主忙抱起惊惶的宠物,道:“你是怎么啦?”
“看这儿,泥土好像被人翻过呢。”
“大概是公园管理员翻过土吧,”狗主忧心的看着爱犬,道:“它好像不舒服,我还是带它去看兽医。”
“可能是那些狗粮,我早就说那个牌子品质不佳的。”
“知道啦知道啦。”
二人一犬远去。
时间又过去三个小时,黑夜再次降临哥特市,刚才狗儿狂吠的地表一阵震动,泥土逐渐往上翻,倏地一道黑影破土而出,是银凌海在隧道看到的少女。
少女拍拍身上的泥土与尘埃,又如作暖身操般活动自己的四肢,好一会后从怀中拿出一个五芒星状,中央镶有琥珀的饰物,宝贝地握在手中。
“终于到手了,虽然几乎赔掉性命,但也是值得的。”少女露出满足的笑容,又陶醉了好一会,才转头嗅嗅四周空气,复闭上双目,好一会才再睁开。
“果然如此吗?看来他决心干下去呢……”少女心忖:“也好,这代表他没空向我报复又或抢回护身符,他以后再杀多少人也不干我的事。”
真的没所谓?心中忽然响起某道声音,极微弱,但就是存在。
“哼!”少女摇摇头,彷佛想藉此挥掉心底某道声音,良久又喃喃自语道:“对了,那个小鬼……去看看他吧,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同一时间,哥特市演艺馆,演唱会现场。
超过三十年历史的演艺馆,最闻名的是其残旧和空调不足,入场的歌迷即使脱下上衣和外套仍旧挥汗如雨,但这完全无损他们的热情,尖叫声和荧光棒的光芒充斥场内。
力高和宝娜如其它人般疯狂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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