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之殇- 第100部分

天地之间，不管是人，是魔，还是神，都有自己的灵魂，无论功力多高，精神力多强，最终决定了性命的、最核心的东西，都是灵魂，不管是什么形态，不管身份如何变化，灵魂，都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就算此刻的禅季已经把体质改变成了这冰雾中的一员，他的核心，就是灵魂，一旦灵魂遭到了入侵，不管他的精神力达到了什么样的层次，那他，都必死无疑。

现在断灵身上的黑炎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而被压缩的层层冰雾，已经侵入到了他的身体，瞬间，他感觉到了无穷的寒意，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片皮肤，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满是寒意，他的身体，就要被冻结了。

这是断灵一辈子之中，面临的最大的困难。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的思维，渐渐回到了从前。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废墟，一条死狗躺在他的脚下，死狗的口中，有着一个已经发霉的馒头。

他呆呆的看着脚下的死狗，是他，杀死了这条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狗，是吃，还是不吃，是活，还是不活，如果吃了垃圾活下去，那他自己，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他的人生，还会有什么意义么？

吃？不吃？活？不活？

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久久，都没有答案。

他作为一个人，第一份的记忆，是一片尸体。

那是一个停放尸体的地方，他不知这具体在哪里，他只知道，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当他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当他渐渐能闻到味道的时候，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无穷的尸体，无穷的尸臭，他，渐渐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倔强的力量，如果当时，他放弃，他绝望，那他现在，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了。

但是他没有，倔强的他还是在死尸上爬着，他，渐渐，爬出了死人堆。

他不知道那一年，他多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让人深恶痛绝的死人堆里。

他没有之前的记忆，他甚至没有了对以后的希望。

但是倔强的他，还是活了下来。

辗转在各个城市之中，流逐在这些城市的垃圾堆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意识，都在不停的问着自己，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口已经发霉的馒头，杀死一条已经很可怜的牲畜，然后去抢夺那垃圾食物，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活？还是死？他没有答案。

“想吃东西，就代表你还有活下去的勇气，至于意义，在你漫长的生命之中，总会寻找到的”。

他回头看，只见三个中年人站在那里，而说这句话的人，好像阳光一样，照耀着他。

……

千年寒冰床上，躺着一个活死人，这个人，命不久矣，能为他续命的，只有身怀《末屠决》的人。

他要救他，不只是因为这个人对他们有多么的重要。

这个人，身体早已不能动弹了，但是他的意识，却是那么的清晰，面对一个怀揣着希望，还有活下去勇气的人，他，很想帮他。

于是，他耗尽了自己的内力，来驱赶此人身体中的烈火之气。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另一股和他内力相似的内力，帮助了他。

他很清楚这股内力是谁发出来的。

曾几何时，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她的心中，满是伤痛，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这种爱，无法自拔，这种爱，无怨无悔。

他记得，在他昏迷之前，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他知道，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渐渐爱上了这个他不敢去爱的女子，可是在生死关头，他想，如果能牵着她的手，就这样死去，到也是无憾了。

活下去的意义，在漫长的人生中，总会找到。这个意义，有可能很微不足道，甚至有可能很可笑，但是不管是什么意义，都是支撑你活下去的源泉，这种源泉，是不可替代的，是不可磨灭的！

……

断灵的意识，渐渐恢复，即使他的身体已经被彻底冻住，动弹不得，但是他的思维，却比刚刚，还要清醒。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终于寻找到我活下去的意义了，我，要告诉翡墨，她，是我寻找了二十多年的意义，我，绝对不能死！”

断灵的灵魂，竟然脱离了他的肉身。

《末屠决》的最后一层，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就算是《末屠决》的创造者，也没有达到。其实，虽然断灵已经达到了第十一层，但是他却没有达到第十一层的顶峰，也就是《末屠决》的最后一式，他之前根本无法使出，但是在刚刚的恍惚之中，他，竟然达到了第十一层的顶峰！

《末屠决》的第十一式——神魔化身！

神魔化身，可以说，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招式，这一招式，既不是进攻，也不是辅助，而是让武者的肉身与灵魂脱离，这是逆天的招式，除了神和魔，普通的人类，又怎么能做到如此的地步，这只有神或者魔才能做到的事情，于是就被赋予了这样一个名字。

而此刻的断灵，之所以能够让自己的灵魂脱离出来，也正是因为他使用出了这《末屠决》的最终奥义，神魔化身！

灵魂已经脱离的断灵，再也感觉不到了压迫感，也感觉不到寒冷的气息，虽然他感觉到有些虚弱，但是他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正在享受这灵魂的神清气爽，却发现，在这冰雾之中，有一个光球格外的突出，这光球并不是很大，但是却有着比所有冰雪更加剔透的形态。

“这是什么？”断灵自语道。

断灵轻轻一用力，身体就好似羽毛一样漂浮到了这冰蓝色光球的身边。

冰蓝色光球在渐渐的跳动，好像年轻的脉搏一样，那样有力，那样有规律。

断灵看着这光球，渐渐入迷，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摸向了光球。

突然，光球一下子散发出来了让人痴迷的蓝光，这蓝光包裹着断灵，把断灵，拖入了他的体内。

193　沧海之战－7

蓝色的光芒很是强烈，虽然已经是灵魂的断灵却依然承受不了它的光芒，断灵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事务了。

但是断灵的心中，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虽然他不知道这光球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的身体，却很是舒服。

渐渐，光芒散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庭院。

在这个庭院之中，有一个很高大的冰蓝色的大树，这大树枝繁叶茂，树干也很是粗壮，它把整个的庭院都覆盖了起来，而在这大树之下，有一套并不是很大，但是却很让人神往的桌椅，在这桌椅之上，安静的坐着一个少年。

这少年玉树临风，神态自若，英俊非凡，断灵只是一瞥，竟然有些脸红，他马上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少年。如果只是英俊，同为男子的断灵，断然是不如有什么感觉的，但是从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断灵一直很向往，但却始终做不到的。

那种气息，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是恬静？是安详？总之，是那种感觉，让断灵脸红的。

少年抬头，看着断灵。

断灵再次抬头，看着少年，当断灵彻底看清楚他的面容的时候，整个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个人，竟然是禅季！

断灵踉跄退后几步，他不敢相信，在他的脑海中，禅季是那样的阴险，那样的歹毒，好像一团烈火一样能让人受伤，但是眼前的这个禅季，却如此的祥和，如此的安逸，如同溪水一样能让人平静。

怎么会这样？

少年好像也认出了断灵，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断灵，好久不见。”禅季竟然开口说话了。

“好久不见？”断灵更是一头雾水，他刚刚不是还和禅季恶斗么？怎么会好久不见呢？

断灵心中的吃惊还是没有平复，他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

禅季一脸无辜，道：“你，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不，我认识你，但是为何你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禅季依然坐在凳子上，他轻轻说道：“这里，是我的灵魂。”

“灵魂？”

禅季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内心深处，是我所有精神力的源头，也是我整个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外面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也是我。”

断灵更是理解不了，道：“我不懂。”

禅季笑道：“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因为在外面的我，也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来，坐到这里来，我给你慢慢讲述。”

眼前的这个禅季，好像有一种魔力，一种能够让断灵听话的魔力一样。如果是其他人，以断灵缜密的心思，断然是不会听从的，但是现在的他，却乖乖的走到了禅季的身边，坐了下来。

禅季看着断灵，道：“你，真的一直都没有改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楚，但是你的心，却是那样的完好无损。”

断灵疑惑的看着禅季，没有说话。

禅季道：“其实，在你进入到我的灵魂的一瞬间，我就看到了你的过去。”禅季一脸愁容，道：“外面的我，一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可是不曾想过，你，也是同样的不幸。

断灵，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来。”

禅季一挥手，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大殷王宫的阳葵宫，在这宫殿中，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坐在王位上的，是玄净，而这个玄净很明显，年轻许多许多。在他的身边，是一个貌美的女子，而在这女子的手中，有一个大概三岁的孩子。

禅季说道：“断灵，你猜猜看，这场景中，哪一个是我？”

断灵猜不出，摇了摇头。

禅季道：“现在，我是在给你看我的记忆，眼前的这些人，是看不到我的。”

就在禅季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貌美的女子手中的孩子，突然散发出三种不同颜色的光，这些光，撕碎了女子的身体，女子的血和肉喷洒在这歌舞升平的阳葵宫中。

禅季道：“这个女子，叫做兰昔，是我的母后，而他手中的孩子，就是我。”

断灵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他说道：“你是说，你亲手杀死了……杀死了自己的母后？”

禅季点头。

断灵从没想过，禅季既然有这样的遭遇。

禅季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他却没有太过激动，他又是一挥手，另一道场景，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寒昔殿，一个整个大殷王宫最让人深恶痛绝的地方。

一个孩子被送入到了这寒昔殿中，时光很快的流转，一次又一次的春夏秋冬在断灵和禅季的眼前转过。

孩子渐渐长成了少年，而这个少年，竟然就是禅季。

孤独、绝望，一年年的冲击着这个孩子，直到长大，都久久不能释怀。

断灵问道：“这个孩子，就是你？”

“对。当年，我杀死了自己的母后，父王恨极了我，于是，把我软禁在了这寒昔殿中，这一晃，就是十八年。”

断灵咽了口唾液，安静的寒昔殿中，传来断灵喉结蠕动的声响。

场景渐渐的切换，一幕幕，渐渐上演。禅季为救胧设下种种阴谋，逃亡的五年时间，遇到断灵等人的场景，直至后来兵变，夺去王位的场景……

这些断灵从未知道的事情，一点点的出现。

断灵看的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禅季是大殷王朝的皇子，一定是自小养尊处优，一定是被万民拥戴，但是他怎么会知道，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会经受这样多的苦难。

最终，场景又恢复到了冰蓝色的大树下。

禅季道：“这，就是我经历过的事情。现在，我就要跟你说说我，为何会存在了。

当我和你分离，回到大殷王宫之后，被圣陨告知事情的真相之后，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我是处于崩溃的状态的。那半年的时间之中，我只靠着精神力支撑生命，我的思维，被禁锢，我的意识，被剥夺。我的心，也变得不再完整了。

我，把我自己分离成了两个部分，两个极端，一善一恶。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灵魂之中，才会有这样的一个庭院，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

断灵道：“你，是善？”

禅季点头，道：“刚才和你在战斗的，是恶。

在善恶分离的时候，也把许许多多的记忆也分离了，恶，是没有快乐的回忆的。但是我，却知道所有的事情。”

断灵轻声念道：“快乐的回忆？”

“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回忆，就是我逃亡在外的五年，潭、二皇兄、萧冉，都是我的快乐，但是最快乐的，却是和你，和翡墨在一起的时光，那个时候，虽然也是在战斗，虽然命悬一线，但是我，却是真心的快乐。但是很可惜，最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后，我回到了大殷王宫，我本以为我是对的，但是没曾想过，这，是噩梦的开始。

半年的昏迷，把我身体内所有的恶，全都引发了出来，而我的善，却被恶封印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让断灵都不敢相信了。

禅季似乎看透了断灵的心思，道：“你能进入到我的灵魂之中，可见，现在的你，也是以灵魂的状态生存的，既然在你的身上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又为何不相信呢。”

断灵点了点头，道：“我信。”

“其实，外面的恶所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当他施展那一招，把自己的身体转化成冰霜的时候，灵魂，就已经分离了出来了，不过，灵魂并不是肉眼能够看到的，之所以你能看到这灵魂的光球，也正是因为你此刻，也是灵魂。”

禅季的眼光中，闪光了些许迷茫，他轻声说道：“不过，我知道，我现在说的事情有多么的荒唐，甚至连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禅季沉默了许久，道：“断灵，你，还会相信我么？”

断灵没有看禅季，只是淡淡一笑，道：“信！”

195　沧海之战－8

断灵的心中，又怎么会忘记那些让人不可能去忘记的恨，但是此刻的禅季，这个他痛恨了几年的人的身上，却有一种他不曾遇到过的魔力，这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去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心中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一模一样。

人的心灵深处，都是有善恶之分的，有些人，善良多一些，有些人，邪恶多一些，但是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存活在善与恶之间，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的事情，每一个决定，都是善与恶的一场挣扎。这一点，不管是谁，都逃脱不了。

那一日在寒昔殿中，禅季的心灵崩塌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甚至他接受不了那样残忍的事实，于是，他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做出了选择，善和恶，就这样产生了。禅季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开心善良的地方，于是，他的心灵就把他心中所有善的部分完全封印，而提现在他肉身上的，全是恶的地方。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禅季登上王位后，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的原因，因为那个时候，他心中所有的善，都已经被自己封印了。

相反，现在站在断灵面前的灵魂，是禅季心中最善良的部分。而善良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断灵所说的那种“魔力”。

禅季看了一眼断灵，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是无可取代的。

这些年来，断灵都没有见到禅季，就在今晚，他再一次见到了禅季，在那个时候，他很吃惊，他没有想到，只是几年不见，禅季的身体上的戾气会变得那样重，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断灵能感觉到，在禅季的心中，有些东西，遗失了。

而这遗失的部分，就是现在断灵面前的善良的禅季。

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浮现在断灵的眼前，那一切