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点了点头,目送淑文出去,细想这回事。
整个过程不算是长,那些人说的话不多,就那么几句,所以我清楚地记着了。他们从头到尾一直责问我不发工钱,看来是招来的工人,只是工人成千上万,我给罩着脑袋,没看见人脸。谢初赶去救我,不知他有没看清人。
他们又说我是户部来的,看他们那行动速度,想必是早就那里候着我了。可我记得,当时道上除了我,没见有别人来永安坊。若是我不巧,赶在那户部的人之前先到,给他顶了祸,那便没什么,这事便只是工人要工钱的简单个暴力事件,但,若今儿并没户部的人要来,那这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记得那为首的工人说,他听了别人说,我是户部来的,若不是他认错了人,那,就是有人故意害他认错。
正想着,突然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见杜母焦急地迈进了屋。
“阿娘”
杜母左右看了我一番,方抬头看我,“全儿,娘这就去找你阿耶,这官,咱不做了。只做个小官,却遭了这一身大难!”
杜母言毕便转身要去,我见了急忙起身欲拦她,但一身伤,动了下却牵地疼了番,心有余奈何不足力,忙示意淑文先拦住杜母。
“阿娘,您先别急,这事,孩儿觉得从头就是个误会,他们也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又如何?都给打了,不论他们是何原因,敢动手打人,就是闹事。”杜母有些怒了。
我无言。杜母所言,皆是在理,若真是朝廷欠了工钱,工人也不该动手打人,以暴制暴,不论动手的理在不在他们那里,性质同样恶劣。
杜母见我没话了,转身出了屋。淑文回头看向我询问,我无奈朝她摇了摇头。这事,远非我能制止得了的了。即便他们打的人不是我,那朝廷也势必会严管,天子脚下,如何能放任这聚众闹事的事件不管?下次若暴乱威胁了朝堂怎办。
只是我没想到,这事,直接越过了府尹,交了刑部负责。听说,这是李承乾的意思。唐太宗领军出征,朝廷之事全交由太子负责,杜构是刑部尚书,李承乾直接将案子交给了刑部,可能有示好杜家的意思。原本府尹就能负责了的案子,现在,一下闹地更大了。
杜母也不知去同杜构说了什么,吩咐我这两日待在府上不准出去。我于府上待了两日,忍不住偷跑了出去,一是忙惯了一时忍不住闲,二是想知道事情查到哪里了。杜构整日回府就是绷着脸,我稍一接近两步被他发现就是一记眼刀,看那副架势,我哪里还敢开口问他。
进了城,喊了谢初来。
谢初进了酒楼雅间,脚步有些迟疑,见我眼神有些闪躲,在离着我最远的地坐了下来。
“主事,我直说了,那日忙着救你,我没看清那些人是谁”谢初道
我闻言一愣,还没开口问他他倒自答了。我细看了看他神情,无奈摇了摇头。谢初太稚嫩,不会说谎就罢了,还一脸写着‘我说谎’的样子。
“我只是喊你出来,又没说问你什么事,你怎么答了?”我问道
谢初诧异抬头,看我,问道:“您不是来询问我关于那日的事?”
我摇头,问道:“怎么?你这两日被人问了?”
谢初点头,“都被刑部的人喊去问了五六次了,我说不知,他们不信”言毕谢初忽抬头看了我两眼,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说道:“主事,您也别问我,我不会说……他们,都只是一时冲动,若被捉进牢里,会累及家里……”
谢初皱着张脸,低头缩在那边,看那样子,是肯定知道是谁,但是铁了心不计划说了。听他那话,是担心那些人被抓了他们家里人伤心。没想到,这么小个年纪的孩子,心地蛮善良。
眼见问谢初也问不出什么,我便让他走了。除了谢初这里,一时也想不到哪里还有线索能查,只好悻悻出城回了府。
回了杜府,却发现府上有人来。刚下马进了门,迎上来的小厮小声提醒,说是杜山实杜二爷爷来了。进了院,却见杜构那边的人跑了过来,通知我,杜构喊我去书房。
我随着那小厮往书房赶去,路上猜测了下,杜山实来这,除了这事,不可能是别的事了。小厮领我到了书房,通报等我进去后,合门退了出去。
“见过二爷爷、父亲”我行礼道
杜山实笑着点了下头,杜构还是铁着一张脸。
“全儿,二爷爷过来,是想问你,身子可感觉好了?”杜山实问道
“还好,已好了一大半”我实话回道
“那,你可能回工部去?”杜山实问道,“这修路的事全准备妥当了,一时突然出这事停了,我知你娘是为了你着想,可修路是陛下安排的,工期定着,实在不能拖下去了”
我皱眉看了看杜构,回道:“三全可以,只是我怕我若出去了,会害阿娘担心”
“这无妨,我可派上些人护着你,再说那事之后,朝廷治地紧,那些工人也不敢再胡乱”杜山实道,“至于你娘那边”杜山实转身看向杜构
“二叔放心,内子那边,我可说服她”杜构对杜山实说道,又转头看向我,道,“小子长大,免不了碰事,遇些事,也方便他成长”
“那便好”杜山实拍手道,起了身,“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转头看向我,道:“全儿,你明日先去工部,带了侍卫再去永安坊”
“是”我答道,随杜构送了杜山实走。
杜山实离去,杜构折返回书房。我想了想,跟在了他后边。
“你作何跟着我?若没事,回你那屋去”进了院,杜构见我还跟着他,转身不悦道。
我稳了下,定了神,足了底气,开口同他道:“父亲,孩儿想随你一起查那案”今儿见了遭谢初,我确定了些事,那些工人,想必是被人给利用了,那日,估摸除了我,没别人会去永安坊。只是不知,背后利用那些工人的是谁。查出那些闹事的工人是谁,对于刑部,只是时间问题,若查了出来,他们定会被治罪,我不知杜构会不会查出那谋后主使治他的罪,但我不能放着他逍遥法外不管。
“你?”杜构不屑道,“查案是刑部的事,你懂什么”
我不满,力争道:“孩儿也是当事人,对这事有了解,查案就是寻过蛛丝马迹捉拿到真凶,如此之事,孩儿怎不懂?”
杜构斜眼看了看我,道:“别把你那点小聪明当做什么大智慧,这事,远比你想的复杂,你想查,随意,只有一点,别妨碍到了刑部”杜构说完,甩手进了书房。
我愤愤看着杜构背影,我在他眼里,就像个襁褓婴儿,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会。好,那我就去查出来这幕后主使给他瞧瞧。
翌日,我听了杜山实的话,先去了工部,同他安排的侍卫见了个面。出我预料,他竟然给安排了六个人。出工部,我身后随了一队的人,好不显眼。长安人民先前只听说杜家郎君被人打了,但多数人并不识我容貌,现在好了,一上街,人家一看我这脸,再一看身后这六个身强体壮的侍卫,猜也能猜个七八分。
为了不招来奇怪视线,我安排六人同我隔点距离跟着。杜山实安排侍卫,只是为了好劝说杜母放心。现在刑部搜查力度那么强,之前闹事的工人都藏在了工人堆里,真还有谁敢出来再打我一顿,那是明着自己往枪口上撞。
去了永安坊,找了负责人来。路上工人见了我都躲着,眼神忌惮。我好一阵无奈,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吧?
负责人来了,姓吴,也是工部一个主事,先前这里的事都是他负责的。见了面,简单听他汇报了情况后,便喊他安排工人们开工,迟了两日,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87章 陈令史()
当日下午便开了工,先给朱雀街修道。朱雀街是主道,路面极宽,全铺了沙太不现实,既然太宗吩咐主要是为了解决官员雨天上下朝的问题,那只要铺一条道便好。
到了朱雀街,正午过后的路上看不到两个人影,路两侧槐树懒懒,偶尔随风动一下叶子。站街道中间查看了番,清楚了之后便直接找了片槐树树荫下站着。阳光刺眼,晒久了脑袋涨。
朱雀街道中间地势略高于两边,当初建这样也是为了排水,两边都是水沟,沙堤要么修在路中间,要么修在路两侧。修在路中我有些担心,若遇到倾盆的大雨会将沙子冲到两边水沟,毕竟中间的地势高了那么一点,修在两边也有顾虑,怕影响了排水。一顿纠结之后,我决定借用后世道路修建的特点,修在中间。
都是赶着上朝的,修在两边,遇上了什么早起的百姓,一被阻拦,怕影响了大官们心情,也怕对百姓造成什么人身危险,毕竟长安大道上经常有那些策马狂奔的人。左右衡量,还是修在路中间好,大官赶自己的路上朝,两边百姓悠悠地开始一天生计。
想好了,吩咐测量的上手度量,在路中间的那条中轴线两边,左右各测一轨马车宽度。测量好了,便吩咐工人取了铁锹,开挖,挖到一青石板厚度便可。
忙到了散工时间,挖了一坊墙长度,今日进步已经算不错,工人们都已经熟悉了,改明儿测量的给量好了,工人们就都知道如何做了。
翌日,安排妥当了初期工作,我开始着手调查那幕后主使。工人成千,在这些人里找到那日我听到的声音是个大活,一时之间完不成,只能想别的法子。可我知道的线索,除了声音,就只有谢初了。找到那个声音太难,我想了下,决定从谢初这下手。
谢初不想指出那些人是谁,刑部的人,都严厉地很,就那样的人,问了谢初几次他都坚持说不知道,那不能来硬的,只能使软招。
我想不到,平时稚嫩的个家伙,遇到这事,牙口咬地比谁都紧。我挺佩服他保密的能力,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我必须得知道,是谁主谋的。
“谢初……”
“主事!我说了,不知道”我刚开口便被谢初打断。
我看了看谢初,想了想,叹了口气,严肃深沉地看向他。
“谢初,有一点,我想你明白,我找闹事的工人,并不是想把他们送去刑部受审”
“可,他们打了你……”谢初瞪了眼,不信我所说。
“是,他们是打了,但那是认错了人”我道,“我相信,他们是被人利用了”我将我所想同谢初简单讲了遍。
谢初听了面露犹豫,低头思考。我知道他需要时间自己想想,等他想清楚了,自然会告诉我是谁。
“你若想好了,告诉我”我起身走了出去。
午时吃饭,我端了饭,随戚大他们坐一处。过去时碰到几个工人,见我过来,暗自互扯了扯,起身坐远了些。我瞧在眼里,没说什么。看来,可能有人同他们讲过我什么坏话,若想从他们嘴里知道什么,还得努力拉近些距离。
饭时,我努力表现了平易近人的一面,同戚大他们打成一片,跟着他们侃天侃地。
饭后休息时,谢初来找了我。从他进屋的一刻,我就知道他想通了。
谢初小心看了番,确定屋里只有我一人后,才放了些心,开口讲了出来。
“……那些人里,有一人我是认识的,他同我住在一条巷里,那日闹事,皆是因为为首提议,说参加了,便可领回工钱……”谢初轻声道,在我问之后,向我指了他所讲之人。
“主事……”谢初欲言又止,开口替那人求了句,“你可否别追究他,他当日虽参加了,可没动手……”
我扬嘴角笑了下,道:“放心”
送走了谢初,一时忽然不想休息,几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我觉得自己本来清澈明亮的脑袋里,此刻像缠绕了一团又一团的线,拆不开,烦心地很。眉间不觉锁了,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想着走一走散散心。
我沿着小路走着,边走边思索。许是因为这杜家的背景,注定了我要遇上这些事情,许是我自己个啥时候不小心种了什么‘因’,现在结了这些‘果’。但福祸相依,虽说是遭难,可我从这几遭事里也学了不少,现在回头看,总觉得年前的自己就像个愣头青。就说对小厮说谎时的我,若是一年前,我绝不会顷刻之间就想出那模糊含义的回话。现在的自己,好像有点狡猾了,也许就这样发展下去,将来会遭一堆人嫌弃。但,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想保持着自己心地还是红的,不把它变了黑。
抬了头,望向远方天空,叹了口气,沉思之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侧路闪出,直沿着小路奔出坊。我看着那身影一阵熟悉,忽然脑里灵光一闪,那不是戚大吗。皱眉想了下,只觉得他那样子似是有什么事,犹豫了下抬脚跟了上去。
戚大身形闪躲,一路鬼鬼的样子,偶尔停下,四周查看番后才继续前行,整个一特务。我开始只因看他午间不休息乱跑,感到好奇,才跟了过来,但跟了一段路,却觉得他出来目的不简单。正想着,戚大忽在墙角蹲了下来,停了片刻后,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土,往前走去。
我等着他走远了些,等了一会,见没人来,这才从墙角闪了出来,小心朝他刚才停留的地方探了过去。
那里只是坊墙外墙,黄土层,墙角下面背阴,长了层绿苔藓。我看了下,只发现在没有苔藓生长的地方有两三个脚印,但看着也极浅。看来戚大十分谨慎,都小心着没踩到苔藓。
我俯身查看了下,在墙角不显眼处,发现了个痕迹。
那是朵六瓣莲花—画的简易,我看着第一眼想到了莲花—花心中间圆形画了四笔,看着像万字佛印。
我看了皱眉,这戚大何时还宣传佛教了?只是这鬼祟的模样,却不像是正经传教。想到戚大,我忙起身,再追上去,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人影。无奈,只好先回坊。
先前听戚大说宫里的事,后来我细想了番,只觉得奇怪,虽说工部也进宫里做过工,可他如何认识了宫人,听到给保密了的消息?我可没在长安哪里听人议论过‘女武代李’,这消息怕是一出来就被太宗给禁了,戚大却知道,那他一定有认识什么实力不低的人,从那人那里听说了。也许,我该提高些警惕心了。
下午,我在众人之间寻到了谢初说的那人,当时那人正随着众工匠挖路,我装着看工程进度的样子,随意渡步走了过去。
“这里再挖深一些,过后要埋青石板的”我指着一处对那人道
那人听到话声小跑了过来,抬头见到我第一面,略有一丝惊诧,随后忙埋头挖土。
事情不能太过急了,我看了那人一眼,随意转身走向别处,等着下次再去找他。
再一日,我依旧努力同那些工人拉近距离,尽量地多接近他们一些。这日过午,我吃过饭去休息,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人。
“杜主事,我正好要去找你”来者姓陈,乃是工部一个令史,在吴主事手下,负责管理工人。
“何事?”我问
“站着不好讲,可否找处坐下聊?”那人看着我问道
我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领他进了屋。
“杜主事,我想请几日假家去”那令史开口便道
我皱眉,问道:“请假之事我不负责,你要请,为何不去找吴主事?”
那人回道:“找了,吴主事说,现今工程紧,人手不足,有些不愿意,说事情都您负责的,让我来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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