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可以找到一件你更喜欢的东西。还有,你如果能把她的东西——她全部的衣服——
装到箱子里,我就感激不尽。大概瑞利可以想办法送给哈沙尼城里那些穷苦的基督徒家
庭用。”
我很高兴能够替他做那件事,所以我就表示很乐意这样做。
我马上着手。
雷德纳太太只有根简单的一些衣服,我不久就把它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并且装到两
个衣箱里。她的全部文件都在那个公事包里,那个珠宝箱里有一些简单的小装饰品——
一个珍珠戒指、一个钻石胸针、一小串珍珠,还有一两个别针型的没有花样的金胸针,
另外还有一个大琥珀珠子串成的链子。
我自然不会挑那些珍珠和钻石胸针,但是在琥珀珠子和龟甲化妆用具之间犹豫了一
下。不过,到末了,我想为什么不挑那套化妆用具呢?在雷德纳博士那一方面,完全是
出自好意,而且我以为并没有施舍的意味。我应该不要假装自尊,还是照他原来的意思
接受,毕竟她在生前是喜欢我的。
好啦,一切都做好了:衣箱装好,珠宝箱重新锁好,另外放好,准备连同雷德纳太
太父亲的像片和一两件其他的零碎东西交给雷德纳博士。
我整理完之后,那个房间里的衣物都没有了,显得空空荡荡,非常孤寂。我没什么
好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想离开那个房间:似乎那里仍然有什么事要做
——有什么东西我要看看——或者什么早该知道的事。
我是不迷信的。但是,我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雷德纳太太的灵魂也许还逗
留在这房间里,想要同我取得联系。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孩子有一个扶乩板,真的上面写了一些东西。
我虽然从未想到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也许可能会通灵。
我已经说过,一个人有时候会神经紧张到了极点,结果就会想象到各种各样的事。
我悄悄地在房里荡来荡去,东模摸西弄弄。可是,当然啦,这房里除了家具以外什
么也没有。没有东西漏在抽屉后面,或者塞在什么秘密的地方,我不可能希望找到那一
类的东西。
到末了(这件亭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是,就像所说的,一个人有时会神经紧张到极
点),我做了一件有些古怪的事。
我走过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我故意竭力忘掉我是谁,我是干什么的。我竭力回想在命案发生那个下午我是什么
情形,假定我就是雷德纳太太躺在这里休息,安安静静的,毫不猜疑什么。
一个人到了极度神经过敏时会如何想入非非,这实在是很惊人的。
我是一个很正常、很实际的人——一点也不怪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当我在那
里躺了大约五分钟以后,我慢慢感到怪异了。
我没有想法子抵抗,我故意鼓励这种怪异的感觉。
我对自己说:“我是雷德纳太太,我是雷德纳太太,我正躺在这里——快睡着了。
不久——很快了,那扇门就要开开了。”
我继续不断地这样说——仿佛是自己催眠自己。
“现在大约一点半……现在大约是那个时候……那个门就要开了……那个门就要开
了……我要看谁进来……”
我的眼睛盯着那个门,不久门就要开,我要看着它开开,而且我就要看到开门的那
个人。
那个下午我必定是有些过度紧张,以致会想象到用那种方式解答那个神秘的问题。
但是,我的确相信那法子。我感到背脊骨有一阵冷,一直延伸到腿部,我的腿感到
麻木——麻痹了。
“你将陷入恍惚状态,在那种恍惚状态中你就会看见……”
我一再反复单调地说:“门就要开了……门就要开了……”
那种冷冷的、麻木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于是,慢慢的,我看见门刚刚开始开开了。
那很可怕。
在这一刹那我看见的恐怖现象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我吓呆了——混身冰冷,我不能动,想动也动弹不得。我很害怕,怕得什么也看不
见,什么也听不见,难过极了。
那扇慢慢开开的门。
那么无声无息。
再过一分钟我就可以看见——
门慢慢、慢慢地开得愈来愈大。
比尔·柯尔曼悄俏地走进来。
他必定吓了一跳!
我吓得尖叫,由床上一跃而起,急忙奔向房子的另一边。
他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他那老实的红面孔变得更红,非常吃惊,嘴张得很大。
“哈罗,哈罗,哈罗!”他说,“护士小姐,怎么啦?”
我突然坠落到现实的世界。
“天哪,柯尔曼先生,你把我吓坏了。”
“对不起,”他咧着嘴笑了,但是时间很短暂。
于是,我才看到他的手里握着一束小小的毛茛花。那是一种很好看的小野花,古丘
边上遍地皆是,雷德纳太太生前很喜欢这种花。
他很难为情,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我们在哈沙尼买不到花和其他的东西。坟墓
上如果没有花,似乎太寒伧,她生前总是在桌子上那个小瓶里插些花的,我只是想跑过
来把一束小花插进去。这好像是向她表示我们没有忘掉她——对吗?啊?有点愚蠢,我
知道,不过——这个——我是说——”
我想他这样做很亲切,因为难为情,他的脸通红,好像英国人常有的表现,他们如
果感情用事,就会那样,我以为那是一个很亲切的想法。
“啊、柯尔曼先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我说。
于是我就拿起那个瓶子,去灌些水,然后,我们便把花插进去。
柯尔曼先生能有这番心意,因此,我实在对他更加赞赏。
他没有再问我因为什么事那样大叫,谢天谢地,他幸亏没问,如果问了,我一解释,
便会觉得自己多么愚蠢。
当我整好袖口,并且把罩裙弄弄平的时候,便对自己说:你这个人哪,往后一定要
按照自己的判断力行事。你不适于这种通灵的事。
我忙着整理自己的行李,把那一天其余的时间都在忘碌中度过,不让自己有片刻闲
着。
拉维尼神父很亲切地表示对于我的离开非常难过。他说我的好兴致与判断力对每个
人都有很大的帮助。判断力!幸而他不知道我在雷德纳太太房里那个愚蠢的举动。
“你今天没看到白罗先生。”他说。
我对他说,白罗说他今天整天都会很忙,要发出一些电报。
拉维尼神父的眉毛往上一翘。
“电报?打到美国吗?”
“我想是吧,他说,‘打电报到全世界各地!’但是,我想那只是外国人的夸张。”
于是,我倒有些脸红了,因为我忽然想起拉维尼自己也是外国人。不过,他似乎并
不见怪,只是很愉快地哈哈大笑,然后问我有没有关于那个斜视眼的人的什么消息。
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听到什么。
拉维尼神父又问我雷德纳太太和我注意到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好像蹑着
脚想向窗里窥探。
“他特别注意雷德纳太太,这似乎是很明白的。”他思索着说,“自从命案发生后
我一直在想那个人是否可能是一个欧洲人,但是扮得好像伊拉克人一样?”
我觉得那是一个新的构想,所以,我便仔细的思索着。我认为那个人当然是本地人。
但是,当然,我是根据他的衣服的剪裁式样和黄皮肤才会那样想的。
拉维尼神父表示他打算到房子外面走走,并且到我和雷德纳太太看到那个人站的地
方去瞧瞧。
“说不定,他也许掉下什么东西。侦探小说里的凶手总是会这样的。”
“我想在现实生活中凶手更小心。”我说。
我去拿出一些我刚刚补完的袜子,放到起居室的桌子上,好让男人们回来的时候自
己拣自己的。然后,因为没有很多的事要做,我就走到屋顶上。
詹森小姐站在那里,但是她没听见我走过来,我一直走到她跟前时她才注意到我。
但是我早已看出有什么非常麻烦的事发生了。
她正站在屋顶中央,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样子,仿佛她看见
了一件不可能相信的事。
那个情形使我吓了一跳,你要注意,我在前几天晚上已经看见她烦恼的样子,但是
今天迥然不同。
“亲爱的,”我说,连忙走到她跟前,“究竟有什么不妥当了?”
她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站在那里望着我——仿佛她并未看见我。
“什么事?”我继续问。
她露出一种很奇怪的样子——仿佛想咽下什么东西,因为喉咙太干,咽不下去。她
声音嘶哑地说:“我刚刚看到一件东西。”
“你看见什么?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你的样子显得很疲累。”
她竭力想镇定下来,但是,她仍然显得很难受。
她仍然用那种仿佛噎得说不出话的声音说:“我已经看出来一个人怎样可以由外面
进来——而且,谁也不会猜想到。”
我顺着她看的方向望,但是,不能看到什么。
瑞特先生正在摄影室门口站着,拉维尼神父正穿过庭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非常困惑地转回头来,发现到她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我,眼睛里露出一种最奇怪的
神气。
“真的,”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明白些好吗?”
但是,她摇摇头。
“现在不能说,晚一点。我们早就该看出来的,啊,我们早就该看出来的!”
“你只要告诉我——”
但是,她摇摇头。
“我得先想出一个道理。”
然后,她由我身边走过去,踉跄地下楼去了。
我没跟她下去,因为她显然不希望我踉着她,我坐在矮墙上想要思索出一个究竟。
但是,毫无结论。这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进院子——就是经过那个大拱门。就在拱门外
面,我可以看见那个送水的孩子和他的马,还有那个印度厨子,正在同他讲话。没人能
从他们身边走过,来到院子里,而使他们看不见。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摇摇头,再走下来。
24
那天晚上,我们都很早安息,詹森小姐在晚餐的时候露面了,她的举动大概和往常
一样,虽然如此,她有一种呆呆的神气,有一两次别人对她讲话,她并未听见。
不知为什么,那并不是一顿吃得很舒服的晚餐。我想,你会说,在一个当天举行过
葬礼的房里这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但是,我的意思,我自己知道。
最近我们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静,并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如此,彼此已经产
生一种友谊之情。雷德纳博士有丧妻之痛,大家都深表同情。同时,也有一种同舟共济
的伙伴之情。
但是今天晚上,我又想起我在那里吃第一顿饭时的情景——那时候麦加多太太老是
盯着我,而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根弦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强烈得多——那是在我们大家围着餐桌坐着,白罗坐在
桌子一头的时候。
今天晚上,那种感觉特别强烈。每个人都紧张不安——心惊肉跳——如坐针毡,假
若有人将什么东西掉到地下,相信就会有人尖叫出来。
就像我所说的,我们饭后都很早分手。我几乎立刻就上床睡觉了,我正要睡着的时
候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麦加多太太在我门口同詹森小姐说晚安的声音。
我马上就睡着了——那是由于收拾行李太累了,而且由于在雷德纳太太房里做的那
件傻事,更加疲惫不堪,酣睡好几小时,连一个梦也没做。
我是突然惊醒的,同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有一种声音把我惊醒了,等我在床
上坐起来倾听时,我又听到那个声音。
那是一种痛苦的哽咽的呻吟声。
转瞬之间,我已点上蜡烛起床了,我也抓起一个火把,以防万一蜡烛灭了。我走出
房间,站在那里倾听。我知道那声音不是远处传来的。那声音又传过来——那是由我贴
隔壁那个房间发出的——那是詹森小姐的房间。
我连忙跑进去,詹森小姐躺在床上,她痛苦得整个身体扭作一团,我把烛台放下,
弯下身二看,只见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她想要说话——但是,只听到一声沙哑的低语,
我看到她的嘴角和下巴的皮肤已经烧成一种灰白色。
她的眼睛望望我,又望望地上的一个玻璃杯。那显然是从她手中掉到那里的,那浅
色的地毯,杯子掉落的地方已经染成鲜红色。我把杯子捡起来,用手指伸进杯里试试,
突然尖叫一声,将手指缩回来。然后,我又检查那可怜的女人的嘴巴。
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是毫无疑问的,为了某种不明的原因,有意的,或者是其他的
缘故,她吞下一些腐蚀酸——草酸,或者是盐酸,这是我的想法。
我跑出去叫醒雷德纳博士,他就把其他的人叫醒,我们尽全力救她。但是,我一直
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是没有用的,我们试着用浓的碳酸钠溶液灌她——然后用橄榄油。
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我给她注射一针硫酸吗啡。
大维·爱莫特到哈沙尼去找瑞利大夫来,但是在他来到之前,一切都完了。
当我弯下身给她注射吗啡时,她痛苦地挣扎着想说话、我听到的只是令人难受的好
不容易才发生的低语。
“那个窗子——”她说,“护士——那窗——”
但是只有这些话——她说不下去了,完全崩溃了。
那一夜的事,我永远忘不了,瑞利大夫来了,梅特蓝上尉来了。最后,破晓时分赫
邱里·白罗来了。
还是他轻轻的拍着我的胳臂,带我到餐厅。在那里,他让我坐下,给我一杯浓茶喝。
“好了,护士小姐,”他说,“这就好多了,你太累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放声大哭。
“这太可怕了,”我哭着说,“这好像是一场噩梦,她那么痛苦,还有她的眼睛—
—啊,白罗先生——她的眼睛——”
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就是一个女人也没这样亲切。
“是的,是的——不要去想它,你已经尽力了。”
“是一种腐蚀酸致死的。”
“那是很强的盐酸溶液。”
“就是他们用来洗陶罐的吗?”
“是的,詹森小姐也许是在尚未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就把它喝了,那就是说——除非
她是故意喝的。”
“啊,白罗先生,这是多可怕的想法!”
“这毕竟是一种可能,你以为怎么样?”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摇摇头。
“我不相信是这样。不,我不相信是这样。”我犹豫一下,然后说,“我想她昨天
下午发现什么了。”
“你说什么?她发现什么了?”
我把我们在一起的谈话对他重说一遍。
白罗轻轻地、低声地吹了一个口哨。
“可怜的女人!”他说,“她说她要考虑考虑吗?啊?她就因此送了命。假若她只
要说出来——那么——立刻——”
他说:“再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对我说一遍,好吗?”
我再说一遍。
“她看出来一个人怎样能够由外面进来,而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看见吗?来吧,
护士小姐,我们到屋顶上看看,你要告诉我她站在什么地方。”
我们一起到屋顶,我把詹森小姐昨天站的地方确切地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