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笙成为皇帝之后,从小一直服侍他的锦儿自然也成了宫中的女官,掌管他的衣食住行,这会儿进来也是应当。
“奴婢是想来问陛下,要不要换身衣服用了晚膳,再慢慢批阅奏折。”锦儿说道这里,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掩去了自己目光中的那抹关切。
“这个,哦,算了吧。你先让人上点东西,我随便吃两口。”燕笙本来想要应答应,但是转念一想,却是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他下朝回来还没顾得上休息就遇到有人禀报喜梅失踪的事,刚发完脾气,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下来呢。那华丽的衮服好看是好看,但却重的可以压死人,绝对称不上舒服。燕笙本来是想换掉的,可是想了想这身衣服是她帮自己穿上的,今日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这般让她服侍自己穿一回衣裳,顿时舍不得脱下来。
“诺。”听到燕笙这般吩咐,锦儿眼睛动了动,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领命走了出去。
在转身的瞬间,锦儿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
燕笙那里为了顾凤璋私自带走了喜梅而恼怒着,实际上顾凤璋这边,却也不是没有人担心这种事情。
“你怎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老顾啊,你都多大年纪了,怎可如此糊涂。”在偶园的小花厅里,阎青和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棋子一甩,却是弄乱了他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局面。
“你又耍赖,赢不过我竟然使用这招数悔棋,不好,不好。”坐在他对面的顾凤璋悠然自得的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笑着摇头,表示对老友新的赖账方法很是不齿。
“谁跟你悔棋了,我是说喜梅,喜梅的事儿!”阎青和拿着棋子,把檀木的棋盘敲得砰砰作响,“你接孩子回家我没意见,可你不会用个好点的方法啊,假传圣旨,那是欺君的罪名啊!”
阎青和今天邀顾凤璋来家里头,就是商量该如何写奏折请求皇帝放喜梅出宫。往常也有这惯例,新皇登基要释放一堆宫女出宫,眼看着这出宫名单都快出来了,顾凤璋却没有动作,阎青和当下就坐不住了,一下朝就拉了顾凤璋来自己的家里。
顾凤璋出兵辽东的时候,作为好兄弟好战友,阎青和自然也不能落人后,所以也陪他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后来顾凤璋悄悄领兵入京,他又在那里担当了干扰别人视线的功能,所以仔细算起来,他却是比顾凤璋还晚了半个月回京述职。
只是这回来的晚归晚,风言风语却一点都没少听。新皇曾经女扮男装倒也罢了,偏偏这逸事里面还添上了顾大人的长女,说新皇在女儿身时就与这位小姐情投意合,须臾不离,登基后又破例把她安排在只有皇贵妃才有资格住的宫殿里,只怕是打算将这位小姐做娘娘了。
坊间流言,自然有很多不堪的地方,例如说两人之前早已私相授受,鸾凤颠倒什么的,阎青和不知道顾凤璋这个亲爹感受如何,他这个干爹倒是气得快冒火了,恨不得将那些传话的人全部剁吧剁吧了,以还闺女清誉。
只是他越生气,就越觉得顾凤璋的做法有些不正常。虽然他明白顾凤璋不是个贪恋荣华的人,可怕他架不住旁边人起哄,随便就把女儿许了出去,所以专门找他来提点一番。可谁知道话还没说上两句,顾凤璋就张口告诉他道,“我前日已经派人将喜梅接了回家,改日让她来拜见你。”
“什么?已经接回家了?”阎青和听到这个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遂问顾凤璋,“你是怎么把闺女弄回家的?”
结果顾凤璋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简单干脆直接到了顶点,“直接到宫里头,说得了皇帝的口谕,很容易就把人接出来了啊。”
“什么!”阎青和听到这个却是真正的被震撼住了,顾凤璋是有名的小心谨慎,这会儿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虽然说他有拥立之功,可是新皇即位,若是挟功自傲,那显然会引起皇帝的极度不满啊!他这番莽撞,万一惹恼了皇帝,那该如何是好。
“青和,你且安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顾凤璋看着他这样子,却是笑了起来,看着阎青和轻描淡写的问道,“若我不做这其君犯上之举,处处陪着小心仔细,你说,皇帝可会信我?”
“这……”阎青和一时语塞。
“他不会信我的。新皇与以前的皇帝不同,他的心思更为细腻。当初在未明我想法之时,就敢孤注一掷的来跟我求合作,已经说明了他的见识非同常人。如今在我们一起成功的策划了这次行动,扶他上位之后,我们的能量已经彻底的暴露在他眼前了,你说,他还会像前面两位一样,全心全意的信我,自以为自己能控制我吗?”顾凤璋淡笑着说话,眉宇间一片风淡云轻。
第34章 忠臣
“这……”阎青和一时语塞,倒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除非皇帝是傻子,要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再信任顾凤璋了。
“他不会信我的。新皇与以前的皇帝不同,他的心思更为细腻。当初在未明我想法之时,就敢孤注一掷的来跟我求合作,已经说明了他的见识非同常人。如今在我们一起成功的策划了这次行动,扶他上位之后,我们的能量已经彻底的暴露在他眼前了,你说,他还会像前面两位一样,全心全意的信我,自以为自己能控制我吗?”顾凤璋淡笑着说话,眉宇间一片风淡云轻。
“不会。”
这个时候,就算是阎青和,也能感出顾凤璋处境的尴尬了。
“唉,你又何必,又何必……”阎青和这句话含在嘴里,却始终无法吐出来。
既然知道帮了他会落到眼下这幅局面,那又何必要去扶那位皇帝上台!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阎青和忍不住忿忿的想。
“因为他是个不错的苗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比他的父亲和叔叔成器的多。”顾凤璋淡淡的说,把玩着手上的棋子,浅笑着看到震惊的阎青和,“我们当初发过的誓言,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我……”阎青和动动嘴,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当初他跟顾凤璋初相逢,一个是刚从乡下来到这花花世界的土包子,一个是成天斗鸡遛狗浪荡街头的纨绔少年,同样被人缩鄙薄。某次醉酒之后,发完满腹的牢骚,顾凤璋对月起誓,说他将来势必要荡平奸邪,塑一个煌煌盛世,造一个朗朗乾坤。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这话不免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无畏,谁都没有想过这话能当真。
这些话,有无数个头脑发热的少年说过,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但是,顾凤璋就是做到了。这些年,他以惊人的耐心和智慧,用各种阴谋阳谋,一点点让这个本来已经腐朽的国家渐渐发出了新的生机。
“这,就是我为什么做出这种利人损己的事情的原因。”顾凤璋淡淡的说,似乎觉得自己做的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这个国家需要一个贤明的皇帝,我便找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坐上去,至于我自己是不是会从中受益,那已经不是要紧的事了。”
“唉……”过了许久,阎青和才重重一叹,坐到了顾凤璋的对面,认真的看着他,“真不知道是凤璋你命途多舛还是如何,想要得到一个君臣相和的局面,难道就真的那么难吗?”
“君臣相合?”顾凤璋听到这个词,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难,不过可惜相合的那个臣不会是我而已。这个皇帝不错的,他有魄力,有智力,也有容忍的雅量,只是现在还不够成熟,你且看着吧,总有一天他会长成为贤明圣得的君王的。”
“我从来不怀疑你看人的眼光,我只是遗憾,你明明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但是却没有人记得你,感激你……”阎青和看着他现在还如此这般的无所谓,有种说不出的佩服。
顾凤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忠臣,因为在他心目中皇帝是随便就可以更换的工具,但是对于整个国家,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他却是最纯粹的忠臣。
他不忠于皇帝,忠于某个人,而是忠于这个国家。
“无所谓,我做事又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感谢。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没做错,这就够了”说道这里顾凤璋倒是豁达的很,“就像我曾经跟你说的那样,过程怎么样无所谓,只要结果是符合我期望的,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对于他目无法纪假传圣旨贸然接女儿回家的事,顾凤璋也另有解释。他坐在那里,一边慢慢的将棋子放入匣中,一边侃侃而谈“小皇帝忌惮我的实力,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我放心的,那既然如此,我再做出刻意臣服的样子反而落了下乘,不如就此飞扬跋扈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不定还能让他对我的提防之意稍微有所减轻。”
顾凤璋这么想倒也有些道理,但是阎青和去仍然担心。“可你这样刮他的脸,难道就不怕激怒了他,等到他羽翼丰满时跟你算总账?”
让皇帝记恨着总是一件危险的事,阎青和知道顾凤璋目前没有别的选择,可是一想到自古以来风头太盛的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他实在是不懂顾凤璋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这点,稍稍收敛一下作为?还是说他难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笨!虽然我愿意打造出一代明君,可我没兴趣成为第一个被他干掉的人。”两人相交多年,看着阎青和那张呆脸顾凤璋便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所以无奈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入盒中,“皇帝本人的意志真的可以决定一切吗?如果皇帝可以一言定生死,你以为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那你的意思是?”听到他这话,阎青和眼睛一亮。他就知道顾凤璋心眼儿最是多,不可能毫无准备的。
“我问你,皇帝把梅儿留在宫中,你说他是有何打算?”顾凤璋没有回答阎青和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他真的喜欢梅儿,想要造成既定事实,逼你不得不同意他娶了梅儿。二来……”说道这里阎青和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二来就是他对梅儿并没有多大企图,但是却想借此跟你联姻,借你的势力来完成他巩固皇位的目的。毕竟他刚登基,根基还有些浅薄,许多人蠢蠢欲动,若是有你这么个岳父在背后镇着,就算有些人有想法,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若是第一种也罢,如果那小皇帝真是存了利用喜梅的心思话,我一定一斧头把他劈成两半!阎青和一边在心里头愤愤的嘀咕着,一边听顾凤璋的评价。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他最可能有的两种心思。不过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完全可能共同存在的。也就是说,有可能他是真的喜欢,也真的想借势。”顾凤璋点点头,然后笑着问阎青和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说,对于我们两方的联姻,谁最乐意看到,谁又最不乐意想看到?”
“我想朝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不愿意看到。”阎青和想了想慢慢的回答道,“对于我们这方的人来说,你的权势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有国丈这个身份来加码。实际上若你真是个国丈,反而容易成为靶子,我们还得小心因为太过势盛而引起中立方的反感。”
“而对一些立场中立的臣子来说,你与皇帝结盟也不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若是小皇帝真对喜梅有想头,依照你们家的家世,他起码也得拿个皇后的位置出来。可若是喜梅真的做了皇后,有这么显赫的娘家在那里放着,这辈子跟不可能被废,所以将来她的儿子,你的外孙,势必成为皇太子。你现在已经权势滔天了,若还有这么一番助力,他们会下意识的把你划在危险的人群中去,故意处处打压你的。”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顾凤璋听着点了点头,示意阎青和继续说下去。
“至于我们的政敌,那些想要超越你,暗算你,跟你有仇的人,这简直是让人绝望的事实,等于彻底掐断了他们想要翻身的希望,他们绝对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的,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止的。”阎青和理清思路数了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乐意看到这件事发生的。
“那就是了,一件大家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我阻止了它的发生,这不但无罪,反而有功。”顾凤璋合上匣子站了起身,“所以我假造圣旨带走梅儿,往日睁大眼睛想要挑我个错处的人是绝对不会拿这个来弹劾我的,甚至就算皇上为此追究,他们也会站在我们这边为我开脱。而我们自己的人,即便是有人不满意我的做法,但又有几个会去上奏折要求查办我呢?”
“只要下面的人不上本参奏,要求追查我,你认为皇帝会自己跳出来治我的罪吗?当然不会。要知道我可是在宫里头,是在他的家里头把人带走的。这事要传出去,只能让人觉得皇帝软弱可欺,大大有碍他的威严,再说他又是个要面子的,所以无论心里头有多怒,他都不会以这个为理由在怪罪我的。甚至有人告我假传圣旨,他还会替我维护,说是真的奉了他的质疑去的呢。”说道这里顾凤璋微微一笑,摊开了手,“这个看起来很严重的事儿,摊开也不过如此,对我是丝毫没有损伤,有利无害。”
“得罪一个皇帝,赢得一大批臣子,这买卖划得来。本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就算他再想办我,有满朝文武做党羽,他动得了我?”顾凤璋说话的时候很温和,可是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却让人深深的震撼。
第35章 春心(一)
“你就不怕小皇帝恼羞成怒,不计后果的办你?”阎青和本来还一直为顾凤璋担心,可弄了半天发现人家都已经诸事规划停当,胸有成熟,不禁深深的感觉到泄气,赌气似地问了这一句。
顾凤璋这一切都是设定在皇帝很理智的基础上的,可是那小皇帝还不到二十,被他这么一刺激,万一冲动点头脑发热干出点什么傻事该怎么办?!
那可就玩笑开大了啊。
“你说的那种可能根本不存在。”可让人气恼的是,顾凤璋说话时非常自信,一口就否决了这种状况的发生,“若是换了前面几位皇帝,还有可能因为私怨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蠢事,但是如今这位皇帝,却是万万不会的。”
看着阎青和还要反驳,顾凤璋摆摆手让不必多言,“你想想如今这位陛下的经历吧,隐姓埋名,女扮男装,一装就是十多年,换了你能做到?可他偏偏就能装的天衣无缝,偌大个京城竟然没有几个人能看穿。若不是他主动找上我们,我也不会知道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的郡主竟然就是皇太子。一个小孩儿能做到这番隐忍,那他的耐心和自制力可想而知了。”
“他之前隐忍那么多,都是为了皇位。既然他那时都能为了皇位隐忍不发,那么现在,就算我对他无礼冒犯了他,为了皇位,他还是不会动我的。”说到这里,顾凤璋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要论大局观,他一个孩子却比你这个大人还要成熟。”
“切,俺老阎不是不会,是不屑!”阎青和死鸭子嘴硬的犟了一句,然后看笑的跟狐狸一样的顾凤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忽然感叹道,“我倒是忽然同情起那小皇帝来了,遇上你这样的臣子,他真可怜。”
被欺负成这样却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打碎牙和血吞,能不憋屈可怜么。
“是吗?”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凤璋一回头,和煦的微笑却是阎青和寒毛都竖了起来,“活该!谁叫他敢动我的女儿。这只是点小教训,好戏,还在后面呢。”
听着这话,阎青和算是明白了,原来先前皇帝那些毁他女儿声誉的作为,顾凤璋不是不在意,而是隐忍不发,等着机会算总账了。
阎青和站在后面,看着顾凤璋渐渐走远的身影,忍不住觉得替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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