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官儿了,怎么发放退休金呢?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点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场上的官员们看向顾炎武,又敬又怕。
月工资百分之十的钱看起来不多,但日积月累下来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也许这依旧无法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贪官污吏,却足以大大提高了犯罪成本,让不少可以兴于微末之间的官员选择收手。
不管是退休以后拿到这笔钱,还是能够每月领取养老金荣养后半生。算下来都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也许是这样的计划有些过于超前,也许是这触碰了太多人的蛋糕,又因为过于新颖让人感觉摇摆不定。
总而言之,场上有些安静。
谁都没有着急表态。
台上,朱慈烺知道该自己出手了,他选择的切入点很巧妙:“养老致仕,这是个永恒的话题。哪怕身为天子,也当如此呀。朕有感而发,决定……当朕六十六岁以后,便无论如何,也该颐养天年了。”
“陛下才高万里,谈何退休之举。大明需要陛下,朝野需要陛下呀!”
“若非陛下,岂有今日大明中兴之举?”
“臣等以为,大明需要陛下掌舵呀。”
……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着打破沉默,就如同大臣们退休朱慈烺需要不断挽留涨面子一样。如果朱慈烺说要退休,大家异口同声同意,那也太扫人面子了。
当然,这一波大臣们这些花大多数都是言辞恳切,也的确是内心真实的态度。
但是,再过个二十年,再过个四十年,如果朱慈烺再提及退休的事情,那定然是惹起无数纷争的。
因为,那个时候太子也大了。大明,的确到了要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若是朱慈烺还恋栈不去,朝臣们也没办法捞取从龙之功。
到那时候,大臣们面对朱慈烺要退休之举,难免又是另一个想法。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勿复多言。”来来回回谦让了几次,朱慈烺明智地独裁了一把。
众人只好躬身高呼吾皇贤德,百代流芳。
这的确是一个好的带头。
就连李邦华也不由决定站起身,说:“既然如此,臣请奏陛下,宰辅以六十五岁为退休之期。”
杨文岳起身说:“臣附议。”
这个宰辅,李邦华是将内阁国务大臣,西府正副长官圈定了下去。显然,如果要细化完善这个条例,那么大约大部分的部阁大佬,军团长官会在六十岁走上退休的倒计时。
这个时间对比后世的时间比较晚,但对比这个年代的人均寿命,其实恰好。
就是朱慈烺那个六十六岁,真算起来,大明各个皇帝,真正能活到六十六岁的也不多。
但这个制度无疑是上佳的。
朱慈烺带了头,李邦华倡议,虽然说的都是退休年龄,但其实都是表示了对顾炎武官员退休荣养制度的肯定。
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风向就一下子变了。
“退休荣养制度此乃善策呀,就是不知道可否能顺利退休下去。”
“还请顾大人再接再厉,将此策完善。”
“吏部会提供相应支持,确保退休之时,严加考察官员是否有违法违纪之举。”
“户部对此表示支持,只是不知道公家对每位官员所增加的百分之五工资应当从哪里调配……”
……
傅淑训看着户部侍郎的发言,微微一笑,但没有插话。
作为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自己人。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回朝议具体会有那些事情。
比如,下一项:盐务改革。
而今的盐政实在是太落后了。
这个原本可以说是朝廷重要财政来援支柱的收入已经不断下降,不仅从具体数额上,从比例上也不断下降。
这是一个没有挽回的恶果,也是而今鲜花满锦的中兴局面里的一个毒疮。
而这,也是皇帝陛下的聪明所在。
虽然有一点点利益捆绑遏止贪腐违法违纪的坏处在里头,但退休荣养制度对于官吏而言,的确是一个善政。
朱慈烺用善政开路,那接下来顺着引出盐务改革之时就能显得顺理成章了。
果不其然,顾炎武朗声道:“臣明白,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陛下的银子也是。所以,臣以为,因当改革时局。允许天下有司可以成立国有公司,其中股份,一份在陛下名册之中,一份在当地有司衙署之中,一份在中枢朝堂国库之中。而具体营运事宜,以地方为主,中枢监督为辅。利润分成,则设定一定的利润上缴比例即可。地方的利润,主要用于地方公共福利支出。而中枢的利润,同样用于福利支出,比如这退休荣养制度。”
“这样,臣赞同,没有问题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臣有问题。”史可法沉声说。
黄道周微微一叹,他明白,史可法这下子要出事了。
虽然史可法一片为公,但接下来的漩涡,却会是史可法预料不及的。
“地方官府若是也经商务工,那岂是一地衙署应有之所为?官商勾结,已成地方祸患。若一县之长也为商贾,岂不是某一天也会将百姓利益堂而皇之叫价拍卖?”史可法的问题格外尖锐,堂上不少人都瞥向朱慈烺。
拍卖制度,这是恒信首创。恒信的老板是谁?
又是谁身为皇帝,还经商?
朱慈烺没开口,他早已超脱了与臣子争执的层次。
顾炎武朗声说:“史大人有所不知,而今公司设立,是需要朝廷批准的。什么业务可以经营,什么业务不可以,都可以由朝廷控制。所以,这一回暂定开放的有两处,一处:进出口贸易。一处:盐铁。”
史可法眼前一黑,他忽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坨屎。那些臭名远扬的盐商!
第二十五章:盐政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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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盐商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
他们非常富有,也非常有权势,不仅交结朝廷地方的高官显宦,同时还会资助一部分底层读书人。可谓是有权有势,十分的厉害。
论起天下富庶之地,以自然是以扬州为盛。
同时,这又是一个朱慈烺历次变革都没有触及到的地方。在别的地方,或许新的经济元素,新的改革因素都已经渐渐推行,变得日新月异。但扬州,除了多了几个学校以外,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城中的盐商群体依旧是富甲天下,就连那些后起之秀的工坊主,海外探险家都依旧比不得他们富庶。
钱多了,难免就惹人眼红。
如果都是别人胡说八道,那也就罢了。可盐商大部分经商的确伴随着各种**之事,明面上他们持有盐引可以光明正大贩卖食盐,但大部分盐商都会贩卖私盐。
这是一个法律禁止的黑色地带。
贩卖私盐过程中为此发生的武装械斗之事自然层出不穷。
而且,不少盐商还会放印子钱。
自古以来,但凡讲究一点名声的人都不会放印子钱。这是一个将人逼上绝路的不二法门,谁沾上了,都要少不了一个贪财要命的判词。
哪怕是朱慈烺刻意引导社会风气转变支持经商,那也支持的是合法经商,诚信有意社会的经商,而不是盐商这种依靠着政治特权的专卖制度而膨胀起来的商人群体。
这就如同牙商一样,是注定应该灭绝的存在。
再加上,前些年大明大厦将倾,帝国摇摇欲坠。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降,盐税一降再降,已然到了历史最低点。
去年,大明收入的全国财政总收入中,一共收入以宝钞计算共有七千万元宝钞,约莫是七千万两白银。
但是,其中盐税却只有区区一百万零九万两。
这是一个让扬州盐政有司惴惴不安的数字。
他们实在有理由惴惴不安。
就是朱慈烺,也太有理由愤怒的。
对比宋明清三朝盐税,就以大明朝的盐税最低,而且是低到了极点。
宋朝的盐税,朱慈烺记不得大约数字,却也清楚,常年都保持在一千万贯级别的数字上。而清朝,与明朝盐政仿佛,也依旧远超大明。
原定历史里的乾隆年间,两淮盐商每年上缴盐税达600万两,占全国盐税的一半,每年盐税总收入约有1200万两白银。
大明呢?
今年只有一百零九万两,历史上最高的时期,也仅仅只有两百五十万两。
两百五。
好一个两百五。
这是拿他朱慈烺当两百五呢!
以产量与销售量计算。
明代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银三两。每年盐产量是6亿斤,当时一斤折合现在596克,总量相当于现在的6。72亿斤。按照洪武、万历时期的官方统计,人口还是6000万,与北宋中期一样。
按照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
也就是说,哪怕按照大明本来的制度,也应该手上千万两级别的盐税。
但大明哪怕在最得力的时候,也仅有四分之一可以收上去。
这无不是让朱慈烺为前任皇帝崇祯感觉悲哀,没钱的皇帝,比没钱的男人还惨。钱是男人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更甚之。
没钱的国家,迟早会崩坏。
而那些盐商却只需要换一个主子巴结上去就行,他们大部分依旧能存活下去,依旧潇洒,并无两样。
当然,大明盐政制度与宋朝时不太一样,有开中法。
为了解决边镇粮食问题,大明便让渡了食盐专卖的利益。
在开中法实施之时,这毫无疑问是两相便利之事。
但伴随着时代变迁,已经有太多变化使得这渐渐无法施行。
哪怕是坚硬的钢铁,在百年风霜之后也会生锈得轻轻一碰就会断裂,更何况是盐商这个群体,注定会为了更高的利润,侵吞朝廷的利益。
好在,大明已经不用再担心军事上的危险。
热武器的强大让大明有了吊打周遭任何帝国的力量。
不管是蒙古部落还是东北白山黑水的渔猎部落,都不会成为大明边关的祸患。
千年以来,困扰着文明种族的蛮族之祸已经消弭。
这些年来,朱慈烺之所以放手教育的推行,凭借的就是九边军镇军费的迅速下降。
建奴成为过去,蒙古鞑子温润如绵羊,在朱慈烺借鉴的满清蒙古政策之下沉醉于宗教与减丁之中。
这样一来,原先许多不得不顾忌的因素已经不再成为需要担心的理由。
两年前,大明开行授田,甚至颁发了还辽令这样的法案。
硕果,已经在今日结下。
大明已经迎来丰收,粮食不再成为困扰大明的压力。甚至,海外种植园运入国内的粮食还会进一步补充粮食的储备。
这样一来,开中法的基础已经抽空。
朱慈烺不用担心动了盐商,却会动摇边镇的安危。这是过去那些年月里大明有识之士想要改革盐政时不得不顾虑之处。
当然,这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让朱慈烺放弃顾虑的点。
除了银子太少以外,让朱慈烺下定决心并且插手盐业专卖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关键点:健康。
大明儿郎在朱慈烺看来,实在是有些太瘦弱了。
朱慈烺回想后世见到的那些清朝照片,真是感觉古典中国仿佛是在地狱之中一样,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面有菜色,吃不饱,穿不暖,没有精气神。
尤其是在做饭的这个问题上,更是还要面对一个问题……没钱买盐!
未来的世界,是一个需要大明想外扩张的世界。
朱慈烺已经改革了经济上的束缚,敬候东方这条神龙的腾飞。
可以说,大明人在未来的十年里主要上可以解决保暖两个问题。吃得饱,穿的暖。大明儿郎的身量就会越来越高,面目会越来越俊朗,皮肤会越来越好,人均寿命也会逐步增长。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是一个问题。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女子,看起来宛如后世五六十一样。
伴随着经济的腾飞,对外的扩张、资源掠夺。大明儿郎越高越美越长寿可以遇见。
到那时,中国人对比欧洲人,就能比后世中国人的印象完成反转。
后世的中国人,似乎觉得外国人天生就是很高,天生就是健朗高壮。全然不是如此,至少在十七世纪这个年代,中西并没有拉开差距。
甚至,论及顶尖水准的生活水平,大明远远超出。不仅是衣食住行、医疗与身高体重。
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朱慈烺突然发现,中国人为了能够发育顺利,能够每天有精神走出门,竟然要花相当一部分的银子去买盐?
也就是说,经济发展的成果竟然要被盐商这种利益寄生集团吞吃一口。朱慈烺强健中国人的计划竟然莫名其妙在盐这个问题是绊了一跟头。
这个结果,朱慈烺无法容忍。报纸之上,自然舆论扭住啊。朝野之中,对盐商的印象会是如何,不问自知。这个时候,史可法忽然站出来呛声顾炎武,却会被人当作那些盐商的利益代表。
在场的大臣里显然不少人收过盐商的钱,但这不代表会有多少人会为他们说话。实在是盐商名声并不好。
尤其是史可法,这是一个将自己名誉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莫名其妙踩了一脚的屎,怎么能不感觉恶心?
“臣……不是这个意思!”史可法强辩了一句。
顾炎武没有打算咄咄逼人,温声说:“还请廉政大臣指教。”
史可法脸色又紧绷了起来。因为,这里头还涉及一点。改革国企制度是为退休荣养制度做关联,这两者被顾炎武刻意绑在了一起。
而退休荣养制度里,退休金实际上由被当作养廉银在用。史可法身为廉政大臣却发表反对意见,这很容易被集火。
固然有人不爽自己犯事以后没了退休金,但不管怎么说,官员退休能拿钱,这是所有人的利益。
史可法身为廉政大臣,自当支持退休荣养制度里的养廉银作用,最次也不该反对。
想到这里,史可法知道自己是进退两难了。
黄道周终究见不得老友落难,帮腔了一句:“史大人终归是一心为公,退休荣养制度,原则是我是赞成,史大人自然也是。”
“原则上……没有问题。”史可法叹了口气,不少时候,说原则是如何,这是一个转折。但这个场合用起来,只能说是自找台阶:“只盼莫要将此等税金,转嫁到小民之上。”
“下官省得。”顾炎武躬身回应。
史可法默然走了。
陈子龙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天空掀开了新的一页。
政治这回事,有时候是不进反退的。史可法一击不成就会受损威信,尤其这个台阶还下得很勉强,那接下来的威望难免就会大大降低。
等史可法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掀不起风浪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失势。那个时候,提前乞骸骨还能善终。
但无论如何,一个老顽固的离场,对大明而言,终归是一场幸事。
“既然如此,诸位卿家,便商量好一个奏陈出来。让朕知道,朝廷打算如何改革盐法。此事,建立一个单独的执行小组。李邦华领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