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无论是神庙教宗或是鬼族大祭司都出奇一致地认可这种定论。
于是顾笑生的识念在这里漂浮片刻后,继续向更远的地方飘去,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星辰与风景,路过了无数颗有主之星,却始终见不到与他相生感应的星辰。
越往星空的深处飘去,星辰的数量便越多,也渐渐出现了很多奇怪的,超出常人认知的星辰,那些星辰在虚空里静静悬浮着,不停地溅射着星辉,然后沿着某种奇特的轨迹组合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有的仿佛勾勒出妖娆的人形,像红袖添香阁的女帝,有的星辉凝成了庄严的七星神冠,像是教宗大人的专属圣器,也有的星辰变化间给人一种尊高的帝皇之气。
整整一夜时间,他的识念都在星海里徜徉着,慢慢感知着,生出很多难以形容的触动,那些触动自然是与星辰有关,但并不完全依赖于一念星辰上的方法所印证出的文字,更多的,则是这种置身于浩瀚间的舒适感。
虽然渺小微若尘埃,但胜在自由。
忽然某一刻,他的识念看到了极为明亮的光芒,那与星辰洒落的光线不同,更为炽烈更为恐怖,从遥远而不可知距离的至阳蔓延开来,越过了无数颗星辰。
他知道该是回去的时辰了。
顾笑生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还是盘膝坐在天狱司的静室里,识念飘了好久才走到星海的深处,回归本体却只需要一瞬间,透着穹顶散落下的光线看去,只见天色已现鱼肚白,自然无法沟通星海了。
其实在修行的最初,这种化生天魂的方式最耗费心神,顾笑生不过休息了几刻钟,便前往钦天监查看下属们的“工作”进展,然而却是被上司严厉批评了一顿,悻悻然地回到静室孕养心神。
待暮色渐退时,他才继续着自己的星海遨游。
第二次识念离体,更有经验,而且对夜空里那片星海也更熟悉,最开始那段星海的风景他再去仔细观看,而是向着更远处飘去,想要看看到底哪颗星辰会与自己产生感应。
或许可能是一念星辰专注讲解星辰奥义的缘故,他的识念比之昨夜更为明亮,像是一团火在燃烧着,然后溅射出点点灵光向着四周延伸,试图寻找到那颗星辰。
这一次,他的识念来到了以前从没到过的地方。
他不知道,极少有人的识念能够飘到这么远的地方,一方面是神魂的纯粹程度或者修行法门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前面经过的那片星海,对无数修行人来说已经可以感知到适合自己的那颗星辰,很少有人能够不被得到认可。
从这个角度来说,顾笑生有些特立独行。
他很快确认这里真的很少有识念来过,因为他的识念在这里飘荡了很长时间,没有像昨晚那样,不时会遇到已经被他人识念化生出天魂的星辰。
到处都是新的,空间是新的,星辰是新的,然而没有一颗能与他相生感应。
顾笑生的识念在这里驻留了片刻,似乎是在懊恼或是在沮丧,然后继续飘行向星海最深处,既然前面没有,那必然在后面。
第三夜,他的识念终于感知到一点微弱的星光,就在离他前方不远的星海里。然而他遇到了障碍,或者说,遇到了一堵墙,那是一堵无形的透明的,甚至连存在感都没有的墙壁,但他知道那堵墙就在那里。
在墙的那头,隐隐约约散发出很多股强大的气息,像是洪荒猛兽一般,压迫感甚至让他的识念都是感觉到要崩溃一般。
那里,好像是一个禁区。
但他还是想试试。
如果这是南墙,他已经走到了墙根,总得把头撞上去,才能甘心。
因为他很明白,那颗星辰就在墙的那头,被关押或者是独居在那里。
他想试,于是试了,按照一念星辰上的方法,抱着全部的希望,然而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那边依然是一片星海。
但和此前经过的那片星海比较起来,这里的每一颗星辰都要显得狂暴的多,仿佛是不可招惹的凶兽一般。
他的识念并没有继续向着深处前行,因为他在感知着那股微弱的星光的来源,从而一举化生出天魂。
也许过了千年万年那般久远,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在他识念扫向星海四周做出选择时,那颗星辰出现在了他眼前,他一眼便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星辰,于是他决定用它作为天魂的载体。
那是一颗红色的星辰,与他之前看到的至阳不同,明显要小很多,所有光线与能量都被这颗星辰收敛进了最深处,颜色也不尽相同。
那是如鲜血一般的红色,大红袍的那种红。
顾笑生这般想着,识念飘了过去。
一股玄妙的气息蓦地从他的识念中散出,与这颗星辰建立起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第十七章 太白经天()
天狱司静室里,夜风绕楼,室外人声早停,一片静寂。
顾笑生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神色平静。忽然间,他张开嘴,然后很长时间里都未合拢,就像能够塞得下一个鸡蛋。
隐约可以听到他喉咙响动的声音,似乎在吞咽。然后猛地身形狂颤,汗出如浆,瞬间打湿了身下的薄被。
在遥远不可知距离的星空中,一颗鲜艳如血的星辰骤然间明亮起来,隐约间可以看到一道幻身伫立在其间,高绝人世。
他睁开眼睛,抬头透过穹顶望着星空深处。
他看不到那道幻身也就是所谓天魂,但他能感觉到。
因为那颗星辰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修行人的识念穿过夜空,飘流向星空的深处,这种情况在人间很常见,尤其是在风起云涌的东京城,每夜都会有很多人尝试化生天魂,所以当顾笑生成功化生出自己的天魂的时候,静室里没有任何异象发生,这繁华的大明陪都里依然像平时那样,平静而宁和。
然而即便是他的那颗星辰离地面极为遥远,并且只有一瞬间的明亮,但还是被某些人注意到了,比如神庙天坛里那些整日钻研至理的祭司们。
比如闲来无事出来走动的明皇陛下。
今日的朝会比以往要压抑地太多,因为自己的叔父燕王拒绝了轮调东京镇守权的提案,所以他来摘星楼散散心以宣泄某种不愉快的情绪。
他刚好看到了那颗星辰被天魂当做载体的过程。
但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谁的天魂在那颗星辰上化生出来。
那个人是在东京城还是无尽蛮域?
或者是酆都?
明皇陛下看着夜空的最深处,如剑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声音有些讶异。
“难道当年的事,开始灵验了吗?”
贵妃的体态很是丰腴,口中还含着一颗晶莹如珠的荔枝,前端隐有细核透出,面容看上去极为美丽。可惜的是,在听到明皇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皓齿猛地下压,于是那颗黑珍珠落了下来,落入摘星楼前仿佛深渊一般的黑夜里。
现在已经是八月肃杀天气,况且东京城地处严寒苦地,荔枝这种娇贵的植物早就绝育或是冻枯,但这是贵妃最喜爱的果蔬,没有之一。但她就是想吃爱吃,所以自然会有无数人想办法从遥远的应天神都以大修为运输过来。
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明皇对她的宠爱。
摘星楼在玉华行宫的偏东侧,高愈有百丈,由名贵的楠木建造而成,极为壮观。顶层有神庙祭司们精心设计的望星镜,并且台上镶嵌着数千颗夜明珠,隔着数十里,都能看到此间的光明。
但今夜这些夜明珠没有散发出任何的光彩。
因为有颗星辰遮挡住了半掌至阴月牙。
在月牙散发着朦朦星辉之时,一颗像鲜血一般的星辰忽然间从不知名的某处星空飞来,挡住了不多的星光,替代它散发着血红光晕。
贵妃望向摘星楼边缘,抬首看着夜空里某处,她回首
看着摘星楼正前方,发现明皇陛下也正在看着那处星空,不禁有些疑惑。
“陛下,您在看什么呢?她问道。
其实她知道,但不敢从口中讲出来。
贵妃的母族在大明以至在大陆上都拥有极高的权势,因为有深不可测的实力,也因为有天资出众的后辈子弟,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与明皇的关系,能够与明皇如此说话的人,这个世间上不超过十指之数。
星光洒落在摘星楼上,只能看清楚那是个身材匀称的男子背影。
只是一个简单的背影,却是仿佛能让人看到三千大世界。
“有人在一颗星辰上化生出了天魂。”明皇没有转身,悠悠说道。
声音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内,有惊讶有愤怒甚至隐约有点恐惧,但更多的则是仿徨。
贵妃沉默,每天夜里都有很多人尝试化生天魂,但她清楚,即便是明皇陛下也很难看到,但今夜明皇陛下看到了,并且静静看了很长时间,这意味着什么?
“太白经天的星空异象在这个时代应验了。”
听到明皇陛下的这句话,贵妃更加地沉默了。
她发现,今夜的明皇说的话有点多了些。
“当年的天狱司第一代首座袁先生曾预言,太白经天异象起,大明风雨飘摇将乱!但如今乃是繁华盛世,怎么可能会这样?”
袁天罡,是这片大陆曾经的传奇人物,太祖初年,此人以二十岁年龄考入神庙天坛附院,便是位不曾修行的普通人。自天坛附院毕业后,一直在神庙里做着普通的观星祭司的工作,直到五十六岁时,忽而东京城有水星凌日异象,袁天罡一夜悟道,自创出法门一念星辰后,开始修行,短短数载时间,便直达巅峰,最后更是帮助太祖皇帝君临天下,创立了天狱司这个特殊机构,后又在与鬼族那场惊世大战中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
然而,他最后却是叛变了太宗皇帝,这让他的光辉事迹渐渐消失在了史记书籍中了。
他人间蒸发了。
但留下了这种一个预言,当太白经天异象照耀在东土大陆上的时候,便是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到那时,一切的天机都将隐没在星空最深处,即便是天坛大祭司也不能堪窥出一二分来。
贵妃想了想后说道:“如此盛世也不见得是乱象,毕竟袁先生只是一个修行人而已。”
明皇没有转身,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但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之时,尽是袁先生在背后出谋划策,不仅帮助太祖皇帝夺取了天下,还数次做出预言而救了太祖皇帝的性命,如此这般,朕如何敢去不信?”
明皇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夜在那颗星辰上化生出天魂的那人,识念之强,心神之宁,极为少见。我看只怕是位沉浸修行多载的人物,一朝明悟至理才有此造化,或是哪位世家子弟天资太过出众,方有此不俗异象!”
贵妃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懂什么是修行。
但这不妨碍她做出某些关于修行的举动。
“陛下,明日我便安排人手去彻查此事。”
夜风忽静,人影渐退。
第十八章 夜来客()
顾笑生成功地在那颗星辰上化生出了天魂。
整个大陆只有极少数人机缘巧合看到了那个瞬间的画面。
因为那道无形的禁区晶壁的缘故,那些人对这颗星辰的位置与地面间的距离判断,产生了偏差,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在那瞬间的画面里看到了那抹鲜艳如血的红晕。
极北的无尽蛮域,东方的应天神都,鬼族深处的酆都,可能有人看到,也可能没有看到,只要看到了,必然会极为重视,试图发现是谁将这颗星辰作为了天魂的载体。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星辰所代表的含义。夜空里有亿万颗星辰,与亿万众生之间的联系,始终是无法触及到的世界。
但无数年来,生活在地面上的人们,抬着望着那无限星光时,总归会有些特殊且恒古不变的星辰被他们冠之以名,流传后世。
虽然叫法不一样,但是那颗红色的星辰名字无论在蛮域或者是鬼族中,都是大凶恶之兆。
但他们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今夜的东土大陆,起风了。
顾笑生盘膝坐在石床上,紧紧闭着双眼,离他不远处是那本修行法门一念星辰,渐趋寒冷的夜风拂过,将书页上吹刮到快速地翻动起来,其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像是要呼之欲出一般,弥漫着智慧的气息。
深层次的入定中,他的精神随着书页上的文字,随着那些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含浑难明的修行之法,缓慢运行起来。
渐渐的,笼罩在他头上的青石穹顶不见了,被褥不见了,简陋的石室摆设不见了,脸盆里的清水也化作了一团白雾然后趋于无形,整个世界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天地,而在这天地之中,隐约能够感受到某种以神秘节奏进行的有序呼吸,心脉呼吸之间气息渐盈作海,暖洋洋一片。
这种神奇的感受顾笑生是第一次触碰,很多年前他尝试无数种修行法门时也没遇到过,因为他非常清楚这并不是修行过后躯壳对元气的真实感知,而是天魂地魄在进行着初次交流。
这样自我陶醉着,顾笑生进入了最层次的感受当中,不可自拔。
愈往北气候愈寒冷,何况东京地处严寒苦地,今夜的繁华景色也随之渐散微靡,街道两旁的树上枝叶虽尚未枯黄缩萎,却仍沾染上了初秋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微降,夜色渐央,一股紧张压抑地气氛也随之笼罩在了东京城上空。所有人都清楚,雨花巷里的那个机构审案从来只需要短短三天时间,当黎明照耀在每一个角落时,一切风起云涌都将归于平静下来,或者是被引爆。
就像是一坛火药被一颗火星点燃。
如果想要阻止天狱司向上面提交审案文书,那么在永夜与黎明交替时分的雨花巷,是某些人最后的机会。
夜色里,有风穿行于处在沉睡的东京城的街边道上,呼啸低鸣,像是幽魂在哭泣。有香弥漫于在青瓦檐角的细缝残纹中,隐约可闻,像是置身在女子闺房。
夜风骤起骤止,香淡如烟。
远处的摘星楼里的夜明珠散发着光线,落入雨花巷上空的夜色里,消失之前有些变形。
说明那里有人,或者有某种力量存在。
一颗由黑石磨至浑圆的珠子,从夜空里落了下来,轻触到了地面。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烟雾笼罩着院墙下方,从门缝墙瓦间钻进钻出,一道无形的力量从珠子落下的地方为始点,以极快的速度覆盖到院落的每寸土地,每粒石子。
一股强大的气息在蚕食下无声无息间悄然而散。
嗖嗖嗖嗖,二十余道身影从夜色各处如箭般射来。看不清这些人是男是女,但从站位来看,不应该是同处在一个队伍里。
不过能明确的是,这些人有着同一个目的。
夜风轻柔地拂过,在接触到夜行衣的瞬间被绞杀粉碎。
这些人明显境界不凡,放在世间都应该是少有的强者,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狱司守护法器被损坏失效,相信里面的很多人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现异样——因为刚才那颗看似普通的珠子是破云珠。
破云珠是一种法器,其中蕴含的某种古怪能量,可以使得其他法器在瞬间便是失效甚至损坏,就算面对极为强大的敌人,也可以凭此古怪能量,化解必杀一击,用途极广,自然会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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