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死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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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死弯儿-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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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符等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冒用钱谦益的名义进行的,钱本人并不知道此事。很快,由于参与舞弊的考官分赃不均,事情败露,礼科给事中顾其中知晓此事后调出钱千秋的卷子,从中找到相关证据后上报朝廷揭发此案,钱谦益也主动检举揭发。最后,刑部给出的审讯结果是:钱千秋革去功名,相关直接责任人被捕入狱,钱谦益作为主考官失于觉察,停发三个月的薪水。

毫无疑问,这是一桩陈年旧案。

但是,温体仁却过分夸大了钱谦益的责任,说他接受考生钱千秋的贿赂,证据确凿。

这是往钱谦益的心窝窝上捅刀子!

这是什么时刻?推选内阁成员的关键时刻。

而那桩陈年旧案不管查与不查,不管查出来的结果与当初是不是吻合,钱谦益都耗不起。

首先,他的印象分没了。

其次,查这么一桩多年前的旧案,必定旷日持久,而推选内阁成员却迫在眉睫——崇祯会给一个有疑似污点的人洗刷自己的时间吗?

所以说,在大明官场,温体仁的推手功夫已然抵达化境了。

而周延儒及时跟上,他到处叫屈,说钱谦益在结党,否则凭他钱谦益的资历,怎么可以做内阁成员的候选人呢?

温体仁和周延儒都明白,钱谦益不倒下,他们就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文—倒下一个钱谦益,表面上在温、周二人当中只能挤进去一个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人—因为对这份名单而言,钱谦益太有杀伤力。

—》书—钱谦益倒下了,其他十个人也就岌岌可危。

—》屋—因为名单的公正性受到了质疑。

一切都可能重新洗牌,一切都可能生机无限。

温体仁和周延儒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春天的到来。

崇祯的眼光在这份名单上扫视了N遍。

这份名单耐人寻味啊。

周延儒不在上面,钱谦益却排名第二。还有那个老得快站不住的吏部尚书王永光,他不是主动提出要告老还乡吗?怎么,对我大明官场还是恋恋不舍啊?

王永光和钱谦益肯定有猫腻!钱谦益这个老狐狸自己不出面,他的同乡门生瞿式耜却上蹿下跳,力推吏部尚书王永光来主导这份名单。王永光也是立场不坚定啊,说好要走却不走——难道党争已经形成?王永光—钱谦益党将主导未来的大明官场?

这绝不允许!

第二节 朝会进行时

朝会在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微妙氛围中进行。

崇祯叫钱谦益站出来:你的名字上了内阁成员候选人的名单,心情怎么样啊?

钱谦益:诚惶诚恐。

崇祯: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你这个回答,我是不满意的。

钱谦益抬起头:臣确实诚惶诚恐。

崇祯站起来,走下台阶,围着钱谦益转了一圈,然后死死盯着钱谦益的后背。

钱谦益感觉后背如芒在刺。

崇祯:恐怕不是诚惶诚恐吧,应该是欣喜若狂。

钱谦益马上跪倒:微臣不敢。

崇祯停顿了一下:那……你对温体仁参你,有什么看法?他参得对不对啊?

钱谦益觉得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案子是有那么一个案子,失察自己也是失察了,但是他不能再背别的黑锅啊。现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他不可能去背任何一个黑锅。他请求皇上调出当年的案卷,还他一个清白。

温体仁马上进攻:钱千秋当时就跑了,并没有归案。这个案子疑点重重,皇上,臣要求复查。

钱谦益立刻就感受到了温体仁的歹毒,只要复查程序一启动,他钱谦益就慢慢熬着吧,哪还能再做内阁成员的美梦。钱谦益匍匐在地:皇上,不能复查啊!

温体仁揪住了钱谦益的软弱:为什么不能复查?难道你心里有鬼?钱谦益:案卷现在都还在刑部,钱千秋当时确已归案了,而且也留下了口供。看一下案卷就什么都明白了。

温体仁坚持:钱千秋当时并没有归案,即便有口供,臣以为,这口供也是假的。

看着这两个人打口水战,崇祯头就大了。

虽然他对钱谦益没什么好感,但事关一个官员的清誉,他觉得还是慎重点好——是黑是红,看了案卷就明白了。他求证刑部尚书乔允升,乔允升说确实有案卷。

温体仁执意要把水搅浑,再次强调钱千秋当时并没有归案,根本不可能结案,所以这样的案卷不看也罢。钱谦益则满脸委屈,以人格担保钱千秋当时确实归案了。就在二人重新吵得不可开交使时,吏部尚书王永光颤巍巍地说:钱千秋的事,我已经奏过皇上了,确实归案了。

崇祯眯着眼看他,觉得他这个时候跳出来替钱谦益做证,绝对是党争已经形成的具体表现:是吗?我怎么没这个印象啊?

王永光又气又急:皇上,你可要明察啊……

崇祯看着王永光表现得如此卖力,内心里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别激动,年纪大了,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王永光一愣:皇上,你是不是嫌老臣多嘴了?

崇祯:多嘴没什么,就怕多心,你现在就多心了。

王永光: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钱谦益人才难得,千万不要因为某些别有用心的浮议而使我大明痛失……

温体仁突然觉得王永光够傻,就在他和钱谦益相持不下时,主动卖他一个破淀:王永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别有用心的浮议?你是说我温体仁别有用心?

王永光:我还没点名呢,你就主动跳出来了。你的目的何在?不就是自己没进名单,在这里发泄不满、挑起事端吗?

崇祯一拍桌子:够了,王永光!你是不是觉得你进了名单,说起话来就理直气壮啊?我问你,你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名单里去,我是叫你吏部拿名单,没叫你毛遂自荐!

王永光呆呆地道:皇上要是这样说老臣,老臣无话可说。

崇祯冷笑:你还委屈了不成?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你自己清楚!

一时冷场。

这是一个王朝的冷场。

君臣猜忌,党争频仍,崇祯悲从中来。

吏科都给事中章允儒站出来给顶头上司王永光解围。他《‘文》说他确《‘人》实见过《‘书》钱千秋《‘屋》的案卷,还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说温体仁有疏要参钱谦益,王永光见了这奏疏就问他章允儒,这个钱谦益是我们内阁成员的候选人啊,他要出事终归是不大好,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案卷,能不能找来看一看?章允儒于是想办法找到钱千秋的案卷给王永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王永光一听章允儒将事情说得如此详细,顿时感觉“祸从口出”这个成语英明伟大正确得紧。

章允儒糊涂啊。

不会说话啊。

这人世间,说话是第一等的人生功夫。

性格决定命运。

说话决定性命。

一句话说好了,锦绣前程富贵齐天。

一句话说砸了,风卷残云人头落地。

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空间说正确的话,那是一等一的人才。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空间说正确的话,那是不识时务。

章允儒现在就是不识时务。

一个不识时务的人,是注定要出局的。

但现在问题的可怕不在于章允儒出局。可怕就可怕在,好人章允儒仗义执言所说的那些话,很快就被某某人用作进攻他顶头上司王永光的工具。

这个某某人就是温体仁。

温体仁总是能未雨绸缪。

温体仁总是能看出事物的深层含义。

现在,他就把章允儒话里的深层含义看出来了。两个吏部官员,为什么敢私调钱千秋的案卷查阅?他们想看到什么?他们又不想看到什么?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这里,都要打上几个问号啊!

崇祯也被温体仁忧国忧民的猜测激出无限的疑心。是啊,官员的任命审查工作关系到我大明的执政队伍是否忠诚、扎实。这里头,决不允许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决不允许有党争和暗箱操作存在。

章允儒则被温体仁忧国忧民的猜测激出无限的愤怒:我们推选内阁成员的候选人,从来就是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进行的,从来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以私废公。温体仁大人为官资历是很深了,但说实话官望太浅,所以这次很遗憾,吏部没有推选他为内阁成员的候选人。这个我劝温大人不要急,把官望做扎实了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说钱谦益有前科的事,我个人感谢他的检举,伹允儒不明白,温大人为什么不在推选名单出来之前就检举钱谦益呢?那样岂不显得温大人光明磊落?皇上,现如今名单已经出来了,谁上谁下,用谁不用谁,任凭皇上发落!

皇上还没发落,温体仁就又发起了强攻:呵呵,科官是说我温某不光明磊落?我说句实话啊,不光明磊落的正是你科官章允儒,你……你们和钱谦益是一党啊!见过包庇的,没见过这么包庇的。这可是在朝堂之上啊,这可是当着我当今圣上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刀刀见血啦?什么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你们公开过吗?你们真的公平、公正吗?正像皇上所说,是叫你们吏部拿名单,没叫你们毛遂自荐!王永光官望就不浅啦?我是不屑也不敢和你们争啊,你们已然结群成党,人多势众,我怎么争?还口口声声公平、公正、公开……至于说我不提早检举钱谦益,谁能知道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内阁成员的候选人?我是万万想不到啊,我大明党争已是如此的明目张胆、毫无顾忌!我现在检举他,是为我皇上着想,要用好人、用对人、慎重用人。

温体仁的话语多机锋,句句拿吏部开刀。章允儒偷眼看王永光,希望以他的分量能站出来替自己也替吏部辩白。但是须发皆白的王永光像入定的老僧一样闭目养神,缄默不语。

王永光明白,做游戏,规则比游戏本身更重要。

但是,规则还不是第一重要。

第一重要的是裁判。裁判如果是黑哨,那再好的游戏规则也就形同虚设了。

如果把他和温体仁的过招比做一场游戏,那裁判无疑是坐在龙椅上莫测螅畹幕噬稀

表面上,他毫无表情。

但内心里,他有着鲜明的倾向性。

王永光心里一声叹息:局势不可为,局势不可为啊。

不可为时,就要善自珍摄,以图将来。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金。

恰到好处的沉默。

赛金。

但章允儒不是王永光,不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

章允儒认为,沉默是土。

关键时刻的沉默,那就是默认。

那是连土都不如啊,那完全成炮灰了。

章允儒决不默认“结党”之说,他尖锐地指出:结党营私的说法,从来就是小人陷害君子的惯用伎俩。当年魏广微为了不让赵南星、陈于庭两人角逐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两个职位,竟捏造他们两人是魏忠贤一党。现如今,某些小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勾当……

够了!

崇祯终于忍无可忍:你就这样臧否我朝官员吗?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人,把章允儒给我拿了!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扭住章允儒,章允儒一边挣脱一边大喊:王大人!王大人你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啊?我被抓不要紧,接下来他们会拿你开刀啊!

王永光一脸苍凉如水。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一切他又无能为力。

这是人生的脱靶时刻。一切都不托底,一切都尘埃未定。

温体仁在最后时刻再度亮剑:皇上,章允儒刚才叫王大人不要再沉默,这耐人寻味啊。王大人是不是真有话说?

崇祯看向王永光: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别放在心上。

王永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温体仁火上浇油:王永光王大人看来是有难言之隐啊,当初王大人杜门乞休,一心要归去来兮,可皇上真的照准了,他却恋恋权栈,不肯离去。御史梁子蟠听说王大人有归意,上疏举荐张凤翔来主持内阁成员名单推选工作,但是王大人的同乡门生瞿式耜却上疏力推吏部尚书王永光来主导内阁成员推选名单,说什么名单拟定之后,王永光王大人定当告老还乡。可现在大家伙儿都看到了,王大人上了名单,想必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吧。有劣迹的钱谦益也上了名单,而众望所归的周延儒周大人却被排挤在外!来来来,周大人,请受我温某人一拜。今天在朝堂之上,你满腹委屈却不发一言,我佩服得很啊,只可惜你的螅缌两谟么砹说胤剑闪说痴奈钒 

温体仁说到这儿竟恰到好处地流出了眼泪,他吓了一跳,唉,想不到自己竟如此有才!这眼泪也能呼之即出。

王永光颤巍巍地站出来:温大人所言,老臣愧不敢当。老臣上内阁成员名单,实在是吏部臣工的美意。老臣多次要把自己的名字拿下来,竟不能如愿,现在温大人如此说老臣,老臣夫复何言。皇上,就把老臣的名字从名单上删除吧……

崇祯重新拿起名单,眯着眼看半天:这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就不要急着拿下来。你呀,也是爱个虚名儿,都做到吏部尚书了,还跟年轻人争什么内阁成员嘛……我知道,你是想退下来之后呢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回首往事的时候啊,觉得自个儿还挺有能耐的,在我大明官场上,什么都干过,也算位极人臣了……你这心思,我懂。

王永光百感交集地跪下:皇上……

崇祯突然间变得严厉异常:可你不该搞党争!!你看看这份名单,都上了些什么人呢?该上的不上,不该上的都上去了!历朝历代,搞党争都是要亡朝亡国的,你懂不懂?一个朝代党争盛行,那是末世的征兆啊!难道我大明今天真的到了末世吗?想我大明圣祖皇帝,为了严禁党争,杀了多少人啊!可不杀,行吗?所以对党争,只有痛下杀手,才能杀出我大明万世江山!

王永光落泪:皇上……臣确实没有结党营私之心啊……

崇祯狰狞异常: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王永光万念俱灰:皇上如果要杀老臣,老臣无话可说……可老臣确实没有结党营私啊……

崇祯脸都青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王永光:皇上没有敢不敢的,只有值不值……

崇祯: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钱谦益进名单,这中间到底有没有问题?

王永光想了一下,还是坚持说:让钱谦益进名单,这是大家共推的结果,至于他是不是结党,老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崇祯不再说话了。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

该呈现的都已一一呈现。

接下来就是该不该杀王永光的问题。

这问题表面上很简单,但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杀了王永光,钱谦益要不要杀?吏部其他人要不要杀?

如果把吏部的人都杀光了,大明谁来为官,大明官场势必人人自危,个个心寒。

如此一来,党争可能没有了,但是能替大明实心做事的人也没了。

往前走,疑虑重重;往后退,退无可退。崇祯突然发现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激情推到悬崖边上,茫茫然不知所之。

激情害人。

而一股反对的声浪开始在朝堂上形成。

河南道掌道御史房可壮曾经参加过名单的讨论推选工作,他站出来做证说让钱谦益进名单,确实是大家共推的结果。

辅臣李标与钱龙锡也站出来替钱谦益鸣不平,说浙江科场舞弊案中具体的关节与钱谦益确实没有关联,钱谦益也绝对没有接受过贿赂。

崇祯突然觉得这一幕他似曾相识。对了,在上一次反腐败的朝会上,这些辅臣也总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崇祯心里突然有一些烦躁,他开口了:这关节肯定是真的,他钱谦益既然是主考,怎么说与他没有关联呢?

李标与钱龙锡就说他们看过刑部的案卷,是韩敬、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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