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泵娘猜错了,在下是浙江人氐,只不过自小流浪在外,四海飘零,口音变啦!
寒门不幸目下只剩下孤零零地一人。但听说还有一个堂姐,远嫁金华府冯家。又听说金华府
的大族是冯家,有个叫冯略的人曾在南京金吾右卫任官。许久不知家乡的消息了,有空倒得
回去走走。”
“金华冯家?不错,冯家还出了一个冯略,曾经兼任山西蒲州的知州呢。”
“咦!泵娘怎知金华冯家的事?”
邱天香似已察觉自己失言,支吾地道:“哦!这……两年前我曾经到过金华府,因此匆
远。龙师父既然是孤零零一个人,总须有成家立业的一天,流落江湖总不是个了局,今后又
作何打算呢?”
龙郎中连干了三杯酒,说:“打算?我这种人天生劳碌命,只配在江湖上混饭糊口,过
一天算一天,谁知道这一把骨头要撒在那一块泥土上?沟死沟埋,路死插牌,吃职业凶手这
碗饭的人,有几个人会有好结果的?早晚会报应临头的,再强也强不过天道循环,何必早作
打算?”
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了他斟酒的手,他抬头一看,看到天香那双媚目流转的眼睛,正用关
切而火热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他感到被握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电流,直传向内心深处,令他不由自主打一寒颤。这一生
中,他第一次感到这种奇异的感觉如此令人激勤,因此在奇妙的冲动中,反而令他发生战栗
的感觉。
“龙师父,你的话多可怕啊!”天香有点激动的说。
他轻拍她温暖凝滑的丰腴掌背,苦笑道:“姑娘,也许你一生中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
不然,你就会了解我的心情了。令尊活了一大把年纪,见多识广,对人生必有深刻的认识与
体会,你可以问问他,便知我这种人的痛苦心情是怎么回事。哦!也许令尊不会了解,他何
必了解呢?好了,酒吧,一醉解千愁。”
天香微笑着夺过他的酒杯,柔声说:“龙师父,不可喝急酒,一个没人照顾的入,不可
糟蹋了自己的身体,你得接受别人对你的关心,是么?”
他淡淡一笑,温情地说:“谢谢,你是个好姑娘。”
她没来由地长叹一声,脸红红地道:“但愿我真是个好女孩,但……但我却不是。不知
怎地,听了你饱含感慨的话,我似乎也无端地生出太多感慨。”
他放下杯筷,凝视着她说:“姑娘,你是指你和小襄王的事?”
天香转过头去,悻悻地说:“别提他。”
他不放松地问:“你怕他。”
天香勉强地点头道:“我承认。”
他再问:“是令尊有把柄落在他手中?”
“唉!”她低首长叹,久久方说:“我不知家父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但家父确是害
怕。至于我和他的事,当然不能全怪他,但他却……唉!一个好色如命的登徒子,还能指望
他对我好么?自从他成了龙虎风云会的少会主之后,艺业大进,也更为嚣张,更喜欢漂亮的
女人,简直……唉!别提他了好吧。”
“哦!提起龙虎风云会,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龙虎风云会的事最好不要过问,近来他们派出大批人手,深入名山大泽搜访隐世的高
手名宿,不知他们又要耍些什么花样了?”
“小襄王既然公然以少会主的身份行走江湖,他的父亲……”
“他父亲仍然做他的江湖大豪,广收党羽,招纳亡命。因此,像白衣神君天玄剑等等宇
内高手,一个个只好逃尘隐世去了。这次大举搜访名山大泽,不知包藏着什么阴谋哩!”
龙郎中不再往下问,转变话题道:“令尊造了这座金碧楼,确是花了不少心血,机关密
布,步步生险。只是,精巧之处不多,巴图活佛仍可来去自如,可见未完善。在下略谙机关
制器之学,如不见弃,愿效微劳,姑娘可否领在下勘察一番?在下也许可以略加改进哩!”
天香微笑摇头,说:“那是家父的事,一向不许别人过问,咱们不谈这些。龙师父,我
刚才说过江湖流浪终非了局,舍下虽不说富甲王侯,也薄有田产,衣食无忧,如蒙……”
龙郎中用一声长笑打断她的话,推杯而起,说:“邱姑娘,功名富贵有如天际浮云,妻
财子禄好比瓦上薄霜,谁能保得住青春常在?算了吧!我……”
天香也离座而起,依近他满怀希冀地说:“龙师父,请接受我的至诚邀请,在舍
下……”
“在府上做保镖么?”龙郎中半认真地笑问。
“不,在敝地落业。而且我怀有私心,希望能经常向你请益,你的剑术超凡入圣,肯教
我么?”
她喝了不少酒,粉颊酡红。女孩子有了三分酒意,正是最美的时光,媚目中泛着稀有的
奇光,颊上有醉人的笑靥,身上有令男人心动的芳香,青春的气息在跳跃。灯光下,她知道
自己此际是最动人的时刻。
她半倚在龙郎中的身右,抬起令男人心动的粉颊,绽起勾魂摄魄的甜笑,再加上一句:
“你不会不教我吧?嗯?”
龙郎中不住向她详细打量,吸入一口长气,柔声问:“邱姑娘,明天小襄王何时可
到?”
“大概晚间方到,别理会他……”
“很好,在下不愿理会这种人,也不愿打交道。夜色也深,姑娘也该安歇了,告辞,谢
谢姑娘的款待盛情,晚安。”
说完,神色凛然,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孔,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
天香怔怔地目送他去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厕的尽头,久久方喃喃自
语道:“这人满脸正气,不易对付,我得费些工夫。”
龙郎中返回卧室,冷冷一笑,自语道:“八成儿是他,这恶贼!哼!即便你隐姓埋名,
也洗不掉你手上的血腥,难逃报应厄运。唔!小襄王明晚来,我必须利用明晚的机会迫出老
狗的口供,不然良机难再。”
次日一早,他向邱大爷说要往嵩高庄一行,探采路径,以免临时出岔。于三爷正要和荆
山四豪前往踩探,不由大喜过望,当即邀请他同行,他不加思索地答应了。
六匹马分为两列,于三爷和龙郎中在前,荆山四豪四骑并列后跟,中间相距五六丈,向
嵩高庄驰去。
驰出西村不久,于三爷向龙郎中靠近,笑问:“老弟,昨晚老弟与舍侄女谈了些什
么?”
龙郎中含笑扭头笑道:“令侄女要向在下学剑,恐怕她得失望。”
“怎么?难道天香丫头不堪造就么?”
“不,令侄女天赋甚高,是个可造之材.”“那么,老弟……”
“在下四侮为家,萍踪无定,学剑法又岂是旦夕之功?”
于三爷呵呵一笑问:“老弟,凭良心说,舍侄女为人尚有可取之处么?”
“四个字:如花似玉。呵呵!三爷,在下决无轻浮之意,言出由衷。”
于三爷据鞍大笑,接着低声问:“老弟,不必再在江湖中流浪了,兄弟愿为冰人,喝老
弟一杯喜酒,如何?”
龙郎中一怔,冷冷地盯着于三爷,久久不答。
于三爷有点窘,尴尬地补充道:“今早邱大哥托我探求老弟的意向,他愿以材东三百亩
良田作为老弟落业的贺礼,同时,兄弟也极希望天香丫头获致一个良好的归宿,她确是个听
话的好孩子。”
龙郎中说话了,语气毫无异状:“在下听人说邱姑娘已有了婆家,这是怎么回事?”
“别听人胡说,那有此事?”于三爷急急分辨。
“不是小襄王成绍箕么?”
于三爷一惊,随又定下神,说:“那是小襄王的手下在集中传出的谣言,决无此事。”
龙郎中扭头冷笑一声,冷冷地说:“查无实据,事出有因,是么?三爷,在下并不傻。
想想看,龙虎风云会暗中扩张实力,多年来羽翼已成,近来方公然出现江湖,可知必定势如
燎原之火,实力遍及五湖四海,宇内惊心。我区区一个江湖无名小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
小襄王作对。请转告邱大爷龙某福薄,盛情可感,但只好心领了。”
说完,加上一鞭,马儿发足狂奔。
进了嵩高庄的东庄门,怪,怎么不见有警哨?庄门大开,庄内安静如恒,村民在忙着修
理农具,庄外牛羊安静地徘徊。
六匹马仍然分为两列,但龙郎中却落在最后,于三爷和荆山四豪排成一列,并辔驰入龙
王庙的广场。
龙郎中今天穿了蓝色劲装,除了插满飞刀的腰带,便是手上当马鞭用的竹萧。他小驰跟
入广场,自顾自游目四巡,人换了装,但像貌改不了。
村民开始骚动。男女老幼开始倚门张望,一个个怒目而视,愤怒的神色溢于言表。
“那不是龙郎中么?他被平邱集收买了。”有人低叫。
于三爷向庙后一指,说:“咱们往里走,先溜一圈。”说完,驱马从庙右的小巷冲出,
巷中立即鸡飞狗走。
他们在村中驰马,村道中却有二十余匹健马狂奔,狂风似经过嵩高庄向东急驰。是小襄
王经过这儿,二十余名男女骑士快马加鞭向平邱集驰奔。而龙郎中六个人却毫无所知。
在各处驰了一圈,马儿回到龙王庙。这时,庙前的台阶上已然汇集了不少人。
龙郎中的目光,锐利地向四周搜视,他发现上次被黑煞符群用鞭击毁檐角的宅院有异,
向龙王庙的一座小窗内,有一双神光闪闪的怪眼向外张望。窗内幽暗,看不清里面的人。他
神目如目,犀利无比,本能地知道那决不是普通人的眼睛。
于三爷的马在庙门口煞住了蹄,哈哈一笑,向人群一问…“喂!快骊俞庄主和陈州三侠
前来答话让他们见见于爷的几位朋友。”
龙郎中策马向那双怪眼所藏的宅院徐徐驰去,接近至五丈内,怪眼不见了。他向左兜
转,小驰半周,仍回到庙门,在荆山四豪的老大右首勒住,驻马冷然屹坐鞍桥。
庙左廊长约四丈余,廊上站满了人。最近处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村童,穿得甚是褴褛,
但眉目清秀,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充溢着愤怒的神色,狠狠地盯着马上的龙郎中,小嘴不
住抽动。
龙郎中心中暗笑,心说:“小娃娃有赤子之心,爱恨分明,他恨死我了。”
村民已去请俞庄主,还没来。
龙郎中身向前探,向小童咧嘴一笑,笑问:“小朋友,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嗯?”
小童哼了一声,愤怒地叫:“你,你这个大个儿,不是好人,坏蛋!”
“我是坏蛋?呵呵!别胡说。”
“是的!你是坏蛋。前天你帮我们赶走坏蛋,现在你也成了坏蛋。呸!坏蛋,你们都是
坏蛋,歹徒。”小童放肆地大叫,脸红脖子粗,用小手点着六个人,叫一声坏蛋指一个人。
四豪的老大勃然大怒,突然俯身一马鞭抽出。
“住手!”龙郎中大喝。
老大吃了一惊,收鞭扭头盯了龙郎中一眼,讶然问:“什么?是你在叫?”
龙郎中冷冷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为什么?”
“不许你打人。”
“什么?”老大怒叫。
“你阁下是打小娃娃的英雄么?告诉你,不许打人。”
这一面发生争吵,于三爷赶快驱马赶来叫:“龙老弟,你……不可意气用事。”
龙郎中冷哼一声说:“咱们岂是期负材夫小童而来的?太不像话,和这么一个小娃娃计
较,这简直是咱们武林人的奇耻大辱。”
老大愤怒地驱马出广场,这几句话他受不了,拔剑怒叫道:“姓龙的,你他妈的神气个
什么劲?
来来来!大爷要再领教一番阁下的绝活。”声落,另三匹马亦已驰出。
龙郎中正待驱马驰出,于三爷立即插在中间,陪笑道:“老弟,不可招人笑话。”
龙郎中冷冷地说:“于三爷,如果要屠杀这些村夫,不必请龙某这种人,龙某珍惜区区
虚名,不愿被人耻笑龙某只知欺负村夫俗子。”
老大倏地一举鞭,四匹马同时调头向村外狂奔,扭头叫:“姓龙的,咱们走着瞧。”
龙郎中策马驰出,向于三爷道:“三爷,你先走,我还得四处走走,回头儿。”
于三爷只道他要迫赶四豪,赶上急叫道:“老弟,千万看在兄弟份上……”
“在下还不屑和他们计较,你赶上他们吧。”
“好吧,请赶快回来。”
于三爷左右为难,只好让步,驱马走了。盛气而来,却搞了个不欢而散。
龙郎中等他们去远,驱马在广场急驰一周,然后向先前隐有怪眼的宅院急冲,喝声:
“打l”,把飞刀化为淡淡银虹,“喳”一声射入窗内,马儿冲入小巷,狂奔而去。
他驱马从北门冲出后方放松绳,向田野中驰去,扭头回望,果然不错,一匹健马从寨西
绵出,狂奔而来。
他一声长笑,双腿一夹,健马放蹄狂奔。
奔了四五里,马儿开始小驰。后面尘埃飞扬中,追来的健马渐来渐近。
等追骑至十丈内,四面已不见人烟,他兜转马头,驻马相候。
追骑到了,在四丈外勒住坐骑。马上的骑士浑身里在一袭灰袍之内,头上的遮阳帽齐眉
善着,腮带上插了一具短布囊,黑布巾蒙住了口鼻,仅露出一双冷电四射的大眼。
龙郎中神目如电,已从对方眼四周的皱纹看出八分光景,叫道:“还记得小可龙中海
么?请以真面目相见。”
“小子!如果我不以真面目相见呢?”对方洪钟似的语音轰鸣。
“要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为什么?”
“因为小可已认定尊驾是故友,所以将真名道出。如果你不是小可要找的人,咱们拚个
你死我活的。”
“你要找的是谁?”
“狂丐西门老爷子。”
来人掀掉遮阳帽,拉掉蒙面巾,说:“四百两黄金买我老要饭的,原来是你。”
中海飞跃下马,长揖到地说:“老爷子,你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容小可详说
其中缘故小可正需要你老人家援手。”
狂丐在草堆中坐下,笑道:“我巳来了三天,跑了一起平邱集,听说有个龙郎中被姓邱
的请来专门对付我老要饭的,是怎么一回事?”
“噢!你老人家的消息可真灵通哩!”
“呵呵!不灵通还配闯荡江湖么?平邱集在嵩高庄收买了不少甘心出卖自己的奴才,嵩
高庄也派有眼线潜伏在平邱集集消息,我的行踪不得不设法掩藏。
好小子!我做梦也没想到龙郎中会是你。好像伙!早些日子官府到处画影图形要捉你问
绞,风声才不过略为松了些,你便在这儿做起职业凶手来了。说说看!你怎么把事情闹得这
样糟?快快从实招来。”
“唉!一言难尽……”中海长叹一声,将返家后的变故简略地说了,暂且隐下排云山庄
的事,最后说:“疤眼老三只说有人认为邱老贼就是虎爪追魂牟子飞,但老贼决不会承认,
不然他就不会改名换姓。
我不能胡乱杀人入人于罪,更不能自己透露口风迫问口供,如果他不是虎爪追魂,岂不
便宜了真凶?这是唯一可靠的一条线索,我不得不慎重从事,所以只好混入老狗的家中,待
机下手诱出他的真名号来。我已找出了不少线索,只等最后的时机到来。”
“唔!你不怕他发现你的身世和来意么?”狂丐问。
“我想不会的,牟子飞是个江湖黑道恶贼,积案如山,血腥满手,他怎会记得数十年来
所杀的人先父既不是江湖人;更非显赫望族,当不致引起恶贼的注意。老实说,那些保镖护
院中,却不乏老江湖,相信巳有人知道我是杀官逃亡的龙中海了……”
“那……那你的处境危矣!如果有人知道你是龙中海,又假设邱老虎确是虎爪追魂,你
岂不……”
“我想不会的,不久前于三还向我说老贼愿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我,要我在这儿落业
呢。”
“这并不证明他不知道你的底细,而且目下正是用人之际,焉知他不是在用手段宠络你
呢?我看危险。”
“所以,小可必须及早下手,更须仰仗老爷子鼎力相援。”
“你有何打算?”
“为免夜长梦多起见,须在今晚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