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是在京城里,以为这里的人不会那样见识短。我告诉你,这种流言蜚语是那些小民最爱传的了,大宅门里的太太们换身头面都能议论半年,何况是大小姐嫁不出去这种事。”意娘语气凝重的说,却已经有了一些警告的气氛了。
“这个……”喜梅知道意娘说的是实情,但是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跟个男人耳鬓厮磨,心里实在是不快。但母亲已经是这个态度,她如果再推脱肯定会引起意娘的不满,但自己又不想那么快答应,情急之下,却是想到了阮冰,立马脱口而出,“我明白娘的意思,我何尝也不想那样,只是你别忘了那边的母女俩啊,你觉得,她可能这么容易让我们得逞吗?”
这女人在这个时候能有这种用处,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只是,喜梅的得意还没有持续一分钟,就听到意娘斩钉截铁的开口,“她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
“啊,为什么?”看着母亲说的如此肯定,喜梅倒是好奇了,“那女人自己也有两个女儿,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几岁,若是有合适的,她难道不会给自己的女儿留下?”
“你忘了你们的排行?”意娘听到喜梅这问话,有些得意的笑了,“那女人固然只管她自己的女儿,恨不得把你整死,但你的年纪比那两个都大,你是姐姐,她们是妹妹,若是你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按照规矩她根本就不可能为自己的女儿谋划,所以就算是踢掉绊脚石,她也会先把你打发走的。”
“啊……”喜梅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顿时有些懊恼,照这么说,阮冰却是比意娘还急着给她找人家了。
“当然,她要出手,肯定不会找什么好的给你了,多半都是别人不要的货色。可是你别忘了,你这里还有我跟你爹呢,他负了我们十年,自然要想办法补偿,怎么都不会将你随便嫁掉的,所以只要阮冰同意你嫁人,那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意娘看着女儿的脸色,还以为喜梅是在担心阮冰将来会从中作梗,所以顺口宽慰着喜梅。但是她没有想到,喜梅在意的却从来都不是这一点。
这个倒是实话,以顾凤璋的手腕,阮冰在他面前连盘菜都不是,那个女人愚蠢的想要对付他的后果往往是自己被收拾,所以她倒不怕自己被嫁了坏的人家,只是她担心的事,以顾凤璋和意娘的目光,所谓的好人家,恐怕未必是她愿意去的人家……
他们所谓的好人家,肯定是权贵之家。可是俗话说的好,一入豪门深似海,喜梅现在才刚刚身处其中,已经对这诸多的规矩弄烦了,想到将来一辈子都要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她真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死穿回去的才好。她又不是意娘那种对于宅斗抱着充分热情的人,她这次进京只是因为意娘不甘输得一败涂地而要过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富贵生活,她不放心母亲才一起陪来的。要按照她的性子,早就有多远跑多远,让豪门们自己去玩儿吧。
因为抱着这种思想,所以不管怎样她都有一种自己反正会成为过客的感觉,因而对许多事也看的开了。在她的计划中,她应该是帮着母亲一起巩固地位,然后等母亲有了其它孩子一样,自己再借故以年纪大了不好嫁了随便嫁掉。在她的设想中,她的夫君不需要多么才华出众英俊非凡家世惊人,他只要是个普通中等人家的男人就好了。没有惊人的才华,但忠厚可靠,不会胡乱的招蜂引蝶,有一两手谋生的技能,跟她平安富足的过完一生就够了。
可是现在,看着母亲的这个态度,她觉得自己的希望越发的远了,在豪门里想嫁个普通人家,这难度真不亚于小户人家的女儿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好歹说亲也是年后的事情了,而且一两年还说不完,谁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样子呢,所以暂且放到一边吧,将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变化永远比计划快,看着意娘这会儿打算的如此清楚,但被其他事扰乱了计划也正常。
说完家里来信的事,喜梅跟母亲收了信,这才吩咐人来摆菜用餐。因为席间只有她们母女俩个人,所以说话随便很多,在扯着闲事的时候,喜梅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刚才在门口遇到的袁思齐,所以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我刚才在门口遇到小袁大夫,听丫鬟们说他是来替舅舅送信的,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从村里一路过来就是为了送一封信,这也太感人了吧。”
“小袁大夫?”喜梅娘听到这个,顿时有些紧张的望了喜梅一眼,“你在门口遇到了他?你怎么认识他?”
“对啊,一个村儿的人嘛,我怎么还不认识。”喜梅看了一眼母亲不同寻常的紧张,下意识的装起了无辜,“你忘了,他还救过我呢,就是那次我被婶子扇晕过去,是他医好了我。不过他可真吝啬,当时诊金贵了好几倍,交不出钱连我们家米缸的米都挖走了。”
“哦,是这件事。”意娘并不知道喜梅跟袁思齐的交情,所以听喜梅这么一说,明显放松了下来。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口气缓和了多了,“既然他救了你一命,以后那点小龌龊就不要提了。他本来就是那般没见识的抠着一个两个铜板的小民,若你跟他见识,倒显得你小家子气了。”
“哦。”喜梅听到意娘这评价,愣了愣神,却是低头下去扒饭,再也不做声。
虽然意娘以前也曾穷困过,但是一旦到了她现在这个身份地位,她仿佛是怕被别人挑起那段过往一样,不但不在人前提起,反而加倍的嫌恶当初与自己处于同一阶层的人,处处都端着夫人的范儿。喜梅虽然不喜欢,可是也没有办法,毕竟母亲本质上就是一个爱好富贵的人,她不能强迫她的思想觉悟高到认为众生平等,大家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主子和仆人的区别只是因为大家工种不一样。
不过,看着喜梅不应声的样子,意娘却是放松了许多。女儿大了,她生怕起了别的心思,所以女儿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让她如临大敌。不过看在喜梅既然对袁思齐并没有好感,她松了口气,话匣子反倒打开了。“那孩子说起来也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爹妈在身边疼,有个爷爷虽然一天把他当狗一样的教训,但总归也还是个亲人。可没想到他运气这么不好,那爷爷据说我们走了没多久后就去世了,他一个人赚钱埋完爷爷之后,就东游西逛的开始讨生活了。”
“他爷爷死了?”喜梅听到这句话却是眼皮子一跳,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当初他告诉她“不管他怎么样对待我,我都会好好的替他养老送终”的话了。
她知道袁思齐对于他那个爷爷的感情,所以听到这消息时,一下子对袁思齐充满了同情。他本来就一无所有,这会儿又遭到这么大的打击,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见面时他又瘦了那么多。
“可不是,那老东西死了倒也好,反正只吃不做,凶巴巴对待这孙子也不见得贴心到哪儿去,他死了这孩子少养活个人还轻点负担呢。”喜梅娘一边喝着汤,一边不屑的议论着,反正别人家的事不过是餐桌上佐菜的闲话,廉价的同情又不用花钱。
“那他现在在哪儿?难道游荡到京城来了?”喜梅按耐住心里的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
“嗯,应该是,刚才他送信时我也问过了话,知道他现在在京城一家叫仁安堂的药铺当学徒,日子怎么说都比以前过的好得多了。这封信是他之前来京城闯荡时你舅舅拖他送来的,他趁着今天休假有空,来府里求见送来的。”意娘一边咬着菜,一边有口无心的说,说到一半时才忽然反省过来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立马惊醒的闭住嘴,警惕的看着喜梅,“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
喜梅知道母亲这么问却是起疑了,但是她这边刚好有个合适到不能再合适的借口,所以也不惧怕母亲变脸,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答着,“我是在想,他是个大夫。”
“嗯,勉强算是吧,这又怎么样!”袁思齐的医术不错,以前在乡下就什么病都能治,有小神医之名,到了京中,意娘也算见过几个大夫了,这才更发觉到那小子的厉害。他看诊把脉的速度比那些温吞老头快上许多了不说,连效果都强上几分。不过一来他年纪太小,师从也是怪怪的,谁都说不出他那疯爷爷的来历,所以算不上什么名医,二就是在女儿面前,意娘也不愿意说一个跟女儿年龄相似的男孩子的好坏,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含含糊糊的答了句。
喜梅听到意娘这么问,开心一笑,仿佛是真的为了什么好事而开怀,“我先前还跟爹爹说,娘你现在怀孕了不比以往,身边得有个大夫跟着,爹爹也同意了,只是苦恼没有什么合适的大夫,没想到瞌睡一来就有了送枕头的,在您这儿倒是看到了他。”
“你跟你爹说要给我找个大夫?”意娘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喜梅父女俩的打算。虽然说顾凤璋在这府里头的权威无人能及,但万虑总有一疏,说不准身边有哪个人就被收买了,在饮食里做点什么手脚,所以还是跟着个大夫安全。
听到女儿和丈夫如此关心自己,意娘心里自然暖洋洋的,不过她还是不大愿意让袁思齐来,“这么大的京城,怎么就找不到个合适的大夫。”
“这个,父亲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名医,没有几位是那个不认识的,所以随随便便请了怕用不过。”喜梅含含糊糊的把顾凤璋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意娘思考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加码说,“我觉得爹爹说的对极了,与其信不过那些人,那就不如就不要请他们,另外换合适的。我瞅着小袁大夫,一来跟我们是同乡,二来他也没什么家眷,被威胁收买的可能性也都不大……”
“你说的倒也是。”意娘听着喜梅的话,不禁有点心动。妇科大夫本来就不多,很难遇到个好的就不说了,一旦遇到,必定是千人追万人抢的热手货,能不能请得来还是个问题,何况阮冰会不会下手也要考虑,这么算来,袁思齐倒还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同乡,上京的盘缠又是王强赞助的,要论亲密程度怎么都比外面的那些好多的。至于医术更不用担心,他以前在乡下赚的最多的就是产妇的钱,简直跟稳婆是乡下生产必请人员之一,实践经验丰富,这层面也很能让他放心。
只是,他的年纪到底小了些,跟女儿又是相识,现在孩子们年纪大了,她实在是担心这两人间有点什么暧昧的关系,那可就糟糕了。
虽然喜梅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但出于对当初算命的信任,意娘一直坚持自己女儿就是做皇后的命,做不了皇后也能做个王妃侯夫人什么的,总之,绝对不是穷小子可以觊觎的对象。
“嗯,如果娘你觉得他不合适,那就另请别人好了,反正多上那么千儿八百的银子,爹爹也不会在意。”喜梅见着意娘的脸色,装作无意的说,却见着意娘猛然大悟的样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钱!被喜梅这么一说,意娘才想起来关于请大夫的价格问题,那些名医动辄就要几十两几百两的出诊费,若是要请着他们来这里住到孩子生下来为止,那真是少了千两银子都长不了口的事。相比之下袁思齐便宜多了,不过十分之一便可以包他一年,医术保证还不比他们弱。
面对金钱的诱惑,意娘很快就拍板定案了,“那小袁大夫的医术的确不错,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个合适的人才。”
“是啊。”喜梅闻言偷偷一笑,知道母亲是为了省钱,却也不戳破。
其实像意娘这样的女人,在以前那种环境下呆久了,不安全感是非常严重的,因而很多人都喜欢从一些物品上找慰藉。喜梅不知道别人是对什么倾注感情的,但意娘最喜欢的就是钱。她每次数钱的时候是最开心的,虽然现在不缺钱了,但是她攒私房钱的习惯有增无减,不但把顾凤璋给他的体己钱攒起来,有时候给的买衣服买首饰的零花钱也能省则省,将剩下的钱存起来。
既然意娘已经敲定了这个人选,喜梅也就不急了,所以在席间再也没有提起关于他的任何话,反而将话题引向了早上帮顾凤璋抄信以及之前阮冰在大厅时泼茶的表现,意娘对这些话题显然是很感兴趣的,仔细询问了顾凤璋的书房摆设,感叹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跟喜梅舒舒服服的骂了阮冰一场,骂完之后那是一个神清气爽,心情都不由得好了许多。
中午在意娘那里吃完午饭,然后被人送回自己的小院,喜梅下午的时间就贵自己支配了。她读读书,写写字,在小院里绕了几个圈子当做散步,规规矩矩的等到天黑,吃完晚饭再去问过老太太安,然后这天就算如此完了。
关于袁思齐的转换,她并不着急。反正她已经想办法把他弄到自己家里来了,她就不信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她竟然找不出那小子忽然转变的原因!
……
“你说,顾家要请我去,照顾你们家的新夫人从怀孕前到生产?”袁思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直当对方在开玩笑是耍自己的,若不是看到师父的态度那么恭谨的份上,他早就抛下这人去磨药去了。
“是,我家夫人闻先生高名,很是钦佩,特意遣小人来请先生去我府上坐诊。”汤三说着这些连自己听起来都脸红的话,但看到袁思齐却还是一脸的平静,不由得佩服这孩子的心性来。
的确,跟已经三十多岁的他比,十四岁的袁思齐根本就还是个孩子。不过当他跟着这个孩子面对面交谈时,他身上的那副沉稳劲儿绝对不输给个大人。
他先前只是以为夫人想要提携老乡,可这会儿看起来,这人或许还真的有用处。
“快答应,答应啊。”听着汤三的邀请,袁思齐坐在那里没有坑声,倒是把他身边的师傅急坏了,一个劲儿的小声在他背后催促着,简直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
实际上,这老掌柜的刚才听到汤三是代表伯阳侯府家来请大夫的时候,激动之下的确是毛遂自荐了。只是可惜人家不要他,坚持要他那个带了还不满一个月的徒弟,于是老头子也就怏怏的熄了火儿。
仁安堂在京城不过是个三流的小药铺,平时没什么大生意,倒也饿不死,所以才会收下袁思齐这么个从乡下来的小子。因为在袁思齐之前,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找到合适的伙计了,本来想着能打杂就好,不料他的医术倒也过得去,一来二往的,店里倒也多了个不错的坐堂大夫。
只是这小子精得很,说自己是来做零活的,给人看诊的话要另外收钱。老掌柜的虽然肉疼,可是看着找他看病的人渐渐多起来了,舍不得放弃这条大鱼,所以勉强答应了他,因而这段时间被他搜刮去了不少钱。
不过,这次听到候府也来找他看病,老掌柜的可是一阵激动。给候府看诊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他们店里头的大夫功夫过硬,连达官贵人都赶着来啊。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大大的长脸,对提升小店的名气实在有太大的帮助了。
但老掌柜激动是闲的,因为请的人不是他,所以最后拿决定的也不是他。
“嗯,要请我去照顾孕妇,那你们打算出多少诊金。”袁思齐沉吟了一会儿,第一句话却问的是这个。
“真是有辱医风啊!”老掌柜听到袁思齐这么问,吹胡子瞪眼睛的,只差点没晕过去。他知道这小子贪财,却没想到他能贪到这个份上,当着人面第一个竟然问起诊金来。这种活计,按惯例大夫都是矜持的不论价钱,只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是救人来了,然后好好把活做完,到时候自然有主人家端着红绸盖住的银锭子出来,几番推辞之下收下,既落得个宾主尽欢,面上又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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