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麟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攀附的车后,刚好有一个窗子,挂着锈金的窗帘,吕麟因为老不见有动静,便以缅刀刀尖,将那窗帘,慢慢地挑了起来,向车中望了进去,那知一看之下,不禁愕然?
原来那车厢中,竟是空的。
吕麟心中更奇,反正车厢是空的,他胆子也就大了许多,一提真气,便钻进了车厢,只觉得落脚之处,软绵绵地,铺着厚厚的毛毡,整个车厢,暗沉沉地,而鼻端却又闻到一股似麝非麝的异香。
吕麟将窗帘挂起了几幅,仔细审视,只见车厢内的陈设,精美欲绝,一个锦塾,旁边搁着一张镶翠紫檀木的茶几。
在茶几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青玉香炉,有几枝线香,正在慢慢燃烧。
而在香炉之旁,却放着一张黑沉沉,宽约半尺,长可三尺的古琴。
镖局中,有几个伙计,闲来也颇喜奏琴,吕麟也曾见过,每琴皆是七弦。但是这一张古琴,琴弦却是多到了极点,数了一数,共有二十一根上最细的,细得如发,最粗的,却有手指粗细!
吕麟看了一会,只觉得奇怪,伸手在那最粗的琴弦上,去扳了一下。
但是他顺手一扳,居然未将那根琴弦扳动,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
吕麟心中暗想,自己这一扳,力道也已然不小,居然扳之不动,那奏琴的人,该用多大的力道?他究竟还有几分孩子心情,真气运转,力透食中两指,用足了九成功力,又在那最粗的琴弦上,用力扳去。
这一下,已然将琴弦扳动,但也就在此际,突然响起了霹雳也似,一声巨响,吕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伸手一扳琴弦,那弦竟会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音,心神立时大受震动,身不由主,被那一声巨声,震得跌坐在车厢之中。
而就在此同时,只听得马声不断车厢震动,车声辚辚,那辆车子,已然飞也似快地向前奔了出去,从车身的颠簸程度来看,车行之速,实是无以复加。
剎那之间,吕麟已然明白,自己已经闯下了一个大祸!
他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从车厢中,来到了车座之上,用力牵住了缰绳,可是那两匹骏马,扬鬃踢蹄,口喷白沫,像是疯了一样,哪还羁勒得住?吕麟用力地拉了几拉,“拍拍“两声,缰绳已经断去!
缰绳一断,车行更速,吕麟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左右一看,岸边的林木,像是潮水一样地向后涌去,吕麟想要从车上跳了下来,可是低头一看,更是觉得头昏目眩,心知若是跳了下去,只怕也要被跌成重伤!吕麟万万想不到,自己只不过一时好奇,拨动了一下琴弦,竟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片刻之间,他身上已为汗水所湿,可是马的奔驰之势,却丝毫也未曾停止,一直沿江,向北奔去,一任吕麟大叫大嚷,丝毫也没有停止之意!
这一奔,足足奔了三个来时辰,直到天色傍晚时分,吕麟见面前,已是水天交接,一片湖水,映着落日的余晖,青红变幻不定,美丽已极。吕麟既在南昌长大,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鄱阳湖边!
那马直冲到了湖边,才停了下来,双腿一曲,卧倒在地,仍然是口吐白沫,只怕若不是前面有湖水阻住去路,直到奔死方罢!
吕麟见剎那之间,已然来到了鄱阳湖边,心中不禁骇然。
因为鄱阳湖离南昌城,少说也有百余里路程,可知那骏马,实是千里良驹!
吕麟惊骇了一阵,跃下了车座。天色由黄昏到黑夜,原只要一剎那的时间,没有多久,天便已黑了下来,吕麟心中,只觉得那一辆车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神秘,也不敢久留。调转头来,使向甫昌城中跑去,准备回到家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遇,讲给父母知道。并且询问那张怪琴的来历。
怎知他才跑出了七八里,忽然又听得背后车声辚辚,追了过来。
吕麟心中,固然不免一凛,但是总想,怕是另有什么车子,夤夜赶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回头观看。可是又驰出了里许,那车声老是不疾不徐,跟在他的后面,吕麟忍不住回头去看,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那辆怪车!
这时候:车座之上,已然多了一个混身黑衣的驾车人,手中挥着马鞭。
在黑夜之中看来,那一辆车,整个地像是鬼魂一样,吕麟一惊之下,连忙退过一边,只见那辆车也向旁一转,竟向他直压了过来!
吕麟心中大惊,“飕”地一声,已然将那柄缅刀,握在手中,喝道:“喂,你瞎掉眼了么,前面有人,你看不见么?”
一言甫毕,只见那辆车子,停了下来,又厅得那驾车人“哼”地一声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吕麟和那辆车子,已然隔得极近,只见那驾车人一身黑衣,面色青渗渗地,一点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珠,像是固定在眼眶中一样,一动也不动,发出一种冰冷的光辉。吕麟越看,心中越是感到吃惊,后退一步,道:“你!你是谁?”
那人又是“嘿”地一声冷笑,扬起了手中马鞭,鞭身如五月柳枝柔软之极,一阵乱颤,便向吕麟的身上抽了过来!
吕麟想要躲避时,一则猝然不防,二则,那人的鞭势,飘忽到了极点,而且了无声息,简直防不胜防,肩头一阵剧痛,已然被抽中了两鞭?
这一来,吕麟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扬缅刀,反手一招“一柱擎天”,便向软鞭捞去。
但是那人只稳稳地坐在车座上,手腕略略一抖,马鞭已然避过了刀锋,顺势一掠,鞭梢竟然掠过了吕麟的手腕!
吕麟觉出手腕一阵剧痛,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那柄缅刀,已然跌在地上。
这时候,月亮已渐渐升起,照得大地澄彻,吕麟一见自己和对方交手,才只两招,便已失了兵刃,心中更是大惊失色,身形一矮,向外便滚,滚出了丈许,突然一跃而起,疾向那柄缅刀扑去!
他刚以声东击西之法,将那柄缅刀,抓在手中,背脊上又被挥中了一下,痛得他向外一滚,重又滚了开去,滚出了丈许,忽然被一股柔和已极的大力,将身子去势止住。
吕麟一怔,抬头看时,只见自己已然来到了三个身材高大的人面前。
那三个人打扮,俱甚古怪,高冠古服,腰悬长剑,其中一个,将吕麟的跌出之势止住,足尖一挑,吕麟已身不由主,被他挑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丈许开外?这时侯吕麟对于所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以及所遇到的是些什么人,根本莫名其妙,只听得那三人中的一个,向驾车的人,拱了拱手,道:“车中所载,是哪一派的高手,尚祈见告!”
那驾车人硬板板地转过脸,一对眼珠,仍是一动不动,向三人望了一下,只是发出“嘿”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并不言语。那三人一齐踏前一步,齐声道:“若是你不出声时,我们可要挑开车帘,来看上一看了?”絮七承魔琴怪胸三剑自相残吕麟对这三人,虽然并不认识,但是他却感激他们的相助之德,正想告诉他们,那车乃是空车里,面并没有人载着。
可是吕麟话未出口,突然看到车帘一掀,一个人从车中,跃了下来!
吕麟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离开那辆车子,并没有多久。
那辆车子会被人赶了来追自己,已然是怪事,而车厢中居然又跃出了人来,不知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只见那自车厢中跃出来的人,是管家打扮,神气甚是雍容,也生得五官端正,和那赶车人的一张死脸子,完全不同。
他一出来之后,便向三人行了一礼,道:“小可齐福。不知三位欲见我主人作甚?”
那正中的一个问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齐福一笑,道:“愿闻其详。”
那三人面上皆有怒色,正中的一个厉声道:“你既然敢驾了这辆车子,到处生事,谅必你家主人,也有些来历,怎么连我们都不认识?”
吕麟初不知那三人为何突然发怒,听了这两句话,心中才始恍然,暗忖敢情那三人自负名头,甚是响亮,那齐福却不知道,所以他们三人,才自心中有气,想到这里,也又向三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心中猛地一动,暗忖这三人,难道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当三剑?
武当派高手如云,但是却武功较高,名头响亮的,当推这三个人,因为他们一出手,照例便是三柄长剑,一齐发动。
而他们所栋的“天地人三才剑法”,也确是武学中冠绝一时的绝学。
只听得齐福又是一笑,道:“在下一向只跟着家主人四处奔波,对于武林中成名人物,确是不甚知晓,三位尚请原谅。”
这三人满面怒容,齐福却只是满面带笑?
三人一齐“哼”地一声,想来他们没有向人通报姓名的习惯,竟不再提自己的名头,只说道:“闻说有一只木盒,与这辆车子有关,我们三人,想要看上一看!”那三人的话,虽然说得强横,可是齐福仍然毫不生气,道:“三位来得不巧,那只木盒,家主人已以重资,托南昌城中,天虎镖局的吕总镖头,送到姑苏去,早已不在这车上了?”
吕麟听得齐福突然提起自已父亲的名字来,心中“啊”地一声,道:“原来日间来镖局找爹的,就是这个齐幅!”
因为事情突然发展到和他父亲有关,所以吕麟更是全神贯注,要听个究竟。
只听得那三人扬声一笑,道:“你们这些鬼花样,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们三人!”
齐福脸上,现出了愕然之色,道:“不知三位此言何意?”
那正中的一个,一声长笑,道:“你们到处张扬,说是那木盒已然交给吕腾空带走,自然会引得各派高手,一齐去找吕腾空,但实则上,那木盒却仍然在你们手中,是也不是?”
齐福陪笑道:“三位错了,那木盒确是在吕腾空处,乃是尽人皆知之事!”
那三人又踏前一步,突然听得“铮铮铮”三声,三道精虹闪处,三柄长剑,已然出鞘,一出鞘,三柄剑便闪电也似,向前一伸,三个人也身形滴溜溜一转,三柄精芒射目的长剑,互相搭成了一个三角形,竟然将齐福围在三柄长剑之中!
这三人出手之快,简直快到了不可思议,而且剑招,也怪到了极点!
吕麟年纪虽轻,但是他母亲西门一娘,乃是剑术的大家,在授他点苍剑法之际,对于天下各门派的剑招,也全有所涉及。
所以吕麟对于辨别剑法的优劣,极是识货!这三人一出手,吕麟已然知道他们在剑法上的造诣,实已到了非同凡响的地步。
三人一将齐福,围在三柄长剑之中,面色便跟着沉了下来。
但是齐福却仍然面不改色,略带笑容,道:“三位将小可围住,却是何意?”
那三人一齐冷笑,道:“姓齐的,你根本并不是姓齐,乃是华山派玄香堂堂主孙山!我们可曾讲错?”
那齐福自从车厢中走出来后,一直是面带笑容,但一听三人那句话,却陡地脸上神色变了一变,可是那也只是极短的时间,随即又恢复原来的神情,道:“小可获升华山派玄香堂堂主,只不过一天,便自脱离了华山派,三位竟能认出小可的本来身份,实是可敬可佩,眼光厉害之极。”
那三人一齐大笑,道:“华山派十二堂堂主,在武林之中,地住颇高,不知你何以甘心罗衣直帽,去做一个家奴?”
齐福坦然道:“人各有志,三位何必动问?”
那三人又是一齐大笑,道:“你别弄什么玄虚了,你的“主”,究竟是谁?就是华山派烈火老儿,是也不是?说!”
吕麟听到了此处,已然可以肯定,那三个人,一定是武当三剑了。
因为,华山派的掌门人,烈火祖师,在武林中的身份极尊,近一二十年来,已然自珍身份,根本不轻易涉足江湖。
但是那三人却在语气之中,像是并没有将烈火祖师,放在心上。
这就说明了他们本身,也是属于人多势众的一个大派,而也们的武功,也一定不会低,又是三人一齐出手,用的兵刃,也是长剑,则不是武当三剑是谁?
只听得齐福道:“三位又错了,家主人绝非烈火祖师!”
那正中的一个,原是武当三剑中的老大莫伯云,仍要再问时,他左边的老二莫仲风,已然大是不耐烦,接道:“大哥,与他多啰嗦作甚?华山派中,本是良莠不齐,我们先除了他再说?”
老三莫季雨也道:“对啊!他哪有什么主人不主人的,还不是他一个人弄的玄虚,那木盒之中,所藏的物事,一定是非同小可,岂可落在别派的手中?”
莫伯云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齐福淡淡一笑,道:“三位若要动手,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言之在先,三位要是吃了大亏,可别怪我?”齐福话才讲完,那驾车的怪汉子,便自“嘿嘿”一阵冷笑,他的冷笑,和齐福的话,刚好接上,倒像那一阵冷笑,是齐福所发的一样!
而那怪汉子的冷笑声,尚自在黑暗之中,荡漾不绝,武当三剑,已然一齐发动,只见三道精虹,绕着齐福,转了一转,其快无此,又一齐后退,齐福的上、中、下三盘,已然各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殷殷。
不要说齐福根本没有还手,就算齐福还手,这三人的剑势,如此之快,他也根本无从还起!
吕麟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的不平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他虽然曾与那赶车的怪汉子动手,还被那怪汉子抽了几鞭,疼痛未止,而且,齐福正是他要找的杀害天虎镖局镖师们的人。
而武当三剑,却对他有解围之德。只不过吕麟天生侠骨,行事却不凭个人的好恶,作为论断的标准,眼下以三敌一,他总觉得大是不公平,毫不考虑,便大声叫道:“你们三个打一个,算是什么?要动手的,不妨以一对一,打个明白!”
武当三剑一齐转过头来,向他怒目而视,齐福却对他一笑,道:“小兄弟,多谢你仗义执言,请听我一言,快离开此处吧!”
吕麟心中,对于齐福的态度,如此镇定,不禁大是佩服,心想这人倒是一条硬汉子。
吕麟到底年纪太轻,他却不知道,齐福之所以如此镇静,实是他知道事情发展下去,一定是对他有利的缘故。
当下吕麟摇头道:“我不走。”
齐福回头,向那驾车的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那怪汉子一声冷笑,突然从车座之上,凌空拔起,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凌空下击,人尚未落地,便自“刷刷刷”一连三鞭,向吕麟抽到!身法之美,下手之快,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吕麟刚才曾经吃过他的苦头,一见他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到,心中大惊,连忙足尖一点,向外纵了开去,但听得鞭声霍霍,鞭鞘就在自己面前三四寸处,吞吐不定,吕麟一退再退,幌眼间,便已然退出了三二十丈,那怪汉子才一个倒纵之势,三个起伏,身如一缕轻烟也似地,重又回到车座上!
吕麟喘了一口气,倚着一棵大树站定,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武当三剑,各以剑尖,抵住了齐福,齐福仍是昂然而立。
吕麟心中知道,刚才那怪汉子突然向自己攻到,并不是想要加害自己,而是奉了齐福之命,要将自己,赶出他们动手的范围去。
因为若是那怪汉子想要抽打吕麟,实在没有一鞭抽不中,但是刚才,那条马鞭的鞭鞘,却只在他身前三四寸处掠过,可知那怪汉子只不过是想将之赶出而已!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