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沙赫，却见他别过头，眉头深锁。
“你真的一个高贵的公爵爵位的继承人会爱上你这种没有教养的低贱女人么？！”尤莉亚轻蔑地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的赌约罢了，赌谁的求婚能得到你的回应。哦呵呵，沙赫素来认真，才陪你耗了这么久，你竟然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么？”
我看着沙赫，尤莉亚的话语一字一句撞入脑袋，嗡嗡乱响。
“你真的以为他会娶你？真是不知恬耻，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
是真的么？
胸口闷得发慌，我看着沙赫，颤抖地张了张嘴。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啊、你告诉我不是那个女人说的啊！
“沙赫……”胸臆中咆哮的字句到了嘴边却仅剩这句，“整整三年，你一直都在骗我么？”
沙赫垂眸不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岛千祚。”尤莉亚冷声开口，“趁早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吧。本来我还想给你留点可怜的幻想，可是你……”她凑近我，一字一顿道：“真的，很让人讨厌！”
我不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厌恶我，我只想知道，这就究竟是不是真的！
“尤莉亚。”沙赫避开我的视线，对尤莉亚温声道：“弗洛德主教大人该等急了，我们走吧。”
尤莉亚这才收起那冷嘲热讽的姿态，摆上甜美的笑容，同沙赫一并离开。
他的衣角擦过身侧，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伸手想去抓，却扑了个空，手心除了没有温度的风，再无其他。连着手心仅剩的那一点温度也被风带走，就像那如梦似幻的三年。
步子沉得几乎要抬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茫然走在长廊上，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房间。
房门轻声关上的那瞬，我紧握这门把手，双肩再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死死咬着唇，直到那血腥味在舌尖漫开也不肯松口。
原以为，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以为，我也曾经拥有过那些美好；原以为，我能守着那点回忆默默地把他埋藏在心底；原以为……
“骗子！”我用尽力气蓦然尖叫起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拳紧握，我仰起头努力想把泪水逼回去，那一道道的温热还是滑过脸颊，顺着脖颈流下。
不可以！不许哭！怎么可以为了那个骗子哭泣！
我张着嘴浑身颤抖着，眼前模糊一片。
岛千祚！不许哭！
我低下头，狠狠地一拳拳捶向地面，直到双手麻木。嘶哑的呜咽再抑制不住，从喉间传出，我猛然用手紧紧捂住嘴，努力不发出丁点的声音。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生疼生疼。
死死按着胸口，一点点用力，似乎这样就能把心口的刀痕通通按平，然而除了胸口的水晶瓶隔得骨头发疼，没有一点用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骗我？！三年……整整三年！为什么辛辛苦苦用三年去编造一个谎言却还要拆穿？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个谎言完好无损地留给我！或许……这样我还会感激，感激你成全我所贪恋的美好……
可是为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忍不住，疯了一样地扑倒在地面，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泪水砸落的地面，潮湿一片。
我喘着气茫然看着地面，视线却停留在某一处——梦之魂不知何时掉了出来，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剔透的水晶光彩照人。
慢慢直起身子，我捧着梦之魂，看着水晶瓶里满当当的泪水，脑海里种种话语闪电般地划过。
“我只想着为什么我那样深深地爱你、拥有了那样美好的时光，却最终都付之一炬。”
“她属于我，我爱的人应该由我来守护！”
“我想永远地留住莎文娅，即便肉体泯灭，也要留住她的灵魂。”
永远地……
“沙赫……”我猛然握紧梦之魂，紧紧闭上了眼睛。
欺骗和背叛。你曾给了我一切，却又亲手把所有的美好撕碎在我面前。
沙赫，我无法原谅你，原谅你因为一个赌约玩弄我的感情，原谅你默许那个女人对我地讥讽与谩骂。这个时候我就会承认，我骨子里流淌着的还有一半的东方血统，它无法让我原谅你的欺骗和背叛。
所以我最终还是决定做一回保守而又怨毒的怨妇，把你永远困在我的梦境里，你赐予我的，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第40章 最强的梦境
一夜无眠，我捧着梦之魂呆呆地坐在床上，从天黑到天亮。
眼睛酸涩，再流不出一滴泪水。我抚摸着梦之魂，喃喃自语：“沙赫，我以为两年能治愈一切，我可以很坦然地面对你。可是为什么总是要让我一个人来面对所有的现实……”
脑海中闪过沙赫沉默不语的侧脸。
无论是尤莉亚的挑衅还是昨天的剖白，你始终沉默，始终一言不发，让我孤零零地面对一切。你给了我最美好的梦境，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
宽恕和淡然。抱歉，我不是神明，我只是普通恶俗没教养的女人，所以，我恨你！
蓦然握紧手中的梦之魂，我看着虚空，没有一丝表情。
沙赫，我无法看你这样继续幸福地活下去，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痛苦。我无法看着尤莉亚趾高气昂地播撒她的幸福和我的不幸。沙赫，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终结。而作为造梦师，就请你在我的梦境里和我一同长眠吧！
女人一旦滋生了报复的念头，那绝对是件很可怕的事。
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前一刻还痛苦流涕感觉世界一片漆黑的我，下一刻就穿戴整齐微笑着请别人帮我给沙赫捎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明天，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地点就在哥茨亚大教堂。
然后我就埋进书堆开始研究这最强的梦境究竟应该如何制造。
当我从书房搜出那一堆当年学习时的笔记后，弗洛德还用一种终于开窍了的目光看我，说：“啧，你终于认识到自己学艺不精要开始专研么？我告诉你，晚了！”
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抱着满是尘土的书就走出书房，把门摔得震天响。
“岛千祚！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还敢跟我摆架子！”身后传来弗洛德很没形象的怒吼声，我撇撇嘴，完全无视他。
哼，我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怕你？！
最强的梦境，简单来说就是普通梦境的究极强化版，即在梦境形成过程中把幸福的眼泪融入其中。由于其稳定性和坚固性，所以最强的梦境极其耗时，梦境里的人甚至能看见梦境的形成过程。
当整瓶幸福的眼泪完全融入梦境之后，最强的梦境也宣告完成。完成后的梦境就连造梦师都无法破解，所以如果不想把自己都困进去，必须在梦境即将完成的瞬间离开梦境。这是项极其有技术含量的活，但对于我，完全无用。
最后，当梦境没有完成之前，你想反悔不干，是可以的哟。不过代价就是你必须用幸福的眼泪才能瓦解梦境。这条对于我，唔，也几乎没什么用处。
从成堆的资料里总结出这三条，我把那堆笔记重新丢回角落，坐等沙赫赴约。
时间那样的漫长，漫长得我把所有的场景通通模拟一遍之后依然没有等来沙赫。房间里一片死寂，我握着胸口的梦之魂，缓缓吐了口气。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我盯着桌子上的茶壶发呆，脑中倏忽闪过沙赫那默然无语的侧脸，心头又是一紧。
不！绝对、不能原谅！
握紧手中的梦之魂，让那微凉的水晶嵌入掌心。
“笃笃笃”，轻轻的叩门声打破沉寂，我闪电般地看向屋门，蓦然起身，快步朝门走去。在即将触及门把手的时候，我却突然停住了，看着那金灿灿的门把手，脑中思绪翻涌。深深吸了口气，我覆上门把手，缓缓将门拉开。
阳光倾泻入屋，我挂上浅浅的笑容，对门外一脸肃然的沙赫说：“你来了。”
“小祚。”他的眼里浸满无奈和哀伤，他说：“我……”
“进来吧。”我截住他的话，侧身微笑着请他进屋。
沙赫一愣，还是顺着我走入屋子。
“坐吧。”我走到桌边，微笑着对他说，顺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这是我新泡的花茶，不尝尝么？”
他的手指一颤，旋即笑着端起了杯子，“真的很久没有喝过你亲手泡的茶了。”
我垂下眼睑，嘴角依然带着笑，静静说：“你以前总是嫌我泡的茶不好喝，总不让我动手。每次都是你换着花样煮给我喝，每次都是你迁就着我、宠着我。”
沙赫放下杯子，垂眸不语。
“沙赫，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摩挲着茶壶精细的纹路，轻声道：“其实第一次我遇见你，要比你认识我早很多呢。我还记得，那天你陪一位大人来找弗洛德，就在书房，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当着弗洛德的面嘲笑我的茶。我就在门外，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记住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迟早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可是啊……”嘴唇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努力沉声道：“我到最后都没能赢回来呢。”
“小祚……”沙赫轻声唤我。
我捂着心口，继续说：“那个出言不逊的讨厌鬼啊，他把我这里挖走了一块呢。他喜欢牵我的手，他带我去看音乐剧，带我大半夜跑出城去放烟花；他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点心，把我从啰嗦的弗洛德手下救走，一起去疯玩。那个讨厌鬼还说要娶我。”
我看向他，干涸的眼里再次留下泪水。我哽咽道：“那个讨厌鬼，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是不是？”
“小祚……”沙赫起身想要抓住我的手，却被我避开。
“可是，最后他却推开了我，在我决定把自己托付个他的时候，他狠狠地推开了我、跳进了另一个人的温柔乡。”我看着沙赫，努力弯起嘴角，“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可是我却愿意信他，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到了现在我才知道……我就像傻子一样，像傻子一样地被他骗了整整三年！”
“沙赫！”我尖声咆哮而出：“我宁愿、宁愿是你亲手撕毁这一切，亲手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女人！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只有我还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沙赫摇着头上前想要抓住我，却被我狠狠挥开。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三年，所有美好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很好玩么，沙赫？你和他们看着我像小丑一样地苦笑吵闹很好玩是么？！”
“沙赫，你可以不爱我。”我按着胸口，把泪水狠狠逼了回去，然后沉声道：“但是，你没有资格践踏我的感情！”
“小祚！你听我说！”沙赫骤然上前抓住我的肩，高声打断我，急急道：“我不是……”
话未出口，他便摇晃着有些站不稳。抬手抵住额头，他踉跄地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小祚，你……”
我静静站着，看着他在眼前瘫软下去，看着他最后栽倒在地，缓缓闭上了眼。
沙赫，解释已经失去了意义。当尤莉亚当面戳穿一切的时候，你的沉默已经撕碎了我最后的希望。
蹲下身，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眉眼如初，只是往事堆叠，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了。
费了好大的力才把沙赫搬上床，好在迷药下的分量足，一时半刻他恐怕是醒不来的。
我长吐了一口气。就这样睡去吧，永远的，不再醒来。
取出梦之魂，沾了一滴泪点在沙赫的眉心。那色彩斑斓的泪水不断挥发，变成亮晶晶的光点，将我和他笼罩。
我张开手臂，双唇开阖，低低的吟诵声缓缓浮起。胸口的梦之魂浮起于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吞没了一切。
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张开眼，地砖从我的脚下向四面八方延伸，无数的细小格子不断聚拢，拼凑出房屋、街道、人群和马车。无数的光点从胸口的梦之魂飞出，融进那不断蔓延的细小格子里，喧闹声逐渐蔓延开。
我看着不远处的沙赫，张开了双手，脸上笑容绽放。
背景逐一平凑完整，一切又回到当初邂逅的盛宴。火烧云翻滚天边，霞光潋滟，翡翠王城的中心广场人来人往，教堂十字架发出璀璨的光芒。仿佛还是五年前的那一切，只是而今的我们却站错了地方。
就让所有回到最初的起点，永远地长眠吧。
我笑着朝他走去，对他行了一礼，说：“这位英俊的先生，你不请我去看大教堂的音乐剧么？”
沙赫的脸上神色复杂，震惊之余却缓缓浮上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对我微微一笑，笑得哀伤。
不等他答话，我便提着裙摆朝大教堂奔去。清风拂过我的鬓发，我的步履是前所未有的轻盈，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我知晓这一切的决定太过疯狂，可是，我停不下来，也无法停下来。没有理由、也没有人愿意拉住我，遍布死灰色的两年，我不想再尝一遍。那两年，若不是……
青桐。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的身影，两年的嬉笑怒骂，两年的关怀备至，两年的形影不离……可是，那又怎样呢。
最后连你，都失去了踪影。连你，也将我遗弃。
我踏上石阶，朝大教堂里迈进。
“小祚！”有人猛然拉住我，阻住我前进的脚步。我恍然回过头去，阳光落入眼底，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唯有那星点墨绿的颜色，散入视野。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气喘吁吁地死死拽住我的手臂，蓦然惊叫道：“青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青桐深吸几口气，平定紊乱的呼吸，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难道要由着你胡来么？”
“可是……”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这几天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突然消失？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还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太多太多的疑问积压下来，压得我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眼角瞥见天际的霞光，陡然一惊。
糟糕！梦境就要完成了！
我看向胸口的梦之魂，瓶中的眼泪也所剩无几。
遭了，梦境一旦完成，梦里的人是不可能出去的。他会被我永远地困在梦里！
不！我不要！不可以！
“青木头！你浑蛋！”我气急败坏地朝他怒吼，连忙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就跑进来了，装什么英雄啊！”
“小祚。”他眉眼攀上笑容，想上前拉住我，却被我狠狠打开。
“还有心情笑！待在那里老老实实别动！”我一眼把他瞪了回去，连忙那起胸口的梦之魂，堵住瓶口，迅速合掌轻念咒诀。梦之魂再次飘起，瓶中蓦然升起一道光柱，直扑向那不断拼贴合拢的天际。
但愿还来得及。
我看着那不断缩小的缺口，紧紧攥紧了拳。屏息凝神之际，温暖的手伸来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一偏头就看见青桐温柔的微笑，眸光灿烂。
“你还笑！要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啊！”我伸手狠狠向他的胸口砸去， “你还来做什么？走得干干净净的多好！”我抓住他的衣襟，心里却是慌乱不堪。
“小祚。”青桐静静拥住惊慌的我，在我耳边低语，“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呆呆站着，心里有一角在慢慢地塌陷。
“你傻啊……”我涩涩地开口，“你知不知道万一来不及了，你可就没命了。”
“可是，我不想从今往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