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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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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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一个端庄的女人不会轻易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到好奇。
    但是雷德纳太太似乎是极想知道我的一切情形。她问我在哪里受护士训练,是在多
久以前?我怎么会到东方来的?瑞利大夫怎么会介绍我来?她甚至于问我到过美国没有?
在美国有没有亲戚:她还问我两三件事,当时觉得毫无意义。但是,到后来我才明白是
很重要的。
    然后,突然之间,她的态度变了。她面露微笑——那是一种充满热情、非常愉快的
笑容——然后,她非常亲切地说,有我在这里照顾她,她就很安心了。
    她从床上站起来说:“你想不想到屋顶看看日落的景色?大约在这个时候,是很美
的。”
    我很乐意地答应了。
    我们走出房间时,她问:“你由巴格达来的时候,火车上还有许多别的乘客吗?有
什么男的乘客吗?”
    我说我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人。前天晚上餐车上有两个法国人,还有结伴乘车的三
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我可以猜想到他们的工作与输油管有关。
    她点点头,然后禁不住发出一种轻微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一声表示放宽心的、轻
微的叹息。
    我们一同走上屋顶。
    麦加多太太在那里,她坐在屋顶边上的矮墙上,雷德纳博士正弯着腰画着摆在那里
的一排排的石块和碎陶片。有儿件大的东西,他称为手推的磨,还有石杵、石凿和石斧。
另外还有许多碎陶片,样子稀奇古侄,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多。
    “到这里来看,”麦加多太太叫道,“这不是太美、太美了吗?”
    那实在是美丽的日落景色。远远地可以看见,背后有夕阳衬托的哈沙尼城,像是仙
境一般。底格里斯河从两边宽阔的河岸中间流过,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好像是梦中的
河流。
    “是不是很美啊?爱瑞克?”雷德纳太太说。
    雷德纳博士心不在焉地抬头望望,低声地敷衍她说,“很美、很美!”然后就继续
将小陶片分门别类地排列好。
    雷德纳太太笑笑说:“干考古工作的人只看脚底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天空是不
存在的,”
    麦加多太太格格地笑了出来。
    “啊,他们是很奇怪的。这个你不久就可以发现,护士小姐。”她说。然后,她停
一下,又接着说:“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我们都为亲爱的雷德纳太太非常担心,对
不对,露伊思?”
    “真的吗?”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大起劲儿。
    “啊,是的。护士小姐。她近来的情形很坏,有各种各样大惊小怪的事,而且会跑
到很远的地方去。你知道,要是有人对我谈到有人这样,我总是说,‘这只是神经作祟。
不过,还有什么会更令人担心呢?’神经是一个人的精髓。对不对?”
    我暗暗地想:你这个多事的女人!你这个多事的女人!
    雷德纳太太冷冷地说:“那么,玛丽,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现在我有护士小姐照
顾了。”
    “当然,我会的。”我愉快地说。
    “我敢说那就不同了。”麦加多太太说,“我们都觉得她应该去看医生,或者找些
什么事做。她的神经实在已经崩溃了。是不是?亲爱的露伊思?”
    “害得你们似乎也为我心神不安了,”雷德纳太太说,“我们谈些比我的可怜的病
状更有趣的事好吗?”
    于是,我就明白,雷德纳太太是那种容易树敌的人。她说话的腔调冷冷的,很不客
气(我并不是因此而责备她),因此,麦加多太太的略嫌憔悴的面颊变红了。她嗫嚅地
说了一句话,但是雷德纳太太已经站起来,到屋顶另一边她丈夫那里。不知道他是否听
到她在过去的声音,等到她拍拍他的肩膀时,他迅速地抬头一看。他的脸上有一种急切
的、疑问之色。
    雷德纳太太轻轻地点点头。不久,她就挽着他的胳臂,一同漫步到远远的矮墙那里,
终于走下楼梯。
    “他很爱她,是不是?”麦加多太太说。
    “是的,”我说,“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现象。”
    她露出一种奇怪的、有些急切的神气,由侧面望望我:“护士小姐,你以为她实在
有什么毛病?”
    “啊,我想没什么大毛病,”我乐观地说,“我想,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她的两眼仍然像在吃茶点时一样地盯着我。然后,她突然问我:“你是神经科护士
吗?”、
    “啊,不是的!”我说,“你怎么这样想呢?”
    她沉默片刻,然后说:“你知道她最近多怪吗?雷德纳博士没告诉你吗?”
    我认为不该讲我的病人的闲话。在另一方面,根据我的经验,往往很难由病人亲戚
的口中探听实情。在你知道实情以前,你往往是在暗中摸索,毫无结果。当然,要是有
一位大夫主持,情形就不同了,大夫会把你必须知道的事告诉你,但是,对这个病人,
并没有大夫在主持治疗。他们并没有正式请瑞利大夫诊治。据我自己揣测,我也不敢确
定雷德纳博士是否已经将能告诉我的事都对我说了。病人的丈夫往往对他太太的实际情
况三缄其口——我以为,在这方面,他就更值得尊敬。但是;没有关系,我知道得愈多,
就愈晓得该采取什么途径。麦加多太太(此人我认为是一个非常狠毒、非常多嘴的女人)
明明巴不得能说出来。坦白地说,就人情方面以及职业方面而论,确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你要以为我只是出于日常生活中常有的好奇心,也无不可。、
    我说:“我推测,雷德纳太太最近的举动,不像平常那样正常吧?”
    麦加多太太令人讨厌地哈哈大笑。
    “正常?才不呢。把我们都吓死了。有一夜,她看到有什么人的手指头在敲她的窗。
然后又看到一只手,没有胳臂。但是,她又看见一个黄面孔紧贴在窗玻璃上——等到她
跑到窗口就不见了。你说可怕不可怕?我们大家都吓得毛骨悚然。”
    “也许有人在捉弄她。”我提出一个解释。
    “啊,不是的,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只有三天以前,吃饭的时候,他们在村里打枪
——差不多在一哩之外——她吓得跳起来,尖声大叫——我们大家都吓死了。至于雷德
纳博士,他连忙跑到她那里,做出最可笑的举动。‘亲爱的,没什么事,一点儿也没事,’
他连连地说,你知道,护士小姐,男人有时会鼓励女人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幻想。这是一
种遗憾,因为这是很坏的,妄想是不能鼓励的。”
    “要真是妄想,就不然了。”我冷冷地说。
    “还会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枪声和尖叫声是很自然
的——我是说对一个神经失常的人来说。但是看到鬼怪的面孔和手这个说法,就不同。
我以为那不外是两个原因:不是雷德纳太太捏造出来的(和一个孩子为了使她自己成为
大家注意的中心,便说一些根本没有的瞎话来夸耀的情形,丝毫不差),就是我方才说
的,有人故意在捉弄她。我想,那是一个像柯尔曼先生那样毫无想象力、精神饱满的年
轻人会以为有趣的事,我决定要密切地注意他。神经过敏的病人可能让一件无聊的、开
玩笑的事吓得几乎会发疯。
    麦加多太太斜着眼望望我说:“她的长相很罗曼蒂克,护士小姐,你以为是吗?她
是那种会遭遇到一些怪事的女人。”
    “她遇到很多怪事吗?”我问。
    “这个——她的前夫在她只有二十岁的时候阵亡了。我想那是很悲惨,很罗曼蒂克
的事。你说是不是?”
    “这是把鹅称为天鹅的一种办法(即“言过其实”之意——译者注)。”
    “啊,护士小姐,这样说法多特别!”
    这实在是很确切的说法。你往往听到许多女人说:“假若雷纳德——或者亚述——
或者不管他叫什么——假若他只是活着就好了。”我有时候这样想:假若他真的仍然活
着,也许已经变成一个肥胖的、毫不罗曼蒂克的、脾气很坏的中年丈夫。
    天色渐渐黑了。我建议下去。麦加多太太同意,并且问我要不要去看看研究室,
“我的先生会在那里——工作。”
    我说我很想去看看,于是,我们就往那里走。那地方点着一盏灯,但是没有人。麦
加多太太让我看几样用具,和正在处理的几件铜装饰品,也给我看一些涂上蜡的骨头。
    “约瑟会到那里去呢?”麦加多太太自言自语地说。
    她到绘图室去找,贾雷先生正在那里工作。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几乎不曾抬头看
看,等他抬头看到我们的时候,我感到他的脸上露出很不寻常的紧张神气。我突然想到:
这个人已经到了不能再忍耐的程度。仿佛是一根弦,很快就要突然绷断了。于是,我想
起另外一个人曾经注意到有同样的紧张情形。
    我们走出来的时候,我再转回头去,最后再看他一下,他正埋头绘图。他的嘴唇紧
紧地绷着,他的头骨特别令人联想到“死人脑袋”。这也许是一种空想,但是我以为他
的样子像一个古代的骑士,正奔向沙场,而且他知道是会送命的。
    我们在起居室找到麦加多先生。他正在向雷德纳太太说明一种处理陶片的新方法。
她坐在一个直背的木椅上,在细缎子上绣花。于是,我又重新感觉到她那奇怪的、娇弱
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特别引人注意。她的样子像一个仙女,而不像是血肉之躯。
    麦加多太太的声音又尖又高地说:“啊,约瑟,你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在研究室
呢。”
    他一跃而起,露出吃惊与慌乱的样子,仿佛她一来,便打断了一件事。他结结巴巴
地说:“我——我现在得走了。我正在——正在——”他没把话说完,但是向门口转过
身去。
    雷德纳太太用她那温柔的、拖得长长的声音说:“改天你得给我说完,那是很有趣
的。”
    她抬头看到我们,颇为可爱的笑了笑,但是满脸心不在焉的神气,然后又低头继续
刺绣;过一两分种,她说:”护士小姐,那一边有些书,我们的藏画还不少,挑一本坐
下来看吧。”
    我走过去,到书架前面。麦加多太太再停留一两分种,然后突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由我身边走过时,我看到她的面孔,我不喜欢她脸上的神气。她露出气得发狂的神态。
    我不由得想起克尔西太太说过,并且暗示过,有关雷德纳太太的几件事。我不认为
那是真的,因为我喜欢雷德纳太太;虽然如此,我想,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一点点是真
实的。
    我不认为全是她的错,但是事实上,那个亲爱的、其貌不扬的詹森小姐,和那个庸
俗的、烈性的麦加多太太,不论在容貌上和吸引力上,都不能和她相比。而且,毕竟走
遍全球,男人总是男人。干我这一行的人,不久就会看到很多这样的情形。
    麦加多是个可怜人物,我以为雷德纳太太对于他的羡慕毫不在意——但是他的妻子
却很在乎。假若我想得不错,她非常在乎,而且,如果可能,她会用很坏的手段对付她。
    我望望雷德纳太太。她正坐在那里绣很美丽的花,那副神气,茫然、心不在焉,而
且超然。我觉得应该想法子警告她。我觉得她也许不知道一个女人在妒忌的时候会变得
多愚蠢、多不讲理、多凶暴——而且,这种妒火多么容易燃起!
    于是,我就对自己说:”爱咪·列瑟兰啊!你是个傻瓜!雷德纳太太并不是一个未
经世事的女孩子,她已经快四十岁了,人生所有该知道的事她都知道了。”
    但是,我想她也许仍然不知道。
    她那无动于衷的神气。
    我开始想:不知道她以前的生活情形如何。我知道她只有在两年前才嫁给雷德纳博
士。照麦加多太太的说法,她的前夫差不多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我拿一本书来坐在她的附近。不久,我就去洗手,准备用晚餐了。晚餐的菜很好—
—是一种实在很好吃的咖哩食品。他们都很早就回房休息,这样我很高兴,因为我已经
很累了。
    雷德纳博士陪我到我的房间去看看我是否还缺什么需要的东西。
    他热烈地同我握手,并且热诚地说:“护士小姐,她喜欢你,她一见你立刻就喜欢
你了。我很高兴,我觉得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他的热诚样子几乎像个孩子似的。
    我也觉得雷德纳太太已经喜欢我。这种情形,我觉得愉快。
    但是我不像他那样有信心,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比他可能知道的更多。
    有点什么问题——一种我不能了解的问题。但是,我想象中它是存在的。
    我的床非常舒适。但是,我仍然睡得不舒服,我梦到许多事。
    济慈的一首诗里的句子——那是我儿时不得不读的一首诗——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出
现,我总是记错,因此很不安心。那是我从前总觉得讨厌的一首诗——我想那是因为不
管我想不想读,一定得读的。但是,当我在黑夜里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
发现到那诗句有一种美。
    “啊,骑士,告诉我,你有何苦恼?独自——下面是什么?——面色苍白的,独自
徘徊——”我第一次想象到那骑士的面孔——那是贾雷先生的面孔——一种坚强、青铜
色的面孔,好像我少女时代世界大战时看到的那些年轻人。想到这里,我很替他难过—
—然后,我又睡着,梦中看到那个“无情美女”就是雷德纳太太,她的手里拿着她的绣
花布,斜靠在马背上——后来马失前蹄,地下到处都是有蜡皮的骨头。于是,我就醒了,
吓得混身鸡皮疙瘩,抖个不停。我想咖哩食物我不适应,吃了以后夜里会感到不舒服。
    
  




 










7 



    我想我得马上声明,这个故事里没有地方色彩。我对于考古学一窍不通,而且我也
不知道我是否会很想了解一下。我以为与埋在地下,已经死去的人和地方搞在一起,是
毫无意义的。贾雷先生说我没有考古的气质,毫无疑问,他说得对。
    就在我到达的第一天,贾雷先生就问我是否想去看看他正在——我想他是称为“设
计’’的那个宫殿。不过,怎么设计一件许久以前就有的东西,我的确是不明白的。于
是,我就说我很想看看。说实话,关于这件事,我感到很兴奋,那个官殿好像差不多有
三千年那么古老了。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们有什么样的宫殿,是否是像我看到过的埃及
王杜唐卡门(公元前十四世纪埃及王,其墓于一九二二年发现——译者注)墓中的家具。
但是,你会相信吗?滁了泥之外、没什么东酋好看。肮脏的泥土人行道,大约二尺高—
—就是这个!贾雷先生带我到各处去看,并且给我讲一些话——这是那个广大的朝廷;
这里有一些寝宫,还有一层楼,以及各种其他的房间,可以通到中央的朝廷。我所想到
的只有:他怎么会知道?不过,当然啦,我很客气,不便这样说。我可以告诉你,这实
在是令人失望的事!在我看来,这整个的挖掘物看样子不过是泥士而已——没有大理石,
或者黄金,或者什么好看的东西——我姑母在克瑞寇乌德的房子如果成为废墟,也许会
堂皇得多!还有那些古老的亚述人,或者那些不管他们自称为什么的人,大概是“王”。
当贾雷先生带我看过他的古“宫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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