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不会偷懒,还会好好照顾阿二。”刘小花连忙对陈氏说“阿二哪怕再懂事,毕竟是个男人,怎么懂得照顾自已呢?我跟他一起也有个照应,约束他不要被外边的人带坏了。再说,阿娘也说宗学贵了,阿二一个人去找工,边进学边做事,赚的钱肯定是不足够去宗学的。可我和阿二两个人加起来,赚的钱肯定比一个人多吧,再加了阿爹赚的,这样的话攒下来的钱,供阿二宗学应该是足够了。”
刘二也说:“正是。阿姐呆在家里洗果子能赚几个钱呢?还是去了族学,顺便找工做赚的钱多一点。”
陈氏想了想说:“那还不如就叫你阿姐去城里做事呢。去什么族学呢?”
刘小花急忙说:“去城里做事,住在东主的家里是要从工钱里要扣钱的。住族学又不要钱。”
刘二又对陈氏说:“再说了。万一我并没有考上宗学的天赋,阿姐有呢?两个人去族学,胜算总是大一些。”
陈氏暗暗想了想,终于说:“那一会儿就托人给你们阿爹去信。全看他怎么说吧。他要是知道咱们家被选了上两个,不知道会高兴得成什么样子呢。别看村子里的人都不出声,心里不知道多羡慕我们。我们家的风水好,是要出大贵人的。等去了族学,你们一定要好好跟先生学。考上了宗学就更加扬眉吐气了。”
刘小花心中大定。感激地看了刘二一眼。要不是他为自已说话,事情肯定没这么容易。
可刘二也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她陡然与刘二那双仿佛深谙世事的双眸相对,下意识地全身的汗毛都猛地竖了起来——就好像山里的羚羊面对凝视它的野兽似的一阵胆寒。
难道她有什么举动,引起了少年的怀疑?
可是她左思右想,自已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得暗暗叮嘱自已,以后更要小心谨慎些。
陈氏叫刘小花把碗筷收拾了,立刻就出去找人给自已男人送信。
陈氏一出门,刘二就走到了刘小花身边,低头俯视她,问:“你还蛮识相的。”隔得这么近,刘小花才发现刘二的眼睛并不是黑棕色,而是非常深遂的冰蓝,像深海一样。
“你说什么?”刘小花怕自已被拆穿了,会被当做妖怪杀掉。只觉得心跳加快,全身发僵,连脑子里都是轰隆隆的杂音,像没搜到台的收音机。
刘二盯着她,好像在研究她是不是在假装。
还好刘小花虽然很紧张,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在外面。刘二从她脸上没有找到破绽,又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头是怎么摔破的?”
刘小花穿越的时候头上有伤,醒来后听陈氏说是她自已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到了井沿的垒石上。刘小花本人就是这么摔死了。“不是在井沿上摔的吗?”刘小花镇定地反问。心里却有点怀疑,难道说,这伤是刘二弄的?
刘二笑起来“记得就好。我觉得阿姐摔了一跤,不像以前那么蠢了,人也不大一样了。”
这还是刘小花第一次见到自已这个便宜弟弟笑。明明他不笑的时候,那张脸显得非常冷冰,可一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和俏皮的虎牙,就好像春暖花开了,灿烂得要人命。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刘小花觉得,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已才会这么疑神疑鬼。
“可能是摔完我就开窍了吧。就跟僧人悟道一样。”刘小花镇定自若地说。
刘二点点头“这样挺好的。”说完起身,率先搬起那些还没洗完的黑果子,说“柴还够烧今天就不去打柴了。我帮阿姐把这些朱果洗了吧。省得你一个人要弄半天。一会儿阿娘又要心疼了。”
放了下无谓的担心,刘小花跑去和刘二一起把装黑果子的筐子抬到院子里去。刘二肯帮忙洗这个,她简直开心死了。
这里村子里的人,平常家里都是靠打猎或者卖这种黑色的果子生活。这种果子不能吃,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上交给族里的话,一百个可以换一个钱。就是洗起来很麻烦,因为它是从泥巴里挖出来的,表面不平整,坑坑洼洼,却偏又皮薄,太力搓就会烂。所以刘小花很讨厌洗这个。现在刘二主动帮助,她当然高兴。
不过,刘小花和刘二抬着筐子到井边去的时候,刘小花还是下意识地没有走得离井口太近。虽然心里觉得刘二不可能做什么,但本能地却还是有一丝堤防。
刘二好像一点也没有发现,打了水蹲在井边就开始专心致致地洗了。没有多看刘小花一眼。
刘小花偷偷瞄了瞄刘二俊美的侧脸,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已很虚伪。因为她一方面说做弟弟肯定是不会杀姐姐的啦。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些芥蒂。
她觉得解决怀疑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用事实说话。只要试一试,即能消除两个人之间的猜忌,又能解决她心中的芥蒂。
于是,她另提了个盆子过来时,犹豫一下之后便向井边走去,这次是背对着刘二站过去的,故意站得离刘二和井口都很近,表面看上去她一点都没有防备,只要刘二一推她就会摔到井里去。
如果刘二真的有杀她的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3章 族里那些事儿
刘小花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感觉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肾上腺素令得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全部的感官与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刘二身上。他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刺激着刘小花紧张的神经。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洗得专心致致的刘二突然停下来。
刘小花差一点点就直接跳起来向外面跑了。可刘二只是在把洗干净的果子,放到准备好的簸箕里而已。根本没有做任何其它事情的意图。
最后果子都洗完了。刘小花还好好的,一根汗毛也没少。
她觉得自已之前的想法真的太可笑了,可能是疯了吧!才会有刘二要杀自已这么无稽的想推测。不说其它的,只说,如果刘二真的对她有恶意,根本就不会在陈氏不想让她去族学的时候帮她说话。光凭这一点,就已经打消了他所有的嫌疑。
陈氏回来的时候,姐弟两个已经把果子都洗完晾好了。
刘二问“托了谁去送信?”
陈氏笑说:“走到村口的时候遇到了石头,原来他也被选中了。他正要去给他爹送信呢,我就托了他。这也是怪了,要不几十年没一个中的,要不一中就中好几个。”又说“他爹也是,明晓得族里来选人,怎么不等等得了消息再去上工呢。累得这孩子又要再跑一趟。”
刘小花不由得讥讽道“他总巴不得三枝和石头选不上。选上了他打谁呢?”很为三枝不平。
陈氏叹了口气说:“他们阿娘也是命苦,就那样被短阳寿的东西打死了。”
刘小花惊愕地问:“打死了?就没人管管吗?”
陈氏说:“谁管?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哪里管得着。他们外祖家到是说得上话,跑过来闹了一场的,村长出面调解,最后让他们的外祖牵了一头猪回去。这件事便也就算是了结了。”
刘小花听得一阵胆寒“那我以后要是嫁人了,被打死了。阿娘也就去牵头猪?”
陈氏伸手就给了她头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我生养你就是为了那一头猪吗!”
刘二对刘小花说:“你怕什么。他要是敢打死你。我就打死他全家替你偿命。”
陈氏转身,沉下来伸手又给了儿子一下“不要学你阿姐胡说八道!!三枝娘那个下场,是因为她娘家生的女儿多,不把她当人。是她娘家不是东西。寻常人家要是打死了老婆,要是真闹起来,必然要两族人同堂决断。怎么也不会这样便宜凶夫。毕竟是一条人命呢。”
刘小花来这么久,一直在好奇,这世界是不是没有律法。因为她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事情,都是村长族长说了算。
一家人议论着这些闲事,做过晚饭吃完就早早歇息了。这个世界日头短,大概从天亮到天黑,只有六七个小时,并且大家都习惯一天只吃二顿饭。
可刘小花睡了一会儿,就被哭声惊醒的。外面天蒙蒙亮,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哭。哭得怪吓人的。陈氏和刘二睡得沉完全没有被吵着,可刘小花不敢自已去看,忍了一会儿之后,看着天色已经又亮了一些,才把陈氏摇起来“阿娘,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是风吧?”陈氏迷迷糊糊侧耳听了听。突然脸色一变。把刘二也叫了起来:“快,快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刘二下炕,隔壁的三枝就踉跄着跑了进来,哭丧着脸说:“婶子,不好了。我叔他,他死了!”刘小花愣了一下,才明白三枝说的是自已的便宜爹死了。
陈氏一下子就惊呆了,死死盯着三枝,嘴巴微微翕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刘小花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虽然她跟这个家里的人并没有一起生活多久,可这身体多少还残留着一些感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刘二镇定,焦急地问“怎么回事?”
三枝哭着说:“石脉那边小饕餮跑出来,把上工的人吃了。族里几个监工也出了事儿,死了二个,伤了三个。”
刘小花不知道‘小淘贴’是什么。估摸着就是一种山里的猛兽吧。
她有一次听陈氏说过,村子里的壮丁都在鸡脖子峰那边做事,挖一种什么石头。每天,每个人,交多少石头,那管事的就按份量给相当的工钱。那些石头要往外运都是靠动物拉,马是拉不动的,用的是更大的兽类。可能就是这种小淘贴。能拉得动成车的石头,那体型可是不得了的。
陈氏听了,惨叫着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地上,边哭边凄厉地叫:“这个死鬼,怎么狠得下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
刘小花红着眼眶,抱着一丝希望,问:“兴许有死里逃生的人呢?回来报信的有没有说?”
三枝哭着说:“不知道。咱们村子里有一个逃回来了,于是得了消息。可他光顾着逃命了,哪里敢去瞧其它人呢。我是听了消息就来告诉你们的。”
刘小花连忙安慰陈氏“阿娘,阿爹说不定命大。一会儿肯定会有族里的人过来交待这件事。我们先不要慌乱。”
陈氏连忙抹掉眼泪说:“那你们快去鸡脖子山那边看看呀!!说不定你们阿爹还有救呢!”
刘小花心中焦急,恨不得飞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可是陈氏这么说了,她却没立刻行动,因为她还是能很正常地思考,而是对陈氏说道:“那个小淘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制住。如果被制住了,阿爹就已经脱离危险,我们不用去。如果没有被制住,阿爹一定是躲在哪个安全的地方了,这时候如果我们贸然过去也只是送死……”还有一个可能,她没说——如果阿爹没有躲好。那现在也已经被吃掉,不会有救了,去了也白去。
陈氏没有想很多,一听是这样急忙说“不要去不要去。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吧。”万一她失去了丈夫也不想把子女都搭在里面。
三枝哭着和刘小花一起把陈氏扶回炕上坐着。也不肯喝水,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垂泪,刘小花压低了声音说:“他不在了你们才好咧。”。
三枝拉袖子抹泪说:“他是个没人性的畜生,我哭他干什么。我是担心石头,他昨天说去报信就一直没有回来。万一他有个什么好歹……他才被选中,就出了这样的事……那个老畜牲,自已死就算了还要连累人。”说完哭得更伤心了。
刘小花耐心地说:“你哭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不要把他的运势哭差了。”
三枝想了想,果然就不哭了。
刘二站起身,把反皮靴子套上,说:“我去看看。”就往外边去了。进村的路要经过家门口,现在坐在屋里都能看到院子的矮篱笆外面站满了人。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陈氏强撑着做了饭,谁也没有心思吃。到了傍晚,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陈氏一下就跳下了炕向外面跑过去,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刘小花连忙提着鞋子跟着她跑出去。
原来是村长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异常狼狈的人。几个妇人看到自已家的男人回来,高兴得大哭起来。可是这些人之中并没有刘小花的阿爹。陈氏脸惨白的,伸着脖子向人群后面望着。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许多跟刘小花家一样情况的,都崩溃了。婆娘们哭声震天,当场还晕倒了几个。
刘小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甘心地挤到村长身边问:“我阿爹有没有事?是不是受伤了不便于行才没一起回来的?”
村长已经一把年纪,村子里遇到这样的事,他身心疲惫,满脸頽废。对刘小花说:“你阿爹?”
陈氏怀着一丝希望,挤过来疑惑地问:“他怎么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村长把背在身上的口袋放在地上,解开摊到所有人面前。那里面装着一些破旧的碗啊,随身物品是什么的。他说“小饕餮是什么你们都是知道的。逝者已逝,尸骨是找不回来的。这些是他们留在工棚里的东西。我全给你们拿回来了,能立个衣冠塚也算是留个念想。”
这时候刘小花才不得不接受自已的便宜爹真的已经遇难过世的事实。
陈氏双眼一闭。就倒在了地上。
村里大半数的壮丁都死在这次的事故,葬身小饕餮肚中。一共死了十四个,再加上别的村也有不少在鸡脖子峰那做事的,一共死了三十几个人。族里派去镇守的死了两个,监工死了四个,重伤残废了三个。
据村长说,事情发生是因为小饕餮的笼子忘了关。要说责任的话,全在看管小饕餮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也是村里的,住在村子西边。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家里一个老娘也上了年纪,不可能给大家什么赔偿,追究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他没有死又怎么样呢?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能让所有遇难的人活过来。
不过是一天之间,坟场那边就多了十四个新坟头。虽然都知道里面并没有亲人的遗体,可是葬礼并没有半点敷衍。纸钱满天,哀歌四起。连山中偶尔传出的猛兽啸声,都显得格外的凄凉。这十四个家庭之中,刘小花这一家还算是好的,起码她家里现在还有个男人。有些去逝的男丁还没有娶亲,家中又无兄弟姐妹,剩下两个孤老,凄苦无依。
安葬了便宜爹,刘小花去了村长那边,问村长:“族中会怎么补偿这些失去亲人的人家。”死去的人逝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呢。
可村长磕了磕烟袋,说:“这个挖掘石脉的事,并不是族中搞的,而是七叔公自已家弄的。找不着族里什么事。七叔以自已的名义开了这个石脉,当时招工也没打算招族里的人,因为太危险了。是各个村子里的人自已想去,因为七叔给的工钱多嘛。我们村的人也是求了好久的情,七叔才很勉强地答应。不过招工去做事的时候也都说得清楚了,生死自负。还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些做工的,就因为危险工钱才开得这么高,当时村里去上工的人,也都是知道并且同意。”
村长说完,说:“现在出了故事,咱们是不好去找他的。不过,这些人之前赚到的工钱,还是会发补给家人。可石脉上出了这么一档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钱。”
刘小花恼愤地说:“他不想招同族人做事的?这附近除了我们刘家的人,哪里还有别的人家?他不想招刘家的人做事,那是打算招鬼来做吗!分明是故意做态。现在出了事,才不能找他。”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村长立刻吓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