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文嬷嬷休养了几日,身子已是完全恢复过来了,卯时刚过,她便直奔慕容惜惜的闺房,不料惜惜竟已是先一步梳洗完毕了。
“嬷嬷,惜惜已经打理妥当了”惜惜坐在镜子前,任小兰将最后一缕发丝笼到脑后,语带欢喜的说,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大饼脸已经小了不少了,故意让小兰将刘海梳到脑后,露出额头,无非是不想让白氏发现。
“是,二小姐请。”文嬷嬷努了努嘴,终是没有发表意见。姑娘家没有刘海,露出整张脸,不是将所有缺点都展露无疑吗?何况……文嬷嬷眯起了眼睛,慕容惜惜分明一点脂粉未抹……
慕容惜惜站起身来,却又似想起什么,唤了晶儿和小菊过来引见给文嬷嬷,这两人都是文嬷嬷生病期间进了雨竹院的,她自然是不认识的。
之后,惜惜便领着文嬷嬷和小兰小菊来到白氏院子里,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红姑方开了门迎她们进去。
白氏神情有些疲惫,仿佛前一晚没睡好,倚在镜前的绣墩上,眼神却盯着镜子,并不看她们几人。
惜惜规规矩矩的行个礼,问了安,白氏也不答话,惜惜只得恭敬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白氏莫不是被自个儿的素颜给吓着了,一直没缓过来!惜惜想起那天看到的未上妆的白氏,估摸着有这个可能。人一老就爱感叹,尤其是女人,对着镜子,无所遁形,自然欢喜不起来。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青春不在,青春痘却还在,看白氏的脸蛋,上了妆都能看出隐隐几分痘痘的痕迹来,不得不说也怪悲哀的。
红姑低低的提醒,白氏才瞬间清醒过来般扫了眼慕容惜惜的方向,幽幽的道,“惜惜来了啊!”说罢,扭头继续看着镜子出神,没了下文。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时,白氏又开口了,“你姐姐身子不舒坦,我便免了她请安。”这是解释为何慕容珠珠未出现,惜惜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母女俩演这出可不止一回了,惜惜一点也不惊讶,立规矩尽孝道不过是白氏设的一道坎,而需要过这道坎的人可不包括慕容珠珠。
“文嬷嬷身子可是舒坦了!”白氏在红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盯着惜惜身旁的文嬷嬷道。
“奴婢谢过夫人,奴婢已然痊愈!”自个生病时慕容府的细心照料文嬷嬷是后来从小红的口里得知的,虽然对于小红口口声声夸赞慕容惜惜如何的担忧着急她并不全然相信,但也知道小红必然不敢信口雌黄,所以她的话还是有三分真实的。
白氏又没了下文,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如果不是红姑再一次扯了她的衣袖,白氏恐怕又要发上一会子呆。
莫不是老年痴呆症提前发作了?惜惜两眼发光的仔细打量白氏,不过一晚上的光景,白氏却似蔫吧的茄子,脸色木然,眼神呆滞,行动迟缓,且经常莫名其妙的闪神……
“今儿个身子不顺,你且回去吧,明日再来!”白氏挥挥手,打发惜惜几人。
惜惜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面子上还是要推脱一番,慌忙担忧的说,“母亲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又对红姑说,“红姑姑,唤大夫了吗?”见她摇摇头,急忙上前想要搀扶白氏,只见白氏身形一偏,闪过了她的双手。
“不用了,许是昨儿个没睡好,我再躺会,你回去吧!”白氏拒绝了惜惜的扶持,将整个身子靠到红姑身上,身后的明心和珍玉连忙一左一右搀着白氏。
惜惜理也表全了,该观察的也观察的差不多了,就乖顺的行个礼,出了白氏的院子,领着文嬷嬷和小兰小菊往雨竹院赶。
“二小姐,夫人身子不舒坦,为女者当以身侍疾!”从文嬷嬷口里说出来的话左不过一个礼仪道德,她这一辈子就是活在了封建礼仪中了。
“恩,惜惜省的。”白氏那哪里是身子不舒坦,分明是脑子有病。要装也不装得像一点,白氏方才那一闪动作灵活,反应迅速,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恐怕是心里不舒坦,没事找事罢。
“那二小姐当如何?”嘴里说着省的,却没了下文,文嬷嬷心知慕容惜惜不过是随意敷衍,她是不肯罢休的。
“可是母亲说要静养!”老妖婆没听到白氏亲口说要再躺会?她在跟前杵着,白氏睡得着才有鬼!
文嬷嬷自然有她的道理,摇摇头说,“夫人要静养,二小姐自然不好随意打扰,但是夫人身子不舒坦,二小姐可以亲自熬煮补药膳食孝敬夫人。”侍疾有很多方法,女儿表达对母亲的孝道也自然有的是花招。
“小兰,去厨房给夫人熬一盅燕窝!”惜惜吩咐道,没等小兰答应,文嬷嬷就恼怒的说,“二小姐,夫人跟前的丫头还少吗?燕窝理应二小姐亲自熬制才显心意。”果然是鼠目寸光,都教诲到这份上了还捉摸不透,文嬷嬷看向惜惜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蔑,但是这一回她隐藏的很好。
此番无缘无故的生病,文嬷嬷曾经怀疑是慕容惜惜动的手脚,但是经过几个晚上的推敲琢磨,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则,她认为慕容惜惜不够聪明,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却没被她发现。
二则,她认为慕容惜惜也没这个胆子,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在府里一点体面也无,恐怕早就被磨光了韧性。
三则,她认为慕容惜惜没这个本事,无声无息致人生病,可不是一个寻常闺女能做到的。
“也罢,那我用过早膳就去厨房看看。”如果自个儿不照着做,文嬷嬷肯定还准备了三千训话,惜惜干脆爽快的答应下来。
用过晚膳,惜惜自动自发的就说要去厨房,文嬷嬷一口答应,叫了小菊跟着。
小菊是夫人送来的,自然向着夫人,不会像小兰一样对慕容惜惜言听计从,这是文嬷嬷此举的目的。
惜惜就领着小菊缓缓的来到大厨房,大厨房位于慕容府的后方,是一处独立的院子,所有慕容府的吃食都出自此地。
惜惜进到院子里就看见散落在两旁的干货存粮,她认得就有木耳,蘑菇之类的,还有一些鱼货,有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剖肚开膛,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鱼腥混着血腥味。
见到慕容惜惜和小菊进来,厨房的人都傻了,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行礼,一个管事摸样的妇人走了出来,对着惜惜弯了弯身子,“二小姐怎的来了,厨房杂乱,脏了小姐衣裙可就不好了。”
完,出来的太干脆忘记问清楚厨房的形势了,惜惜暗道不好,姐可不是原来的慕容惜惜啊,也没有原来的记忆,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妇人该如何称呼,正在惜惜不知所措的功夫,小菊出言解除了她的困境。
“二小姐是来给夫人熬制燕窝的,还请刘婆婆安排!”
小菊原是白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负责的正是膳食,所以大厨房里的人对她很熟悉。
刘婆子见是小菊,微微一愣,快速的挂上一脸谄笑,“是是!既然是给夫人用的,我刘婆子自然准备的妥妥当当。”
竟是对着小菊这个丫鬟都比慕容惜惜热情上了三分,惜惜看在眼里,却未发表意见,仅是端庄的站着,跟了刘婆子进到了一个屋子。
屋子里一排全是小炉子,各个生了火,有几个丫鬟照料在跟前,看她们进来,竟是先给刘婆子问好,却似连慕容惜惜是何方人士都不晓得。
刘婆子简略的提醒几人给二小姐请安,吩咐几人帮着她熬制一盅燕窝,就推说厨房事务繁忙,欠了欠身子出去了。
小菊熟门熟路的一个一个揭起盖子察看,才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小炉子对慕容惜惜说,“二小姐,用这个就行。”
熬制燕窝,火候一定要温顺,切忌忽大忽小,小火慢炆最佳,小菊原是烧火丫头出身,厨房的事物自然难不倒她。
惜惜大老粗一个,小菊说什么她都同意,让那几个小丫鬟取了上好的燕窝过来,就在小菊的帮助下成功的下锅熬煮。
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惜惜又不能和几个丫鬟大眼瞪小眼,只得想法子找点话题聊聊,便打探起厨房的事物来。
原来这大厨房竟有三大管事,大管事宁婆子是慕容府门下大掌柜的媳妇,二管事王婆子是二掌柜的媳妇,三管事刘婆子是刘管家的媳妇。
我勒个去,来头都还不小,怪不得那老三刘婆子对姐这么没眼色,惜惜听罢点点头。
慕容府做什么生计她自然是不晓得的,只是隐隐听闻好似是与酒楼有关,既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连锁酒楼,那肯定是星级的了,也怪不得慕容峰小小六品家产却不少,吃的用的皆是上等货色。
慕容峰这一辈子估计就这么的了,要想有出息是不可能了,看那样子估计做生意也是不行的,惜惜知道必然有可靠之人帮忙打理生意。
再将小丫鬟的话联系起来,惜惜当下得出了这么几个结论,
一则,慕容府的产业都是有几个掌柜打理的,其中宁掌柜和王掌柜是领头人。
二则,给慕容府打理生意之人皆为慕容府的异姓奴才,要么是买断了卖身契,要么就是慕容峰对其劳苦功高的恩典了。
三则,大厨房是慕容府的核心,掌权者都是有来头的,轻易得罪不得。
第三十一章
约莫个把时辰的功夫,燕窝熬好了,惜惜没耽搁,起身往外走,小菊捧着那盅燕窝在后面跟着,刚迈出门槛,迎面碰上一个打扮齐整的妇人。
中年,发福,头发一丝不苟,管事摸样;眼神锐利,略带威严,三大管事之一;刘婆子跟在后头,萎萎缩缩跟个小丫鬟似的,大管事宁婆子也,不过几秒的时间,惜惜已经鉴定完毕了!
“宁婆婆日安!”惜惜服了服身子,脸上浮起淡淡的浅笑,咱没能力做到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至少咱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女人,该贱则贱,当忍则忍……
宁婆子明显脸色一僵,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错愕,到底是厉害角色,很快便堆起了满脸笑容,“哎哟,老身岂敢,二小姐可好!”
姐说日安,她说可好,那姐是不是得说我很好,你呢?
接下来呢?她会不会说我也很好……
“宁婆婆,惜惜打扰了!”很干脆的,惜惜打住了话题,装孙子伏低做小一回就够,多了的话小心肝的她伤不起啊。
宁婆子瞄了瞄小菊手中的碗盅,目光移回惜惜身上,笑的格外皮笑肉不笑,“二小姐啊,此等小事,自有小丫鬟使唤,下回可别亲自来了,吱个声老身保证亲自送到跟前!”
宁婆子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目光来回的打探,惜惜一到厨房她就得了消息,之所以让刘婆子出来相迎,就是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后来,听闻几个小丫鬟嘀嘀咕咕的私语,才想起白氏早先仿佛也提起过,说是慕容惜惜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言行举止宛若新生。
她才来了兴致,想借此机会探看一番。
“惜惜也是想给母亲亲自做点事情,母亲向来疼爱惜惜,如今母亲身子不舒坦,惜惜不才,仅能做些小事表表心意。”
到底是大管事,比那虾兵蟹将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惜惜瞅着眼前的宁婆子,当真是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若不是眼神浑浊,目光锐利,要说她仅是个体面的妇人也是可信的。
惜惜的话一出,刘婆子脸色一僵,轻蔑的撇过头去,夫人到底有多“疼爱”二小姐,难不成她们几个还不知道?
“那是那是,二小姐孝顺,老身就不多留二小姐了,赶紧给夫人送去!”宁婆子一听,脸色欢喜,转身吩咐刘婆子,“刘安家的,让厨房配合着给夫人添些时令瓜果,身子不舒坦,用一些甚好。”
“惜惜这便告退了!”
刘婆子得了宁婆子吩咐,抓过身边的小丫鬟便开始下达二级指令,时令瓜果,大补药,点心糕点……通通往外拿。
惜惜一看大厨房看样子要开始忙起来了,连忙欠了欠身子,领着小菊走了。
“你看,如何!”惜惜一走,宁婆子使了个眼色给刘婆子,刘婆子当下遣了身旁的丫鬟,嘴角轻哼,道,“装模作样!”
慕容惜惜心性大变,刘婆子是听自个男人提起过的,压根没当回事。
慕容府里是个什么境况,她刘婆子心里明镜似的。
慕容惜惜性情变不变,是不是通透了,俱是白搭,只要夫人在一天,万不会让她使什么幺蛾子。
所以刘婆子是连表面上的恭敬都是敷衍了事的,在她看来,二小姐除了面上是个主,在慕容府还真不如她这个奴才。
“哦,和论?”刘婆子说的斩钉截铁,宁婆子起了心思,好奇的问。到底是男人管着府里,刘安家的莫不是消息比她灵通多了。
“话是会说多了,人也仿佛比先前通透了,可不是因了夫人给请的教养嬷嬷,学了点子规矩。”宁瑞家的到底是吃了点墨水的,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刘婆子心思多,嘴上偏还不饶人的说道,“如今夫人可是有福了,两个小姐天天早起敬孝道,立规矩呢!”
府里的事,宁婆子多的是渠道挖消息,只因实在是没把慕容惜惜放在眼里,每到了她那,就三言两语带过去了。如今看来,却是她疏忽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小姐,早点学规矩总是好的!”慕容惜惜性子顽劣,白氏不管不顾,宁婆子其实是不赞同的,虽然说夫人这么做有她的打算,但是在她看来,庶女没规矩,野蛮不羁,如此下去,对慕容府的名声也不好。还不如派了人盯着,学规矩也好,立孝道也罢,拿捏在手里才妥帖。
宁瑞家的就是会说话,任何事到了她嘴里都得转上几个弯,刘婆子晓得宁婆子的话光听表面是悟不出来的,心领神会的笑笑,“可不是,懂规矩了,知道身份了!”
慕容惜惜以前是出了名的野蛮顽劣,因着膳食问题来大厨房闹了好几回,有一次还差点一把火烧了整个院子,若不是厨房的管事体面,手里也有些权势,还真拿不准她。
如今至少面上和和气气的,见了人礼让三分,看样子,确实是懂规矩了不少,刘婆子冷哼。
她还真以为她是小姐了,要论体面,慕容惜惜根本比不上她们几个当差的,紧着来厨房闹事,简直是胆大包天,若不是慕容峰出面,她们还不定怎么整治她呢。
宁婆子点点头,吩咐了几句,便与刘婆子各自管事去了。
惜惜领着小菊,穿过回廊,一路无话,往白氏院子里赶,闲来无事,摘了几片嫩叶,拿到嘴里把玩,随意问起,
“小菊,你见过宁掌柜吗?”宁婆子一个妇道人家,隐隐有些威仪,宁掌柜作为慕容府产业的第一把手,岂不是气场更强大。
惜惜倒也不是想打探,仅仅因为好奇,慕容府的水看来也不浅,白氏是明面上的,那几个体面的奴才是暗处的。
小菊话少,往往半天嘣不出几个字来,慕容惜惜若是正经提问她可能还会说上几字,偏偏一问完,惜惜就吹起了叶音,小菊顿了顿,还是轻轻的说道,“见过!”
本以为惜惜定是未听见,谁知她不但听见了,还停下了脚步,一脸正色的问,“他们是家生奴才?”
小菊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宁掌柜、王掌柜、刘管家皆是家生奴才,老爷当年分家时,特许他们自立,宁掌柜和王掌柜皆在府外有宅子,刘管家跟着老爷,住在府里。”
果然和姐想的差不了多少,咱这智慧也算可以了哈!惜惜会心一笑,好半天方想起来重点,“分家?和谁分家?”慕容峰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儿子,小妾早死,和谁分家。
小菊顿了顿说,“老爷当年还有一兄长,奴婢听闻大老爷很早便去了。”
小菊虽然在白氏院子里当差多年,但却是正经的慕容府的奴婢,并不是白氏的陪嫁丫鬟,只是未跟着白氏前是在厨房当差的。属于慕容府定居京城后的第一批下人,所以对于早先在杭州的事儿只知道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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