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不是有着什么防御鞭击的方法,他们刚才,一见到豹尾鞭的威势,便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能捱上五六鞭,已然算是幸事了。
但是,他们心中,却一点也不害怕。
那是因为,刚才,他们在四目交投之际,心意交流,片刻之间,他们两人,心中俱皆感到,能够和对方死在一起,实是死而无恨。
因此,也们对于那挟着“呼呼”劲风,山崩地裂也似压了下来的豹尾鞭,虽明知躲不过去,也根本不将之放在心上。
鞭挟风声,去势何等之疾,眼看一鞭击中,两人立时要受重伤。
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大厅顶上,响起了“蓬”地一声大响。
紧接着,碎砖碎瓦,如雨而下,势子均是疾到了极点,有两块碎瓦竟直向那两个掌赧大汉的顶门,击了下来。
那两个大汉吃了一惊,赶紧收鞭后退,只见大听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一个人,扎手扎脚从那洞中,直跌了下来。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认输之后,华山派十二堂主,仍然围在也们的身旁,那人才一从大厅上跌了下来,十二人立时踏前一步,十二柄判官笔,各自带起一阵厉啸,自下而上,向那人点出!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那人实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去的。
可是事情奇就奇在此处,只见那人,下堕的势子,并未曾改变,仍然是那样扎手扎脚,像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一样。
可是剎那之间,他下堕的势子,却突然快了起来,快到了不可思议,一剎间,已然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十二支判官笔,也一齐点空。
华山派十二堂主,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后退时,只见那人坐在地上,撑了一撑,才爬了起来,伸手在屁股上拍了两拍,好整以暇地说道:“好高的大厅啊,可真跌痛了?”
那人一跌倒在地,谭月华已看见也头上戴着大头笑面佛的头罩,一手执着一柄破蒲扇,正是那个要胁自己,若是三天之内,不将吕麟找到,定要对自己一家不利的那个怪人。
剎时之间,谭月华心中,不由得又忧又喜。
她忧的是,听自己父亲的口气,那怪人实是极其厉害,极其难惹的一个人物,见了他之后,避之则吉。但如今自己和他,却已然打上了交道,尚不知事情发展下去,吉凶如何。
喜的是,那怪人既然赶到,他当然能有办法,令自己和吕麟两人,脱出华山烈火祖师的掌握之中,不容烈火祖师逞凶。
只见那怪人,才一站起来间,东面华山派的三个堂主,手中判官笔一幌,已迅疾欺近他的身来,“嗤嗤嗤”三声,三支判官笔,左、右、中已分三路点到。
那怪人像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伸了一个懒腰,双臂突然一张。
在他双臂一张间,只见他将手中的破蒲扇,向衣领上一插。。
然后,便以快得目力难以分辨的动作,双手各自划了一个圈儿。
等到他收招时,只见那三个堂主,面上发青,那三柄判官笔,已然一起到了他的手上。手法之快,当真是见所未见。
吕麟在一旁见了,不禁喜极,大声叫道:“好功夫!”谭月华自己,已和那怪人打上了交道,乃是事先不知,不欲吕麟再惹麻烦,因此连忙想阻止时,但是已经慢了一步。
只见那怪人向之一笑,道:“小娃子,你想学这功夫么?”
吕麟为之雀跃,道:“当然想学!”那怪人又是一笑,道,“慢慢不急。”
将三枝判官笔,放在手中,掂了一掂,自言自语道:“咦,这玩意儿,是什么用的,是用来搔痒的么?”一面说,一面将一枝判官笔,伸进衣领去,搔了几下,“刷刷”有声。
华山派十二堂主,本来全是黑道上顶儿尖儿的人物,带艺投师的。
他们本来,所用的兵刃,各自不同。但是当他们摆列“地支阵法”之际,用的却全是一式的判官笔。那十二支判官笔,乃是烈火祖师,以一块缅铁,锻炼而成,与众不同。
寻常的判官笔,柄长三尺,柄端,是一只手,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另有一枝笔,在手掌中横过,一端锐,一端钝。
那判官笔,本就是十八般兵刃之外的外门兵刃,极难使用。
凡事有一弊,也必有一利,那判官笔使得熟了,却是厉害非常,因为笔端有四个地方,是凸出来的,手腕随意翻动间,便可以任意以一处凸出之处,去点击对方的穴道。
而烈火祖师在铸那十二柄判官笔时,更是刻意用心,不但那支笔的两端,皆锋锐已极,而且,中指也直竖而起。
在竖起的三只手指的尖端,全皆锐不可当。
那怪人不论是以那一端,在他的背上搔痒,一拉拉过,照理背部非现出老长的一道血痕不可!但是,却只听得“刷刷”之声,当然不曾损伤,可知那怪人,实是周身坚逾精钢。
只见他搔了几搔,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将三枝判官笔迸在一处,随手只一扭,那三枝判官笔,竟然扭股糖儿也似,缠成一起,他再顺手一屈,竟成了一个铁环。
顺手向地一上拋,向着烈火祖师一笑,道:“幸会!幸会!”
那怪人才一出现,烈火祖师当然也已经认出,正是在仙人峰上,一掌震退峨嵋俗门掌门人,红鹰龚隆的那个怪人。
烈火祖师当时,便已觉出那怪人功力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凭他在武林之中,数十年来的阅历而论,却又偏偏想不起他是谁来。
因此,自那怪人一现身后,他便在椅上,端坐不动,此际,更向众人一挥手,十二堂堂主,便一齐退了开去,他方冷冷地道:“确是幸会。”
那怪人道:“刚才,在屋面上,见到大厅中的情形,烈火祖师,对待这两个小娃儿,确是好威风啊!华山派在武林中,威名如此之盛,当真不是没有理由,在下佩服之至!”
这几句话,挖苦得淋漓尽致,饶是烈火祖师为人阴沉已极,听了,也不禁面上变色,“哼”地一声,想不出话来回敬。
那怪人“哈哈”一笑,伸手向两人一招,道:“小娃儿,华山派的威风已然见识过了,以后若遇武林中人,尚宜多多宣扬,还不走么?”
吕麟只觉得那怪人,豪爽痛快,诙谐百出,武功又如此之高,心中早已倾倒,忙道:“对了,前辈说得不错,咱们确是要替华山派扬一扬名!”
拉着谭月华的手,便想向外走去。
走不两步,只听到烈火祖师沉声道:“朋友,你想将这两个小娃儿带走么?”
那怪人拍手,道:“在下正有此意,你倒先自猜中了!”
听他的口气,像是在烈火祖师驾前,不但可以来去自若,而且更可以将人,随便救走,连讲都毋需讲上一声一样。
烈火祖师闻言,突然“哈哈”一笑,在他一笑,他身子仍然端坐在白玉交椅之上,一动也不动,可是他身上的火也似红的衣袍,却如为狂风所佛一样,抖动不已,看来真像是烈火一般。
笑声一敛,道:“阁下若是留下姓名来,我倒也可以交一个朋友。”
那怪人“啊”地一声,道:“只要我讲出名字来,就可以由我将人带走?”
烈火祖师道:“不错!”
烈火祖师之所以如此说法,是他早已看出,那怪人身怀盖世武功,绝不是武林中的无名之辈,但是他却又不肯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当然是另有苦衷,只有逼他说出原来的姓名,便可以有办法应付。
那怪人一笑,道:“想不到贱名如此有用,告诉你吧,我姓趟,名钱孙?”
烈火祖欣早已全神贯注地在听,一厅得他说姓趟,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像他这样的高手中之,实是没有一个姓趟的啊。
接着,又听得说他叫“钱孙”,便将“趟钱孙”三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一时之间,竟未料到对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直至想到,“趟钱孙”三字,在武林之中,闻所未闻,方始猛地省起,那是“百家姓”上的头三个字,分明是个假名。
烈火祖师心中怒极,“嘿嘿”冷笑道:“阁下将两个小娃儿留下吧?”
那怪人“咦”地一声,道:“你这个人,坐在交椅上,倒远像个人物,怎么讲话如同放屁一样,说了又不算数?”
烈火祖师道:“我要你将姓名留下!”
那怪人道:“怪事,难道你耳聋?我已经说了,我叫趟钱孙。”
烈火祖师听了,心中不禁一怔,暗忖他一口咬定名叫趟钱孙,自己却绝无办法证明他不是,除非能以叫出他的原名来。
他一再遭那怪人戏弄,实是近二十年来,绝对未曾发生过的事,怒火暴涨,不可自遏,冷笑道:“本祖师往常,说了话无不算数,但对于藏头灵尾,连本身真实姓名也不敢示人的鼠辈,却要权且不算数一番,以诫后来的无名之贼!”
那怪人尚未答言,吕麟已然骂道:“别不要脸了,自己讲了话当放屁,还说什么了人家不是早已告诉你叫趟钱孙了么?”
烈火祖师电射也似两道目光之中,已然杀机毕露,在吕麟身上,停留了一会,才慢慢地移了开去,那怪人笑道:“小娃子休得无礼,人家是十代掌门,何等身份,虽然刚才,满口污秽,那也是气疯了心,不得已之故,需要原谅一二!”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烈火祖师心中,实是忍无可忍!已然移了开去的眼光,突然又向吕麟,射了过来。
吕麟刚才,便已对地了然无惧,此际有了武功如此之高的怪人,在为他撑腰,更是一点不怕,、心想你瞪我,我难道便不会瞪还你么?
双手在腰际一叉,便也向烈火祖师,望了过去。才一和烈火祖师的眼光相触,也心中便自一怔,只觉得烈火祖师的眼色,和以前大不相同,其深无比,像是两个深不可测的山洞一样,叫人忍不住望定了他,不肯放开,剎那之间,更见烈火祖师的眼色之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来,已然觉得有些头昏恼胀。
吕麟在武林中的阅历究竟尚浅,不知道那是华山派武功之中,最为厉害的“眩神法”,只要一和便法人的目光相触,便将不由自主,为对方所制,由他摆布,实是具有不可思议之力!
当下吕麟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极力挣扎,想要挣出已然堕下的陷阱,在一旁的谭月华,只见吕麟满头大汗,俊睑通红,也已知道不妙,连忙叫道:“前辈,你快看!”
那怪人一伸手,道:“这种雕虫小技,实是不登大雅之堂!”
手在衣领后一探,取出了那柄破蒲扇来,在吕麟的眼前一遮。
吕麟只觉得眼一黑,心中一凉,舒了一口气,却又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刚才那种,像是堕下了万丈深渊,千辛万苦,想要挣扎着爬了上来的感觉,一下子尽皆消失。
谭月华一见他面色渐趋缓和,连忙一伸手,将他拉到了身边,道:“麟弟,那老头子功叻之高,武林中人所共知,虽然相隔不远,但是你却切不可对住他瞧!”等话讲完,才发现自己在不如不觉间,已然称呼吕麟为“麟弟”,比较“吕兄弟',不知亲密了多少,俏脸也不禁一红。
吕麟却并不在意,也是随口答道:“月姐姐,我知道了!”
两人均在不知不觉间,对相互间的称呼,改得极其亲热'。
那怪人将蒲扇一伸,隔断了烈火祖师和吕麟之间的视线之后,笑道:“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反正你我之间,总要比一下高低的。”
烈火祖师道:“不错,你颇有先知之明”。”
那怪人道:“你身为一代掌门,我也不愿自己看低自己,我们两人,总不成还像市井无赖一样,打成一团,方定高低?”
烈火祖师刚才已然领教过那怪人词锋如刃,唯恐多讲几句,又被对方,抓住痛脚,便只是冷冷地道:“依你如何?”
那怪人道:“我们比上三场武功,能胜两场的,便算是赢了!”
烈火祖师仍是冷冷地道:“赢了便怎么样?”那怪人道:“本来事情好办,但是你说了话可以不算数,倒是有点麻烦!”
烈火祖师突然怪笑,道:“单凭一张口来决一胜负么?”
那怪人道:“你是说,只要你一答应,便当定论,再不反悔么?”
烈火祖师道:“自然!”
那怪人道:“好!若是我赢了,便带了这两个小娃子离去。若是你赢了,不但这两个小娃子,仍要捱上你三十豹尾鞭,我宁愿也捱上一百鞭!”
烈火祖师尚未回答,吕麟已然啊地一声,道:“厕辈,那你不是吃亏了?那豹尾鞭,可实在不是好捱的啊!”那怪人回头向他一望,道:“若是输了,自然只得由人处置了。”
烈火祖师心想,自己数十年功力,这样的比试,未必落败,只要能胜上两场,鞭上他一百下,纵使不能将他鞭死,也可以出胸头这一口恶气了。
因此便点点头:“好!如何比法?”
那怪人道:“当然得公平才行,咱们共比试三场,第一场由你定办法,第二场由我定,第三场,却要双方同意才行!”
烈火祖师想了一想,觉得这样子,对方也并无可资取巧之处。便道:“好,第一场,是由我来订么?”那怪人道:“不错,你划道儿来吧!”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向后一顾,道:“取两块青石板来!”
立时便有四名大汉,答应一声,走了进去,不一会,四人便抬了两块青石板出来。
两块青石板,各有三寸来厚薄,四尺见方大小,那四人抬出来之后,放在地上,便又退回了原位,伺立不动。
烈火祖师也在此际,缓缓地站起身来,走下了石级,来到了青石板的面前。
吕麟此际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低声道:“月姐姐,他要作什么?”
谭月华道:“我也不知道,”
吕麟又将声音压得低了些,道:“月姐姐,你看那怪前辈会胜不?”
谭月华笑道:“那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只见烈火祖师,已然来到了两块青石板的面前。
一到面前,伸足一勾,便将其中的一块,勾得直竖了起来。
那青石反只有三寸来厚薄,竖了起来之后,显得不甚稳定,摇幌欲堕。摇了几摇之后,终于稳定,烈火祖师右臂向上一扬,衣袖腿下,露出枯柴也似的一段手臂来,手掌慢慢地向竖立在地的那块石反逼去,出手极是缓慢,极小心。
好一会,他的手掌,才贴到了那块青石板的中心部份。
他手掌贴了上去,一点声息也没有,那块青石板,也未曾幌动丝毫。
只见他贴在石上的手掌,左右缓缓移动了一会,而他的头上,却冒出了团团白气,显见也正在运用绝顶内功,展示神功。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对于烈火祖师,虽然心存鄙视,可是一见他运出了这样的神功,心中也不禁为之肃然,大厅之中,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烈火祖师,手掌提离了青石板,一声长笑,站直了身子,袍袖随之向前,轻轻地拂了出去。
直到他站起之际,吕麟和谭月华等人,尚不知他在闹些什么玄虚。
可是,在烈火祖师袍袖向前,轻轻拂出之际,大听之中众人,起先是一呆,继而,连吕麟谭月华在内,都不禁轰然喝起采来。原来,在烈火祖师袍袖一拂出之际,一股轻风过处,石板略幌了一幌,一蓬石粉,扬了起来,等到石粉落到了地上,众人已然看清,那块青石板的中心,刚才烈火祖师,手掌缓缓按住的地力,竟已然出现了一个径可半尺的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