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呢,不过刚好有兴趣陪他玩这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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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小阴沟里翻了大船之事,羽樽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计较得要命。所以当阿璧灌酒的计划落空之后,又故技重施地打翻掺了迷魂香的烛台时,他的怒气终于无法遏制地爆发出来:“**能不能别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男人陪睡是吧,老子陪你就是了!”
阿璧一愣,随即笑呵呵地蹭上去道:“好啊好啊,你的阑公主正求之不得呢。”
话未落音,纤弱的咽喉忽然被他一手掐住,另一手将一个狭长而又冰冷刺骨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脸,暗室里浮现出蓝莹莹的光芒,带着虐杀的气焰。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男子出奇低哑的声音,眼底凝聚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柄冰剑,每当感应到主人想大开杀戒时,都会带着肆卷的血腥气自动出现。
“怎么,光是说说,你就心疼了?”阿璧摆明了不怕死。
“你再敢得寸进尺的话,我就揭下你的面具。”他的表情一瞬间寒如冰雪,补充道,“而且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因此毁了你原来的脸。”
阿璧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盯着他看了两眼,她忽然笑道:“这才像您嘛,一个局算什么,解开不就行了?要斗法光明正大地斗,玩阴的多没意思!受人之托,我还是帮您一把吧。”
在她最后一句话落地之际,一柄短剑猛然从袖中跃出,阿璧闪电般握在手中,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际,不偏不倚贯穿了他的心脏部位!
剑光大盛之后蓦然一隐,随着鲜血的渗出,剑柄上竟有暗金色的咒文如水般漫溢开来,空气中浸渍着香甜的血腥味。
“真是愚蠢啊。”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退后,羽樽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流布的衣襟,反而收敛了片刻前的摄人杀气,神情悲悯。
“不知道我是无心之人么?你用这种法子,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奇怪的是,袖里剑刺入他身体的刹那,竟然化作一缕青烟凭空消失了。
“要杀你,当然没那么简单。”阿璧淡淡答。
“你在帮我?”胸肺间传来的剧痛,使得羽樽获得了一刹那的醒悟,他震惊地抬起眼来。
阿璧轻轻颔首道:“此剑乃千年桃木所铸,木已成精,当是破了八象罗洛之法的第一道咒文,接下来能不能出去,还得靠你自己了。”言罢转身离去。
她那么做,并非出于良心发现,而是不得不做。杜薇西给她的压力,远胜过风辙若。风辙若再神通广大,他好歹是个人,可杜薇西,不是。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羽樽行走在桃花织就的地毯之上,步履无声。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力气正在一分一分涣散,暗夜里苍穹如同破碎的冰面,似乎随时可能崩塌下来摧毁这座桃林。
他扶着一棵树歇了片刻,莫名其妙地低迷笑了起来,苍白的唇畔宛如透明的花瓣,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无声地流淌着。
忘记吧……他又听到那个女子忧伤如水的声音,久久不散。微微翕合的唇,优美依旧,如同在散步凄凉的诅咒。
那么,你想要什么?她这样问他。
——我想要你。在他记得的那一百年里,无论在何方飘荡,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个执念,千百次,千百次在睡梦里魇醒,都是以这样疯狂的话语煞尾,惊得一身冷汗,虚脱至极,醒来之际扶额苦笑不已。
现实中,像这样的话,他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说出口。因为,她是别人的女人,而他又有太多不得已的牵绊。
即便没有前世的影子作祟,谁又能说他不会就此爱上那个人?其实很多时候,前世只是今生易辙的借口罢,就比如劫亲的那个雪夜,他拂帘进入马车的刹那,蓦然发现,那女子不似他曾经所遇之人。
她的美丽让人觉得仿佛不该存在,凤冠上闪烁着流光,映衬得那张雪白的脸容,消尽了尘世之气,一袭耀眼的大红锦服,仿佛一瞬间烙到人的心底。
曾经有一位老祭司对他说过,他此生将遇上一位祸乱三世的女子,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跟不染尘埃的心灵,然而在同时,她将引发无休止的掠夺与征战。
城池因之崛起,也因之陷落。
那颠倒众生的红颜,终将与他擦肩而过,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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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薇,”尽管没有抬头,他却能够感知那个人冥冥相随的存在,他的声音一瞬间沧桑无比,“你觉得,来世……她还会记得今生的承诺吗?”
杜薇西倚靠在桃枝之上,银发随风飘扬,宛如绝美的精灵,他云淡风轻地回答:“你别做梦了,来世她爱的依旧是别人。”
闻言,羽樽颓唐而笑道:“又是如此啊。”靠着树干坐下来,他只感到无尽的疲惫与悔恨,忽然之间,一阵剧烈的咳嗽上袭,呕出的鲜血被及时掩住,摊开之际,手心里是一滩暗红的血,抬眼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眼底的笑意染上了无奈颓唐,“看到了吧,人的身体……到底脆弱啊,我……还真是累了呢。”
“喂!”原本还琉璃般美好的少年忽然冷喝了一声,倏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猛地欺尽,一手用灵力凝聚伤口,一手恶狠狠攥起对方衣领,大吼道,“你是故意找死是吧?!就这么点伤口,居然还任它流血流个不停!我可不记得你弱到被捅一剑就会死的地步!”
就在这时,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忽然自行愣住了,低声切切:“……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力量全部封印了起来?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还准备留着它作甚?!”
“我把它送人了。”羽樽淡淡道。
一道霹雳,从杜薇西脑海里一掠而过,他的脸色突兀白了下来,不敢置信的语气:“你……你把它全部封印在那颗珠子里了吗?无药可救的家伙!”
明明已经失去了,却还要不甘心地继续守护吗?
“阿薇,对不起了。”剧烈咳嗽过后,男子微笑着,缓缓阖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一世他已经够累了,百经沧桑,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与其如此,倒不如真的在这个幻境里彻底了结呢。
“混蛋!你醒醒!你醒醒!!……”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声,没能留住他消逝的生命。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许久之后,望着对方美好然而死气沉沉的脸,阿薇倔强地低喃着,再次抬头之际,泪水蜿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完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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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刚刚并指滑破自己的腕,血液汩汩涌出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如斯怒吼。
他来不及回头,那人已经如影般抢了过来,迅速截腕封住他的血脉,几乎不容反抗。
“是你?”杜薇西吃了一惊。
“薇师兄这是何故?死了个男人就想不开了吗?”一袭夜行衣的阿璧,一向巧笑吟吟的眼中,这时忽然涌现出无与伦比的杀气。“身为断肠谷的传人,肩负起守护重任的同时,难免会失败而一一失去,生离死别的感情还见得少吗?像那种头脑一发热就想为之殉情的蠢做法,我原本以为打死也不会落到薇师兄头上的,真想不到……”
“放肆!”杜薇西眼神一冷,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猛然挣脱开手,将阿璧推了一个趔趄,轻轻一震,雪白的腕处二度鲜血淋漓,这一次竟然有不可遏止之势。
“你!”阿璧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面无人色地指着杜薇西,顿时恍然大悟般,发出了惊惧交加的声音,“利用血祭为媒,将被困在八象罗洛之法里的人送出去,这么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就算对方依靠你动用禁忌之法的力量得以脱身,也必然留下不可挽回的创伤,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可是你自己,却是一定落不到任何好处的!等待你的,只怕又是那永无止境的禁锢之轮!”
“就算真的如此,”少年忽然露出了那种很好看的无畏笑容,“那又如何呢?一百年前是他给了我重生跟自由,如今能够悉数还给他,未尝不是好事。”
“等等!”阿璧慌了手脚,正欲再度阻止,可是,在她不及说出多余的话来时,惊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仿佛有一条隐形的绳子在紧紧束缚着她的四肢。
一个血咒,以漂浮的形式,缓缓在她眼前展开,梵音般低沉神秘的咒语,洪水一般漫溢过来,几乎遮蔽了她的视听。
“你不知道,我这里……”少年流血的手,摁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嘴角溢开一个苦笑道,“有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心呢。”
无心之人……羽樽啊,怎么可能是无心之人呢。真正没有心的,本该是他啊,无意义地漂泊了那么多年,直到与风辙若达成契约——吃了他的心!
“这样你就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了。”一百年前,风辙若曾经这么对他说,唇角边带着一丝洞察的冷笑。
“永远……待在他身边……”重伤垂死的少年,毫不犹豫伸出自己的利爪,对着那个垂死之人,撕开了他的胸腔,一把掏空了他的心!
撕裂般的疼痛,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生命,包括有关于那段惨痛的记忆。可笑啊,一直记得三世的他,唯有那一瞬间的记忆,被自己抹得干干净净,是真的很痛苦么?
——在一起。一直一直。有了这层束缚,他做到了。尽管看到的,已经是失魂落魄的他。
“虽然已经不再重要,不过还是还给你好了。”噗地一声,钢铁般的手指穿透了胸腔,毫不犹豫地,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心。
这一瞬,他银色的头发迅速蜕变成金色,像血一般的颜色,沿着天壁上晚霞的颜色流淌下来,分外瑰丽。
“樽……”汹涌的鲜血顺着衣衫淋漓下来,濒死的少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就这样微笑着望着那个人。倾尽了悲喜。“一直以来忘了对你说……谢谢你。”
“砰”地一声脆响,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竟然像一个玻璃器皿一样,倏然破碎开来。这一瞬,巨大的灵力如壁垒般猛地屏蔽开来,眼前光焰万丈,一切都模糊了。
“不——”伴随着阿璧的惨叫,鲜血淹没了整个世界。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看到阿璧面无人色地闯进房门,正在绣花的云齐吓了一大跳,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走近她问是怎么回事。阿璧浑身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拎起桌上茶盏,对着自己劈面浇了下来,冰冷的茶水沿着那张娇美的面容淋漓而下,她只顾呜呜地哭个不停。
“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云齐见状,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对方脸颊,眼泪都几乎吓得涌了出来,“阿璧,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薇师兄……”阿璧木然地盯着云齐,空洞的眼里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了救那个人,不惜动用血祭,这会儿自个没了呢。”说完之际,仿佛一个死死压迫着她的诅咒解开,她忽然抱着同样惊骇欲绝的云齐,像个孩子一般嘶声大哭起来。
刚巧走到门口的云碧听后,脸色变得死人般灰白,扶墙方稳住自己的身形,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往魇之林的方向不要命地飞奔而去。
整片如海桃林已然尽数凋谢,落花铺坠满地,化作了滔天业火,碧火踊跃着吞噬天空,而那两个存在宿世纠葛之人,早已经消失无踪。云碧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仰头似乎看着阿薇仍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唤她姐姐,用的是出奇温柔的语气。
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每当有危险的时候,都是他挡在自己的前面,而他每次重伤垂死,都是由她来处理那一道道狰狞的创伤,每次她都心痛得难以自已,阿薇却总是说,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
真的,一点都不疼吗?
他对每一个人,都有着罕见的温情,这个少年虽然行踪诡异,来历不明,却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悲天悯人的心。
所有的冷漠,都只是伪装罢了,因为必须在那个人面前生存下去,所以必须伪装冷漠。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阿薇是个善良的孩子,平日里看见不相干的难民流离失所,都会对他们施以援手。
蓦然间,她在火海里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泪如雨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走出这片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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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羽樽来到一处悬崖绝壁面前,灰白色的岩体直插苍穹,在高高的岩壁中央,有人用铁锁禁锢着一只金羽如云的凤凰,牢不可破的铁锁上无时无刻不绽放着金莲烈焰。
那只凤凰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骼之后,转瞬间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原貌,而且貌似比前一次还要飒然出彩。然后再次循环之前那个涅槃的过程,伴随着痛苦的哀嚎之声,每重生一次,他就会变得越加流光溢彩。
羽樽站在悬崖之下,微微仰头看着这一幕,颊上忽然一片温热的潮湿,以手揩净,方知是新鲜的血液,从那只金凤支离破碎的羽翮之间落下来的。
“尔若救吾脱离苦海,吾将守护尔至……灰飞烟灭。”
他听到那古老的神祇,用嘶哑的嗓音向他宣誓。那一刻,他眼中满目疮痍。
——事实上,崖壁上光秃秃的一片,如同铁幕。那样惨烈的景象,不知是几生几世前遗留下来的幻影,至今不肯消散。
从那一刻起,所谓的前世今生,皆与之无关。
他的人生,尽管将继续荒凉下去,但那也只是他羽樽独自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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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听了白衣祭司银轼的话,风琅吃惊到差点从雪国王宫的百尺祭台上一头栽下去,“我小叔叔也被困在里头啦?!!”她小叔叔指的就是风辙若。
风之都的国情比较特殊,皇帝是被七大郡王架空的存在,没有实权,基本上只有传承尊贵血统的作用。但其子嗣开枝散叶后实力强者有望成为七郡王之一,所以史上也出现过王权复辟、七郡被削之事,不过这种事在风辙若当上端郡王之后是绝不可能再发生的。
想当年年纪轻轻的他南征北战、囊括北十城、席卷南郡国之际,风之都那位自诩高贵的君主正抱着他咬着奶嘴的小儿子哼着摇篮曲,这其间的差距那根本就无法衡量。
这两者虽然同系风族,但并非直系血脉,好在皇帝是甘于平凡之人,对端郡王定鼎中原的功绩那是比他自己还重视,大肆舆论造势之余,恨不得把皇冠王座都统统双手奉上。
以至于身为长公主的风琅,看她父亲那是从未用正眼瞧过,反倒对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叔叔欢喜得很,如果不是中间不是隔着辈分悬殊,估计她早就对端郡王以身相许了。
——不过要让对方接受她,估计也是比登天还难之事。
长得美是风辙若最大的特点,他的第二个特点是不近女色。传说他功成名就之后,其他六大郡王包括那位憋屈的皇帝陛下,都想方设法要给端郡王安排“红颜知己”,结果那些女人别说接近他的寝宫,一不小心踩着他花园里一块砖,他都会叫人刷上三天三夜的,导致那些人灰心丧气之余,也就开始造谣生事,一时间关于端郡王的性别真相,成了举国上下茶余饭后积极热议的话题,闹得是沸反盈天。
皇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以及为他的辉煌臣弟洗刷作为一个男人的耻辱,特意派出一支声势浩大的亲卫队为其验明正身,那支亲卫全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是前不久皇帝陛下委派的官员从各地精选出来的新秀,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可能将来成为皇帝的老婆。
就这样,这批烟斜雾横的少女,带着满腔自信被指派到端郡王身边,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