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总算一尘子功力深厚,勉强提着上口真气,运出数十年苦修之内功,兔起鹤落地才与云中雁追了个首尾相衔。
此时谷中呜呜之声愈来愈大,刮得那谷底飞沙走石,隐隐似透着雷鸣之声,声势骇人已极。这“风雷谷”真名符其实,有风有雷!
二人这一阵疾驰,须臾已至岸边,随听身后三人惊慌叫呼,知道毒瘴已迫近三人,再不快点怕有性命之忧,倒不由得暗暗为三人担心。那云中雁惊魂乍定,和一尘子站定身形后才问道:“师伯,什么叫瘴气呀?怎么这么厉害?”
一尘子叹口气道:“大抵在云南一带深山大谷中,阴暗不见天日,地上积叶成年腐朽,每日定时有一种毒气从那朽物中上升,是为瘴气。人兽只要吸上一点就有生命之忧,如瘴气起时再遇上有风,那就更危险了,跑都来不及。”
云中雁啊了一声道:“我的天,这么厉害呀!只是这地方并不阴暗呀,怎么会有这玩意?”
老尼道:“我方才说的只是一种普通瘴气,真正厉害的瘴气,是出在滇西、苗疆一带,名叫“五云桃花毒瘴”。这种瘴气大约在每日黄昏日落时才出来。地上腐朽的不是枝叶而是那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那瘴气出来时色为粉红,美丽已极,嗅起来是一阵清香,昏昏欲眠,这一睡就一觉不醒了。”云中雁正听得入迷时,却见由谷下翻上一条黑影,正是那南荒双怪老大纪商,此时狼狈不堪,上岸后连打了两个喷嚏,二话不说找了块石头,盘膝坐定。
接着又由谷底起来一条黑影,这人正是那乔平,背上尚负有一人,正是那陆筱苍,此时想己中了毒瘴,人事不省。
乔平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玉瓶,倒了几粒丸药,塞入那陆筱苍口中,自己也服了两粒,在他身上推了一阵,忍不住自己也摇摇欲倒。一尘子见状大觉不忍,一窜身已来至他们面前道:“乔大侠请速行坐功调息才好,这位施主待老尼来为他医治一下,不知乔大侠可信及否?”
那乔平闻言大惊道:“你……你怎么也来了?”说话间已昏昏要倒,哪敢再多说,不由望着老尼闪着那只独目发怔。一尘子此时要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但一来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再说自己是堂堂有名侠客,岂能乘人之危?此时见他三人先后中毒反觉不忍,闻话后知道他还信不及自己,当时脸色一寒正色道:“你三人想是已中了那五云毒瘴,乔大侠久居苗疆当必知道这毒瘴厉害,如今你们都已身软如棉,贫尼真要如你们所想心怀不轨,嘿……你们谁又能逃得开我手?但我一尘子岂是那种小人,因此请你速行坐功,调气驱毒,否则恐怕要落成残废了。”
那乔平何尝不知这毒瘴厉害,但眼前的情形,他岂敢从容行动,如今闻一尘子话后知道人家所说的是实话,再加上自己此时阵阵恶心,身软如棉,想不听人家也不行了,强提着气抖道:“…随…你…看着办…吧。”言罢靠着石根,闭上那只独目,身上一阵急抖,像抽了筋似的。一尘子知道他此时正在强行运功驱那毒瘴,必痛苦异常,不便再多事叨扰,一纵身来至那陆彼苍身前,伸手把他上身扶起,就着昏暗目光一打量这陆筱苍,不由得阵阵寒心。
只见这人这副尊容真不敢恭维,兔耳鹰腮,獐眉鼠目,两撇黄须分向唇边,一看就知是个淫恶之徒。那云中雁此时也在身边道:“师伯,这个人怕不是好人,救他于嘛,将来还不是为害人间?”
一尘子点点头道:“雁儿,你的眼力不差,此人定是淫凶恶极之徒。但是师伯既身为出家人,岂能见死不救?他既为恶,日后定有报应,你我今夜但求无愧于心,还是把他救活吧。”说着已把那陆筱苍扶起靠着石根坐下,对铁守容道:“你可用师授推穴和血之法与他推拿一番,我要运本身纯阳之气与他驱毒,这样就快多了。”
那云中雁心下虽万分不愿,可也不敢不遵,当时直气得嘟着小嘴,拉起了那陆筱苍一只胳膊,下手未免重了点。拉得那只胳膊“咯”的响了一声,痛得那陆筱苍哟哟连声。知道用力过猛,竟给拉脱了臼,当时脸一红,用眼一瞟一尘子,假作不知,皱着眉道:“好好的你叫什么嘛?……”
一尘子早已看了个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含着笑看看云中雁,伸出右手对准那陆筱苍小臂关节处略为一扭,又是“咯”的一声,已把脱节接好,陆筱苍又哟出了声。云中雁见自己丑行被老尼窥了个清,直羞得粉面通红,带着笑看了看老尼,就把头低了。遂听老尼笑道:“你这”广头呀……坏点子可真不少,这是何苦呢!既要为善就要善始善终,平白有意给人家添些痛苦,还不如不推的好。嫉恶如仇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要切实记住,改过才好。”
云中雁被说得羞愧不止,一面低声道:“弟子谨记师伯训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尼见她既已认错,不便再多责备,当时双月微闭,暗运神功,将真气贯于双掌,轻抚于陆筱苍腰上命门,不再言语。云中雁也按照老尼指示,在他身上各穴道推拿了好一阵,必要时又给他顺脉和血。二人直忙了一盏茶时间,才听那陆筱苍哼出了声。一尘子这才开目言道:“不妨事了。”
随见那陆彼苍睁开双目,见眼前形势,不由大惊,一翻身就要站起,可是两腿发软哪能由他,不由一跤又坐下了,口中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尼姑是谁?”
云中雁见他才一醒,就出言无状,不由带气道:“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不是我师徒救你,你这会儿早就一命归阴了。这是华山侠尼一尘子老前辈,你还不谢过救命之恩?”
一尘子在一旁冷然道:“不必了,你只要记住今晚你这条命实是捡来的,以后要立心行善,才不负今晚我及雁儿救你一场。”随着招呼云中雁道:“雁儿,我们走吧。”
却听得一声喝道:“且慢。”
云中雁一惊一个急转身窜向一旁,却见由石上呵呵笑声里走下一人,正是那南荒双怪中的云龙三现纪商。此时却不知何时已复元在石上偷看了多时,那纪商慢慢由石上走下,含笑朝着一尘子拜道:“多谢师太掌下留情,容我兄弟活命之恩。”随着对陆筱苍怒道:“陆师父,还不向师太及这位女侠谢过活命之恩,你这条命不是人家能活得了么?”
陆筱苍闻言在地上翻翻眼,似极无奈般点点头道:“陆某谢师大及这位姑娘了。”
纪商哼了声,遂对一尘子道:“不知师大侠驾来临,不恭之处尚乞恕过。”
一尘子和云中雁见这纪商为人和善,不似他那拜弟,早就存有好感。此时一尘子见他一再向自己致谢,不由还礼道:“纪大侠过谦了,老尼早闻贤昆仲乃今世高人,早存瞻仰之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倒是贫尼师徒失礼了。”
纪商呵呵大笑道:“侠尼过奖了。我弟兄久居苗疆,已经快成野人了,哪还配称得上世外高人?”说着看了看云中雁道:“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有此功力,能运行推穴和血大法,真是难得。可否将芳名赐告么?”
云中雁早已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弟子铁守容参见大师伯。”
那纪商惊得一怔,速道:“不敢,不敢。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中雁慨然道:“弟子不是别人,就是大师怕欲制之死地的恒山老尼亲传弟子,今晚代师领罪,乞求一死。”
那纪商闻言惊得“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一尘子问道:“师太,这话可是真的么?”
一尘子稽首道:“她说的句句实话,纪大侠难道还不知情么?”
纪商慢慢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姑娘,你……起来再说吧。”原来前夜乔平夜探孤舍一节,归后从未对这位拜兄提过,一来怕这位师兄怪他以大压小,再来知道这位拜兄心地和善,弄不好就许这段仇给和了。故此这纪商毫不知情。
云中雁闻言含泪起身,只闻那纪商仰天长叹了一声,语带悲音道:“姑娘,这段仇与你无关,你又何必代师受过呢?”
铁守容道:“恩师这十数年来每日都为此事悬心不下,祈能善解此仇,她老人家还说希望能有机会向二位师伯亲自领罪呢。弟子既受恩师八年裁培之恩,理该代师领罪,但求大师伯能由弟子身上将那段宿仇化解了事,弟子虽一死又何足憾?”言罢一双秀目盯着纪商,满面泰然。
纪商闻言,停了半天才叹口气道:“你听说的是真的么?……你那师父如今在何处?怎不亲自来见我?孩子,你要知这四十年来我又何尝还怪她呢……只不过她与我那拜弟之间仇恨恐怕不是这么易了啊!”
云中雁见这纪商果有忏悔之意,不禁内心狂喜,勉强表面镇定道:“弟子所说句句实言,若有虚言愿受天诛。大师伯,您老人家既不怪家师,理应将此事化解才好,尚望在二师怕驾前善言开导才是,鸿恩厚意非家师感戴,即弟子亦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纪商被云中雁这一席话说得感慨万千,思及往事,本是自己兄弟不对,怎可怪及师妹,不禁惭愧异常,当时点点头苦笑道:“好孩子,难得你对师父这片孝心。我纪商从今日起对你那师父旧仇一笔勾销,只是我那拜弟恐怕非我言语所能劝说得了,只好尽我之力予以开导,万一不行我也就管不了许多了。”言罢用眼看看一尘子苦笑道:“这些丑陋往事想必师太已知悉甚详,倒令师太见笑了。”
一尘子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纪大侠果不愧一世英侠,只这番雄心涵养就非常人所及,贫尼拜服尚且不及,岂能见笑。”
那铁守容见这纪商居然明理知情,接受自己劝说,不禁高兴得要命,笑着向纪商道:
“大师伯,你真了不起,怎么中了那五云桃花毒瘴,这一会儿连一点事也没有了呢?”
纪商见这铁守容冰肌玉骨,停停少女,一副少女娇嗔状,不禁喜爱十分,闻言含笑说: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孩子,你可是如今江湖上称颂的云中雁么?”
铁守容害羞地点点头道:“都是那般人瞎叫给叫开了,弟子哪配称云中雁这外号呢?”
一尘子在一旁呵呵笑道:“得啦,别客气了。”随着对纪商道:“若论此女武功实在不弱,尤其那一身轻功更是非一般人所及。若能勤加练习,日后真不可限量呢。”
纪商也连连点头道:“难得,难得,师妹有此传人,她足以自傲了。”
说话间那谷底隐隐又在起风,铁守容惊道:“不好啦,那毒瘴想是又要来了。”
一尘子与纪商先后失笑,纪商看了看一一尘子道:“这五云桃花毒瘴最多只能升起百丈,如遇上风最多可上升两百丈,再高就不行了。这谷少说也有五六百丈高,何愁它能上来?否则岂能容我们在上面耽误这么久?我与那拜弟都善‘闭气归元’之法,故而负毒极为有限,倒是这位陆师父多吸了点,不是你们及时救治,此时怕早没命了。”
说着不由得用目往乔平打坐处望去,见哪有乔平踪影。正自惊异,却听身后哈哈大笑道:“大哥雅兴不小,居然在此与师太促膝谈心,何不叫叫我这兄弟呢?”
一尘子被这乔平两句话说得面红过耳,不禁鞭眉一挑,就要发作。纪商见状连忙赶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说话?还不下来见过师太。”
乔平一跃而下,对一尘子一拜道:“前夜一唔,幸承师太手下留情,今夜又蒙救命之恩,乔某在此敬谢了。”一尘子气得哼了一声,那乔平竟又转头对云中雁一笑道:“很好,你也来了,居然好得这么快。”
铁守容把头一扭根本就不理他,纪商见状才想起道:“啊,你们前夜原来见过,是怎么回事?”
说着瞧着乔平,乔平冷笑一声说:“反正是见过了就得啦,还问他作什么。”
纪商碰了拜弟一个软钉子,不禁也带气道:“你的事我不管,可是今晚你我三人受人之恩可不许你胡闹。陆师妹之事我已决定与她化解了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
乔平闻言气得哼哼连声道:“化解了事?你倒是大人大量,这四十年的苦白受了?我的事本不要你管,我自己会找她了结。血债需用血来还!没那么容易……”
纪商见状气得一句话也不与他说,含笑对一尘子道:“非我不肯善导于他,只是我这兄弟太任性,只好听凭他自然了。师太今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呢?可否见告?如无他事,我尚有事,想先行一步了。”
一尘子笑道:“明人眼中不说暗话,贫尼今夜来此,实是为了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不过也无非痴心妄想罢了。”
那纪商闻言点点头道:“既是师太垂意此书,我弟兄实不便再事争夺,何况又有今夜救治陆师父一节,我弟兄从今起退境,决不再存得书之心,师太可放心往取。只是此书藏处颇不易寻,师太要多费思索了。”言罢对乔平冷然道:“你走不走?”一上步已挟起地下的陆筱苍,对一尘子略一肯首,又对铁守容笑道:“姑娘,好好练功,将来了不起!”言罢一顿足,在这夜色中似一条巨大苍鹰,一阵翻腾已往山下隐去。
那乔平见纪商已走,自己也不便多留,忍着心中的闷气,勉强对一尘子道:“我兄弟不日尚要赴豫鲁一行,办一宗买卖,师太有暇不妨前去一会,我乔平一定造访。”
一尘子含笑大道:“如有暇一定造访。”
乔平嘿嘿冷笑了一声,又面朝云中雁道:“寄语你那师父,我乔平定要亲自会她,叫她准备好了。今天便宜你了,嘿嘿。”
言罢不待铁守容回话,身已腾起,几个起落已往山下纵去。云中雁在后高叫道:“你放心,谁还怕你!”
一尘子摇摇头道:“这乔平量太窄,比他拜兄差得太远了!事在人为,只盼那纪商能对他拜弟善加开导,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理想,否则终不免血染恒山。唉……”
她抬头看了看天,对云中雁道:“不管如何,今夜既说服了纪商总算没白来。我们也回去吧。”
铁守容点头称是,这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渐渐离山下不远,想起那乔平,不禁都恨恨难平。一尘子笑道:“那乔平见你中了黑炁掌居然两天就好了,心中一定惊异不止。”
云中雁笑道:“可不是,以后我要穿上这件宝衣,就更不怕他了。到时我要遇上他,看我不好好气气他才怪。只怪我那小梅妹妹不在身边,要不然,不把他气死才怪呢!”
一尘子一怔问道:“小梅是谁?现在在哪?”
铁守容就把自己被雷三姑治好后,和小梅居于雷三姑处一节,详细说了一遍,并道:
“现在不知她练功夫练得如何了,我还真想去看她呢。”一尘子连夸小梅忠心难得,并言日后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愿陪她一同前往清波林一行,顺便看看那老友雷三姑。说着说着已到了山下,二人施出轻功绝技,星驰电闪,一瞬间已来到旅舍,各自回屋不提。
第二日清晨,一尘子偕同守容又来至这风雷谷,一看这风雷谷地势,不由暗暗惊心,悬崖千丈,乱石崩云,即使白日上下,没有绝顶的轻功、也不敢轻易攀登,更何况深夜。一尘子和云中雁一路翻腾已临谷下,见这谷底也不过百丈见方,可是并不昏暗,一线线的曙光,正由山顶射向这谷中,更显得这谷底美景无边。老尼用手一指那一丛枯树林,这大树多己凋谢,地下落叶堆集如小山一般,一尘子才道:“雁儿,你看到这些树么,这都是一棵棵的桃花树,那地上堆集的腐物,正是一年一度盛开的桃花。夕阳西下,这些腐蚀之气才慢慢升起。这就是昨晚我们所遇的桃花毒瘴了。”
铁守容展目四顾,见这谷中怪石苍劲,石上满是野草奇花,在这初春的日子里有的已含苞待放,有的却已启葩吐芳,景致幽静,颇令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