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手支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将散在额前的乱发,向后掠了一掠。
她又陡地呆住了。
在韩逊刚才所站的地,方墙上有着以手指划的两个字。
一个是“吕”字,一个是“谭”字!
而在两个字的再上面三尺处,有一个手印,那手印竟入砖寸许,可见得印上这个手印的人,内功之高,无以复加,而那个手印,却在大拇指旁,多了一个枝指,共有六个手指!
韩玉霞已然止住了眼泪又因为这一发现,滚滚而下!
她尖声地叫着:“爹!爹!我知道了!害死你的,是吕腾空和谭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是注意了那两个字,却忽略那个手印。因为那两个字的位置,恰好是在刚才韩逊撑住墙壁的地方,一左,一右,韩玉霞立即便想到,那是父亲死前所留下来的两个字!好让人家知道,害他的人,是姓吕的,和姓谭的!
虽然,韩玉霞夜来,曾亲见吕腾空抱着西门一娘,离了开去,但是她心中对于吕腾空害了父亲这一点,却是一点也不怀疑。
因为她对吕腾空,本来就是恨之入骨,一切祸端,皆因他而起。
她僵立了一会,一寸一寸,慢慢地转过头去,将愤怒的眼光,射在吕麟的身上,吕麟的“带脉穴”被她封住,虽然一直在运真气冲击,想将穴道冲开。
但是当韩玉霞下手点他穴道的时候,因为已经明自他的来历,所以下的手极重。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而韩玉霞既然制了先机,自然吕麟想将穴道冲开,绝不能么容易。
韩玉霞的目光,定在吕麟的身上,好一会,才伸手在背后一探,将“烈火锁心轮”,抓在手中。一寸一寸地向吕麟胸口,压了下去。
吕麟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双眼定定地望住了火也似红的“烈心锁心轮”,不一会,锁心轮的尖刺,已然透衣而过,碰到了吕麟的胸口。
吕麟直到此际,仍然不知道那个将他制住,并且还要取他性命的美丽少女,是什么人。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是瞬间的事,因为他可以从对方的眼色中,看出对方确是想将他置于死地,不,非但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且还要将自己碎尸万段,才能稍泄她胸中的愤恨!任何人到了生死的关头,都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吕麟知道那美丽的少女,只要手腕再向下一沉,她手中那奇形的兵刃,一经转动,自己立即死于非命。
因此他竭力地运转真气,全身骨骼,都爆出了一阵“格恪”之声。
他自幼便在父母的教导之下,修练峨嵋,点苍两派内功,再加曾服食过不少有益增进功力的灵丹仙药,因此在运尽全身真气,不惜拚耗真力之下,没有多久,便觉得身上一轻,穴道已然冲开!可是也就在此际,他觉得胸前一阵剧痛,横眼看时,对方手中的奇形兵刃上的尖刺,已然有一枚刺进了自己的胸中,半寸来深。那利齿足有三寸来长若是全刺进,一定立时毙命。可是吕麟虽然已经将穴道冲开,这时,他也不能行动,因为在这种情下,他只要略为一动,便无疑是令对方早点下手。吕麟竭力地镇定着自己的心神,以极其平和的口气,缓缓地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何以要我性命,愿闻其详!”韩玉霞此际,心中只是想如何才能令吕嗦死得更痛苦些,所以她锁心轮也压得极慢,陡然之间,听得吕麟突然开口说话,一怔之下,锁心轮便突然向下一沉。
韩玉霞烈火锁心轮这陡地一沉,又压进了半寸有余,可是吕麟也明知自己的突然开口说话,对方必定会略怔一怔,而越是自己的语音平静,对方的感觉,也一定更是突然而来。
所以他一面讲话,一面早已真气运转聚于右臂,话一讲完,韩玉霞的“烈火锁心轮”,又向下压进了半寸之际,他手腕一翻,已然一掌向上击出。
这一掌,也却并是不击向韩玉霞,而是击在锁心轮的柄上。
韩玉霞在一怔之余,猛地觉得一股大力,向上托来,身不由主,向旁退出了一步。她向后一退锁心轮自然也提离了吕麟的胸口。
这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也就是吕麟逃生的唯一机会,只见他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仍然贴在地上,已然“刷”地向旁,飞出了三尺。
而韩玉霞此际,也已然知道,吕麟之能突然开口讲话,乃是因为他自运真气,冲开了穴道的原故,因此锁心轮一被吕麟一掌托起,立即便是一招“天降火云”,烈火锁心轮疾压而下?
但等她锁心轮压了下来时,吕麟已然忍住了疼痛,向旁移了开去!
韩玉霞因为严父丧命,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下手也是重极,那一招“天降火云”,足用了九成功力,一轮未曾砸中吕麟,而“吧”地一声巨响,烈火锁心轮竟有一半,陷入了砖中!
吕麟一移开之后,立即便跳了起来,顺手抄起一张椅子,打横挥出,向韩玉霞击到,吕麟胸前的伤势,虽然不轻,但是他却知道,若是不拼命迎敌,更是性命难保,因此也是不顾一切,全力以赴,那一挥,固然完全不成招式,但是却风声呼呼,力道极大!韩玉霞顾不得再去拔出,陷在地上的锁心轮,向后一步跃退,已然解开了腰际金鞭的活扣,手腕一抖,那条在武林之中,大有名头的金鞭,已然抖得笔也似直,手臂向外一圈,“后羿射日”,长鞭弯成弓形,便向吕麟抽到!
吕麟一见对方制出了这样的一条金鞭,心中猛地一怔,突然大叫道:“你是韩逊的……女儿。”
他话未曾讲完,韩玉霞的一鞭,已然夹头夹脑,抽了下来,鞭梢正从他左肩上带过,“豁”地一声,不但将他衣服扯破,而且在他肩上,留下了血红的一道血痕!但是吕麟还是挣扎着把那句话问到了底。
因为这句话的关系,实在太重大了。
吕麟昨晚,在被韩玉霞点了穴道之后,他也一样听到了谭月华、吕腾空以及谭月华的哥哥三个人所说的话。
那时候,他已知道自己因为一时不察,而致于弄错了人。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已经死在金鞭韩逊的家中。
那时,也心中实在悲痛之极,但是他却未曾想到,出手将自己制住的,竟会是金鞭震乾坤吴江大侠韩逊的女儿!
直到韩玉霞长鞭出手,鞭身中,隐隐金光闪动,也才陡地想了起来。
如果对方真是金鞭韩逊的女儿,也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是以吕麟虽然被韩玉霞一鞭抽中,也要挣扎着将这句话问完。
韩玉霞一声长笑,道:“不错,找是金鞭韩逊的女儿!”
一言未毕,身形突然一沉,错步进身,“呼”地一鞭,又已打横挥出,这一招,乃是她父亲韩逊所传,鞭法中的细招“浊浪齐天”!
一鞭才出,便见鞭影起伏,宛若身在大海之中,一个一个巨浪,绵绵不绝而至。那塔顶小室,能有多大!吕麟胸前为锁心轮刺伤,左肩上又被抽中了一鞭,已然坟起了老大一块,一条左臂,奇痛攻心,难以举起,虽然左闪右避,但是只听得“拍拍”之声不绝,一幌眼之间,身上又已被韩玉霞抽中了七八鞭,痛得他满地乱滚,韩玉霞头发披散,状类疯狂,鞭如雨下。
吕麟避无可避,又硬捱了三鞭,来到了陷在地上的锁心轮旁,咬紧牙关,用力将锁心轮拔了出来,向上一撩,铮地一声,总算才挡开了韩玉霞的一鞭。
韩玉霞手臂一缩,金鞭圈成了一个圈儿,她左手一探,拈住了鞭帩,连声冷笑,道:“小畜牲,看你还向何处逃?”
吕麟手握烈火锁心轮,想要站了起来,可是一连试了好几下,只觉得自己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站起了又跌倒。
他身上的疼痛,倒还可以忍授,但是韩玉霞一阵阵无情的冷笑,却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胸膛,他勉力一提真气,身子摇幌不定,但居然已被他站了起来上大叫一声,手臂一扬,手中的烈火锁心轮,直向韩玉霞拋了出去,一个转身,便向窗外扑去!
吕麟这时,已然自分必死?
但是他心中却感到,与其被仇人一鞭一鞭,活活地抽死,倒不如自己从塔顶上跳下去,死得还痛快些!他身子疾窜而出,已然穿出了窗外,眼看将要由高空中跌下,粉身碎骨,但就在此际,韩玉霞一闪身,避开了烈火锁心轮,已然身形疾幌,来到了窗前,又“呼”地一鞭,卷住了吕麟?
韩玉霞绝不是来救吕麟的,她只是不希望吕麟就这样地跌死!
吕麟觉出自己身子才向下一沉,头颈便被金鞭箍住,一时之间,连气都透不过来,双臂乱抓,却正好抓到了窗槛。
耳际只听得韩玉霞大笑之声,金鞭扬起,又已一鞭劈打了下来。
吕麟刚才奋不顾身,自窗口疾穿而出之际,的确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之所以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乃是因为已然没有了求生的希望的缘故。
若以他如比倔强的气而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死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便要活干去?为母亲报仇!而此际,却给他发现了一线生机。
他双手攀在顶层的窗槛上,双足离开下一层的檐角,只不过半尺。
也知道,若是镇定心神,一松手,看得真切的话,他便可以以一个“倒挂金帘”之势,用脚勾住下层的檐角,然后,再从下一层的窗口中穿进去,暂时逃脱韩玉霞的毒手。
是以也咬紧了牙关,忍住了韩玉霞当头抽下来的那一鞭的剧痛,低头向下看了一看。
而就在此际,背上又是一阵剧痛,韩玉霞的第二鞭,又已抽中。
这一鞭,正好齐齐正正,抽在吕麟的背脊骨上,一连串的穴道,皆隶属督脉,乃是人身最紧的要害?
而韩玉霞的那一鞭,又是一招“流星三匝”,一鞭抽中之后,鞭梢在吕麟督脉上的“陶道”、“中枢”、“至阳”三个穴道上,又各点了一点,吕麟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知道再不松手,对方再加上一鞭,自已也是非死不可。
因此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松,身躯便向下沉去,右足一横,已然勾住了个檐角,身子一连摇幌了几下,立即一涌身,已然穿进了下一层的窗口之中,他才一穿进,“砰”地一声,跌倒在地,那个曾经救了他一命的檐角,便断了下来,向下落了下去。
幸而此时,只是清晨,并无行人,否则,那个檐角跌下去,怕不会将游人压伤?
吕麟一跌进了塔中,又是一阵昏眩。
可是他知道,自己若要逃生,就必须抓紧那间不容发的一剎那。
因此他立即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他自背脊上,起了一股凉意,只见那层塔中,供着七八尊栩栩如生的神像,面目俱皆狰狞之极。
奇的是塔内到处尘封蛛网,但是七八尊神像,却是光洁异常。
吕麟一个踌躇间,已然听得韩玉霞一声断喝,道:“好小子,你倒有逃生之路,只怕越走越近鬼门关!”“拍”地一声,分明是韩玉霞已然跃下了一半,吕麟知道再要向下逃去,已然不及,只得一拧身形,躲到了一尊神像后面。
可是他才一躲,心中便已然后悔不已,因为地上,灰尘积得甚厚,一连串的脚印,通到他藏身的那尊神像后,任谁一看,便可以知道神像后面有人,一样是死路一条!
可是这时候,吕麟再想躲到别处,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韩玉霞的声音,居然是越来越近。
本来,从塔的上层到下一层,根本是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但是,这座塔的最顶上几层,因为年久失修,楼悌早已腐断,是以韩玉霞要觅途下降,所以暂时可供吕麟,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吕麟这时候,知道自己仍然难逃噩运,心中焦急之极,连一身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都忘记,正在此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突然发生了。
吕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只当是自己受伤过重,以致出现了幻像。
但是他便劲地摇了摇头,却发现那件不可思议的事,竟是事实。
原来他看到,最左面的一尊神像,突然站了起来,而且又以极快的身法,在塔中走了一圈,停在窗口,然后又足尖一点,回到了神座之上!
那“神像”的动作,捷逾闪电,是以吕麟怀疑是自己眼花。
但是他低头一看,却知道那“神像”,的确是曾经起身走动过。
因为,他本来留在地上的脚印,已然全被擦去,而地上却多了一溜脚印,那溜脚印,一直通到窗口。吕麟心知这一来,对头赶到,也必以为足印是自己所留,而会猜想自己又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正在想着,“砰”地一声,韩玉霞一手持鞭,一手执烈火锁心轮,已然跃了进来。仇恨,使这位美丽的少女,看来像是凶神恶煞一样。
吕麟连忙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韩玉霞来到了塔中,四面一看,一眼已经望见了那一溜脚印,立即身形一闪,到了窗前。吕麟松了一口气,可是韩玉霞像看了一看,又回过身来。那些神像和真人一样大小,吕麟心中暗叫完了,她一转过身来,只要稍一留心,便会发现自己。
然而就在此际,奇事突然又已发生,也面前那尊“神像”,突然衣袖一展,两只宽大的衣袖,包了过来,已然将他全身,尽皆罩住!
而正在此时,韩玉霞已经转过身来,“哼”地一声,道:“臭小子,看你向哪去!”足一蹬,又跃到再下面一层去了。
韩玉霞到了再下一层,尘积寸许,一点也没有人到过的痕迹,心中便自一怔,暗忖吕麟身负如此重伤,一定不可能行动之间,能不在积尘之上,留下丝毫痕迹,因此急忙又下了一层,那一层,已然有僧人在做早课,香烟缭绕,磬声清越,一见韩玉霞下来,便全都向她点头,问道:“仙姑可好!”
敢情那些僧人,对于塔顶所发生的惊心动魄之事,一无所知。
韩玉霞也没空和他们多说,忙问道:“各位可曾看到一个少年,自这里狼狈而走?”
那三个僧人,尽皆愕然,道:“少年,没有哇?”韩玉霞连忙来到窗前,向下面看去,又未见有人坠地,心中大是狐疑。
呆了一呆,又翻身向上面窜去。那几个僧人,俱知火凤仙姑在塔顶隐居,知道是个武林异人,早已见怪不怪,韩玉霞一走,便自顾自地诵经。
韩玉霞上了一层,又上了一层,她不禁呆住了,那一层中,本来有七八尊神像,但这时却已然一尊不见,空荡荡地!
韩玉霞一看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已然上了人家的大当。
心中又怒又急,一声长啸,道:“何方鼠辈,可敢现身么?”
但是一连叫了几遍,却是一点回音也没有,韩玉霞陡地想起父亲的尸体,还在楼上,不要也遭了敌人的糟跶!因此连忙窜上了顶层,只见父亲的尸体,已安放在床上,胸前的伤口上,盖着一张字条,韩玉霞抢上前去一看,只见字字能飞凤舞,道:“韩兄伤口,乃是“虎爪钩”所伤,与他人无尤,贤侄女不可乱追好人。”下面无署名,只昼了七样东西。
韩玉霞一一看去,乃是一只葫芦,一支笛,一管毛笔,一本书,一把折扇,一个铁圈,和一个三角形的铁牌。
韩玉霞对那七件物事,是代表了什么,本来是莫名甚妙,一无所知。
但是她刚才在下层塔中,看到有七八尊神像,也未曾细看,此时又见了七件物事,已然可以料到那是代表着七个人。
到于那七个是什么人,她却是不知道。
这时候,她正在气头上,也未及细看字条中说得明白,父亲之死,乃是死在一件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