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啊,果然跟爷爷说的一样,没一个好东西!袁思齐愤愤的想着,但偏偏烧的头晕眼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走了一样,软趴趴的提不起半点劲儿,于是只能把所有的帐都记上,闭上了眼睛不理她。
只是,心里却还是有点酸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歧视他的朋友,这会儿看到他这个样子,恐怕以后要继续跟以前那样就难了。
走吧走吧,最好像那些人一样,狠狠的笑话我一通,说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鬼,克死父母的扫把星,这样我就有理由在你家的水缸里撒一大泻药,在你的脸盆里涂上一层可以让你脸上长满脓包的药,在你的……袁思齐一边恍恍惚惚的算计着自己以后要怎么报复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听她到底走没有走。
我才不在意呢!袁思齐在心里碎碎念着,可是当听到那悉悉索索离开的裙摆声和咯吱的开门声,意识到她跟其他人一样离开了时,他还是忍不住一颗心往下沉再往下沉。
哼,果然,我就知道,其实,人跟人没什么不同的,都一样,都一样的!他在心里尖叫着,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闻着那发霉的味道,觉得胸口闷的更慌了,不过他坚决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生病引起的,而并非是,难过。
“喂,你想把自己闷死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袁思齐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这声音冷不丁的在他耳边响起来,然后还不能他反应过来,就被人粗暴的调转了方向,啪的一声,一条冷冰冰的帕子就那么贴在了他的额头。
“你……”袁思齐睁开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顾喜梅,惊的瞪大了眼睛。顾喜梅看着他这反应,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你什么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难不成真烧成了白痴才开心。”
“我……”受前一段相处时间的影响,凡是顾喜梅强硬的时候,袁思齐就不由自主的按着她的步调行事,这次也不例外。看着顾喜梅凶巴巴的端着碗水灌得他满鼻满脖子的样子,袁思齐也敢怒不敢言,只大口大口的配合她喝着那些水。
“我什么我,安静给我躺着别动!你家里真乱,连条汗巾子都找不到,我只能随便偷了件里衣来当冷敷的毛巾了。”顾喜梅坐在床边,抱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枕得舒服些。
凉飕飕的东西摊在脑袋上,果然舒服了许多,袁思齐忍不住舒畅的哼了一声,然后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帮他揉了起来。
“幸好那口井的井水够凉,要不然我也就没辙了。只是这总不是办法,你这状况还得吃药才行,你到底需要吃什么药啊,说来我听听,没准儿能帮你弄到呢……”顾喜梅一边帮袁思齐揉着脑袋,一边不停的碎碎念,袁思齐被她念叨的无奈,只能投降,咳嗽的说着药方,“这法子不难,只要取百部、沙参、知母、杏仁、枇杷叶、前胡各三钱,紫菀、乌梅各两钱,青黛一钱。水煎,每天熬上一剂,分两次服用,喝上一天就能好了。”
“百部,知母,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我没听过。哦,对了,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有一样,乌梅,舅舅才给了我一些,正在身上带着呢。”袁思齐听着顾喜梅嘟囔着念叨了几句,然后一阵掏弄,接着就把好大一颗乌梅直接塞到了他嘴里,“你先把这个吃着吧。”
袁思齐本来想告诉她,她这种蜜饯的小零嘴儿对于病情没有任何帮助,可是当她把果子硬塞在他嘴里时,他却舍不得吐出来。这东西虽然在乡下算的珍贵,但却并不是见不着。往日里给别人家的孩子瞧病时,那些孩子们若嫌药苦了,必定会闹将着不肯吃。每次孩子身边的母亲们瞧着这一切,总会取出一两颗糖果子蜜饯什么的,不厌其烦的哄着他们吃药。这场景让袁思齐看一次嫉妒一次,于是下回开药时总忍不住要多加上那么一两分黄莲,让那些小兔崽子们好好长个教训。
只是这一次,他躺在喜梅的怀里,闭着眼睛含着那颗梅子时,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小心翼翼的微笑。
终于,这次生病不是只有冷冰冰的烂被子陪我。
第31章 爷孙
喜梅脸上的满不在乎,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她见着袁思齐含着梅子,闭着眼睛在那里偷乐时,手上的劲道不由得就轻了三分。
唉,这样一个孩子,虽然脾气又差性子又急还死小气,但却偏偏让人恼不起来。无论是他捧着米饭嗅着饭香的样子,还是在那里数钱眯着眼睛笑的样子,抑或者像现在这样的只要一颗零食就跟满足的得了全世界似地样子,都让人狠不下心对待他。
他就像只小刺猬,展示着那的那些尖刺招摇过市,别人看着都以为他多难以相处,但只有接近了才知道,不过是只怕冷的小动物而已,缩成一团并非为了刺人,而是害怕。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喜梅看着袁思齐的呼吸逐渐平稳了,这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轻轻把他放回到床铺上。毕竟不是吃抗生素长大的孩子,自身的免疫力还是很强的,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只要处理得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捏了捏被角,觉得罪魁祸首可能就是这被子了。这堆破布可不像她家那个掩耳盗铃的棉被,里面完完全全就是一堆破棉絮,她捏了把又冷又潮,昨晚天气又冷,不感冒才怪。
“真是的,不知道你整日攒钱都攒到哪里去了,连床好棉被都买不起。”喜梅还以为袁思齐睡着了,小声嘀咕道,却没想到他竟然还醒着,“不是我买不起,只是爷爷不让我用。”
“不让你用?”顾喜梅下意识的反问道,然后才察觉失口的道歉,“对不住,我这么说不是想要刺探你的秘密或者其他,我只是……”
“我知道。”袁思齐咳嗽了两声,然后朝着被子里缩了缩,半眯着眼睛说,“我知道你是没恶意的,你只是好奇,换了别人,我想可能会问的更多,例如我为什么把那么多东西都藏在外面,为什么不让爷爷知道我有钱,为什么……”
“你想告诉我为什么吗?”顾喜梅只是信口一问,但是见他这样说了一大堆,知道他是心里有话,于是也就顺着他的话头问下去。
病中的人都是脆弱的,身体的虚弱引发心理的脆弱,于是很容易想要向别人倾诉一些也许在平日里根本不当什么事儿的事。这种倾诉可以缓解他的压力,而喜梅也不是个会拿出去乱说的人,于是她见状便轻轻的拍了拍袁思齐,要他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
“想。”袁思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想想从被子里艰难的伸出手,放到了她的手心,“你看?”
喜梅刚才在窗外也曾看到过袁思齐拿手臂挡拐杖的情景,那时只觉得那手臂瘦的惊心,可这会儿这么近的看的时候,她才发现不仅仅是瘦,更触目惊心的是上面的伤疤,新新旧旧的一层摞着一层,红的青的紫的黑的,简直不像是孩子的手臂。
“都是你爷爷打的?”顾喜梅看着他那伤疤,倒吸了口凉气,怪不得那些日子有时候看他一大早还没精打彩的,连帮忙抬个锅都叫手臂疼。她只笑话他是懒人毛病多,却没有想到他可能是刚刚遭遇了毒打造成的。
“嗯,他用着拐杖打我最顺手,我拿手臂抵挡的多了,手臂就变成了这样。平时还好,打的多了也不觉得疼,可是遇到下雨阴天就有些难受,胀肿的不像是自己的手。”袁思齐浮起了一个微弱的笑容,望着房梁轻轻的说,“爷爷他不喜欢我,看到我不是打就是骂。有的时候心情好了还罢了,可是万一遇到心情不好或者是喝了些酒想到以前的事,便连我走过都要敲上两棍子。”
“这哪里是爷爷,简直是比你的仇人还狠!”喜梅听到他的描述,忍不住骂了句,然后想到自己身上背着的包里还有早上给舅舅擦的药膏,赶紧掏出来帮他擦。
“其实挨打我倒不怕,我很能忍的,可是,我受不了他总骂我。”喜梅涂着药膏按到那些淤青上时,看着袁思齐果然疼的长大了嘴吸气,但却也真的连一声疼都没哼,只是笑笑的跟她聊天,“别人骂我不要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些人,可是他是我爷爷,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连他都不喜欢我,还有谁会喜欢我呢?每次他骂我的时候,我都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恨你?”喜梅犹豫了一会儿,才把那两个字问了出来。因为这爷孙俩相处的模式太诡异了,乡下不是没有家庭暴力,但那通常都是爷爷奶奶对女孩儿施加的,男孩儿在长辈的心目中那可跟金疙瘩一样,莫说是打了,就像是骂上两句也会舍不得,所以袁思齐他爷爷怎么会这样对待他这个唯一的孙子?袁思齐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这爷俩儿相依为命,他可就只剩下这么个养老送终的,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把这孙儿疼惜的跟命根子一样,这会儿怎么对待的连猪猡都不如。
“因为我害死了我爹娘。”这个显然是袁思齐的一块儿心病,他说起来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费解,不甘,埋怨,以及厌恶,“他说我娘是生我的时候死的,因为爹很在意娘,所以娘过世后不久也就郁郁而终,只剩下了我和爷爷。所以爷爷非常讨厌他,他每次喝醉了总要吼着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我该多好,他们一家人会和和美美的活在一起,不像现在这样,家不成家,户不成户……”
袁思齐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于是他不自然的悄悄将头迈到一边去,等眨掉眼里的泪水后才转过来,竭力装着若无其事的跟喜梅说,“他说的我好像有多情愿活下来一样,说的我好像有多情愿没爹没娘一样。我也想跟别人要个爹娘,跟人打架了,回去有爹出头帮我揍人,有娘给我擦要,数落我,然后给我糖吃……人家有的,我也想要……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娘的样子,所以想在梦里梦一回都不行,每次做梦时梦见的娘都没有脸,也不会说话不会动,我拉她她也不应我,然后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了……”
袁思齐说完话,自己在那里愣了好久,忽然又莫名的冒出这么一句,“喜梅,你也没有了爹,你娘会不会说都是你害的,然后因为这个打你?”
第32章 祖孙情
这,袁思齐的问话让喜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虽然没有爹,娘又是个那样子的人,若比起那些被父母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孩子比起来,自然是可怜,但跟袁思齐比起来,却又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喜梅回答不出话,自然就迟疑了,袁思齐不是笨人,看着她的眼神也明白了八九分,当下黯然的偏过头去,“所以说我真的是扫把星是不是?因为是扫把星,所以才被人这么讨厌,如果换了个人做爷爷的孙子的话,他一定不会像对待我这样对待……”
“大人们说的事,并非样样都是对的。你爷爷不喜欢你是他的问题,跟你无关。”喜梅听到他这样自怨自艾,忍不住隔着被子重重的拍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头,很坚定的说,“至少在我心里,不是扫把星!”
“真的?”袁思齐有些惊喜的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期待,“可是,你还不是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虽然你又刻薄又小气自以为是自高自大还很欠扁……”顾喜梅一口气说完袁思齐的缺点,看着他一张脸随着她的描述越拉越长时,才噗嗤一笑,“可我同时也会觉得你又聪明又能干还很孝顺,很让人佩服啊,另外,你面恶心善欺软怕硬的个性也很好玩啊。”
“你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骂我。”被喜梅这半褒半贬的一说,袁思齐想生气也生不来,只能有心无力的瞪了她一眼,不过心里却是很开怀了许多。
“因为这样,所以你当初才愿意以收获分一半的条件诱惑我,让我帮你处理掉那些干货吧。我就说你个小气鬼为什么那么大方,敢情是因为这样。”看着他爷爷连棉被都不愿意让袁思齐用的样子,分明是在故意刻薄他,所以顾喜梅算是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袁思齐跟野人一样都把那些东西藏在山洞里了。如果他把东西带回家来,恐怕全部会被爷爷没收吧。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见面分一半啊。”袁思齐撇撇嘴笑着说道,现在熟悉之后再来看当初的事儿,不由得觉得挺好笑的,“那阵子我可是真急了,兔肉好吃但天天吃的话就跟糙木头没有什么区别了,要卖不出可就只有扔这一条路了,所以当时都不抱指望了,没想到上天却掉了个你来解救我。要早知道你能有这用处,我给你治病时就该更卖力些,让你三两天的就活蹦乱跳起来。”
“原来你害我睡了那么多天,就是不想让我好的太快啊,奸医!”喜梅听到这,又好气又好笑的锤了他一下,她也曾经听他说过,有的时候给人治病,若是那病人太快好,主人家反倒不信,所以他经常视看诊人家的经济情况而决定这人到底要“病”上几天,没想到他竟然在她身上也用了这招。
“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你自己去,悄悄的来回不让你爷爷发现不就得了?他腿脚不灵便,总不能跟着你吧。”顾喜梅不觉得袁思齐是这般老实的人啊,他眨眨眼皮子都有十几个鬼主意,怎么这会儿却温驯无害的跟小白兔似地。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可爷爷不许我离他太远,连到远处去看诊都不允许,若是发现我有大半天在没在他面前露面,他就会四处找我的。”袁思齐说完这些,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有时候也说,现在坏人多,万一我被人拐走了怎么办,总要呆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才安心。我小时候也遇到过拐子,他们抓了我想要带走,是爷爷拼死把我从他们手里抢回来的,他的腿就是那时瘸掉的,医术也是他断掉腿没办法看病赚钱后才教给我的,但是他一直不愿意教我认字。”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袁思齐也有很多话说,“我小时候也讨厌过爷爷,想要偷偷跑到没有他的地方去一个人过活,但是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不管他对我多坏,可从心底儿还是真的疼我的,所以我再也不会离开爷爷了。不管他怎么对我,我总要照顾他,给他买酒买饭,不让他饿着冻着……”
原来那面恶的老头子还曾经为了救袁思齐而伤了腿?看来他也不是真正的坏人。顾喜梅听到这么一出,总算明白这爷俩的关系不是外人能厘道的清楚的。老头因为孙子害死了儿子媳妇儿而厌恶这个孙子,可怎么说他也是自己家里的香火,所以到必要时间也会为其拼命,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是旁人难以体会了,只是辛苦了袁思齐,从小跟这个这样的老人住在一起,没有长歪成仇恨社会报复社会的,真属难得了。
喜梅陪他说了会儿话,一直不间断的帮他敷头,等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又找了两丸子他平时做的大概是跟治疗风寒有关的药喂了下去,看着他睡着了才悄悄离开。毕竟她本来只是打算过来打个招呼说声话的,没想到一不留神就逗留了这么久,真不知道回去之后要怎么跟母亲交代。
她虽然不舍得袁思齐这样,但却也没有办法改变,毕竟那是人家的家务事,爷孙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纵然有心却也无力,她只能从旁安慰几句,帮他擦擦伤药什么的。
喜梅心事重重的带着东西回到了家里,等远远的望着院门时,才想起还要想借口应付母亲,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正踌躇时,却不想看到奶奶拐着小脚的身影正从另一头走过来,顿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一把搀住正在探头探脑往里面望的老人,笑着叫了声,“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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