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察大人,放弃汉城,就是放弃朝鲜啊!”金自点前所未有的坚决:“若失朝鲜,则我大清左翼尽丧。从此再难全师攻明!”
“本将不是说了么?”察哈喇横了一眼金自点:“有办法克制那明国太子。本将也清楚,明国太子有所谓明、朝旧情,一时间也不会激起什么乱子。可你就不会想想办法?汉城是挪不动。李倧、两班文武就挪不动了?没了那李倧配合,没了朝鲜两班文武恭贺。这朝鲜一样到不了明人的手中!”
“察大人的意思……意思是……”金自点猜想到了察哈喇的目的。
“当然是迎朝鲜国王西狩平壤了!”察哈喇面无表情,看着金自点:“龙骨大三千人会帮忙的。”
“这……”金自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明白。察哈喇是要放弃汉城了。
仁川失守,汉城一马平川,基本上也就陷入了无险可守的地步。汉城一石失守,朝鲜也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察哈喇无法容忍朝鲜的丢失,虽然朝鲜的驻军已经出动,但察哈喇手头只有那么五六千的兵力,而且还不是在国内的那种强兵。这样的情况下,死战明军不是可选之举。
尤其是在多尔衮决定在朝鲜与明军开战的情况下,过早损失力量就太浪费了。
“这那什么?”察哈喇不悦地看着金自点,见金自点表情不对,也明白当下时局再也不能居高临下对待这些朝鲜人了,想到这里,察哈喇罕见地柔声道:“在汉城,你还要伺候那些让你恶心得说不出话来的原党。想想元斗杓,想想沈器远。就连宋时烈这样的书生,林庆业这样的败军之将都要来恶心你。”
金自点表情微动。
察哈喇继续道:“可是,只要你将李倧还有朝鲜文武都带到了平壤去,还有谁能阻挡你?让你金相的威严真正施展下去?有我大清诸军在,谁敢胡言乱语,你只管一封帖子,便让那奸臣家破人亡!”
金自点盯着察哈喇,瞳孔之中,察哈喇原本还算粗狂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得狰狞,尤其那“家破人亡”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察哈喇龇牙咧嘴,仿佛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
“好……”金自点重重地吐出这个字。
……
景福宫内。
“准备好了吗?沈器远那边准备如何了?朝鲜城内,还有多少忠于大明的义士?”李倧死死盯着元斗杓,就差点要钻进元斗杓的心里一探究竟了。
元斗杓还没有开口,李元老便开腔安慰道:“王上请放心,而今城内不是那金自点专横跋扈的时候。眼下,是大明天兵即将光复的时候。眼下城内义士如云,只要王上下定决心,定然无碍的。”
黄瀷也帮腔道:“我等已经安排妥帖,王上勿忧。”
“唯一可虑的也就是察哈喇一部清军了。”元斗杓这位原党领袖此刻却没有如两人愿,直指忧虑之处。
果不其然,李倧面色一变:“那沈器远……”
“王上放心。此次大事不仅有沈器远准备,林将军也回来了。”元斗杓轻声宽慰,说完,顿了顿又道:“林将军此番是裴昌明带进城的。”
李倧双目大亮:“是林庆业!”
你道这林庆业是何许人也?
这一位,却也是而今时代一号传奇人物了。
林庆业于壬辰倭乱期间出生于朝鲜忠清道的忠州,本贯平泽林氏,是判书林整的后代。1618年,林庆业武科及第。1624年,李适发动叛乱。林庆业在郑忠信麾下作战。在镇压李适之乱中,林庆业立下了大功,使他受到了晋升,成为佥节制使。1633年担任宁边副使,在义州修筑白马山城,以防御北方边境。1634年兼任义州府尹。
没两年丙子胡乱爆发。林庆业据守白马山城抗击清军,将清军阻挡在白马山城防线以北一带,同时向朝鲜朝廷要求增援。然而朝鲜的大臣金自点想要独据抗清的战功,封锁了林庆业增援的消息,导致了清军的成功南下。不久以后,清军逼近朝鲜首都汉城,朝鲜李倧逃亡南汉山城避难。清军又包围了南汉山城,朝鲜李倧出城投降,并同清朝签订和约,成为清朝的藩属国。
此时,林庆业接到了朝廷勤王的诏书,率军前往南汉山城救驾,甚至击毙了皇太极的外甥要槌。然而,在到达南汉山城之前,朝鲜就已经投降了。虽然皇太极得知了自己的外甥被林庆业所杀,但是皇太极对林庆业保家卫国的崇高行为十分钦佩,赦免了林庆业的死罪。林庆业层感叹道,如果他手下拥有至少两万人马而不是区区的三千人,他将率军北伐袭击清朝的首都盛京,若是如此,朝鲜显然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作为朝鲜与满清战阵中成长出来的朝鲜名将,若是仅如此也不奇怪,最为难得的是林庆业对明朝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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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兵围汉城()
西元1637年也就是崇祯十年,清朝要求朝鲜发兵协助其攻击明朝。朝鲜遂派出了以林庆业为元帅的水军。只不过,朝鲜人没预料到的是,林庆业对丙子胡乱朝鲜的失败耿耿于怀,秘密遣使前往明军,将清军的进攻计划全部透露给了明军。这使明军获得胜利,清军伤亡惨重。
过了三年,崇祯十三年时,林庆业再次作为朝鲜支援军的元帅支援清朝。此次,他派遣一名僧侣再次前往明军,透露清军的计划。此战之中,朝鲜军没有真正地与明军冲突,基本都是清军作战。次年他回到汉城。虽然如此,此时满清已经怀疑其身份,一番告状,林庆业被罢官失去权力。不过没多久林庆业就又获得了新的官职继续奋斗在反清助明的事业上。
一直到去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林庆业的手下中出了一个叛徒投降满清,透露了林庆业与明军的关系。
为此,清人立即遣使赴朝鲜,强迫朝鲜交出林庆业并押赴北京,林庆业眼看就要步朝鲜三学士后尘。
万分侥幸的是,在朝鲜中人亲明一系义士的帮助之下,林庆业从黄海道逃脱进入了一座佛寺,削发为僧作为化妆。眼见风头稍过,便在今年再度逃亡明朝。
原定历史上,林庆业到大明国内时已经是明年了,那时李自成刚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杀殉国,吴三桂引清军入关。
见此巨变的林庆业没有颓丧,而是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后来兵败,马腾高被俘降清,林庆业再次失去了抗清的机会,计划逃跑又被下属出卖而遭清军俘获,解赴北京。虽然朝鲜将军沈器远得知后便发动政变。迫使朝鲜国王李倧要求清朝释放林庆业归国。
清人为了朝鲜这个盟友,亦或者对于这位身为朝鲜官员却异常忠诚于大明的将领有一份敬佩,一番周折后,林庆业又回到了朝鲜。
只可惜,洛党领袖,朝鲜领相金自点在林庆业回国途中派出刺客刺杀。至此。林庆业身死,一直到五十余年后朝鲜肃宗追赠林庆业忠愍的谥号才算肯定了林庆业的功绩。
眼下才崇祯十六年,距离明年林庆业被刺杀还有一年。
于此,朱慈烺的改变下清军似乎也再也没有机会攻入大明关内。林庆业此刻也正打算绸缪逃亡明朝,一见明军仁川登陆,顿时喜得什么似得,纳头便拜。
朱慈烺此刻也从张镇的口中知晓了这位传奇人物的过往,当即便送林庆业回汉城。
李倧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国王,但林庆业本事如何。威望几许却十分清楚。此刻听了林庆业出马顿时感觉心中大定:“好,寡人知晓了,快行动吧!”
……
金庆徽站在景福宫外,默默地领着左右的士卒巡逻着宫廷。
他的身后,族侄金在勇轻轻唤了一声:“啊着西,王上好像已经不喜欢我们金家了。那日明使倪元璐所言反正之事便似乎已经动摇了王上的信念,啊着西……我们……”
金庆徽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金在勇稚嫩关切的面庞,道:“放心吧。领相已经去见清人使者察哈喇了。满清人不会坐视朝鲜不管的。”
“满清人?察哈喇……那个一副吃人恶魔一般的满人。啊着西,他们很难是我们朝鲜人的依靠!”金在勇满腹不放心。
金庆徽却没有再回话,而是看着静谧的王宫,道:“那些太远的事情多虑无用,守好王宫把思密达。要不然……”
金在勇等了许久,金庆徽却没有再将余下的话说出来。
见此。金在勇沉默良久,还是不由地低着头,继续领着宫中侍卫开始巡逻。这几天,金庆徽明显提高了巡逻的频率与范围。甚至,昨夜一整晚金庆徽都没有休息下去。一大早便红着眼睛视察防务,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个沉默的朝鲜男子安心一分。
“距离上次金相将消息传来已经足足有十二个时辰了,为何到现在依旧没有一份消息?”唯有心中,金庆徽才敢将心中不解自问。
又是转悠了一圈,见李倧窝在景福宫里就连政务也不热心处理,金庆徽终于感觉到了反常,喊来金在勇道:“在勇,你脱了甲胄,去寻宫中太监李勇保换一身太监衣服立刻去找一趟金相,快去!”
金庆徽的表情焦虑不安,连带着金在勇也紧张起来。只见他动作干练地脱了衣甲跑了出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柴房。随后在一个太监的帮助之下换了衣服,偷偷冲出宫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按照寻常步行也足够金在勇往返传话了。金庆徽按捺住焦虑,看向景福宫,果不其然,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但相比这样的安静,他却更加不能平静。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金庆徽能够感觉自己的心纠成了麻花。当他在等一刻钟时,忽然,金庆徽神使鬼差地领了一队人走向一处偏僻的宫门。
那里,金在勇满头大汗,竭力亡命一般奔向金庆徽:“啊着西,危险!”
噗通……
猛地,金在勇猛地倒在地上,双目大瞪。
金庆徽猛然拔出手中长刀,他的身后,一干侍卫纷纷拔刀持盾。
金在勇倒在了地上,颅后,一根长箭微微颤动。
当他倒下后,一个身材消瘦,光着脑袋留着一茬青发的男子放下了长箭。只见他穿着一身朱色天鹅绒金银装甲胄,耀耀生光。让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林庆业!”金庆徽怒吼出声:“你来了!果然来了,叛乱者果然会来的!全体预备,清剿反贼!”
他的身后,几个士兵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发信号弹,升腾上天空之中。
几乎与金庆徽动作同步的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林庆业的身后。沈器远大步踏出,道:“冲进王宫!”
随后,一群衣着各异,显然互不统属的朝鲜士卒冲入王宫。他们显然不是一支旗号统一的军队,但每个人却是动作干练,一看就是强兵干将。
金庆徽立刻认了出来:“是京中那些公卿豪族的私兵!”
甚至。金庆徽还看到了名满汉城的明朝豪商杨汇之子,杨文保。此刻的杨文保披甲执锐,大步走来,他的身后,一行明人激动又自豪。
他们带着兵马冲进一国之中,即将推动政变!这时多大的风险与多么惊人的利润。
但金庆徽顾不得这些了,他盯着林庆业,高呼道:“拿我长枪来!”
一名侍卫将一杆古朴厚实的长枪抛去,长枪入手。金庆徽豹行虎步,看向林庆业,杀气腾腾。
林庆业亦是毫无畏惧:“当年我能杀满清胡虏大将要槌,今日,还怕了一条胡虏的走狗吗!来吧,金庆徽!”
金庆徽不再出声,而是大步朝着林庆业冲去。
林庆业亦是缓缓加速。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进,百步。六十步,三十步。越发靠近。
金庆徽只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亢奋与激动,状态更是调整到了最佳,眼中拼刺杀伐的招式领会于心,只等着双方接触便大战三十回合后一枪挑开林庆业的长枪,将这个叛国造反之人的心脏划破。
只是,就当距离接近到只有二十步不到的时候。
嘭……
一声枪响。金庆徽身子猛地一个踉跄,腹部爆开一团血花,积蓄一身的力量仿佛泄洪一样喷洒出去,浑身酸软渐渐无力。只见他拼命地扭过头,看向右手边那个人影。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使出全部力气终于看到了一道袅袅升起的硝烟。
杨文保喘着粗气,放下了手中这杆燧发枪,看着金庆徽与林庆业齐齐看过来的脑袋,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战。冲进王宫,保护朝鲜国王!”
“是!”他的身后,一群私兵操着怪异的口音说着汉话。
林庆业看着瞪大双目的金庆徽,将他的双目缓缓合上,随后道:“保护王上!”
……
察哈喇与金自点终于敲定了如何调兵遣将,但就当察哈喇下达了让龙骨大进入汉城的命令时,他们也终于收到了金在勇从王宫中传来的消息。
金自点率先感觉到了不对劲:“而今与明开战,万般事务众多,王上怎么可能枯坐景福宫?不对……王上向来对权柄看得极重,绝不会是金在勇所言这般闲云野鹤的兴致。来人,再去打探!”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浑身沾着鲜血的士兵冲进了金府,哭声道:“兵变了!元斗杓、李元老还有林庆业那帮子人率兵进攻王宫,要兵变了!”
金自点与察哈喇齐齐变色。
“立刻急传龙骨大入城!”察哈喇大喊道:“给我兵符,先占西门!”
“速给!”金自点知道自己再无犹疑的退路了,他扫视一眼身后的家臣,道:“点起府中人马,立刻随我去五军营!”
五军营,也就是西班所属的训炼都监、御营厅、禁卫营、摠戎厅、守御厅所在。
但察哈喇此刻却停住了脚步,嘱咐道:“点起你掌握的最多的人马,将城内的文武两班尽数带走!王宫攻不下便立刻掳掠足够的人、财西去。盛京之中,还有世子李凒!”
金自点身子微微一颤,随后苦涩缓缓颔首:“照办!”
汉城大乱。
就连原本被各处私兵重重围住的大明驻朝使馆也不再安全。好在倪元璐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重新登上了那个格外著名的四****马车。
大马车建造得格外坚实,是为朱慈烺定制的侧重安全的专用马车。据传就是一发投石机打中也可以保重城内人员无误,随后留出足以让人转圜的时间。只不过四****马车上了船朱慈烺却没用,而是将其配发给了要出使汉城的倪元璐。
这一回,面对朝鲜乱局,四****马车发挥了作用,载着一路上射来的箭支在左右朝鲜士兵以及使节的护卫之下冲入了王宫。
那里,杨文保已经带着人在接应。
当王宫的大门关上的时候,金自点刚刚冲进五军营。
让金自点感觉万幸的是,那里,一干心腹纷纷集聚,各自带着私兵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当今局势,又要如何处理。
“金相!王宫大乱了,城内纷纷乱乱,我听到了消息是林庆业带兵攻了进去。那林庆业绝没有这么大力量,定然是原党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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