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银凌海摇摇头,道:“师父,请你听我说,在中央公园那次实在是逼不得已。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未能及时看穿凶手的计谋,从而阻止他,这都是我的责任……”
银凌海登了顿,正容的续道:“所以……我想……最低限度,毁灭一条生命,呃,我是说,杀死一个人的责任,由我来负,这是我作为警察的……”
雯妮莎突然毫不留情地又敲了弟子的头一记。
“师父,这样是很痛的啊!”
“我真的受不了你这自大狂,想想自己是谁吧。”雯妮莎拍拍手背,话题一转的道:“好啦,你这每次都要劳动为师帮你收拾敌人的大肉脚,你还欠我一个合理说明。”
“合理说明?”
“你要用问句来重复我每句说话吗?我指的是那什么……真正的狼人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在电话上说得糊里胡涂的。”
“我想事情是这样的,”银凌海抓抓头,解释道:“虽然有些事情是循线索追查出来,不过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想……”
“现在又不是叫你作法庭证人,啰嗦什么,快说重点!”
“好吧,首先,诅咒之狼其实是黎斯理,他如莎若雅所言,因为受兽的影响而决定完成月祭。
“而他第一次行凶……根据玛波太太的说法……啊,她是一名有名的犯罪心理学家,她说这类型的连续凶杀案,凶手的首次犯案,本质上是特别的,有重要的“意义”。
“在此案中,凶手第一个就选择自己不喜欢或极想惩罚的人当目标,就是学校宿舍命案的女死者。”
“你是说,诅咒之狼第一次狩猎兼带有报复性质?”
“是的,我从唱片店老板比弗那儿知道,黎斯理曾被控非礼未成年少女,而那人就是第一次狩猎中的被害者。”
银凌海轻拍手中的PDA,道:“后来那女生没来由地突然更改口供,主动撤销告诉,案件才不了了之。
“我们最初调查时,因为案件发生时那女生还没成年,又是性犯罪中的受害者,而那场官司又因原告本身更改供词而不成立,故根据未成年保护法,在司法系统上会删除相关纪录,我们也因而没发现她和黎斯理的关系。”
银凌海再指指PDA,道:“我刚才收到两封电邮,其中一封就是力高的朋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查出当时受害者的姓名。”
“嗯,但既然那起诉不成立,是因为没有这样的事?又或其实别有内情,否则黎斯理怎会仍选择向那女生下手?”
“唱片店老板猜想事情私底下用钱解决,事实应该相当接近。”银凌海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第二封电邮也是力高的朋友寄来的。
“我从那女生在黎斯理案子的行为,同学提及她的习惯嗜好,再加上比弗的说话等……啊,最重要的还有她的不明收入来源,做了某个推测,然后叫力高的朋友替我调查,发现了某个巧合。”
“是什么?”
“市内的八卦杂志及小报等每隔某段时间,就会收到一名神秘摄影师拍的照片,内容都是某些女艺人的偷窥式照片,例如……呃,莎依娜之前被偷拍的换衣照。
“因为偷拍的地点多是纯女性场合或是半私人性质的歌迷聚会,故业界中有传言说,“他”是个普通的女生,虽然因为法律限制,没法找到“他”和那女生是同一人的证据,但从各种间接证据……
“呃,比如偷拍照片刊出的时间,及她突然收到“零用钱”的时间,异常吻合等推断,这个可能性十分高。”
“唔,勉强算是有点道理,那肯尼及嘉维斯等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一伙之前已是黎斯理的歌迷,一直都很崇拜他。不过到底嘉维斯最初是黎斯理的共犯,又或是一开始已被骗,这点现在已不可考。总之黎斯理本身因为早有盘算,在很早前已令嘉维斯失踪,就是其它人以为他逃家的那时候。”
银凌海登了一会,抓抓下颔,道:“黎斯理大概先囚禁着嘉维斯,故后来其四肢上才有瘀青痕迹。他这样做,是为了日后的……我姑且称其为“替身计划”作准备。”
“什么替身计划?”
“这点我会稍后解说,不过我先按事情发生的先后次序说明吧。”银凌海道:“到黎斯理完成第一次狩猎后,却出现了某个意外。”
“你指肯尼?”
“是的,根据羔羊图卷的记载,黎斯理完成了第一次狩猎,得到了令其它人也变成狼人的能力,用凯阿姨的说法是病毒自我复制繁殖能力。
“当时他可能没想太多,也可能不为意,总之他咬了肯尼,让他被病毒感染,结果不久后就发生了酒店的枪击事件。”
银凌海想了一会,道:“虽然现在已很难弄清感染的次序,是肯尼感染丹,又或是丹感染了他养的狗只?不过重点是,因为交叉感染,令最少有两名失控的……呃,失控的人在外面胡来。”
“那家伙想到这可能弄乱自己的盘算,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雯妮莎哼了一声,道。
“应该是,所以黎斯理亲自出动,到幽灵车站收拾丹,当时我还以为那个狼人就是嘉维斯,其实他竟对同伴下杀手,当时我应该察觉不妥的……
“啊,他那时除了藉此偷袭莎若雅外,另外一个原因是不让丹有机会再说话,以免讲多错多。”
雯妮莎想了一会,道:“等等,这有点说不通,他又如何知道你们在那儿,又为何不直接杀掉你们算了?”
“这关乎到仪式本身的问题,根据羔羊图卷,每完成一次狩猎后,诅咒之狼都有接近十五天的空档期,这段时间他可是很危险,以往那些宿主都是因为这弱点而被狼族的长老及时……呃,制止。
“所以他除了行事小心外,我想他还准备了多套备用计划,以应付各种意外。”
“包括伪装成嘉维斯,让你们追踪错误的目标?”
“是的,”说至这儿,银凌海先皱了皱眉才续道:“可能他最初是发现了和丹战斗的我及莎若雅,故等待机会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把当时已重伤的我们一并收拾,而次佳的情况是不敌我们而逃走。
“不过无论哪一种情况,他装成嘉维斯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嗯哼,勉强说得通,之后呢?”
“因为你在车站倒塌时现身,令他更忌惮我们,他从肯尼事件中警方的追查动向,以及莎若雅和我在车站看到他时的反应对话,知道我们把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嘉维斯身上,正好如他一早打的主意,也即我刚才说的替身计划。”
“啊!”雯妮莎举一反三的道:“你指“替身”是那什么音乐会上出现的“狼人”。”
“嗯嗯,”银凌海先露出犹豫的表情,再道:“我猜他事前还唯恐我们没留意到,故意制造嘉维斯在外逃亡的假象,又有点画蛇添足地留下有关音乐会的剪报。老天,我真是头猪,当时我应该看出来的。”
“放心,这一点我从没有怀疑过,”雯妮莎接近,不假思索的道:“所以那在音乐会捣乱的“狼人”不过是烟幕?”
银凌海点点头,道:“当时他来到音乐会会场,先在会场外围放出已被下药的嘉维斯,我不肯定是直接注射神经科一类的药物,或是强迫其服食摇头丸等毒品,故后来在验尸报告上才有嘉维斯身上有药物残留的迹象。
“但重点是,只要令神智不清的嘉维斯在会场内发飙,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好方便他暗地里进行第二次狩猎。”
银凌海登了顿,想起莎若雅当时以为自己的灵视能力出错而惶恐的神情,带点内疚的道:“所以那时莎若雅的感觉其实没有错,因为有两名“狼人”在中央公园内,我是错怪她了。
“黎斯理完成狩猎后,根据羔羊图卷所载,得到更进一步,也即控制感染者的能力。
“他马上操纵嘉维斯,令其来到自己刚刚行凶地点,再……呃,吃掉剩下来的尸体,好让我们以为从头至尾都只有一头狼人在会场,这解释了“假狼人”,也即嘉维斯把力高打倒在地后的奇怪行为。
“嗯,之后黎斯理再控制嘉维斯攻击我们,当然能收拾我们固然最好,但如我们够硬,在他控制下嘉维斯不会投降,再加上之前其狂乱行为,被我们或是警方击毙的机率极高,如此可误导我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方便他进行最后一次狩猎。”
“哼,若不是我那时诅咒正好发作,他可没那样容易得……”
“你说什么发作?”
“呃,问……问那么多干什么?”雯妮莎立时道:“要干这么多麻烦事,那家伙当时可忙碌得很啊。不过这些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是后来在唱片店老板那儿看了事发时的录像带才发现不妥的,先不说当他最初出现时的狂乱行为,与后来和我们打斗时的冷静战略成强烈对比。
“我在看原版录像带,力高被袭击的时间,还有第二被害者遇上狼人,手机断线时的最后通讯时间,发觉两者竟然重迭……
“呃,我的意思是,录像带拍下力高和狼人搏斗的整个过程及时间,他没可能在同一时段内跑去杂木林区处行凶,所以我才想到有第二名凶手的可能性。”
银凌海登了顿,压下心中一种古怪的感觉,道:“嗯,而且有点……很巧合地,我同时在唱片店发现了一个由黎斯理设计的独特标志,我想了一会,才记起就是在幽灵车站时,狼人身上的夹克图案。
“加上从网上及其它人口中知道有关主唱的事,我登时明白何以其“狩猎行动”都围绕在黑暗福音乐团身上。”
银凌海登了顿,露出自责的懊恼神情,道:“力高及本雅明等人曾提及过黎斯理的衣着特色,我又在网上搜索过乐团的资料,即使没那个图案,我也应该早些联想起来的,这样就不会再让那么多人牺牲。”
看到探员的表情,雯妮莎摇了摇头,道:“所以黎斯理认为已误导所有人诅咒之狼已死,遂放心向那唱歌的小女孩下手?”
“嗯,是的。”银凌海想起玛波太太有关凶手选择目标的心理分析,道:“知道诅咒之狼的身分后,加上有关月祭的“规定”,我推测他会向莎依娜下手,但其实……”
银凌海此时苦笑了一下,再道:“呃,老实说,如果他不选择莎依娜,而找上其它有残留血缘的人,现在可能已成功完成整个月祭,不过他因为“执念”而想出“二人共同扮演同一名凶手”的曲折计策,也因为同样的执念,令我们能及时阻止他。”
语毕,银凌海叹了口气,像是代表对整个狼人事件的感想。
“好吧,”雯妮莎打了个呵欠,道:“你这超龄童子军脑筋不错,有我的十分之一……”
她忽地顿了顿,皱眉的瞧瞧探员,再道:“喂,笨驴,你不是说事情已解决了吗?干啥还在模仿罗丹的那个“沉思者”雕像?”
“这个……”银凌海仍是一副哲学家思索人生的表情,道:“刚才我提到案件的某些部分时,不是略微犹豫吗?那是因为有些地方我还想不通……呃,就如在演唱会会场外,黎斯理袭击莎依娜时,为何这么简单就被击倒,和我们在车站遇上时比较……”
“你就是不肯承认我的实力太强吗?”雯妮莎混合着六分受不了,四分生气地打断道:“他身上不是仍包扎着纱布吗?他应该是车站倒塌时受伤未愈,这才搞如此多花样……”
雯妮莎话未说完,倏地顿住,然后身子一闪,瞬间隐没于阴影处。
莎若雅及莎依娜此时从大门处步出,看到站在路旁的银凌海,忙上前打招呼。
“啊,银探员,你去了哪儿?姐姐看不到你,急得要哭起来呢!”莎依娜笑道。
“老妹,你在胡说什么!”莎若雅立时道。
莎依娜又笑了笑,道:“我叫本雅明驾车来接我们,可能要谈很久的喔。”说罢,女歌手故意绕到远处,才掏出行动电话来。
莎若雅有点尴尬的道:“嗯,阿海,我不知可以说什么……不过很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揭穿诅咒之狼的诡计,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银凌海笑了笑,道:“别客气,不过你是打算住在莎依娜的家……呃,我的意思是,在此处定居吗?”
“我……”莎若雅欲言又止,好一会坚决的摇摇头,道:“不,但我会尽可能待一、两星期,让老妹的心先安下来,届时亚述师父也应该康复了,我这才……总之,我……谢谢你,阿海。”
“其实……”银凌海抓抓头,考虑了一下用词才道:“我没否定你与亚述先生生活方式的意思。不过莎若雅,你介意尝试一下其它的可能性吗?”
“你不明……我猜想你不明白,即使不提狼族战士的责任,但我从小跟着亚述师父四处狩猎,看过很多……呃,黑暗的东西,包括某些邪恶的贵族同胞。
“然后过了某个时间,你回头一看,会发现自己对一般所谓的现实生活,反而有种……呃,很……很虚假的感觉……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嗯……原来是这样,我想我明白的。”银凌海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的职业生涯,如果重来一次,自己会选择普通的白领生活吗?恐怕真的未必。
待在黑暗中太久,会觉得阳光很刺眼。而且四周的景物太亮太清楚,总令人感到有点……呃……有点无聊,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银凌海苦笑续道:“对不起,莎若雅,是我多言了。”
“不要紧,谢谢你的关心。”
此时一辆车身有撕去海报痕迹的厢型车缓缓驶近,当司机的本雅明下车,向二人亲切的挥了挥手。
莎依娜这时也走到二人身旁,笑道:“怎么样,吻别了吗?是不是法式那一种?”
“老妹!”莎若雅再次尴尬的道。
“好吧好吧,不取笑你了。”莎依娜顽皮的吐吐舌头,待本雅明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再向莎若雅招招手。
莎若雅苦笑一下,步至车门旁,回头向银凌海道:“阿海,再次谢谢你。”
狼族战士又以轻如蚊蚋的声音,复向探员身后的阴影道:“谢谢你,雯妮莎大人。”
本雅明左手挥了挥,再坐上驾驶席,发动车子。
车子慢慢远去。
“好啦,笨驴,事情终于解决了。”从阴影中再次出现的雯妮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我要回去补个眠,或是去吃“晚饭”呢……对了,说到这个,你到底何时才肯正正经经的跟我去学习“吃晚饭”?”
“师父,我不是说暂时别讨论这个吗?”
“你逃避这问题不代表这问题不存在,”雯妮莎不客气的道:“你的意志力的确很强,但终有一天那个崩溃点会来临,你的“第一次吸血”搞不好会来得很突然,令你完全意想不到,到时可能让你哭也哭不出来。”
银凌海半转过头,盯着道旁的水洼,避开雯妮莎的目光。
“啧,驴子脾气。”雯妮莎冷哼一声,右足往前一踏再一跃,轻巧落在一旁的灯柱横竿上。
银凌海倏地一愣,立时高叫道:“师父,等一等。”
雯妮莎再轻跃回地上,不耐烦的问道:“又怎么了?”
银凌海如喝醉酒般,有点语无伦次的道:“师父,你刚才跳上灯柱上,对吧?”
“是的,先生,你的眼力真是令人佩服。”
“而你是用右脚发力,因为你是右撇子,对吧?”
“我真是爱死你的废话,那像白噪音,令我感觉非常详和。”
银凌海没理会雯妮莎的讽刺,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力量的问题,而是生物习惯的问题……右撇子习惯用右脚……凯阿姨和其它人跳过水洼……车子……想一击杀死莎依娜的黎斯理……”
雯妮莎瞧瞧银凌海,收起嘲弄笑容,静默不语。
探员感到自己心中模糊的不安瞬速升华成清晰的问题,他无意识的挥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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