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击门声,在洞内听来,甚是空洞,也甚是嘹亮,谭月华一下一下地数着,只听得共敲了三十四下,便没有了声息。
谭月华仍是一动不动地等着,只听得洞外传来鬼圣尖锐已极的声音,道:“快开门!”语音之中,带着盛怒。
谭月华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已然知道,事惰确如鬼奴所言,即使是盛灵本人,也难从外面将那扇石门打开!
鬼圣盛灵的内功,当然也到了极高的境界,而且,他所练的邪门功夫之中,一招“鬼哭神号”功夫,便是专以声音去扰乱对方心神的。
但这时侯,他人在洞外,洞壁厚达三尺,那扇石门,也有两尺来厚,一点隙缝也没有,他的怒叫之声,传进了洞内,却也已不十分响亮!
只听得他在外,怒叫了几声,又“叭叭叭叭”地敲起门来。
这一次,快十七下,慢十七下,才一敲毕,谭月华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咦?奇啊,有人敲门,关中双煞,为何不开?”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刚才外洞,分明有打斗之声,两人却说是自己过招,莫不要生了什么变故,咱们去看看!”
谭月华一听两人的讲话声,已然心知,那是刚才向关中双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便将身子一闪,来到了角落处。
她才闪身过去,便见布帘一掀,两个人走了近来,那两个人才一出现,立即便发现了倒在地上,关中双煞的尸体。
两人一齐“啊”地一声,道:“不好!”
同时,洞外的鬼圣盛灵,也已然尖声叫道:“已有奸细,混入宫中,快开门!”
谭月华此际的心情,重又紧张到了极点。
可是,她见那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便竭力镇定,并不发动。
只见那两人互望一眼,道:“教主在外,我们先将门开了再说!”
两人一齐踏前一步,背对着谭月华,去转动那只大铁轮。
谭月华一见机不可失,一等两人的手,握上了大铁轮,便悄没声地,从后面掩了出来,右手迸指如戟,一招“投石问路”,疾点而出,左面那人,连“哼”都未曾哼出,背后的“灵台穴”,已被点中,身子向旁一斜,向另一人靠去。
那另一人,在仓碎之际,这不知生出了什么变故,回头道:“咦,你怎么……”
他下面一个“啦”字,尚未出口,谭月华右掌,已然将印到了他背后。
那人直到此际,才知道混进宫来的敌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赶紧回过身来,“呼”地一掌,反击而至,两人出掌,俱皆快疾无比“砰”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谭月华立时真气运转,内力疾吐,那人下盘一个不稳,被谭月华的掌力,震退了一步!
他本来是站在石门边上,辖身迎敌的,被谭月华震退一步之后,背心已然靠在石门上,只见他双臂扬起,十指如钧,正待向谭月华狠狠扑来之际,突然石门之上,傅来“砰”地一声巨响!
那人又身不由主,向前跌出了一步。
谭月华身形一闪,让了开去,只见那人跌出一步之后,口喷鲜血,倒于就地。
一时之间,谭月华也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谭月华究竟是绝顶聪明的人,一转念间,她已然想到,那人实是死于鬼圣盛灵之手。鬼圣盛灵两番叩门,无人将门打开,他心中自然大怒,因此便发招向石门击出。
在他发招,向石门击出之际,那人恰好背靠在石门之上。鬼圣盛灵的内力,传了过来,“隔山打牛”,此人等于是背后挨了盛灵的一掌,焉有不立即倒地不起,伤重身死之理?
谭月华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是高兴,心知鬼圣盛灵在外,就算是暴跳如雷,但是鬼宫之中,把守第一,第二两关的四人,全已死在此处,其余人,只怕未必听得到他的叫唤之声。
因此,便再不停顿,径自越过布帘,身形闪动,穿过了那光亮已极的大洞,来到了那隧道的面前,略一停留,只见那条隧道,漆黑无比,和大洞中的光亮,恰好相反。
向内看去,也不知有多么深多么远。谭月华心知吸然只有这一条道路,再往内去,自然因此而通,因此毫不犹豫,足尖一点,便自向那条隧道内,飞掠了进去。她这里身形如飞,箭也似向内射去,才一跃进了丈许,眼前便已然漆黑。
可是也就在此际,她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可是她在那瞬息之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来,百忙之中,连忙收住了脚步,一掌向前,拍了出去,一掌拍出之后,只听得“砰”地一声,竟击在一块铁板之上,同时,掌心之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灸了一下一样,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疼痛!
谭月华心中猛地吃了一惊,想起在仙人峰上,那怪人曾对自己说过,鬼宫之中,步步危机,说不定在柱上,在壁上,都可能染有剧毒,若是一不小心,推了上去,便自中毒。
自己虽然一进洞门,便已然伤了四人,还将圣灵阻在门外。但是要将吕麟救出,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做,何以竟然如此大意?
一惊之下,连忙后退一步。
刚才,她乍由明而暗一样,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侯,隔了一会,她已然可以约略在隧道之中,辨出情形来:心中不由得暗怪自己冒失!原来,那条隧道,看来黑沉沉地,像是不知道有多么深,可是实际上,却只不过丈许深淡。
谭月华在隧道口子上,用足了力道,向里面窜去,而隧道其实,却只不过丈许深淡,便已然到了尽头,若不是在剎那之间,谭月华觉出有什么不对的话,早已整个人,一齐撞了上去。
如今,她虽然及时收住了势子,但是手掌却击了那处一下,掌心的那阵异样疼痛,是不是已然因此中了剧毒?
谭月华翻过手掌来,看了一看,掌心腴白,却又并无异状。
谭月华总是不放心,潜连真气,向掌心逼了一逼,才跨前一步,向前看去,只见拦在前面的,乃是一扇铁门,在右下方,有一个门环。
她心知那把守第二关的人,本来可能就是守在这铁门前后的,如今然已经死去,自然也不再有人,守住这铁门了。
因此,她大着胆子,拉了一拉那门环,但是铁门却纹丝不动。
谭月华心中暗暗焦急,前后左右,一阵乱拉,待到偶然间向上一提之际,那扇铁门,竟然“刷”地一声,便被提高了三四尺。
谭月华心中一喜,这一次,她已然有了上次的教训,行事也小心得多,大铁链先向内挥了一挥,见并无动静,才身形一矮,钻了进去。
一钻进了之后,又顺手一拉,将那度铁门,关了起来。
刚才,她在拉动铁门之际,还可以听得洞外鬼圣盛灵的怪叫之声。
可是铁门一合之后,她只觉得耳际陡地一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那种寂静,和在外界的任何寂静,却截然不同。在外界,无论静到了如何程度,总多少有一点声音,可是如今,却是确确实实,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谭月华知道自己,在进了这扇铁门之后,才算是真正地进了鬼宫。
她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只觉得眼前,迷蒙蒙地,说亮不亮,说暗不暗,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是一个山洞,在那山洞的四面,并无通路,只是在山洞正中,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圆洞,直通地下。
谭月华闪动身形,来到了那圆洞旁边,俯身下去,只听得下面有两个人的对话之声,传了上来,像是一男一女模样。
那男的道:“教主一听得吕总镖头到了,便立即出迎,倒是奇事,那吕总镖头,不知道究竟是何等的厉害人物?”
那女的道:“当然便是那小贼的父亲了!”
谭月华听到此处,心中不禁猛地一动,暗忖那怪人,并未乱说,那女子日中所说的“小贼”,当然是指吕麟而言了。
那男的语音,突趋愤恨,接道:“你不提起那小贼,倒也罢了,一提起他,我便心中有气!”
那女子“格”地一笑,令人毛发悚然,道:“说真的,究竟那次,为什么连左判官都有了不是,你倒说来听听!”
那男的道:“教主差左判官,带着我们三人,一齐去劫那小贼,那还不是容易的事?我们一出手,便已然将小贼劫到……”
那男的才讲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道:“咦,怎么有声音?”
那女子“呸”地一声,道:“这里号称无音之界,那里会有什么声音。”
那男的道:“没有声音也不对,祁老三和丁七兄呢?”
那女的像是大不耐烦,道:“理他们作什么,你管你说下去便了!”
谭月华知道,“祁老三”、“丁七兄”两人,便是适才一个死在自己指下,一个被鬼圣盛灵,以绝顶内力,隔门震死的那两个人。
她心中暂时还未曾想出有什么妥善的法子,可以不被人发觉,因此仍是屏气静息地听了下去。只听得那男的续道:“我们一将那小贼劫到手中,便将之装在一个布袋之中,连夜照着教主的吩咐,赶回鬼宫来。那布袋本是由左判官扶在胁下的,怎知到了鬼宫,解开一看,布袋中竟是一口死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人掉了一个布袋,教主哪得不怒!”
那女的像是对这一番话,大感兴趣,道:“如此说来,你们几个人,连左判官在内,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岔子了?”
那男的恨恨地道:“不要说我们不知,就算是那小贼本身,只怕也只知是被人劫走,而不知道中途又转了手哩!总算教主神通广大,亲自出马,又将小贼抢了回来,要不然,我们几个人,日夕耽心,还能够再在鬼宫安身么?”
谭月华对于吕麟遇劫一事,便不知其中详情,因此听来也颇有莫名其妙之感。
而如果其时,吕麟也能够听到这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的话,则他心中,一定会感到极大的诧异。因为,他在一被掳劫之际,身在布袋之中,曾经得劫他之人言讲,要将他送至鬼宫中去。
可是后来,他却在那个山洞之中,碰到了一连串的怪事。
那一个山洞,显然并非鬼宫!
可知那男的所言,并未夸张,吕麟自己也不知道,鬼宫中人,将他劫走之后,会在半途失手,换上了一口死猪!
当下谭月华又听了一会,慢慢地移动身子,探头向下看去。
她身子才一移动,便听得“刷刷”有声。因为她所在之处,本来已然是静到了极点,连心跳声都可以听得出来。
她移动之际,虽然小心到了极点,可是仍不免发出极大的声响来!谭月华心中一凛,知道再难躲过,果然,只听得下面,一声断喝,道:“是什么人?”
谭月华心知,行踪既巳彼人发现,与其由他们窜上来,还不如自己跃下去的好,因此便大声答道:“是我!”一个“我”字才出日,身形一纵,已然从那圆洞之中,直落了下去!
她才一跃入那圆洞之中,便听得“嗤嗤”的暗器嘶空之声,三点银星,如“品”字形,自下而上,向她电射而至。
谭月华明知自己向下这一跃,不啻是跃向龙潭虎穴,因此早有准备,左掌当胸,右掌翻飞,掌发不已,铁链飞舞,将全身尽皆护住,因之,那三枚暗器,尚未射到,便已被全部格飞!
谭月华真气下沈,身子迅速下坠,片刻之间,已然脚踏实地。
等她脚踏实地之后,抬头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呆,一时之间,竟然讲不出话来!
原来,在她的料想之中,那“鬼宫”既然在地厩之下,当然徒有“宫”名,实则上,只不过是一些山洞而已。
她进洞之后,一连经过了两个山洞,也都证明她所料不虚。
可是这时候,当她抬头看去时,眼前的景象,却不能令她不呆。
只见她自己本身,是站在一个石坪之上。
那个石坪,约有亩许方圆,平滑无比,石坪向前去,乃是一道宽可四五丈的绝壑,阴风阵阵卷上,也不知有多么深。
绝壑对面,又是另一个亩许大小的石坪。
在两个石坪之间,也就是那个绝壑之上,有三度石桥,横卧如虹,跨过绝壑。
那三座石桥,每座相隔,约有丈许,虽然是天生而成,但是却已经加上人工的雕琢,再加上原来的石质中,含有不少晶玉,全被依照大小,雕成了狮虎龙凤等形状,映着身上面三二十丈高处,一个裂缝处射下来的一幅阳光,晶光生辉,玉气流辖,光是这三座石桥,已然具有仙家气象,令得人一望之下,几疑置身仙境,何曾想到鬼域两字?
而在对面的那个石坪之上,却又的的确确,有着一座宫殿。
那一座宫殿,气象巍峨,雕栏玉砌,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谭月华确是做梦也未曾想到,鬼宫鬼宫,竟当真是这样气象巍峨的一座宫殿,因此乍见之下,不禁大是一呆,也是人情之常。
而就在她一呆之际,已然听得一个女子,尖声喝道:“小娃儿,什么人?”
谭月华听得对方一喝,才猛地雀起,如今大敌当前,何以自己竟然只管瞻赏起来,连忙定睛向前看时,只见一男一女两人,正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境大石上,体态甚是优闲,看情形,是根本未曾将自己放在他们的心上。
谭月华向那两人一打量,心中不由得大是恶心。只见那女的,披着一头乱麻也似,灰白相间的头发,一张马面,灰渗渗地,毫无生气,倒吊眉,三角眼,项间挂着一串纸钱,耳上串着两枚,由人顶骨磨成的耳环,一身褐麻短衣,神情之丑恶,实是见所未见。
而那个男的,更令人一见,便转过脸去不想瞧第二眼。
只见他身子,臃肿肥胖无比,可是一张脸上,却又极为瘦削,最可怖的是他左颊上,也不知是新创,还是旧痕,竟然烂糟糟的一大片,血肉模糊,丑恶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两人的眼中,全皆是绿光闪闪,可以看出这两人的功力不弱。
而且,就在两人一问之际,只听得宫殿之中,一声钟响,正门的石阶之上,已经突然出现了一排八个,一身黑衣,手执长又的人物。
谭月华见了这等情形,心知自己的迹踪,已经完全暴露!
已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心中反倒坦然,淡然一笑,道:“两位如何称呼?”
那一男一女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也不禁大为奇怪对方如何会来到此处的。
因为,不要说那石门,万万无法弄开,而且,关中双煞,以及祁老三等人,岂是容易应付的?一时之间,两人竟也猜不透谭月华的来头。
只听得那女的怪声道:“我是毛太婆,这一位,人称鬼面太岁刘独!”
谭月华一听得两人,报出了名头,心中不由得暗叫了一声“苦”。
她只当鬼圣盛灵不在鬼宫之中,鬼宫内,只怕巳然没有什么高手。
却不知道,近年来,鬼圣盛灵,有意在武林中振作一番,除了鬼宫原来的高手之外,又四出派人,去罗致了不少邪派中人,来鬼宫之中,作为自己的助手,以张声势。
这毛太婆和鬼面太岁刘独两人,谭月华也曾听得人说起过。
这两人,本来在滇南澜沧江一带走动,所学的武功,极是邪门。多年之前,听说他们曾经想联袂来中原生事。
但是,他们尚未到中原,便在云南境内,伤了点苍派的两个弟子,结果,仍然被点苍派的高手,逐回澜沧江的老巢去。
却是再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鬼宫!
由此可知,鬼宫之中,一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