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双手,低语呢喃,那熟悉的咒文从唇间吐出,胸前的梦之魂逐渐泛起蓝色的光芒,悬浮在心口上方,微微旋转着。
“岛小姐。”在我准备催动梦之魂时,莎文娅睁开眼握住我的手腕,眼里有几分复杂。
“夫人。”我看着她,静静道:“请,遵从您的本心。”
莎文娅看着我,许久,终又浮上微笑,她轻声对我说:“小祚,如果我没有办法亲口对他说,就请你转告卡瑟。告诉他,我爱他。”
我点点头,在莎文娅闭上眼的刹那,启动了梦之魂。
故事又回到了战乱的那一年,回到了莎文娅只身北上、还没有倒在卡瑟公爵马前的时候。
我的目的很简单——用尽任何正常非正常手段,绝对不能让莎文娅倒在卡瑟的马前,果断切断卡瑟对她一见钟情的机会!棒打鸳鸯这种事,单身的我非常乐意亲力亲为。
而一旁的青桐深深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路上随处可见逃难而来的人,衣衫褴褛,形容消瘦。我一眼看到那个裹着不知名破布、瑟缩着肩蹒跚前行的女子。深栗色的卷发杂乱,白皙的脸蒙上尘埃,唯有那琉璃般的眸子依然清澈如初。
今天应该是莎文娅遇到卡瑟的那一天。我看着莎文娅摇摇晃晃的背影,拉了拉青桐,道:“青木头,再让她这么走下去,就该撞上卡瑟的马了。”
“那又怎样。”青桐狐疑地看着我,一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么的表情。
“笨!”我敲敲他的脑袋,说:“要是放任她遇上卡瑟,那跟现实有什么差!”
“那你不要让他们遇到不就好了。”青桐继续疑惑。
“……”我深深看着青桐,幽幽叹了口气。
再次,我要为天下的造梦师正名!造梦师不是万能的啊!造梦师只能编织出场景、环境、人物啊!但是人物的性格和意愿不在造梦师操控的范围啊!也就是说,如果梦境里有一个人想杀人,造梦师也没有办法。
当然,如果造梦师的梦是凭空编造的话,的确可以制造出符合预设的人,但是像我这样以现实记忆为依据制造的梦境,里面人物的性格和意志都与现实无二。不是本小姐发个脑电波就能操纵的,要是能操纵的话,本小姐就不做造梦师了,天天坐在家里用脑电波控制人给我送钱,多美好啊。
所以,现在若要组织事态发展,只有出手干预。
“青桐。”我看着青桐,一脸媚笑,“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帅了呢。”
“我也这么觉得。”
“……”我很无语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媚笑:“所以啊,为了让你这张帅脸有用武之地,青桐,你去施展美男计把莎文娅诱拐来吧。”
“……”青桐竟无语凝噎,正色道:“小祚,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你的夸奖,可是你怎么忍心一次一次地伤我的心。”
我不耐撇撇嘴,伸手把他推出我们藏身的小树丛,看着青桐跌跌撞撞差点栽倒,我龇着牙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主教大人再次温馨提示哦,梦境和记忆之境的唯一不同就是梦境里的人是看得到我和青桐的。
青桐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下轻咳一声,便朝莎文娅追去。
我乐滋滋地躲在树丛里准备看戏,却突然瞄见前方大路上一行军队浩浩荡荡而来,心下咯噔一声。
这么快就遇上了?!
看着青桐纤细的背影和庞大军队的巨大反差,衡量之后,我决定亲自出马速战速决,抢在卡瑟之前把莎文娅拐走!盯着两颗灌木在树丛里横行,然后再青桐即将叫住莎文娅的那刻蓦然窜出,一记手刀将莎文娅砍晕!
常年用茶缸砸晕青桐的经验让我这一手奇准无比,我抱着莎文娅软软倒下去的身体,开始嚎啕大哭:“姐姐啊!你怎么了啊姐姐!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哟!”
青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愣了半晌,才和嚎哭着的我迅速把莎文娅扛出了大路。身后的空气一片寂静,接着就是马蹄和脚步声接踵而至。
公爵夫人,真是抱歉,给你这样一个开场。
青桐扛着莎文娅,和我穿行在小树林里,一路跟着王城的大军前往翡冷翠。
为什么要跟着王城大军?
哦呵呵,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翡冷翠。
到翡冷翠这么长的路,我们还扛着一个虚弱的公爵小姐,自然不可能像原始人一般跋山涉水徒步前往。于是我放倒一个车夫,劫了辆马车开始继续朝翡冷翠进发。
青桐一路上都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说:“小祚,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弄辆马车么,造不出来好歹雇一辆吧。”
我盯着青桐许久,严肃地说:“青木头,你这张脸放着不用真是太可惜了,不然去找个好男风的主把你给包了,我们就不用一路上打家劫舍的过了。”
耳根子从此清静。
待到暮色降临时,昏迷了一整天的莎文娅转醒,看着坐在车里吃烤鸡的我和青桐,吞了口口水,却依然警惕地将我们望着。
“你们是谁?”
“我们?”我抓着一只鸡腿,诡诡一笑,“我们是带你去找你哥哥——莫里奥•;法•;克劳德男爵的人。”
第10章 男人心,才最不可猜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翡冷翠。
自从莎文娅得知克劳德还在翡冷翠时就疯了似的不断催促,一路差点没把我的老腰颠折了。以至于到最后我干脆趴在马车里装死,等到停下来休息的间隙,青桐就会端着吃的进来给我按按腰,按得我嗷嗷直叫,顺带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等到赶到翡冷翠那天,正碰上大军攻城。马车停在城郊的树林里,我扶着老腰下了马车,瞅着远处的烽火连天,对一旁神色焦急的莎文娅道:“莎文娅小姐,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吧,等到大军攻下了翡冷翠城,我们就去找你哥哥。”
莎文娅仍然死死盯着翡冷翠城,视我若无物。
“莎文娅小姐。”我把声音拔高八度,阴森森地说:“你如果任性擅自跑去城里,小心你的哥哥会因你而死。”
这句恶毒的预言终于让莎文娅注意到了我,清澈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和警惕。我甚是满意,于是支着我的老腰又补充一句:“但是你若好好待在这里,等到战事结束再去,我保你哥哥一定好好的。”
惊恐和警惕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
我支着老腰,招呼一旁的青桐,“青桐,我去溜达溜达,好好看好她。”
在马车上窝了两天,都要发霉了,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自然要出来放放风换换气什么的,顺带活动下老胳膊老腿。省得青桐一天到晚磨叽我懒,哼。
看着青桐一脸无奈地点点头,我继续支着老腰慢慢朝林子慢悠悠地里走,若是加个拐,便活像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啊呸,本小姐我永远年轻十八岁!
女人的年龄永远都是禁忌,不论国籍不论种族。
我抖了一身鸡皮疙瘩,继续晃悠。
即便我有自己的私心在,但是话说回来,我还是很好奇如果当时克劳德没有死在卡瑟的箭下,他们三个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宫廷三角恋加不伦恋?啧啧,估计改改都能拉去大剧院演出了。
既然莎文娅想要再次见到克劳德,就干脆给她一个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这是我的初衷。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这种恶趣味女还是很期待这对恋人摒弃世俗成见携手浪迹天涯的。
决定权在莎文娅。所以,莎文娅小姐,我看好你哦。
在林子里溜达了一圈,我又慢悠悠地转回了原地。
青桐坐在马车上悠闲地闭目养神,我支着腰走上前去,准备吓他一下,可视线这么一扫,恍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于是我把青桐摇醒,问:“莎文娅呢?”
“进城了。”青桐看着我,一脸理所当然。
“进城?”我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喏。”青桐掰过我的脸,指着远处的翡冷翠城,一字一顿道:“她溜回翡冷翠了。”
我看着尚在战火中的翡冷翠,定定看了一分钟,然后蓦然跳起来尖声惊叫:“什么?!”然后我就听到我的老腰一抖,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我哀嚎着瘫软下去,青桐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青木头!”我死死抓着青桐的手腕,厉声问:“我不是让你看好她么!你把她放走做什么!”
“小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青桐看着我,不温不火。
“她自己的选择就是让克劳德去送死!”我激动地猛一起身,又是一声清脆的嘎嘣声。我捂着腰一脸扭曲地对青桐吼:“这样子跟现实有什么差啊!”
“小祚。”青桐揽过我,把我圈在怀里,“要遵从本心,这是你对她说的话。”
在他柔软的怀抱里,腰间的痛楚减轻了不少,我扶着腰,满口咆哮的话语就被这样一句话通通噎了回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青桐倒是替我把这条真理贯彻得非常彻底。
“不行。”我咬着牙站直了身子,正色道:“就算要遵从本心,我也不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莎文娅想见克劳德,不是再来一次悲剧重演的。”
青桐看着我,片刻,二话不说就把我横抱起来。我一惊,本能地死死勾着他的脖子,颤声道:“你你你、你想干嘛,你要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就把你困死在梦境里!”
这句话出口,我瞬间意识到,青桐是食梦徒,他大不了就把梦境吞了自然就能出去,这句话对他的威胁是个干净的零。
“等你那副老腰赶到翡冷翠,克劳德死个十遍八遍的都还不够呢。”青桐俯视我,一脸嫌弃。而我发现,这样看,再怎么美的青木头鼻孔也相当的大。以后若是谁说他全方位无死角,我铁定要让那人从他鼻子底下往上看看,保准幻灭。
正想着,青桐就抱着我奔出了老远。
食梦徒这种特殊体质的人还有一个优势——速度快,虽不及神经极其发达的吸血鬼,但比我这种四体不勤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我在想,就算他一次扛不动两个,也可以一个一个扛,为什么非得看着我打家劫舍费了这么老大的劲才到翡冷翠呢?
男人心,不可猜。
我勾着青桐的脖子,啧啧而叹。
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去翡冷翠,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我远远看到莎文娅的背影时,她和克劳德正在深情对望,远处传来厮杀声,和莎文娅记忆里的场景没有丝毫差别。
我拉着青桐躲到一处矮房的楼顶,蹲在乱糟糟的杂物堆里看着深情对视的兄妹二人。按照原始的故事发展,应该有一个半路杀出的叛军导致了这一系列的悲剧,事到如今我能想到的能保住克劳德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个叛军扼杀在幕后!
而视线一转,就看到矮房一侧的小巷子里,一个杀红眼的叛军提着弯刀正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若任由他这么走出去,绝对会撞上莎文娅,坏了他们的好事。
我扯扯青桐的衣袖,朝那个叛军的方向努努嘴。青桐会意,消无声息地翻身而下。当我以为他要以体重砸晕叛军的时候,青桐轻却悠悠地落到叛军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卡着他的肩,只轻轻一旋,那叛军便悄无声息地软到在地。
这一系列动作极其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我看着青桐如此干脆地放倒了叛军,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待再看向莎文娅时,才发现这对兄妹已经紧紧抱在了一起。
这时我就觉得这个矮房的楼顶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为一体,不易被发现还能把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咳咳,不要误会,本小姐不是经验丰富的偷窥狂,误打误撞、误打误撞而已。
克劳德紧紧搂着莎文娅,轻吻她的发,带着宠溺的笑低声道:“莎文娅,能再看见你,真好。”
同样的话语,却换了一副情境。
莎文娅抬起头,静静凝望着克劳德,伸手抚上他瘦削的脸庞,“哥哥……”她轻唤他,带着浓重的颤音。
在她抬头的那一刻,我就将尘世的记忆还给了莎文娅。
“哥哥,真的是你么?”莎文娅捧着克劳德的脸,琉璃般的眸子里波光流动,满是不可置信。
“傻丫头。”克劳德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手心,“不是我还能有谁。”
“哥哥。”嘴角弯起笑容,莎文娅一遍一遍地唤他,泫然欲泣,“感谢主,她真的把你还给我了。”
克劳德抚过她栗色的发,脸上绽开笑容,他说:“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永远永远。没有人会忍心拆散我们的,莎文娅。”
莎文娅深深看着他,似要将这副模样深深刻入心底,然后她笑着说出了他曾经来不及听到的那句话:“克劳德,我爱你。”
那抚着莎文娅脸颊的手一颤,克劳德眼里满是惊喜与讶异。在他的记忆里,这恐怕是第一次莎文娅直呼他的名、第一次亲口对他说爱。克劳德一把将她拽入怀中,用力抱紧她,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莎文娅。”他惊喜地唤她的名,突然说:“嫁给我吧,莎文娅。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我们的生活。”
莎文娅怔然。
而躲在屋顶的我差点没惊声尖叫起来,好在一旁眼疾手快的青桐死死堵住了我的嘴。
这是连我也没有料到的事,也许克劳德生前经历了那场罹难后就已经萌生了这个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莎文娅。
我这个梦境,究竟成全的是谁?
克劳德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道:“莎文娅,请你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
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
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莎文娅,你愿意嫁给我么?”
双唇颤抖着,莎文娅紧紧拥着克劳德,羽睫轻颤,缓缓闭上了眼。在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她说:“我愿意。”
那滴泪并没有落下,而是飘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那澄澈略带粉红色的眼泪,轻轻打开了梦之魂,那滴泪顺势而落,滴进水晶瓶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我看着那大半瓶透明的液体,突然间如释重负。
莎文娅,你的心愿终是了了罢。
在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的战场上,那对恋人忘情地拥吻。孪生兄妹,他们或许本来就是彼此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把头靠在青桐的肩膀上,有些许动容。
如果没有那一箭,克劳德也许真的会带莎文娅走的吧,从此神仙眷侣,不再理会世俗纠葛,也就不会有这后来接踵而至的一切。如果没有那一箭……
正在我看着拥吻恋人出神的时候,耳畔传来空气撕裂的声音。羽箭破空而来,将我刹地惊醒。我猛然转头,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看去,骤然一僵——原来,我至始至终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忘了那个默默无闻却又至关重要的人物——卡瑟。
在那幽暗狭窄巷子的尽头,我看见一身戎装的卡瑟保持着弯弓的姿势,定定看着莎文娅和克劳德,整张脸冷得可怕。
第11章 对不起,我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