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遂放心地朝渔人叫道:“两门土炮还吓不倒人!”
说着小船又滑进了三四丈,渔人再度挥手,顿闻霹雳似的两声巨响,炮口吐出火光,弹丸击中了小船。
三个人几乎是一样的心思,早已凝气护体,利用船身被炸裂的冲力,腾空而起,像飞鸟似的落向岛上。
那渔人似乎没想到他们会利用这种方法登岸,略略一发怔,随即撮口作啸,岛上涌起十几个同样装束的大汉。
每人都持着一柄强弓,长箭控弦,没等他们身形着地,箭如飞蝗而出,慕容平早作了防备。
腰间佩脸出鞘,迎空挥舞,寒光丛中,将那些长剑纷纷拨开,金北固也是同样动作,刘三策更为奇怪。
他本是赤手空拳,然后他的全身衣服涨起如同一个气球,密集的长箭射在他身上,倒是全钉上了。
可是他像一头刺猬般的落了地,摇身一抖,长箭纷纷落地,一支都没有伤到他,金北固脚踏实地后,急往那发话的渔人扑去,挺剑迳刺,那渔人身手极为矫捷,缩颈斜肩避过那一剑,手中已多出一对尺许长的钢刺。
金北固认得这是峨嵋刺,在水中使来十分得力,在陆地上却不能称为利器,因而欺身递剑,再度进招。
渔人双刺乍分,一支挡住了他的长剑,另一支却反刺他的小腹,用招十分辛厉,速度尤疾。
金北固眼见无法躲闪,其实却故意卖出空门,诱使对方上当。
钢刺离身寸许,他的长剑忽地掣回。
啪的一声,平拍在渔人的肩胛上,将他打得一个踉跄,痛得连钢刺都握不住了,叮然堕地。
金北固继续进逼,寒光一闪,在他的脖子上喝道:
“丢下武器,乖乖地回答我的话!”
那渔人见金北固剑招凌厉,心知不敌,倒是十分见机,将另一手的钢刺也丢掉了,不过态度仍是很倔强地道:
“算你厉害,不过你别向我问话!”
慕容平与刘三策也过来了,那些射箭的汉子想是怕伤到自己人,也停止了放箭,金北固用剑一顶道:“不向你们问话向谁问话?”
那渔人悻悻地道:
“我只是一个下人,只知奉命行事,你要问话自然去找宫主!”
金北固没有听明白,冷冷一笑道:“那儿又跑出一个公主了,我有找公主的精神,不如直接找她皇帝老子说话了!”
渔人大声叫道: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宫殿之宫,这座岛叫湖上浮宫,这个湖叫翠湖,我们的主人便是翠湖宫主!”
金北固一笑道:“我只知道这个叫鬼湖,主人叫做鬼影子!”
渔人一翻眼道:
“你一定是君山水寨的人,只有君山才将此地称为鬼湖,宫主为这件事很生气,正想找你们算帐呢!”
金北固怒声道:
“他自称鬼影子,我不把此地叫鬼湖还能叫什么?快带我去找他!”
渔人愤然道:
“既然你是从君山来的,用不着我带路,宫主得到消息后,自己会来找你们的,今天宫主特别下令将湖上的警戒撤除,就是为着放你们前来送死,否则你们哪有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金北固道:
“很好!我也等着跟他算算老帐,你快叫人通知去!”
渔人道:“已经有人去了,你在这儿等着吧!”
金北固收回长剑,举目打量,但见这座浮岛所费的人工的确相当浩大,不仅是广植林木,建造屋宇,而且堆土为丘,装点出庭园之胜,这么重的体积,要多少浮竹才能支持着不沉没下去。
慕容平却迫不及待地问道:
“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一个女子被掳劫到此?”
渔人冷冷地道:
“你等宫主来了再问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平脸色一沉,正想发作。
忽然间一阵鼓乐之声传来,渔人连忙远远地躲开了道:
“宫主驾到了!”
三人抬头前望,只见花木扶疏处,转出一列青衣女子,年龄俱在二十前后,每人吹奏着一件乐器。
乐队后面是一列赤着上身的大汉,忙着在地上铺设猩红色的地毯。
接着是一队十五六岁的男女侍童,有的捧着冒香的金炉,有的提着花篮,将篮中的玫瑰花瓣对准他洒在地毯上。
金北固刚说一声:“好大的排场!”
那洒花的两名男女童子突然各一提手,将篮中的花瓣对准他洒来。
同时喝道:“大胆的东西,居然敢如此无礼!”
金北固一时不备,被花瓣击中门面,居然十分疼痛,心中火起,正想发作教训他们一番,忽听当当当三声锣响,一个盛妆蒙面的女子,袅袅地由地毯上踏花而来。
慕容平细审那女子虽脸罩重纱,无法见得庐山真面目,可是从颈上的细瓷般的肌肤与头上堆鬓如云看来,年纪一定不会太大,同时从众人对她的崇敬推测,她一定就是所谓的宫主了。
可是他沉住气,既不开口,也不打招呼,只是凛然而立。
金北固也忘了被两个童子飞花击中的痛楚,木立不动。
那女子走到绒毯尽头,即止步不前,后面立刻有一个女童替她安好一张木架缎面的斑竹便椅。
女子似乎不胜娇弱,立刻就坐下了。
一个男童用尖细的声音喝道:“来人跪下参谒宫主!”
三人都充耳不闻,那男童怒喝道:
“你们莫非都是聋子!跟你们说话听见了没有?”
慕容平朝那男童看了一眼,认识他就是刚才抛花打痛金北固的一个,年纪最多只有十一二岁,却已练就了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内家手法,心中暗自警惕,神色间却显得异常冷漠,轻哼一声道:“这是谁立的规矩?”
那男童怒喝道:“是本宫的规矩!”
慕容平冷笑道:
“敝人在江湖上闯荡有年,希奇古怪的事也见过不少,贵地的规矩倒是第一次见闻,实在大开眼界。”
那男童又待开口,慕容平飞快地道:
“敝人见识过比贵地门规更严的地方,却没有见过像贵地这种上下不分的地方,更没有见过这种毫无规矩的地方!”
那男童大叫道:“混帐,翠湖宫是规例最严明的地方!”
慕容平沉声道:
“贵宫若是有一点规矩,就不会准一个下人大呼小叫!”
那女子忽地站起来,用冷如寒冰的声音道:“飞花!掌嘴二十!”
那男童一怔,随即叫道:“宫主,奴才是为了……”
那女子以更冷的声音道:“抗命违上,加二十!”
那男童不敢再说话了,连忙跪了下来,自动左右开弓,猛掴自己脸颊,出声清脆,下手也很重。
四十下打到一半,他的脸己肿起老高,口角也开始滴下血渍,可是他不敢就此住手,反而更为用力。
直等四十下打完后,他的脸皮都破了,然而他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敢稍动一下,那女子才低声道:“飞花!你受责得心服不服?”
那名叫飞花的男童道:“心服!”
那女子声音又转为冷竣道:
“口不由心,其罪当诛,飘云,将司刑侍者召来!”
飘云大概就是另一个小女孩,这时她有点惶惑地道:
“宫主!飞花是真的心服……”
那女子冷冷地道:“那就是我错了?”
飘云脸色一变,忙也跪下道:“奴婢不敢!”
那女子冷哼道:“你们以为我的眼睛瞎了就看不见了,我目盲心不盲,你们心里面想的什么,我全知道,你不妨问问他是否真的心服!”
飘云连忙朝着飞花看了一眼,示意他从速答言自救。
飞花果然一昂头道:“宫主明鉴!奴才的确口不由心!”
飘云的脸色一变,那宫主却轻声一笑道:
“我说的如何?飞花,你为什么心不服?”
飞花想了一想道:
“奴才是为了向来人晓谕宫中规矩,原是表示对宫主无上敬意,想不到会因此受责,是以心中不服!”
那女子淡淡地道:“那你为什么要说谎?”
飞花道:“奴才怎敢说谎,只是不敢冒渎宫主。”
宫主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
飞花低头不语,宫主继续道:
“我眼睛看不见,所以才最恨人欺骗我,你是我身边的人,居然也跟我来这一套,你想想该是不该?”
飞花连忙叩首道:“奴才知罪,奴才该死!”
宫主将手一挥道:
“起来吧!幸好你后来讲了实话,我才贷你一死,以后心中想什么,口里就说什么,千万别跟我说假话!”
飞花又叩首起立道:“是,谢谢宫主,奴才想请示宫主……”
宫主以笑声问道:
“你可是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处罚你?”
飞花呆了一呆,道:“是的!宫主何以得知?”
宫主笑道:
“任何人心里的事都瞒不过我,所以我这瞎子比明眼人更不易受欺,现在我告诉你受责的原故,来人见我跪下是本宫的规矩,外人自然不知道,你告诉他们是不错的,可是你应该先向我请示,不该自作主张,让人看笑柄!”
飞花一呆道:“可是以前……”
宫主道:
“以前是以前,以前来的人身分并无特殊之处,我当然不必考虑,今天来的人身分不同。”
飞花一怔道:“奴才不觉得他们有何不同之处!”
宫主笑笑道:
“这倒是怪不得你,可是你也该想想以前有人来的时候,我可曾亲自离开寝宫出来接见的?”
飞花又是一呆,却没有说话,宫主又笑道:“所以这是你不对的地方,你见到我如此隆重从事,凡事就应该先问我一声,才不至惹人笑话。”
飞花恭身道:“是!奴才愚昧该死!”
宫王摆摆手道:
“算了!因为这是第一次,你也没有经历过,所以我仅略施薄惩,下次再这样鲁莽,我就要从严惩处了!”
飞花恭身应答,垂手退过一边。
宫主这才朝慕容平点点头道:
“侍童无知,冒犯世子,贻笑大方,尚祈世子海涵。”
慕容平倒是一怔,拱拱手道:
“在下慕容平,浪迹江湖,世子二字不知从何而起。”
宫主轻轻一挥手,露出她白洁的手掌道:
“世子太客气了!令尊乃青城山主。”
慕容平忙道:“那算不了什么,青城山并非正式封号。”
宫主笑声道:
“我这翠湖宫也是自建自封的,像我们这种人,求天下易如反掌,难道还要去求人册封不成?只是我们懒得去操心日理万机,才让那个傻瓜去当皇帝,我们自建一个王国,做一个逍遥的化外之主。”
慕容平笑笑道:
“宫主高论别具一格,在下无从置词,因为在下并无宫主这番雄心,因而也不敢以世子自居。”
宫主格格一笑道:
“我若是有雄心的话,就不会困居一隅了,这些排场不过是游戏遣兴之举,实在当不得真,不过令尊既是有此同好,世子又何妨从俗?”
慕容平正色道:“青城山主叫林如晦,在下叫慕容平!”
翠湖宫主笑道:“你们是父子总不会错的。”
慕容平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世一定十分清楚,遂慨然道:
“我除了由他所生外,再也没有别的关系,我们既无父子之名,亦无骨肉之情,因此更不承认什么世子的身分。”
翠湖宫主仍是笑道:
“令尊对世子的种种实在过份了一点,因此世子……”
慕容平大叫道:“我叫慕容平!”
宫主略略一顿,她身边的人都怒目而视,似乎怪慕容平的态度太坏,可是鉴于飞花的受责,不敢有所表示。
翠湖宫主却没有因之发怒,依然和婉地道:
“也罢!即然台端不愿意被称为世子,我自然只好从命,好在大家都是游戏之举,可以不必拘于形式。”
说完又对旁边道:“怎么还不替慕容大侠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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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索经缘由
一个女童抱了一方绣墩出来,放在慕容平前面。
慕容平摇摇手道:“不必了!我站着说话还舒服一点!”
宫主也点点头道:
“好吧!那绣墩也太低了一点,大侠坐着,好像认为我是在摆架子了,不过敝宫从未想到会接待大侠这种贵宾,所以也没有准备同样的座椅!”
金北固在旁忍不住道:
“贵宫倒是准备了两门迎宾的礼炮!”
宫主冷冷地道:“那两门炮只为防范不知进退的宵小而设。”
金北固神色一沉,宫主又道:“你们两个人若不是随着慕容大侠前来,能踏上翠湖岛一步就算你们的本事,前一次你们是怎么出去的?”
金北固与刘三策都不禁脸上一红。
慕容平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话,然后才一抱拳道:
“敝人的来意宫主一定是很清楚了?”
翠湖宫主平静地道:“我知道大侠一定会来,可不知大侠为何而来!”
慕容平道:“我来找一个姓林的姑娘。”
宫主摇头道:“敝宫没有这个人!”
慕容平神色一变道:“她明明在这里!”
宫主以微愠的声音道:“我还会骗人不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慕容平听她的口气倒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不禁有点迟疑,可是高猛的小船留在湖外,应该不会错呀!
想了一下他又问道:“洞庭水寨盟主高猛是否在此?”
宫主毫不考虑地道:“在!他是为了追一个姓周的女子而来的,因为他的态度过分嚣张,我已将他囚在水牢中了!”
慕容平初时一怔,继而才想到那姓周的女子就是林盈,他已知道生身父亲是周志宏,故改换姓氏也是情理中事。
因而他立刻问道:“那姓周的女子在吗?”
宫主摇摇头道:“本宫也没有姓周的女子!”
这下慕容平真的怔住了,不禁自言自语地道:
“奇怪了!盈盈上哪儿去了?”
宫主却迅速接口道:“在我这里!”
慕容平又是一怔,宫主笑道:“你早说是找她不就完了吗?”
慕容平道:“我难道说错了?”
宫主道:“她是周志宏的女儿,可是她自己不肯承认姓周,虽然她曾一度姓林,实际上她并不姓林。”
慕容平神色激动道:“那她姓什么?”
宫主淡淡地道:“目前她没有姓氏,只承认自己叫盈盈,也许她将来会有一个姓氏,也许永远不会有了!”
慕容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宫主道:“她向我表示只愿跟一个人姓,可是她的父亲不同意,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反对,所以我也无法决定她将来如何。”
慕容平道:“另外一些人是谁?”
宫主笑笑道:“很多!像七煞剑王立明,柴定芳与唐蕙仙、焦而化,还有一个叫沙金虎的人……”
慕容平沉声道:“这些人都在此地?”
宫主点点头道:
“不错!连周志宏也在此地,他们在外面被你逼得无处容身,所以都托庇到我这儿来了!”
慕容平不动声色地道:“他们都来求宫主的托庇?”
宫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道:
“是的!他们都跟你结有深仇,可是又很怕你,你逼得他们无处容身,只好来求我的保护。”
慕容平冷笑道:“宫主是否有意保护他们呢?”
宫主冷冷地道:
“目前还无法决定,因为我看他们一个个的武功都很有基础,却都对你一个人畏若蛇蝎,我倒是有点奇怪!”
慕容平的手已摸上剑柄了,宫主却带笑道:“大侠是否有意赐教了?”
慕容平神色忽转镇定,手也放了下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