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认真地看看我的嘴:“没有肿。”
“有。”
“真没有。”
“里头肿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咚咚两声,有人用手指头叩箱板,后面那个人果然是在听我们谈话,我的无理取闹连他大概都听不下去,要出声抗议了,可怎么许箬荇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来,算不算是心情变好的表现。
“到了。”他将马缰一拉直,“你下车到后面车厢里等我,工作完了,再和你说。”
“我不用下去一起?”
“说了你不是桐庐县的人,又不拿他们俸禄的,我一个人可以了。”他扭头对着后面道,“白大人,我们进去吧。”
“那个人,其实我已经看过的,没关系。”我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你不是还要人帮你书记。”
他指指自己的头:“回来我告诉你再记也成,青廷,你的字真该好好练习了,鬼画符似的,姨丈自己一手妙笔丹青,怎么也不说你两句。”
我乖乖跳下马车,从后面的入口又爬进去,马车的布置很妥当,还有舒服的软枕,我将两个软枕叠放好,靠上去,全身骨头微微发酸,这辆该是许箬荇自己家里头的装备,借出来用一下的,靠前一排木头小抽屉,打开看看,里面有书,有喝水用的一套茶具,还有一包卤花生,我闲着无事,将花生剥着扔进嘴里。
以为他们很快会出来,虽然没有手表,我看看面前这堆花生壳,他们进去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现,莫非是被其他事情给缠住了,拍拍双手,决定下车去看个究竟,再这么等下去,都快睡着了。
马车停在县衙门口,应该没问题,我两边一瞅,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进去看验尸过程了,堂堂的县衙门机关重地,怎么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想想不太放心,又跑回来对着那匹黑色的大马说道:“我进去看看他们怎么了,你在这里踢乖等我们,要是有陌生人要带你走,你用蹄子替他,知道了没,很快的,很快的啊。”
大黑马大概是听懂了,对着我喷了两个响鼻,我又拍拍它的头,然后,直接往县衙里面走,那个停尸房在哪个位置,想一想富阳县的布局,按理来讲,该是在里面的,径直走进去,还是没有看到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别是等一下,集体冲出来把我当乱闯的奸细给查办了。
“有人在吗,安捕头在吗。”不得不出声问一下。
这里,也太安静了,而且灯火通明的,映衬着我惨白白的影子,照着人纤毫毕露的,很是咄咄逼人的,令我没有丝毫安全感。
“许箬荇!”我只能直接喊他名字了。
“青廷。”
声音从身后过来,吓得我差一点没原地蹦起来,我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看着穿全身白色工作衣的许箬荇,这一套行头,我见他穿过一次,从头到脚,和开刀大夫似的,就差个天蓝色的口罩:“表哥,人都哪里去了,怎么只有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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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红 第二卷 第二卷 17:黑斑
他只对我招招手,并不说话,我凑前两步,再问一句:“怎么我一路进来,人都不见了,县衙不是该有许多人的吗。零点看书”
许箬荇还是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去,我追在他身后,两个人转了两个弯,他一推门走进去我没有丝毫的迟疑,连想都没有想跟着就去,门在我身后缓缓地关起来。
我以为会看到那具可憎的尸体,如果不是我眼花,揉揉眼,再揉揉,这个平躺在木板上的男人,真的是白苏岸:“他怎么了。”
我们进来,他都一动不动。
许箬荇将他的一只衣袖卷起:“你看这里。”
半个掌心大小的黑斑,绝对不止一个,手臂上随处可见。
“他一进县衙已经支撑不住,可能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异状,因此撑住最后一线清明,将我带到此处。”许箬荇上下一看,“这里不过是间被弃用的小仓库,我用两条木板帮他搭一个能平躺的地方。”
“那个西令客栈里死的伙计,身上也有相同的黑斑。”我惊恐地抬起头问道,“难道这种黑斑是会传染的?”
“不能确定,但最大的源头不是那个伙计,更不可能是他。”
“是那个全身穿黑色的男人。”我闭一闭眼,再睁开道。
“你见过第一个死掉的人?”许箬荇问道。
“是,我可能是这个村子最早看到他的人。”事不宜迟,我将那天黑衣人从走进张氏客栈,后来因为虎妞调皮,没有留住客人,才转住到西令客栈,第二天一早传出死讯,白苏岸和我过去,等县衙的差役到来,再将尸体搬回来。
“其间可有发生奇怪的事情?”许箬荇微微沉吟后问道。
“在将尸体搬动下来时,出了岔子,尸体好像是自己坐了起来,当时我在楼下,没有正面看到,但是所有搬运的差役都放开了手。”那时候,白苏岸的脸色怪不好看的,“我见大家都存了畏惧之心,拿了竹竿上前,挑了下,尸体没再动,所以……”
“你碰那具尸体了!”声音猛地抬高,许箬荇的样子,好像要冲上来咬我一口似的。
“我没有,我没有碰到。”这里还躺着一人呢,表哥,他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的,你这么大呼小叫,很有损你的形象,“我不过是隔着根细竹竿,轻轻挑,小手指甲都没有碰到。”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指着白苏岸又问道,“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功好成这样的,说倒下就倒下,难道是中邪了。
“青廷,你转过身去一下。”
“好。”我配合地将脸对着门的方向,“我记得搬运尸体时,他并没有动手。”许箬荇应该是在替他检查,我都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解衣服声音。
“没有动手不代表就没有接触,你动手了,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在说话。”
“假使碰触到尸体会变成他那个样子,那其他用手去搬动的,怎么都没事。”
“你又没有见到人,怎么知道都没事,有了。”许箬荇低声喊道,“找到了,青廷,你转过来看。”
表哥,你把人家白大人外衣都解开,内衣都翻起来,你让我转过来看?
我是你还没有出阁,待字闺中的表妹洪青廷,表哥。
还是你一贯将这方面的问题看得比较淡然,既然你都不在意了,那我也不用太在意了,白苏岸的身子被推得微微翻过去,将左腰侧的皮肤露了出来,和手臂上的那些黑斑相比,虽说这一块的面积是小了很多,最多只有我的一根手指头大小,不过,这块黑斑好似是活的,会自己扭动一般。
像一条被放大数十倍的蝌蚪,又像是一只只有瞳仁的眼眸,我只是专注地看了几秒钟,赶紧慌乱地将视线移动开,太妖了,真叫人吃不消:“表哥,这个是什么。”
“源头,他会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许箬荇伸出两根手指,在黑斑的位置轻轻一捏。
“表哥,你不是说会传染。”
“没事,我手上戴了特殊的东西,不会直接接触。”
我想起来,在郭家村时,费家娘子的手上也戴过这种薄如蝉翼的奇怪的手套,她捏着剧毒的梨花暴雨针都毫发无伤,黑斑似乎被许箬荇捏住七寸的毒蛇,拼命地扭动起来,像是要用力甩开他的束缚,我尖叫道:“它真的会动,不是我眼睛花了,表哥,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他的手指更加用力,黑斑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血液都一下子往这个地方集中过来,“中间有个很小的点,青廷,闪开。”
我一个侧身避让过,许箬荇同时也往旁边躲闪,黑色的脓血像锐利的箭直射而出,落在许箬荇事先准备好的扣杯之中。
“你再看看黑斑。”
我没敢靠太近,一方面真怕那条东西爬出来沾我脸上,另一方面,白苏岸衣裳不整的,我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呢。
“表哥,好像小掉一点。”自从见到这个该死的东西,我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许箬荇将扣杯放下,握住白苏岸的手腕诊脉,翻看他瞳孔的反应:“没有变化,我身上带的药又不是很多,一时尽有无从下手之感。”
捕红 第二卷 第二卷 18:呆若木鸡
“他不是武功很好的吗。”我急问道。
“青廷。”许箬荇抬头看我,“这是瘟疫,武功好的人,发作得可能会更快。”他猛地站起身道,“外面什么人?”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门边,他的动作实在很快,外面听壁角的那个,压根都没有来得及站稳,已经顺着开门的劲道,滚进屋里。
“许仵作,我是县衙的捕快,我没有——”许箬荇的两根手指正正好好掐在他的脖子上,后面的话压根再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嘶的像蛇鸣的声响。
“表哥,我认识他,他是桐庐县的捕快。”在客栈时,他是第一个跑出去吐的,所以对他多少有点印象。
许箬荇相信我的话,缓缓将手放下来:“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人低垂着头,缓缓道:“我方才听到许仵作说出瘟疫两字。”
“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相同的病状,我正在奇怪,怎么到了县衙府内,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人都像突然失踪了一般,人都在哪里,快点带我去看。”许箬荇叮嘱我道,“可能过一时片刻的,他会醒转,你问他伤口从何而来,想必他是知道的。”
我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已经冲了出去,我找张椅子往木板床边一坐,白苏岸的呼吸声很是微弱,练功的人寻常说来呼吸该是绵长有力的,我低下头看看,他的双颊,有一抹异常的血色,是自身的内功在和体内的病菌做着抵抗运动吗,想到许箬荇说的话,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了:“白大人,还是叫小苏顺口点,你身上这个不是中毒,用功力抵抗,血液走动快,可能发作地更快,表哥应该给你吃过点药,所以,你能做的最好是静静躺着,让病情不要加剧,等到天明以后,会有办法的。”
是在搬运尸体下楼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尸体的指甲或者其他东西伤到,当时事态比较严重,他可能并没有察觉,后来,我仔细想一想他所做过的一些举动以及说过的一些话,他是知道被什么不好的东西沾染上,然而却一直没有说。
我还和他一起在婆婆家吃饭,如果正如许箬荇所言,这是会传染到的瘟疫,那么不但是我,还有婆婆,还有那些差役,还有所有住在西令客栈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表哥,他本来与此事无关,可怜在最后关键时候也被牵扯进来。
屋子里很安静。
我支着头,应该快到半夜了,耳朵里听到很熟悉的一声,“喵——”,我东张张西望望,一时看不到它在哪里,这是桐庐县的县衙,大概是我耳朵一时失灵,虎妞毕竟是只猫,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又是一声“喵——”似乎它也正在试探着什么。
“虎妞,虎妞,是你在吗,我在这里,过来啊。”这次是不会再听错的了,虎妞和其他的猫咪在转音时,略有不同,它会微微地打一个弯,像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你的掌心搔一下,俏皮地似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双手摊开,它是从哪里冒出头来,前爪撑地借力,直接跳进我怀里头,我拥住它暖融融的身子,轻笑道:“你还真的是找到这里来的,是闻到我的气味还是听到我的声音了。”
它懒洋洋地用脑袋蹭我的手,屋子里多出一只猫来,我倒是像心定了不少,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它的皮毛:“虎妞,你说小苏的伤会好吧,应该会好吧。”
话音还没落,躺着的这位,眼睛睁开,我正低着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分,一个人太吃惊的时候,有句成语形容地很好,叫做呆若木鸡,便是我这会儿的真实写照,我根本连呼吸的本能都丧失了,生怕鼻息会喷在他脸上。
“青姑娘。”他像是要挣扎着坐起来,很显然,失败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只差是用手举起虎妞来隔着我们两个之间,含糊地问道:“你好一点了没有。”
他很慢很慢地眨一下眼睛:“不好,手脚不能动,全身像被锁住了,是许仵作给我吃的药发挥作用了。”
我还一直以为是他的病情发作才直挺挺躺着,敢情是许箬荇给他吃了令身体失去控制的药,是为了不让病毒再次猖獗地发展下去:“你好像在发烧。”
尝试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然后用手背去触碰他的额头,白苏岸偏侧过去一点,低声道:“这个,可能要传染的,不要碰到我。”
“笑话,不是还一起吃过饭了,要传染早传染上了。”我是不由分说地,直接用手按上去,我的手很凉,他的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真的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许仵作人呢。”他面露尴尬地问道。
其实,白大人,你睡着那会儿,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来了个捕快把他带出去了,说是也有人出现了和你相同的症状,他要去看看,大概去了快一个时辰,怕是不太妙。”我想将虎妞放下,谁晓得它两只前爪牢牢抱住我的胳膊不可放,“你再忍一忍,该回来了。”我想起许箬荇临走前的关照,“你的伤是在西令客栈时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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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红 第二卷 第二卷 19:黎明前的黑暗
白苏岸笑得略苦涩:“当时你也在现场,尸体滚落的时候,指甲抓住我腰畔的衣服,当时也有觉得痛,可是那样的情景,也容不得人多想,连你都出来帮忙了不是吗,尸体多放一时,多一份麻烦,后来回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运功一周,发现并不是毒后,倒没怎么在意。零点看书”
大意之外,便是来势汹涌的恶果。
果然是那具尸体。
源头都在猝死的黑衣男人身上,他从何而来,又要去哪里,怎么会停留在桐庐县,身上带的又是何种病菌。
“没关系,表哥说已经控制住你体内的毒素,只要先把你的体温控制下来,应该没事的。”我摇一摇手中抱着的虎妞,“你看连它都担心我们来找我们了。”
“还真是只通灵性的猫,这么远的路,能找到真是不容易。”白苏岸顿一顿又道,“你一直知道是我对吧。”
话题转得真快,我抓抓头笑道:“原先不知道,小苏,谁能想这么多,后来安捕头对你又是磕头又是大人长大人短的,想不知道都难了。”
“那我爹给我写信提及的——”他的话没有说完,有人推门进来。
许箬荇的脸色,是光线,还是我眼睛的错觉,隐隐发青,跟在他后头的还是那个小捕快,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脸色同样黯淡。
“表哥,那些病人的病情,很为难吗。”我起身问道。
他点一下头:“比这位白大人的情况更糟糕,白大人不过是划破一丝油皮,他们可能是和尸体接触得更多,而且,最糟糕的事情是,那具尸体不见了。”他按一按前额,显得头大不已,“尸体的事情,还是你来说吧。”
小捕快走进来时,我都觉得他双腿发软,这会儿见到白苏岸半死不活的躺着,更是脸色苍白地像活见鬼似的:“白大人,小的名叫刘喜,是桐庐县县衙的捕快。”
都这个时候,他还准备从自我介绍开始说吗。
许箬荇看我一眼,意思是让他慢慢说,可见他也是受了点惊吓的,刘喜勉强咽了口口水:“那次白大人也知道我们将尸体搬回来以后,安置在后面的停尸房,白大人还特意关照过说那具尸体很重要,在破案前需要仔细存放,所以还是特意单独放置的。”
他怎么声音越说越小,很是心虚的样子。
“你们应该都有碰触到那具尸体,而且是在尸体被搬运回县衙之后吧。”我听得很是心急,索性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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