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五十的宋应星是快到退休的年纪了,未有中举,这些年蹉跎仕途,也没有什么仕途兴旺的迹象。
但这时,他却得到了任命,调遣去了南京担任工部侍郎。
那时,朱慈烺监国南京,这是他对南京六部的第一个调整。
不少人都对宋应星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怪异在于,宋应星这样一个风尘俗吏竟然也有机会进入两代皇帝之间的斗争,实在是让人感觉诧异。
从正
五品的知州走上正三品的官阶,等于是后世一个地级市的市长一跃而上进入了中枢担任了副部长。
官阶的跃升还在其次,进入中枢显然才是更紧要的事情。
对于这些议论,宋应星既是震惊于自己的官运,又是战战兢兢流言蜚语。他大约猜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思。于是,他竭力配合着毕懋康对工部的工作,更是悄然间开展了海运代漕的工作。
其后,战争爆发,今年初的时候,毕懋康年老体弱,难以适应工部繁重的工作。对于这位功勋老臣,朱慈烺惯例三辞,给足了体面以后,加毕懋康为太子少师,批准了毕懋康的辞职。
而这时候,半生蹉跎的宋应星焕发了人生第二春,担任工部尚书以后,尽心尽责,为朱慈烺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军工系统。
这一回,当朱慈烺要以大名强大的国力打造一条紧急军用铁路时,自然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宋应星的才能。
没错,宋应星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声名,依靠的从来就不是年少时期早已被人淡忘的过目不忘之才。他能够在后世留名,便是因为他那一部鸿篇巨制《天工开物》。
他将中国数千年来农业、手工业的知识进行了总结性的概括,使其系统化、条理化,并且流传后世。
中华文明,作为四大文明之中仅存下来的文明,其源远流长不断绝,依靠的就是这些人的代代传承。
这样一个能够对中国农业与手工业进行系统性梳理的大才,其一生竟是在仕途之上沉沦,而不能人尽其才,这又是何等的浪费?
朱慈烺每每思虑此处,既是反思朝廷用人之政,又果断的对宋应星委以重任。
“铁路的修筑之上,可还有什么问题?”朱慈烺看着一船又一船的铁轨顺利装车,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与宋应星一起朝着后方走去。
宋应星思虑了一下,便是叹息道:“铁路不比海运,可以凭借风帆,远航千里。铁路虽然能够日行数百里,却必须建立在畜力完备的情况之下。还好这里是辽东,一次次大战下来,为我大军积攒了数量众多的斩获。通过斩获得来的战马,可以让这一回军用轨道上不缺乏畜力。然则,用马来拉,终究太过可惜这样一条宝道了。”
朱慈烺微微颔首,他明白宋应星所言为何。
从畜力到机械的力量,这是革命性的变化。但这样的革命性发展显然还不是此刻大明能够指望的。
“现有运力如何,可否还有提升的空间?有了这一批铁轨,从营口到海州的紧急铁路上,一昼夜能运多少人,能运多少货?”朱慈烺说罢,又去寻了倪元璐。
众人一屋子里坐定,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后,宋应星思虑稍许,道:“眼下所有车马,都具为辎重营大车所改,数量较少,只有三百具。工部从各地调集了能工巧匠三千人,约有十日可以抵达。第二期从京师军械工坊转运而来的全套轨道车生产器具亦是五日后能够运达。再过一月,臣思虑,可以获得轨道车新增五百辆。这期中,旧车便于运货,一辆可载货三千斤。若是运人,则稍有不便,只能运十人为上限。”
朱慈烺是知道眼下轨道车是什么模样的。
不是如同后世那种庞大的火车,一节车厢可以载人两三百。眼下的轨道车其实做得颇为狭小。用的其实是平板大车改造的,总体大小略有缩减,又在四周加了栏杆围住,十分简陋。这样的轨道车,运货没问题,运人就麻烦了。
“三千斤……”朱慈烺喃喃着。
三千斤听起来很多,全运粮食其实也就二十五石,只能满足二十五个壮汉一个月的粮食消耗。
妇孺老少虽然消耗较低,但考虑到难民们大部分要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一个月一石粮食是至少的。
还好,眼下难民们是不需要朱慈烺一辈子养着的。一个月也许都不用。
在这一回的安置之中。
难民采取接力的方式,从沈阳出发,一路干活到三塔铺,在三塔铺获取从南方紧急运来的粮食。稍事休整,她们又从三塔铺出发到达下一个接力点,获得海运而来的粮食。这样一站接力一站的南下不仅兼顾了沿途铁路建设,更将供应压力降低到最低。
“等等,宋爱卿改良了新式轨道车?”朱慈烺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定定的看着宋应星,忽然间笑出了声。
被朱慈烺这么一看,宋应星忽而觉得有些渗人。
仿佛,在朱慈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神奇的万能宝箱。
但这一位工科大才也的确没有辜负朱慈烺的期盼。
只见宋应星掏出了一张图纸。
不同于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花的那种抽象派,宋应星的图纸十分扎实,形象立体,甚至还有虚线标明车厢内部构造:“这是臣改良的新式轨道车,若用此车,不仅可以将轨道车的运量提升到五千斤……最重要的是!”
说着,宋应星目光灼灼道:“在货运型号的基础上,我设计了客运型号。一辆车,可以运载士兵……四十人!”
“士兵们背上包裹,全副武装一人怕是有两百斤了罢。这是如何超越的?”倪元璐高兴过后,有些疑虑道。
“这是简单,分开装载便是。”宋应星笑道:“旧式马车毕竟是在泥路土路上行走的,与挽马在铁路上所用不便。我这次打算将一辆货运型号与客运型号捆绑一起,再将挽马增加到四匹,足以!”
“若是如此……则一昼夜下,就能运兵两万,从营口……抵达到海州?若是当海州连接辽阳的轨道修筑完毕,那当何等……让人心潮澎湃啊!”朱慈烺喃喃的说着,眼中光彩大放。(。)
第一百一十九章: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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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这是多久没有在进一步了?”代善骑在马上,悠悠的说着。他身后的大军再慌乱的撤离了沈阳以后,终于有了一些士气的恢复。
回答代善的是宁完我,这个汉人出乎意料的跟着清人一起退到了赫图阿拉。
比起清人或者赞赏或者鄙夷的深情,宁完我心情反而平静许多。他不是蠢人,也明白他做的事情是怎样的性质,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对于强大的敌人,强者多有赞赏。但对于背叛者,则几乎没有人选择原谅。原谅对方的背叛,就是纵容对方下一次继续背叛。
宁完我深知大清前途未卜,但他更明白大明对叛徒对汉奸的憎恶。
所以,宁完我没有退路了。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清能够获胜之上。
这一回,代善统领大军,迎战明军,宁完我便是极力辛劳。
“回禀礼亲王,明人自从九月十九以后便再未派兵北上了。根据军中探报,明人的骑兵都回了营口,城内都忙活着将那些汉人难民组织南撤,一路还修着路,美其名曰以工代赈呢。”宁完我说着,眼角里打量着代善的表情。
这几日在这里干活,他也算摸出来一点点代善的性格。
代善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很多时候更会注意一些颇为奇特的细节。而这一回,宁完我表示含糊着形容大明占领盛京的事情,生怕代善发作。
果不其然,代善很满意这样的描述,尤其听到那以工代赈的时候,更是大笑道:“这等大战紧急之时,竟然还将宝贵的军粮发给妇孺,甚至还抽离了骑兵离开,这不是自断臂膀是什么?不是妇人之仁是什么?这等天赐良机,说明上苍还是在我大清一边的啊!”
“大清万岁!”
众人一阵高呼。
宁完我更是凑趣地说着,道:“不止如此哩,听闻那驻扎辽阳沈阳的大军,不管是什么金吾军也好,禁卫军,飞熊师也罢,这会儿都把力气用在女人肚皮身上喽,明军待兵优厚,每日不仅主食吃饱,副食更是品类繁多,送果子点心一样养着这些兵。眼下,这些兵便将军粮带出去,军营外间,有的是十颗糖豆一时辰的女子,哼哼…”
说着,宁完我露出了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礼亲王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年轻过,一见大家听完都露出了那副表情,也是禁不住笑道:“明人真以为拿了盛京,这一战就结束了?”
“看来那少年天子也是犯了娇兵忌讳啊。”有人哄笑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鳌拜看着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脑瓜子都大了。尤其目光落在宁完我的身上,更是一万个不顺眼。
他才不管宁完我有没有退路,值不值得千金买马骨。
作为沙场勇将,鳌拜渴望那种真刀真枪的战斗,平生最讨厌的也是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叛徒。
不喜归不喜,鳌拜还是忍耐住怒气,手中捏着马鞭道:“明人自己折腾送死那是大好事。我大清要做的,就是让明人看不清眼前的黄泉路,赶紧快点来送死,鳌拜麾下勇士已经等了很久了!”
鳌拜感觉自己很憋屈啊,追了红娘子一路,到头来发现自己被耍了。憋气回去,又要听命撤退。他太渴望一场证明八旗强军战无不胜的战斗了。
代善闻言更是笑道:“鳌拜,你且放心,你为我军大将,如何会少了你出战的机会?”
鳌拜缓缓颔首,微微傲然。
宁完我转悠着眼珠子,忽然间朗声朝着鳌拜道:“鳌拜大人,方才小人思虑破敌之策,想到一处。那朱慈烺御驾亲征,这是极重体面之事,而今顾虑难民,实为首鼠两端。趁此良机,可以用激将法!”
“御驾亲征…激将法?”鳌拜看着宁完我,死死盯着,仿佛能看出花儿来一般。配上鳌拜一副火张飞的孔武肌肉男形象,寻常人被这么一盯,怕是就要吓得尿裤子以为自己要被吃了。
在鳌拜看来,宁完我这么一个汉奸,那也是一吓就要尿裤子的存在。但现在,宁完我却是目光平静,甚至隐藏着灼灼的火焰。这一刻的宁完我不再是个存在感卑微,毫无自尊的汉奸,讨论到他擅长的部分时,宁完我换了一个气质,身板停止,目光坚定,让鳌拜看了仿佛是见了另一个人。
稍待,鳌拜顿了顿,又道:“你给我说道说道,这差事要是办好了,我给你重赏!”
另一边,代善又加了一句:“记住喽,汉军旗的人就是咱大清的旗人,办好了,你整个旗都有有头有脸。我大清,不会负了有功之人!”
宁完我激动得连连叩头,又是一脸谄媚。
沈阳。
行在里,朱慈烺猛地一拍桌子:“查到了吗?谁散播的谣言?”
“目前可以确信,应该是靼子细作所为,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汉军旗。但进一步更多的细节,锦衣卫目前还在…追查…”张镇一脸羞愧。
没错,这的确是锦衣卫的一个失职。
城中,不知何时忽然间疯传大明王师将于此停顿,即将收兵,马放南山,庆贺盛世。这一消息先在沈阳发酵,又迅速在军中蔓延开,但当朱慈烺得知的时候,却是等后方辽阳的将士汇报的时候,这才猛然发现如此一个传言。
“此言诛心,诛心啊!”朱慈烺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这话厉害之处。
未经血战就收了沈阳,复了辽东半壁江山,这当然是大喜事。可这样的喜事背后却隐藏着危机。
停顿收兵,就意味着失去继续获取战功的机会。进取之士会失却雄心,破坏士气之人会沉湎酒色。不知多少人因为拿了点粮食过了三妻四妾的日子没了厮杀的勇气。
至于马放南山,那更是挑拨离间,
这一切,说来说去又都会回到原点:“大军…停顿得太久了…”
经过两个月的赶工,紧急军用铁路已经修筑到了辽阳。依靠着较为充沛的补给能力和不断降低的难民压力,大军是时候进发了。
“后勤后勤…”朱慈烺看着从沈阳到赫图阿拉遥远的距离,沉默了一下,还是道:“传令各部,进入战备状态,各部指挥官两个时辰后参加御前军事会议!”(。)
第一百二十章:急兵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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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见是,眼前还不到急于北进的时候。我们已经收复了辽阳,收复了沈阳。辽东半壁菁华之地,都已经为我大明所有。这等收复千里国土的大事,已经足够我们忙活的了。”御前军事会议上,对于北上的行动,倪元璐发表了发表了反对意见。
倪元璐的反对让朱慈烺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台下,也是不少人嗡嗡闹闹。
显然,倪元璐的意见并不是主流。
禁卫军的宁威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悄然打量着朱慈烺的眼光。
另一边,金吾军的虎大威还未开口,李国桢就急了:“打下辽东还只是第一步,歼灭建奴,那才是东征的最终结果。建奴不灭,辽东永无宁日!我大明这些年来,对外战争不管是哪一场战斗,那都是为了歼灭建奴,扫平边患做的铺垫。眼下,朝鲜归服,蒙古平定,辽南桥头堡一样建立。一切铺垫都完成了,却告诉我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软下去,这叫什么道理?”
“对,没有这个道理!”另一边,飞熊独立师的主将刘胜也同样是一脸不乐意。
飞雄独立师一向以大明皇家陆军王牌自诩为傲。这一回开战,因为飞雄独立师不在京畿,而是去了四川平贼,故而辽东大战参与得最晚。就连得了收复沈阳大功的金吾军都不满足就此歇兵,更何况没捞到什么功劳的飞雄独立师?
面对众人的反对,倪元璐并不意外。军事会议上,向来是畅所欲言。个人威信那是建立在自己不断的胜利基础上,如果出现如此重大的分歧,那显然就说明全军的确在思想上出现了混乱。这个时候,单纯用威信权柄压人只能掩盖问题,绝不能解决问题。
倪元璐腾的起身,道:“打仗,就得稳扎稳打,绝不能以争功为要,更不能因为求战心切而忽略现实情况。现在的现实情况就是辽东之地,我们早已不熟悉人情地理。百姓虽然在我等身边,却存在着大量的奸细随时捣乱我们的后方。建奴二十余年经营,这里更是早非汉儿为主导的世界。这里有着大量的女真平民,甚至不属于建奴八旗的其余生女真。这种情况下急切冒进,第一,后勤难以支持。第二,我们将主客移位,失去地利。第三,越发北上,一旦陷入泥潭,战事拖延日久,则很快就会进入秋冬之日。到时候,天时也将不在我方。第四……”
屋内稍稍静了静,倪元璐道:“第四点,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那就是,眼下各部分散。禁卫军在沈阳,金吾军第三师在辽阳,第四师在白塔铺。禁卫军朱笛一部在奉集堡。一旦急切北上,那么是合兵一处好,还是分兵各自进发好?合兵一处,那就无法达到迅速北上的要求。尤其各部粮饷补充情况不一,按照短板理论,我们要将消耗最快的金吾军补充好,那需要在等一个月的时间。当然,金吾军作为先头部队,慢一些问题也算不上特别大。但特别大的一点呢……是各部的协调指挥问题!”
这个年代不是后世,有手机有无线电,有保密的量子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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