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心直又道:“爹,那八龙吟你给我看看可好么?”六指琴魔道:“自然可以。”一面说,一面便将八龙吟递了过去。
此际,七煞神君谭升,已然知道黄心直的心意,心中不禁大喜。
他本来还以为,六指琴魔未必见得肯将八龙吟交给黄心直的。
怎知六指琴魔,为人虽是奷恶之极,但是父子分别这么多年,本来早已当他死去了的儿子,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心中自然高兴。
虽然,刚才黄心直一再阻他行事,心中不免恼怒,但是他却未疑心到自己的儿子,心意竟会和自己相去,如此之远。
黄心直双手微微发抖,将八龙吟接了过来,才一接了过来,身形飘处,疾如一缕轻烟一样,已然掠出了两三丈远近,六指琴魔骇然道:“孩子,你作什么?”
黄心直一言不发,脚步不停,一直向外,飘了开去。
六指琴魔心中之吃惊,实是难以言喻,他虽然擅“八龙天音”,但是八龙吟不在手中,却是难以施为,那八龙吟等于是他的性命,如今被黄心直带走,他心中怎能不吃惊。
当下大喝一声,道:“站住!”
可是黄心直却只是略停了一停,便又继续向外,飘了开去。
六指琴魔身形幌动,便追了上去,只见他们父子两人,已然越追越远。
此际,天色已然大明,旭日东升,照在众人的身上,众人如何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七煞神君谭升松了一口气,道:“各位,六指琴魔此去,只怕一二日内,绝不会回来的了!”
东力白道:“何以见得?”
谭升道:“黄心直的心意,我最是明白,也轻功如此之好,我们都未必追得上,何况是六指琴魔,至少将他引出千里之外,如何能够在数日之间回来。”
众人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东方白道:“我们各自运转真气,自行疗伤吧!”
众人尽皆点了点头,一时之间,重又寂然无声,各自以本身真气,疗治伤势。
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个一流高手,如东方白、谭升.赫青花.烈火祖师.水镜禅师.丘君素等人,已然恢复了三成的功力,足可行动自如。
他们站了起来,东方白和谭升两人将吕麟胸前的小箭拔去。又替他敷上了金创药。到当天晚上,有几人,终因伤重不治而死,算来,虽然一干高手,逃过了此劫,但死的人,却也占了一半。
七煞神君叹了一口气,道:“六指琴魔固然暂时被黄心直引开,但黄心直天性敦厚,必然会将天龙吟交还给他的,八龙天音的厉害,我们人人均已身受,如今我们的伤势想要完全复原,至少也得几个月,除了避他锋芒之外,实无他法!”
众人尽皆默然不语。水镜禅师在每一个死者的身旁,低声诵了几句佛号。众人便合力将已死的人,葬了起来,在他们的坟前,标明了姓名派别,算起来,又有几派,根本已经没有了高手,只怕从此以后,武林便已然没有这些派别了。
玉面神君东方白等到将死者埋妥之后,衣袖飘瓢,一言不发,便向外掠去,七煞神君忙道:“东方兄,你上哪去?”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声悲啸,道:“天涯任飘泊,海角可流荡,谭兄,你只当我已然死在八龙天音之下便了!”谭升的心中,不禁大是伤感,叹了一口气,低声对身旁的赫青花:“你看,全是你弄出来的事!”赫青花的面上,一直套着面具,也看不出她面上的神情来,但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还要怪我?你甘愿将女儿嫁给老头子,我可不愿意!”
谭升道:“女儿自己愿意,做父母的,却也不能勉强她!”
赫青花“哼”地一声,不再言语。谭升转头,向谭翼飞望去,道:“你们两人,若是愿跟我们回火礁岛去,自然最好,不愿意的话,你们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需得小心才好!”
谭翼飞在离开火礁岛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对火礁岛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听了之后,略略一想,道:“爹,我还想在江湖上,闯荡几年。”
谭升道:“好,可是你伤势未痊愈之前,切切不可生事,就算伤势已痊愈,见了六指琴魔,也宜远远避开!”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刚才那两句话,嘱咐你,也是白话,要不然,日前你也不会下山来了。但你总要念在你父母膝下只得你们兄妹两人,你妹妺……已然不知……生死,你自己尚要多多小心才好!”
七煞神君谭升讲到这,想起谭月华尚在婴儿之际,毒手罗剎赫青花便已睹气离去,自己养羊哺乳,日夜不寝,将她养大的情形,难得她大了之后,聪明伶俐,自己每一见到她,便感到以前的辛苦,总算未曾白费,有所收获。
怎知谭月华会在情海之中覆舟,受到了这样大的刺激。
谭升心如刀割,长叹一声,眼中不禁垂下了两滴泪来。
谭翼飞见了,怔了半晌,道:“爹,你不准备去找妹妹了么?”
谭升沉声道:“翼飞,你又不是不知你妹妹为人的,找到了她,又有什么用?”
谭翼飞听了,也不由得暗叹一声,又道:“爹,妈,你们两人,打算在火礁岛上隐居,不再在武林之中行走了么?”
七煞神君谭升道:“当然不是,我与你妈两人,在火礁岛上,准备尽自己之力,再依靠你外公遗下“魔经”为助,去专研武功,想出可以克制八龙天音的办法来,不幸而不能有所成,只怕不免死在八龙天音之下!唉!大劫已成,能不能挽回,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他们父子两人,话别之际,其余人也已然大都离了开去。东方白早已走远,华山掌火使者,已早被吕麟击死,烈火祖师自己带了大火把,也离了开去,水镜禅师一面高颂佛号,一面也向青云岭上走去,吕麟追上丘君素,向她说明端木红在那山洞之中,多半穴道已解,不知如何,丘君素满面怒容,也向青云岭上而去。
吕麟送走了丘君素,再回到原地,恰好听得谭升父子,讲起谭月华来。
吕麟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泪如雨下,他不愿被人发现自己的伤心,因此一面听,一面又转了面去,背对着众人。
谭升将话讲完,又叮咛了几句,倒反是赫青花,因为从小和小女分离,感情并不太浓,只是略为嘱咐了几句,两人便一齐离去。
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转过身来,只见吕麟正自背对他们暗泣。
两人心中,自然知道吕麟是为什么伤心,对望了一眼,谭翼飞轻轻一碰韩玉霞,道:“玉霞,你去劝一劝麟弟!”
韩玉霞向前走出了一步,只见那柄紫金刀,被插在一个新坟上,吕麟虽然将刀,还给了人家,但是此次,那人却死于八龙天音,紫刀依然无主。。
韩玉霞身形飘动,将那柄紫金刀,取在手中,来到了吕麟的身边,叫道:“麟弟!”
吕麟黯然道:“韩姑娘,你不用来劝我,我心中的创伤,岂是劝得好的!”
韩玉霞涨红了脸,大声道:“麟弟,谁是想来劝你?”谭翼飞听得心中一楞,暗忖韩玉霞脾气不好,莫非事至如此,还要和吕麟吵架?因此连忙向她使了几个眼色。
可是韩玉霞却像是完全未曾看到一样,仍然极是激动,道:“麟弟,我是来提醒你,你金刚神指的绝学,天下无双,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若因为情海生波,便尔心灰意懒,还算是什么人?”
吕麟长叹一声,道:“韩姑娘,你空口说来,自然容易!”
韩玉霞一抖手,“刷”地一声,那柄紫金刀,幻起一溜紫虹,插入了吕麟面前的地上,道:“紫刀在此,仇人未死,谭姑娘已碎之心,等你去补,你自己好好地想一想吧,我们走了!”
话一说完,便倒退了开去,一招谭翼飞,道:“我们走!”
谭翼飞心中还不放心吕麟,道:“他……”
可是他只讲出了一个字,韩玉霞已然道:“我已然将话讲尽,听不听,在他自己了?”谭翼飞一想,也有道理,两人便一齐逸了开去。
其实,韩玉霞斩钉截铁的几句话,在吕鳞的心中,已然引起了极大的反应,两人才一离开,吕麟便自喃喃自语道:“仇人未死,谭姑娘破碎之心,等你去补!”念了几遍,一捏刀把,将那柄紫金刀,提了起来,猛地一刀横挥,向一枚石等砍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火花四溅,石屑乱飞,那枚石笋,已被砍断?
吕麟在挥刀向石笋砍出之际,面上的神情,显得坚决之极。
但是,在将石笋砍折之后,他却又怔怔地发起呆来,低声道:“吕麟啊吕麟,大仇尚未报,你能够报得了么?谭姑娘破碎的心等你去补,你补得好么?”讲到此处,手一松,呛啷一声,那柄紫金刀,竟跌到了地上。
吕麟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忽然间,听得一人冷冷地说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横刀自刎,这世上也少了一个脓包!”
本来,人人均已离去,当地只剩了吕麟一个人,那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吕麟倒被她吓了一跳,面上一红,抬头看时,却原来是青燕丘君素,正满面卑夷之色,望着自己。
吕麟被她锐利的目光,望得难过之极,恨不得可以有个地洞,钻了下去!忙问道:“丘老前辈,端木姑娘可在么?”
丘君素“哼”地一声,道:“那洞中,只有鬼圣盛灵在,已被我一掌击死,端木红这贱人,不但违了飞燕门世传的戒律,竟然偷偷地爱上了男子,已然是杀不可恕,而且,他所爱的,还是你这样一个脓包,更加是罪重之极?”
讲完之后,“呸”地一声,身形飘动,便已然向外,疾驰而去。
吕麟被她一番话,骂得面如紫姜,等丘君素驰出了老远,才迸出了一句,大声道:“我……怎么是脓包?”可是丘君素早已走远,也已然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一声大叫,只不过引起了阵阵回音而已。
吕麟一俯身,拾起了落在脚边的紫金刀来,脸上的神情,重又显得坚决无比,便向青云岭上驰去,才一上岭,便见东天峰上,冒起了团团火光,在火光之中,峨嵋派僧门众人,各自带了一个包袱,向东天峰下,疾驰而来。
吕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站着,两百余僧人,头也不回地下了东天峰,最后,才见水镜禅师,也跟了下来。
水镜禅师一下来,吕麟便迎了上去,叫道:“师伯,你到哪里去?”
水镜禅师叹了一口气,道:“六指琴魔一得到八龙吟,必然重来此处,我将僧众遣散,放火烧寺,免得众人遭劫,你也可以依法施为。”
吕麟的心中,悲愤莫名,道:“大师伯,难道就任由六指琴魔,荼毒武林么?”
水镜禅师叹了一口气,道:“我此去,准备到天竺去,与天竺高人,商讨一下对策,或是练一种佛门神功,看可否与八龙天音相抗,成不成功,只有付诸天命了!”
吕麟听得他的口气,竟和七煞神君谭升,一模一样,心知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所罕见的精品,要胜过它,实是难过登天!
水镜禅师讲完,又伸手拍了拍吕麟的肩头,道:“你燃了房舍之后,也去觅地躲避一时再说罢!”吕麟只得黯然点了点头。
眼看着水镜禅师,袈裟飘飘,便自向外,疾走了开去。
吕麟又呆呆地站了一会,驰上了西天峰,仔细查看了一遍,见确已没有人在,便也放起火来。不到一个时辰,青云岭上,东西两峰,全都是火光烛天,直上霄汉,吕麟站在岭上,兀自觉得热气逼人,一直烧到夜晚,更是蔚为奇观。
吕麟呆呆地站到天黑,方始下了青云岭。
他在死难者的新坟之前,站了一会,猛地想起,七煞神君料事极准,他既然已经算到,黄心直只不过是将六指琴魔引开,那八龙吟仍然会回到六指琴魔的手中,而六指琴魔,也一定来到此处,大约事实上,他的确是会这样。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隐身在这附近,等到六指琴魔一到,出其不意,飞出紫阳刀,不等他施展八龙天音,便将他除去?
不管能不能成功,这个做法,总值得试上一试,看看有否结果。
他一想及此,连忙在四周围勘察了一下,可是却又没有特别可供隐身之处。
只有在那些新坟之旁,有着三五株两人合抱的大树,树身之后,虽然可以躲上一躲,但是却也显得不十分安全。
因为,只要被六指琴魔,看出一点痕迹的话,行刺便不成功了。
他站在大树之旁,想了半晌,陡然之间,有了主意,将紫金刀小心翼翼,在树身上,割上七尺来高,两尺来宽的一整块大树皮来。
然后,又以刀在树身上,挖了一个足可容身的树洞,将挖下来的木块木屑,全都拋入了草丛之中,一点也不留下。
然后,他又将一整块树皮,合了上去,看起来,仍然是完完整整地一棵大树,一点痕迹也没有。吕麟心想,六指琴魔要就不来此处,若是来到这,万料不到树中会有人。
他随便摘了些山果子,吃饱了肚子,便站在树洞之中,再小心把树皮掩好。在树皮中挖了一个小孔,向外观看。
这样地站在树身中,当然极是辛苦,吕麟为了报仇除害,什么样的辛苦,都在所不计,更何况是这一点点苦楚。
他静静地等着,右手紧紧地握着紫刀的刀柄,只等六指琴魔一在眼前出现,使出其不意地将刀掷了过去,叫也来个防不胜防。
吕麟在树身之中,足足等了一夜,外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吕麟只当六指琴魔,已然不会再来了,刚想要出树去走动几步时,突然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正是黄心直的声音。
只听得他道:“爹,我早已料到他们已经全散去了!”
吕麟一听得黄心直的声音,心中不禁大是紧张,他听得出那声音,已然只不过七八丈远近,但是却又偏偏是从后面传来,他非但看不见六指琴魔和黄心直两人,而且,要现身飞刀的话,势必也要慢上一慢。
而那一慢,便可能前功尽弃,因此他只是耐着性子,等着不动。
只听得六指琴魔语带怒音,喝道:“你还有胆子来说这种话?”
黄心直的声音,显得极是惶恐,道:“爹,我……我只是想,何必伤那么多人呢!”
六指琴魔怒喝道:“你知道什么?我不伤了这干人,这干人岂肯放过我。”
黄心直道:“爹,你身怀八龙天音绝技,谁敢来惹你?”
六指琴魔“呸”地一声,道:“孩子你祗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虽身怀八龙天音绝技,但是本身武功,却比他们来得差。当年,在仙人峰上,我受了东方白那老贼子一击之力,便受了重伤,若不是那贼子立即昏倒,我几乎就此死去“到了家中,又奏了一次八龙天音,在黄河边上,遇到了两个死对头,又奏了一次,奏那八龙天音,极是耗神,我带伤而奏,伤势更重,尚幸觅到一处极是隐蔽的地方,养了两年伤,方始出来。你想,如果当年东方白的一击,再重了些,或是我伤后再遇强敌,岂不是一样要遭不幸?”
当下六指琴魔自己道出了经过,吕麟才知道何以自己在岛上飘流的那两年中,六指琴魔会未在江湖露面,原来他是受了伤。
既然东方白的一击,可令得他受伤,可知他也不是神圣不可侵犯,永远不败的人。
吕麟一想及此,心中胆气,顿时又壮了不少,只等六指琴魔一在眼前出现,便准备对他下手,可是六指琴魔的声音,虽然已经近了许多,但是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