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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小繁那个妖孽来了,两人兴风作浪总比她一人势单力孤要划得来。在此之前,苏小繁一直扬言跟她有心灵感应,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说这么玄虚的话也就算了,见到她的第一眼居然是眼泪汪汪地扑向那只猫:“好可爱~~~”神阑原本张开双臂等待她的拥抱,这下大大落空不说,还看出来了那家伙把她看得连一只猫都不如,不由在旁抽搐着嘴角。
苏夏师徒照面后,夏依逢看到苏小繁那张洁白无暇的脸,眼泪当即刷刷地往下掉,她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唯有寒毒侵入骨髓之际,象征着烈炎的蝶翅之纹与之两种力量相抗,甚至是处于劣势才会突然消弭掉。
苏小繁与之寒暄了一阵,回房泡澡,很奢侈地用掉了两大桶花瓣,后来还是神阑把她拖出来的,因为她居然泡在水里睡着了。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苏小繁因此决定回城之际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捎上她,使得对方阳光灿烂得几乎让苏小繁误以为自己真的普渡了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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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繁正在房里换衣服,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楚湮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她虽然奔放,还没奔放到穿着花兜亵裤与人见面的地步。
后来的事人们不知道,人们只看到太子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从某某人房里逃出来。
芙蓉亭里,楚湮额头上缠着绷带正襟危坐。他正在深思神焕那小子来信说的“左右逢源“之事,莫非这就是“左右逢源”应有的感受吗?
“哟~太子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小繁一身黄裳巧笑倩兮地走过来,“不就是破了点皮吗?用得着一副死了千儿八百回的样子么?我砸您那会可是特意挑捡了一番的,一排花瓶里就那只尺寸最小材质最薄呢,你不领情可说不过去啊。”
楚湮差点被她偷换概念之语给绕住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自己实该大发雷霆找她算账的!他回头目测了一番吃糖深浅,疑心即使把苏小繁扔进去也不一定淹得死,于是沉着脸另谋出路。
“何时回城?”问话的目的是使苏小繁放松警惕。
“怎么,舍不得我?”她笑了起来。
“去死。你走可以,阿阑不准走。”
“嘁~腿长在她身上,其实你能左右得了的?”
“我不管。”他说这三个字时表情够狗血的,苏小繁晴转多云的脸色又重放光明了,捞手捞脚在他对面坐下,笑容可掬道:“现如今你的人马都搬到卞凉城下了,万一趁你不备沧镇发生了叛乱,岂不是要陷阿阑于万劫不复之地?眼下形式严峻,你若瞻前顾后,难免百密一疏。我劝你呀,还是安安分分在你的前线开拓霸业的好,儿女情长的事,日后再提也不迟,你看如何?”
以他缜密玲珑之思,又怎会想不到让神阑回城是最明智的选择呢。他只是因为不愿意,所以明知故犯。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大清早醒来,神阑挑了帘急忙查看院中芙蓉花树,果是一片凋敝景象。明清给她打了水端进来,听得她喃喃自语,间或伴随着一两声激烈的咳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道:“天冷呢,主子何不多穿点?”说着将一件披风覆到她肩上。
“谢谢你啊。”神阑微笑着,却忽然脸色大变,一阵激烈的咳嗽中,仿佛要将人的心肝脾肺撕裂一般。
“主子!”明清吓得面如土色,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递药的。同样的场面见多了,如今这一切做来,已是辕轻驾熟,只是每一次都会吓得个半死。
“还真是麻烦呢。”这个苍白温婉的女子,有些歉意地望着她。一手摊开的白绢里,盛开一束血红色的梅花,惊心动魄的美丽。
“您该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呢。”小丫头的眼泪都涌了上来。
“说的是啊,逞不了强呢。”她的神色倦怠憔悴,仿佛昨夜一宿未眠。
明清担心道:“吐血的事,还是知会太医一声吧。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身子骨迟早熬不住了。”
女子苦笑道:“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万一被小繁他们知道了,又要凭空添一番忧虑,再说了现在就算身体不好,也不是吃药的好时机。是药三分毒,那种东西吃多了,只怕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不利的影响,到时候生个畸形儿出来,我对得起谁?”
“可是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呀!”明清知道对方说真的,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干着急道。
“嘘。”神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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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的是晏氏姐妹。姐姐晏如年在沧镇是出了名的,如果一位总是满面羞臊举止娴静的大淑女,一开口就是一副相当粗犷的洪钟嗓子,她没法不出名。这也是她成日缄口羞答答的样子的原因。而且她不止声音粗犷,作风也相当粗犷。
神阑记得头回打交道时晏如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一边抠着脸上的腮红一边雄壮威武地说:“像这种搀蜂蜜的胭脂抹在脸上真令人紧张,那狗屁钱三公子才舔了一下就把舌头黏在上面了,扯了半天才扯下来——我还当陈老板新研发的是什么样的‘防狼品种’呢,烂底儿鞋!下回我见了他非得让他亲自舔舔……”当时唐梳桐也在场,她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难得的平衡感:哦,原来这样的女人也能活。她在晏如年面前都觉得自己实在太“泯于众人”了。
至于晏如梦,从小受其姐毒害不浅,对胭脂水粉造诣颇深,成日里除了粉刷自己和周围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宏伟目标,她为此奋斗多年,对晏老夫人提议她涉足琴行之时嗤之以鼻,把人家老太太气得蹬了几回腿了。
她因为立志当一个媒婆,所以有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恶习,唐梳桐才住了几天,就被她把周围几十里的“张三麻子”“李四瘸儿”“王五驼背”许了个遍,而且每次都私下收人聘礼,导致对方敲锣打鼓真刀真枪来索人。夏依逢只顾装聋作哑,使得唐梳桐哪怕身处“胃胀气”的尴尬境地还要出门孤军奋战,自此唐梳桐与晏如梦可谓势不两立。
晏如梦一进门看见神阑那张素白如莲的脸孔就心痒难耐,飘进来说了一番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专业术语,粉刷得长长的黑睫毛下,两汪加了特制药水的秋目深情凝睇着神阑,让对方没胆儿拒绝,——唐梳桐曾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她,被她视为职业生涯上一大污点,此后她决定终生都以铲除那块污点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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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梦煞有介事地在神阑脸上拾掇那会儿,神阑是躺在靠椅上的,并非对那家伙的化妆技术信得过,而是她实在没力气久坐镜前。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以至夜不成寐。就拿昨晚来说,腹痛连连的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忍着,漫数了一夜的雨。这个春天,似乎就快要过去了。在点点滴滴中时光的节奏忽而漏拍,在萧萧瑟瑟中熟悉的身影去了又来。人只当她矫情无妄,殊不知她亦是苦海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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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阑在雪杉木的长椅上摔着了,明清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当她看见太子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时,顿时一脸诡异地自动溜走。
昨夜的暴风骤雨,使得绿肥红瘦,罗幕轻寒。熏炉中燃着沉水香,轻烟缭绕。楚湮见神阑安安静静,还以为她睡得正酣,他不止毫无顾忌地在旁坐下,还一点也不委婉地伸手去尽情抚摸她的脸,一脸趁人之虚的幽静。
神阑本来是不想踩他故意在装睡,哪知他来这一手,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她因此轻轻咳了一声,以示自己即将醒转。果然,对方动作停顿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只是看她那眼光,她闭着眼都觉得有热烈的火印钎在脸上似的。
铺垫了一番,她也不好不睁开眼睛。猛然想起晏如梦那家伙一大早过来给自己“光润”了一番,她甚至不及对镜检视一番效果,万一是晏如年那样顶着两坨腮红可就要命了。她当即恨不得将楚湮扫地出门,自己赶忙去金镜前确认一番。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这样。楚湮见她那变化莫测的神色,也是做贼心虚,因而郁郁地问道:“我听说你要随苏小繁一道回城,可有此事?”
她轻慢地笑了笑,眼睛望着窗外那一池残像流景,并不搭腔。
——全天下,也只有她敢把他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她身体底子虚,一向面无血色,可是此刻淡妆水溶的她,眉目间光彩流转,粉色唇畔如同囚了月光,清丽疏隽,勾人魂魄而增其忧心,这样的她,他怎敢轻易放手?
一转身,她就会给他带来更加强悍凌厉的对手。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道:“是呀。我三哥被迫害致死,我还来不及看他一眼呢。”
又是那个男人。他活着的时候不曾给过他一天安生日子,死后还要阴魂不散吗?
“除了那个死人让我不便宜之外,阿阑好像还有很多其他裙下之臣吧?”楚湮的眸底幽远深暗,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语气更加凛冽冷峻,“别以为我是白混的啊,有关你们的风流韵事,我很幸运地不知道听了多少呢。”顿了顿,“说实话,羽樽还真是超凡脱俗,无论阿阑怎样,他都不计较。换了是我,可能就做不到了。”
“说完了吗?”她冷淡到不屑一顾的神情语气,“说完了请替我把门从外面关上。”见他赖坐着毫无要走之意,她不由得恼羞成怒,撑着扶手欲自起身,却倏然被他一把摁倒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你别欺人太甚。”她的肩胛骨激烈一碰,顿时隐隐作痛,愤恨已极的眼光不慎落到他脸上,这才发现他的面色已经相当阴沉相当难看了,梳篦般密而长的羽睫低垂下来,锋利的薄唇不带一丝戏谑地紧绷成一线。这是一个他生气的危险讯号。
——“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经过漫长沉默僵持之后,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发问,然后彼此目瞪口呆地怔住。一时间气氛凝滞如死。
许久许久,她蓦然轻叹一声,带了些许无奈道:“你这是何苦呢,对于一个已经不爱甚至恨着你的人,即使付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他细碎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那抹伤痛的阴翳,冷冷地讥诮道:“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恨我我爱你,就让我们之间纠缠到死吧。”
“爱?”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那个令人惊异的字眼。
“我爱你。”终于,他握住她的手,眼神既忧伤又深情,却是平生第一次跟一个女子表白,他以前自认为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可是后来他慢慢地发现,正是因为他说不出口,才导致那么多的误会。
“不对。”此时听来,却只是短暂的触动,转瞬即逝,她自顾自摇头,笑了一笑,“你爱的是从前的洛洛,很可惜我却不是她,我只是一个叫阑的女子,现在除了那一纸婚约,几乎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想不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令他噤言良久。
“一纸婚约就够了。”许久,他低叹。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北疆。一场剧烈的雪暴过后,喀原上的冰层宛如覆盖了一床厚达数百尺的白毯,接踵而来的芦絮般的小雪依旧在稀稀拉拉地飘扬,无休无止。
远征军经过他们如同冰雕般伫立在雪原上的主帅身旁时,都会情不自禁萌发出黄河泛滥般的崇敬感,立正敬了一个标准化的军礼之后再屁颠颠地离开。
冰雪之巅仿佛与朦胧天际融为灰白的一线,香木厥浓墨重彩地淋漓而下,凄美艳丽。一轮昏黄旭日暝暝然悬于天壁,被风雪模糊了轮廓。
神延抬头仰望着雪巅之上影影绰绰的黑点,迅疾而暴戾,那是悼月狼活动的影子。又似乎是死在他箭下的狼之亡魂在它们固守的家园上飘忽不定。尽管军中颇有微辞,他还没有想过要撤军。一方面如若不将苍狼族驱逐于冰雪之巅的另一侧卡洛荒原,一旦撤军那个野蛮善战的种族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只有己方牢牢掌握优势地利才能不受掣肘。北疆骚乱多年,实该早日安定了。其次他还怀有另一个隐秘的目标:植于冰雪之巅的玉枯荣花,无论有没有,他都要碰碰运气。
本来远征军已胜券在握,只等构筑冰梯外加飞索即可将其一举攻下,不料就在半月前,意外发生了。苍狼族不知从哪个雪坑里刨出了一位世外高人,经其指点迷津制造了一批“天音魔笛”,由驾驭着秃鹫的数十位苍族圣姑现场演奏,除了加强气势鼓舞斗志之外,还有一种激怒悼月狼和雪原上另一种野生生物雪杌(wu)的作用。
雪杌是八蹄四角的庞然大物,在喀原上称王称霸长达千年,一直以来无人敢犯,无论远征军还是北疆兵,在这一点上无疑达成了共识,对其敬而远之。好在雪杌生性温和,又是素食动物,平日里扒扒雪窟掘掘草根,最多饥饿难忍时拖一两床羊毛毡嚼嚼,发现毡中裹着沉睡之人时还会主动把对方送回营帐。可就是这样温良驯顺之兽,亦在天音魔笛的吹奏之下发了狂,闯入军营内挥蹄践踏,帐毁人亡者不在少数,由于又被远征军射杀过激,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雪杌复仇之战,这样一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万幸的是,雪杌数量过硬却相当分散,眼下暂时可以采取一一歼灭之法。只是那位负责瞭望的士兵因为心有余悸总是出现幻觉,看见风虐中的茫茫雪地,老觉着是毛绒绒雪蓬蓬的雪杌成群结队地撒蹄子奔过来了,急速通报,等神弩队英勇无比地出营拈弓搭箭时,结果又得知是“花了眼”。
这位一而再、再而三“花了眼”的士兵几乎让神延无法忍受,除了把他赶下瞭望台之外别无他法,同时神延也深刻地反省了一番:这种零碎战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拖垮他的军心,必须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伊契那边为了保证神延初来乍到的军旅生活“新鲜有趣”,决意不肯和神延“争夺战功”,除了隔三岔五派人送来“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心灵的慰藉”之外,没有起过任何实质作用。——后来才知,伊契那厮又到边疆各镇巡视去了,光是应付火树银花的事物就十分催老了,据说上次回营“大清洗”还是“忙里偷闲”。每每北疆兵烂到不可收拾之时,他就会抛头露面一回进行血腥大屠杀,反正他有的是堂兄弟,杀了几十年还人才济济的样子。听说这次那位擅长“精神胜利法”的是他堂哥伊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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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刺,旋转,劈斩。力量,速度,技巧。似乎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战役,在刺目的雪光中如同舞者般风采飒飒,目击者无不目眩神迷,永生难忘。
青衣公子容世立在冰雪之巅危险的悬崖边,俯瞰着风雪欺压日昏天冥的喀原,又一批苍狼族战士葬身雪地,炽烈的剑光如同拉开一张红色帐幕,所过处繁华衍生。
那个左手持剑的人就是西将军神延么?呵呵……容世睆然笑了起来,琉璃般清冽的瞳眸中,闪过剑一样雪亮的光。很有意思啊,不是吗?
——那个苏小繁在昏迷不醒时喊了无数遍的男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底,浑身流淌着与念里外的市廛无关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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